不过看到毛团叽叽喳喳地向祝子翎控诉,蹦来蹦去地给自己求情,死皮赖脸地谈条件,她很快就由惊讶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神色。
这小胖鸟真的是妖怪?
看起来除了会说人话,一点威胁人的本事都没有。还又馋又厚脸皮。
齐霜月原本对妖怪的一点敬畏之心彻底没了,复杂地看着祝子翎说明情况后,嘴上许了几个甜枣就哄骗好了毛团。
“反正冬天你在北边呆着受冻,不如跟这个姐姐去南边。南边暖和,也不会饿着你,在王府这几个月的水果点心各种供应也可以当攒着了,等回来就把差的那些补给你。要是事情干得好的话,奖励更多。”祝子翎不理会毛团的抗议,一锤定音:“再说你也该干点活了,好东西可不会让你白蹭。”
确认祝子翎不会回心转意,毛团本来有些郁闷,好在听到还有额外奖励,又重新振作起来,老老实实答应了,转头看向齐霜月,叫了一声。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南边了,你要好好给我上供……叽啾!”话没说完,胖鸟就痛得叫了一声。
祝子翎弹了它一脑袋,冷声说道:“什么上供,去外边是你要听霜月的,老实一点,不能乱跑,不准惹祸。不然你就别想回来了。”
“……”毛团郁闷地飞到一边,背过身把头往翅膀里钻,留下一个圆滚滚的背影给他们,一副不满赌气的样子。
它如今也已经是只有见识的鸟了,知道话本里的精怪都是呼风唤雨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碰上了不是害怕逃跑就是被害被耍。然而它在厉王府却没人怕,吃点点心还可能被祝子翎心血来潮抢走,想蹭点异能又容易被大魔头容昭恐吓,简直一点都没有妖怪的威慑力。
不过看在祝子翎有异能不是普通人的份上,毛团倒也就没觉得有什么,至少王府其他人对它还是挺恭敬的(手贱总想抓鸟的方简那种不算,忍不住就想摸它的丫鬟这种也不算),毛团觉得自己还是算个“受人敬畏的大妖怪”的。
结果现在来了个陌生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祝子翎竟然也要自己听对方的,毛团顿时就郁闷了。倒也不是对齐霜月有什么意见,纯粹是对自己地位下降产生了不满。
可惜祝子翎是没有心思哄它的,还觉得在他想尽办法劝齐霜月不参加选秀而是去江南的时候,毛团表现得不配合十分欠揍,当即就要把胖鸟抓过来继续强调南下“纪律”。
倒是齐霜月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动作。
“翎哥,不如让我先和毛团接触一下吧。”齐霜月看向祝子翎,“要去江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到时候也只能我来跟它商量,先试试看能不能行吧。”
齐霜月已经不像一般闺阁少女有太多逗趣的心思,但对小胖鸟这样可爱又显得无害的小家伙也还是觉得挺讨喜的,而且对方提要求被祝子翎教训后扭头赌气的样子,竟让她不期然地回忆起了小时候,当初她和父母亲似乎也发生过这样类似的一幕。
齐霜月的情绪顿时起伏了一下。回想到已经模糊的画面里却越加清晰的父母亲的神情,想要去亲手杀了皇帝同归于尽的念头似乎再度被浇息了一些。再看那一团滚圆的毛球,也更多了点理解和怜爱的感觉。
她轻轻走过去,对埋头不看人的小胖鸟说道:“要是你跟我一起去南边,想要什么的话就和我说,可以的话我会尽力给你上供的,这样行吗?”
毛团知道祝子翎只会哄容昭那个大魔头,根本不会来哄它的德性,因此本来只打算自己生生闷气,没指望还有人来说好话。听见齐霜月的话,它一时有些惊讶,旋即一下子高兴起来,感觉终于有人能正视到他这个厉害大妖怪的威风之处了。
毛团很快把头抬了起来,扑扇着短小的翅膀飞到齐霜月跟前,黑豆眼里闪闪发亮:“真的?你愿意给我上供?”
齐霜月失笑,说:“一般的瓜果点心都可以,很贵重难得的东西可能就不行了。”
“那也行,”毛团转了转眼睛,歪头想了想,又扇了两下翅膀,主动落在齐霜月的肩膀上,略带得意,“看在你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去了南边我可以帮你做点事。”
齐霜月见状越发失笑,但还是顺着它说道:“……好。”
见他们俩这样便已经其乐融融了起来,祝子翎有些意外,但自然乐见其成。看齐霜月的态度,似乎是已经放弃去选秀的打算了。
接着三人一毛团便又简单说了几句去江南的安排,时间不早,便先安排齐霜月住下休息了。
毛团似乎对这个会给自己“上供”的人类很是满意,没有反对祝子翎让它跟着齐霜月的要求,站在对方肩上一起走了。
安顿好齐霜月,祝子翎看向容昭,说:“霜月看起来应该不会干傻事了,王爷现在放心了吧?”
容昭眼神柔和下来,轻声道:“嗯,多亏了翎儿。”
祝子翎:“这没什么,我不这样劝的话,王爷肯定也要想办法把霜月拦住的吧。”
却见容昭摇了摇头,“我不一定拦得住霜月。”他顿了顿,又说:“还是翎儿的办法好。”
这天发生的一整件事里,容昭仿佛都没能做什么。如今事情解决,一是因为祝子翎的主意,二是毛团确实有用处,而毛团其实也得归因于祝子翎。如果是容昭自己,没有祝子翎那种能更好地报复皇帝的办法,八成是不能把齐霜月给劝住的。
祝子翎闻言诧异了一下,旋即想到了什么。
如果没有他,容昭不能劝齐霜月改主意的话,那要是前世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齐霜月难道真的入宫了?
祝子翎一开始觉得不会,但顺着这个思路,却是还真想到了疑似的人选。传闻后宫中极为受宠的妃子就那么一两个,而前世里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位新受宠的蕙嫔。据传蕙嫔是个长相极为惊艳的美人,入宫就立刻被得了皇帝的宠,本来只是无名小官家的堂亲,位分却升得极快。一年后怀孕,还未生育就被封了妃,只是孩子没能保住,但也并未因此受到责罚。
而之后再过没多久,还称得上壮年的永宣帝就病邪袭身,而且病得越来越严重,最后几个儿子都想夺权,也不知道永宣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容昭登基后,蒋皇后自尽,韦贵妃因参与晋王逼宫也被赐死,其他一些妃子因家族干系或多或少受了罚,唯独没受罚的似乎就是这位家世不显的蕙妃。
因蕙妃美貌,一开始还有容昭想将庶母收入后宫的难听传言,不过没多久这位蕙妃就突然病逝,容昭更是一个人都没放进后宫,连皇后都未立,那一点传言便自己平息了。
前世里倒是没有传过蕙妃和容昭,和齐家人的长相有三分相似,但祝子翎如今想起来,感觉这位似乎很符合是齐霜月选秀入宫的可能。
这样的话,永宣帝突如其来久治不愈的病,和最后不明原因的死亡,或许都有了解释。
蕙妃突然病逝,或许只是死遁后换了个身份。
如果真的是齐霜月,那也难怪夺位逼宫那时候的发展对容昭有利了。
只是如果真是这样,那齐霜月就是在后宫里忍着恶心对永宣帝曲意逢迎了两年,甚至还怀孕又小产,才终于大仇得报。
或许这样的代价对于灭门之恨、皇位之争来说已经相当划算了,但想到做出这种牺牲的很可能是齐霜月,是容昭的表妹,是齐家唯一幸存下来的血脉,祝子翎就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才刚知道齐霜月的事不久,但他感觉得到,容昭对于这个仅剩的真正承认的亲人有多在乎。容昭可以说用了最最小心的方式保护齐霜月,从当初的艰难到后来的越来越有希望。然而这个时候,却要看着她做这样的决定,承受痛苦付出这样的牺牲。
或许这对容昭的复仇计划完全有利无弊,甚至应该说是极为难得的机会,是一件大好事,但祝子翎知道,容昭肯定不会为此高兴。
他总是头痛,不小心就会发病,一次次重复着靖国公府灭门的噩梦。若是连唯一保下来的表妹还要又送到罪魁祸首的永宣帝身边,会不会因此出现新的噩梦?
即便最后齐霜月是成功脱身了,但那两年间,容昭会过得怎么样呢?
之前得知自己母后是因为被先帝下药才生产时去世时,容昭就因为自责自弃而发病。若是齐家唯一的血脉还要与永宣帝虚与委蛇、身处险境,受仇人侮辱,还因此怀孕堕胎,容昭又会自责成什么样?
回想起之前容昭发病时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的样子,祝子翎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伸手把身边的男人抱住。
“王爷,要是霜月真的选秀入宫了,你是不是会很难受?”
容昭一怔,回抱住他,但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片刻后说:“我不希望霜月这么做。”
虽然没明说,但祝子翎明白这就是会难受的意思,不由地又将人抱紧了一点。
“要是还有这样的事王爷要跟我说,”祝子翎闷声道,“就算劝不动,还可以用异能让人改变主意。”
或许是他自私,他知道之前要是他没出主意,容昭大概不会干涉齐霜月决定,很可能真的同意,哪怕觉得这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但他不会这样。
比起其他人的想法,祝子翎更在乎容昭,如果真的会给容昭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哪怕可能会不尊重齐霜月这样重要亲近的人,祝子翎也不会犹豫。
容昭隐约听出了祝子翎的这一层意思,沉默片刻,低头吻了吻少年头顶的发丝,“……好。”
齐霜月虽然来了王府,但十分低调,王府里的人也大多很有眼色,并不去探究。倒是王向和作为曾经跟在先后身边的人,看到齐霜月的脸隐隐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不过见容昭没有主动提,王向和也嘴巴很严地没有去问。
不过大多数人不傻,但还是总有少数没眼色的。尤其齐霜月长相极为出色,又正是妙龄,突然出现在王府,难免会引起某些方面的联想。
虽然容昭对齐霜月的安排很低调,但待遇却相当好,虽说还比不上对祝子翎的千依百顺,但在从前没有一个漂亮女子能得到优待的厉王府里,还是很引人注意了。
要不是齐霜月是跟容昭和祝子翎一起回来的,那只祝子翎养的球一样的胖鸟还会跟在齐霜月身边,恐怕会有更多人认为齐霜月是容昭从外面带回来的红颜了。
好在经过几次清理,又有了毛团这种鉴别忠奸的作弊器,如今王府里的人都还算有分寸,哪怕心有揣测,也没有闹出多少风声来。
见识过毛团的能力,以及容昭对靖国公一案调查的情况后,齐霜月终于决定放弃选秀入宫的打算,按照祝子翎的建议去江南追查线索。于是几人又仔细商量了情况。
容昭安排去江南种土豆辣椒的人,第一批前去做准备的已经出发,齐霜月正好可以跟第二批一起走。到了江南,她的重点是查靖国公的案子,但也可以时不时监督一下辣椒土豆的种植情况。
江南那边容昭没什么势力,因此安排可信的人手非常重要,而这正是毛团可以发挥作用的强项。到时候就也要靠齐霜月了。
虽然齐霜月是一介女流,但她从小就几经变故,并不缺能力和毅力。加上近年来不能出门,也熟读了许多书,不缺见识。而且她的性格也并非刚愎自用的那种,负责种植和追查的也都是容昭信任的能人,齐霜月即便经验不足,只要能听取他们的一些意见,也不可能把事情办砸。
安排好后,容昭就让齐霜月见了会随她去江南的那些手下。手下们对于这样一个年少佳人突然空降成自己的上司都心有诧异,但都没有去质疑容昭的决定。即便王妃那只宠物小胖鸟竟然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南下,感觉古怪的手下们也还是没有多问,只是忍不住有些天马行空的猜测。
“鸟冬天往南边飞难道不是自己飞吗,居然还要骑我们的马走?”
“这种鸟又不是往南边飞的,我看说不定是王爷想趁机把鸟送走……”
“王爷想送走,这鸟就听话跟着过来了?也没见用笼子啊。”
“其实……我觉得王妃这只鸟好像听得懂人话……没准王爷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也说不定,这鸟确实机灵得过分,还是跟在王妃身边的。不是说王妃是神仙么,这鸟说不准就是什么神仙坐骑之类的……”
“……那么丁点大还那么肥的坐骑?”
“不是坐骑,神仙宠物那也不得了啊。”
“那那个岳双姑娘就是神仙侍女?”
“反正那模样应该确实当得起神仙侍女了……”
虽然这样猜,但这种言论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下属们内部八卦了一下,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了南下的准备工作。
眼看着齐霜月他们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祝子翎原本想着也拉来帮容昭查靖国公案的宋闻终于又有了动静。
这天是大朝会,祝子翎早起跟容昭吃完早饭,就懒散地靠在榻上打哈欠消食。听到仆人通报宋闻拿帖子上门拜访,怔了怔才醒过神来。
“是宋闻?请他去正厅吧,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除了上回的信,宋闻已经几天没有动静,祝子翎本来以为还要等过上一段时间才会有新进展,或者得让容昭主动去招揽,却没想到今天对方又突然上门了。
不过偏偏是大朝会,容昭这会儿不在。祝子翎想让容昭亲自见见宋闻,于是想着呆会儿得尽量把宋闻多留一会儿,等容昭下朝回来。
祝子翎换好衣服去正厅后,宋闻已经等在那儿了。对方与之前的样子差别不大,不过祝子翎隐隐感觉那双异色双瞳更明显了几分,似乎宋闻没有再总用垂眸的状态故意遮掩了。
宋闻冲祝子翎一礼,道:“学生宋闻见过王妃。贸然来访,恕在下冒昧。王妃所赠的银镜实在贵重,在下思来想去,还是应该登门道谢,以示诚心。”
祝子翎摆了摆手:“没事,给了你帖子就是让你可以来,没什么冒昧的。”
祝子翎顿了顿,又说:“你上回那封信写得挺好的,我让王爷也看了,王爷也说不错。”
宋闻连忙拱手,但并不显惶恐,颇有从容的气度:“微末小才,不值一提,承蒙王爷和王妃厚爱。”
祝子翎不耐烦打官腔客套,直接又说道:“呆会儿等王爷回府,让王爷见见你如何?”
宋闻似乎并不意外,笑了笑答:“若能有幸见到王爷,在下求之不得。”
祝子翎见状眼眸微亮,听宋闻这意思,似乎是本身就有给容昭效力的打算了?
拉人的进度似乎比之前想的还要顺利,祝子翎挺高兴,让人上了一些点心零嘴,跟宋闻边吃边随便聊。
祝子翎对吟诗作赋什么的早就没兴趣了,于是他俩能聊的除了点心的味道,基本就是过去有些类似的经历。
祝子翎已经不把那些很久远的事情当回事了,说起来也比较无所谓,倒是宋闻明显还有些在意,不过见祝子翎说得坦然,他也渐渐放下了包袱,说了许多的过往经历。
“我这双眼睛,生来便被视为不详,唯独我生母一直跟我说,一绿一灰的眼睛也很好看,并不是不详。”或许是被祝子翎同病相怜的经历触动,又或许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宋闻垂眸将从前一直没有对人提过的经历也都说了出来。
他生母是地位低下的舞姬,生得貌美,确实迷住了那位宋三爷,不仅将人赎身娶回家,还想要给人平妻的位子。不过宋家的老太爷老太君自然不会允许宋三爷这么干,最后宋闻生母只是个侍妾。
虽然是妾,但因为受宠,宋闻生母的日子一开始也不算太难过,虽然有婆婆和主母磋磨,但碍着宋三爷,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直到宋闻出生,天生异瞳被视为灾星,宋家当时就想把他淹死或者扔了,甚至想连生出他的人一起除掉。
宋三爷本来很期待这个真爱生下来的儿子,但发现是异瞳灾星后立刻就厌恶起来。是宋闻生母死命将孩子护住,宋三爷到底舍不得自己爱的女人,才勉强把宋闻保了下来。
有生母护着,宋闻前几岁的日子过得还勉勉强强。虽然宋家其他人都厌恶针对他,但母亲给了他足够的爱和包容,这才得以让他即便天天被人骂成灾星,也没有精神随之崩溃。
在宋闻小时候被排斥针对辱骂之后,他母亲总会告诉他,异瞳并不是什么灾星,其实他的眼睛很好看。
“别人都只有一种颜色的眼睛,小闻的眼睛有两个颜色,这不是怪,反而是老天爷额外送你的礼物。其他人都只能让人看到一种宝石,你却有两种。”
“小闻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墨绿的像翡翠,灰黑的像山石,一点也不吓人。你只要自己看一看就会知道了,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可能是灾星呢。要是你能看到就好了,只要看清楚,”
因为生母的话,小时候宋闻一直想要清楚照出自己的眼睛,看一看是否真的如此。只是水面会荡漾,铜镜颜色暗沉,以至于宋闻从来没有能看出过自己的眼睛有母亲所说的那种美。
宋闻生母不止一次叹息过,要是有那种极为珍贵的水玉琉璃镜就好了,听说那种镜子极为清楚,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肯定能让宋闻看清自己的那双眼睛。
可惜这种水玉琉璃镜宋家都没有,宋闻更没有办法接触到了。
到后来年龄长大,宋闻开始意识到这或许只是生母安慰他的借口。他并不相信自己是灾星,但也不再相信自己异瞳的眼睛好看。
再之后,就是他意外染上天花,传染给了生母。
当他好转过来,发现母亲却已经病重的时候,被挤压了多年的屏障终于崩溃,几乎不得不相信自己或许真的是所谓的灾星,然而病榻上的人还是笑着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他不是灾星,有一双很珍贵很好看的眼睛。只要能认真看清楚这双眼睛,就不会有人觉得这是灾星的象征。
“小闻,不要相信别人说的那些话,”宋闻生母最后还抓着他的手这样叮嘱,“一定要找到镜子自己看,看了你就会知道,这双眼睛,是多么难得的美……”
“所以……你才会花那么多钱去买银镜?”祝子翎听完大概,有些惊讶,又有些复杂。
“是的,”宋闻点头,“真正的水玉琉璃镜价值至少万两,而且有价无市,我本以为想要实现母亲的嘱托还遥遥无期,没想到不羡仙美食城赠送的礼品银镜竟然那么清楚,便想要花钱买一个。”
生母离世后,宋闻的处境一落千丈,但因为生母之前的关爱和临终前的话,他虽然还是不信自己的眼睛是好看的,但也没有真正自暴自弃将自己当作灾星,只是越加隐忍,开始刻意遮蔽自己的异瞳。
虽然说不相信,但生母一次次夸赞开解的话还是印在了宋闻心里,其他人的针对打压,更激起了他的怒意,让他一直保持着看清自己双眼的愿望。m.ýáńbkj.ćőm
因此在发现美食城的银镜清晰度十分惊人后,哪怕几十两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支出,他还是想办法花钱买了一面最小的镜子。
只是没想到刚买到就恰好碰到了宋一飞,镜子不慎被打碎,当时宋闻虽然面上不显,心头的恨意已经再度冲上了一个台阶。只是没想到柳暗花明,会碰上祝子翎帮他解围,甚至送了一面更好的镜子给他。
“其实我现在已经知道异瞳是到底怎么回事了,跟灾星无关。只是……母亲一直想要我能看清自己的眼睛……”宋闻眼睑微微抖了抖,过了会儿才又抬起头来,对祝子翎说道:“为人子女,不能不完成父母的心愿。所以王妃能送那面镜子给我,对我来说真的是十分感激。”
那面镜子确实清楚,他终于头一回知道了自己的异瞳到底是什么样子。并没有像母亲说的翡翠秀丽,山石巍峨那样美。
但他终于看清了。
看清了眼睛,也终于看清了自己。
只不过当他带着镜子,想要去告诉母亲他现在可以看清自己眼睛的时候,却被宋家拦在门外。于是原本刚刚萌芽的念头一下子更深了。
这个念头让他给祝子翎递了那封信,也让他最终今天来到厉王府。
因为他需要正视的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自己的野心了。
事实上选择厉王是一步险棋,至少明面上看,除了真正起兵造反的情况,其他时候厉王比起誉王和晋王都有明显劣势。
但毕竟富贵险中求。他的野心需要的是庞大的收益,誉王给不了,晋王大概也给不了。反倒是一直被人在夺嫡竞争里略过的厉王,因为祝子翎这个本来没人看好的男王妃,如今竟然可以看出许多有意思的地方。
手握重兵这点不用说,原本厉王最差的名声,竟然因为和祝子翎相处恩爱而不声不响地逐渐转变。而祝子翎开的这个美食城,更是有许多非同一般的东西,例如玻璃、银镜、番茄。虽然看起来尚且并不与政治民生特别相关,但宋闻却隐隐有种后续远不止如此的预感。
这些新奇特别的东西,弄出一两种可以撞大运,但一样接一样的出现,说明未来会出现更多的可能性相当之大。哪怕都是不能直接影响民生的东西,但一大堆加起来,也很可怕了。
至少单看这个美食城就知道,厉王一方以后财力方面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宋闻斟酌过后,就决定要下这个赌注了。而且从上次和祝子翎见面时的情况来看,对方似乎本来就有些招揽他的意味。虽然有些想不通他这个一般人眼里的灾星怎么会引起厉王府的注意,但宋闻也并没有太往坏处去想。毕竟无论是招揽还是被招揽,大家都要斟酌考虑,判断价值。
宋闻唯一有些拿不准的就是容昭的状态是否稳定,好在至少祝子翎对他的态度比较友好,于是他特意挑了大朝会这天,好先根据厉王府的情况判断一下,再正面接触容昭。目前看来,容昭似乎也并非特别残暴,厉王府的气氛并不特别肃杀。以及祝子翎在王府的待遇应该确实很好,侍卫仆人们都显得非常尊敬殷勤。
宋闻观察过后,心里的天平已经越来越倾斜,情绪也放松了些。没有说心里这些盘算,转而道:“世人多人云亦云,愚昧不堪,在下这样的异瞳实则只是一种无关痛痒的小病症,却只因不同于常人便要被视为异端灾星。甚至于王爷那样战功赫赫、□□定国的功臣,只因多杀了几个敌军、处死了几个尸位素餐的蛀虫,反倒要受无知之人指责。”
“只不过愚民虽愚,却也怪不得他们。这世上大部分人每日辛苦劳作也只是顾个温饱,偶有闲暇议论几句传闻,不过是苦中作乐,哪有心思精力去分辨真假对错,总不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传了什么就是什么。若非如王爷王妃一样让他们亲眼看到事实,哪里改得到对的道上来。要怪也只能怪如今就是这样颠倒黑白的世道。”
祝子翎听得眨了眨眼,略微好奇问:“那你觉得怎么样的世道才是好的世道?”
宋闻顿了顿,说:“好的世道,恐怕要到人人都无需再为温饱劳心,老少皆读书明理,且口头上行恶事酿恶果也能被约束惩处,才有可能吧。”
说完他又忍不住微微叹气:“这样的世道或许也只能想想吧。”
祝子翎想了想,说:“确实,就算能达到这样,至少也还得几百上千年吧。”
宋闻摇头笑了笑,“是我扯得远了,王妃见谅。”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等会儿你可以跟王爷说说这个。”祝子翎看了看天色,说:“王爷应该快回来了。”
虽然他觉得宋闻说的没什么不对,不过在当下或许也不一定合适,祝子翎还是想着应该让容昭来考察对方的政见。听宋闻的意思,如果他拿出土豆这样的高产作物里,可能很容易吸引对方入伙,不过决定权还是要交给容昭。
祝子翎转向了简单一点的话题:“你说你的异瞳是一种病?”
宋闻点头,“虽然冷门,但医书上确有记载。除了眼睛颜色有异,并无其他症状和影响。”
“没有其他症状和影响?”祝子翎闻言忍不住问。
宋闻:“应是没有。在下从未无故感到不适,医书中记载也没有。”
祝子翎说道:“那或许这也不是病,只是一种几率很小的特殊表现呢?”
据他在未来世界的了解,虽然不知道异瞳到底是什么原理,但似乎是有一些独特的表征其实不算病来着。
当然,如果是病的话,不知道用他的异能能不能治?
想到宋闻以后很可能是容昭的左膀右臂,若是真有什么病症自己多半要想办法帮忙治,祝子翎便忍不住起了些好奇心,想要试着验证一下。
“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眼睛?”祝子翎问道。
宋闻一愣,感觉不太好,又不好拒绝,最后见祝子翎迟迟没有改口放弃的意思,只能点头。
祝子翎于是走近了点,先假装随便看了看,然后问:“那个,要我帮你判断一下是不是病吗?按一下太阳穴就行。”
“……”宋闻越发僵住,总感觉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就算祝子翎是个男人,但也是王妃,现在这个距离倒还好,但身体接触的话,未免有些瓜田李下之嫌。
但听到祝子翎说帮他判断是不是病,宋闻惊讶之中又不由地有些意动。
厉王妃身上似乎确有不少奇异之处,万一他真的能判断出来呢?即便投效了厉王,以后也不可能随意提出见厉王妃,或许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迟疑了片刻后,宋闻还是咬牙答应了:“那就麻烦王妃了。”
祝子翎完全不像对他有点什么别的意思,加上现在厉王不在,判断一下病症应该不会有问题。
与宋闻的纠结咬牙不同,祝子翎完全没想那么多,见他答应了,就又走近了点,隔着半步的距离伸出手,轻轻碰上对方太阳穴处的皮肤,停留了片刻。
异能流经进去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快速消耗的反馈。
看起来确实不是病?
祝子翎反应了一会儿,大致有了判断,正要将手放下,心头却狠狠一跳,感到仿佛有一股无形压力袭来,忍不住迅速回过头去。
一袭玄衣绣金龙纹朝服的容昭不知何时站在了好几丈开外,发丝和衣袍都像是被沉沉黑云压着,闷得人喘不过气。
“翎儿,”男人轻轻开口,声音却隔着这么远沉沉地传进耳朵里,“你在干什么?”
“王爷?”祝子翎见状面露错愕,旋即皱起眉,“你怎么了?”
难道是朝会上出了什么事,容昭怎么仿佛一副受了刺激要发病的样子?
见祝子翎还一脸若无所觉地站在原地,身后半步便是那个极为受他欣赏的宋闻,两人的身影几乎重叠,容昭忍不住闭了闭眼,脑海里禁不住又浮现出刚刚过来时看到的画面——
两人面对面站得极近,祝子翎甚至亲密地伸手捧住对方的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几乎是发丝重叠、呼吸相闻的距离。宋闻的手没有碰祝子翎,但却紧握成拳,看起来仿佛紧张又期待。
他们在做什么?
那样近的距离,容昭很清楚只要一伸手,就能让祝子翎跌进怀里,把人圈住。然后少年柔韧的腰肢会软软地贴过来,舒适的体温会隔着衣料传递,心跳和呼吸声会在只属于两个人的空气里循环。
而在他和祝子翎那些已经逐渐习以为常的亲密状态中,祝子翎纤长的手也只会揪紧他的衣襟,不会捧着他的脸主动凑近。
他们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容昭脑中的回忆与刚刚看到的画面甫一重叠,便感到脑中一阵轰鸣刺痛,从心肺到大脑,五脏六腑仿佛都开始火烧火燎地抽疼。
原来知道祝子翎喜欢上其他人他会是这种反应,原来真的看到祝子翎疑似和别人亲密会是这种感觉……
容昭双眸紧
闭,不着痕迹地咬牙,发现自己当初自以为还能给祝子翎留选择留退路的想法究竟有多可笑,有多自大。
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祝子翎跟别人在一起。
就是仅仅一丝发梢一缕衣袖,也绝不能有任何人可以碰。
“王爷?你没事吧?”祝子翎见他反应古怪,忍不住担心起来,提步想要跑过去,不料眨眼之间,玄色身影便如同一阵风似的掠到了跟前。
容昭眼里猩红血色翻滚,内力没了章法地狂乱倾泻而出,衣袍无风自动,裹挟着肃杀的冷意瞬间让这一片空间陷入了近乎死亡的窒息感中。
宋闻从头到尾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会儿被容昭饱含杀意的一双血眸盯着,禁不住感到一阵从心底蹿上来的恐惧。然而恐惧太过,甚至连呼吸都动弹不得。
祝子翎也被容昭猝不及防的发病狠狠惊了一跳,好在即便这时容昭的冷意和压迫力仍然没有冲着他来,祝子翎迅速回过神,担心容昭真的失手把宋闻给杀了,连忙冲上前去拦在了两人中间。
“王爷?我在这儿,清醒一下。”祝子翎拦住容昭,慌忙把异能送进他身体里。
然而以前百试百灵的灵药这次却似乎没了效果,容昭没有真正动手攻击的动作,但汹涌的冷意和压迫却不减,眸中血色也并未淡去。
祝子翎见状越发心焦,不断加大异能的输出,过了片刻后,容昭终于从宋闻身上挪开视线,看向了祝子翎。然而那双紧紧盯着他的双眸里,不受理智控制的部分却反而越来越汹涌。
“王爷?”祝子翎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好转,担心地又叫了一声,接着便感到手臂一痛,被容昭紧紧地抓住,几乎要掐进肉里。
“唔……”祝子翎眉头紧皱,疼得出了一声,容昭似乎是听到了,手上的力道瞬间又放松下来。但那一声痛音似乎仍然没有让他好转,相反似乎还刺激了什么。很快祝子翎又猝不及防地轻呼了一声,突然间被容昭拦腰抱起,接着耳边风声一掠,眼前景色一晃,不知怎么就到了卧房里。
发病状态下的容昭仍然认得出祝子翎,但到底不如细致小心,祝子翎被迫倒在榻上,被人用力掐住腰时,几乎难以反应过来。
容昭……这是要做?
之前明明都是亲近过头就发病了得停下来,这次为什么莫名其妙发病还能进一步?
“王爷?”祝子翎眉头紧蹙,伸手想要推开他,“王爷,停!你冷静一下!”
容昭现在的举动换个情况恐怕能让他喜出望外,但现在偏偏是发病了。他的异能似乎都没用,这要是真做什么岂不是会更严重,万一搞得人真的彻底疯了怎么办?
祝子翎既忧心又焦虑,然而容昭见他抗拒,眸中神色越来越深,终于化成一片近乎浓稠的黑雾,遮蔽了所有理智。
之前愿意点到为止的亲密,翻来覆去地招惹,现在真正结合却又开始抗拒……果然,他的翎儿不是真的爱慕他,又或者,是现在找到了另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可惜,就算祝子翎不喜欢他,他现在都不可能再放人离开了。
就算不愿意,祝子翎都休想再有机会从他身边逃走。
祝子翎不断想要用治疗异能让容昭冷静下来,然而始终徒劳无功,又不敢用精神异能,怕会更加刺激到对方的病情。然而以两人体格的差异,他微弱的抵抗根本没法抵挡男人进攻的动作。
室内的温度很快如同室外正午烈阳一般升高,直至灼烧起来。
容昭带着祝子翎突然离开,正厅里的宋闻顿时松了一口劲,双腿一软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起了气。整个人后知后觉地冒起了冷汗。
虽然至今还没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厉王的恐怖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难怪有人说这位是修罗煞星,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本以为厉王并非传言中那么凶戾无常、有危险性,然而如今看来,这位似乎还是非常不稳定,虽然投资收益可能很大,但风险也极高,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原本已经决定要投效的宋闻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他不是个不敢赌的人,但绝对是一个善于权衡利弊的精明人,没有什么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他深呼吸了几下,稳住了情绪,不让自己因为残余的恐惧露出丑态,这时接到消息的王府护卫才终于赶了过来。
“王爷王妃呢?”萧越铭扫了一眼,眉头紧蹙问道。
看到了情况的仆人也还打着哆嗦,说:“王、王爷把王妃带、带走了……”
萧越铭知道祝子翎能让发病的容昭冷静下来,闻言脸色微缓,没有心思多管宋闻,立刻循着痕迹继续去找容昭。
没多久,一群人到了两人的卧房外面。
“……”
面对着紧闭的房门,一群人的动作都一下子僵住,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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