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智伟下沟没十分钟就开始对着步话机骂罗家楠,说身上泼了两瓶花露水还被蚊子咬的嗷嗷的。念在之前这哥们临危不乱用防水布救了自己一命,罗家楠没跟他计较,对步话机里不带脏字的咒骂充耳不闻。
打路边撅了根树枝,罗家楠坐勘验车边上刮鞋泥。满鞋的泥,干了肯定掉他一车土渣,收拾起来太麻烦。正刮着,忽听远处传来车辆驶近的动静,抬眼一看,是陈飞那辆别克君越,不觉有些疑惑。陈飞上午有会,要不他说复勘现场就跟着一起来了。
看到祈铭从副驾上下来,他更是莫名其妙,扔了树枝迎上前,问:“你怎么来了?尸检结束了?”
“清理遗骸需要时间,我过来看一眼现场。”祈铭说着一低头,“你鞋上怎么全是泥?”
“刚下去了一趟,搋泥里了。”罗家楠又朝刚从驾驶座上下来的陈飞转过头,“头儿?您不用开会啦?”
等祈铭离开去找杜海威问情况,陈飞才回答罗家楠的问题:“祈老师跟我借车,我还能踏实开会么?反正那破会开不开的无所谓,正好,出来透透气。”
他可是亲眼见证过祈铭在市局停车场把罗家楠撵墙上去的“盛景”。
罗家楠赶紧递烟给对方顺气:“那天祈铭跟我说想再买一辆车,给我吓的,溜溜劝了一晚上才让他放弃念头。”
陈飞闷了口烟,给他出主意:“不行花点钱找个陪练,教练车带副制动,安全,练练应该就好了,驾驶车辆本来就是个熟练工种。”
“真不是钱不钱的事儿,再说我们祈老师是那差钱的人么?”怕自己的说话声顺风传祈铭耳朵里去,罗家楠刻意压低嗓音,“他一拿本我就给他找陪驾了,陪驾带他开了一圈环海路,下来打死不陪第二趟了,告诉我说副制动都快踩断了,然后祈铭比他还有理,怎么说都说不听。”
“……”
递他一“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陈飞把烟碾了朝护栏豁口一抬下巴:“走,过去看看。”
因行驶速度过快,奥迪A8撞破护栏后的坠落点与护栏损毁处水平距离有将近三十米,下面湿气大,雾蒙蒙的,站上面看不太清楚。陈飞想下去,罗家楠不让:“您别下去了,都是泥,回头给您摔出个好歹,赵政委得活拆了我。”
陈飞翻楞了他一眼:“我还没老到动不了的份上。”
听出对方的话语里那不服老的劲儿,罗家楠抿嘴笑笑,换了个劝法:“现在黄智伟他们都跟底下找脚印呢,咱别再破坏现场了成不?”
“找什么脚印?”
罗家楠把自己的推测给陈飞学了一边。听完他的话,陈飞虎目微阖,凝神思索片刻问:“假设卢鑫是在被人驾车追赶的情况下出的车祸,那么追他的人目的是什么?”
“明烁他们不是说,裴文标杀人灭口么?”
“所以拿走黄金是搂草打兔子?意外之喜?三十公斤黄金,就凭一两个马仔,吞的下去么?”
罗家楠眉梢一挑:“您的意思是,人有可能就是冲着黄金来的,跟裴文标一点关系没有。”
陈飞没有否认亦没肯定,只说:“经侦有经侦的思路,但我认为目前该把卢鑫的车祸当做独立案件来对待,这件事到底和裴文标有没有关系,得凭证据说话……这样,你追着钱查查,这么大一批黄金要是流到市面上,不可能一点风声透不出来。”
“明白。”
正说着,罗家楠余光瞄到祈铭和杜海威俩人脸对脸笑靥如花的,不觉胸口有点发闷。不不不,不能酸,他提醒自己,祈铭不是拿杜海威当个“人”才冲着对方乐的,而是当论文库。平时他想逗祈铭乐一个费老劲了,可有时候祈铭自己坐那看论文,看着看着能乐出声来。也不知道一堆数据和专业名词看着有什么可乐的,难道能排列组合出一部诙谐小说?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下面传来消息:在事故车辆附近发现了两组鞋印;根据鞋印尺寸、踩踏深度推断,是两名身高一八零上下,体格健壮的男性;脚印顺着沟底一路延伸至公路的位置,距离事发地大约两公里左右。
同时杜海威那边也出了结果:根据制动拖印所测算出的前轮轮距、后轮轮距、轮胎胎面宽度、轴距数据及拖痕花纹等因素综合判断,该车车型为丰田汉兰达。
估算了下车速和时间,罗家楠给办公室打电话,调案发前半小时以内的监控找汉兰达。知道车型就好找了,凌晨时分山路上一共没多少车通过。不多时,办公室发来消息,在交通监控里找到了一辆车牌号为K09384的浅灰色汉兰达。然而车管所系统里的K09384是一辆白色的福特锐界,所以汉兰达是辆套/牌车,无法追查所有人信息。罗家楠又让倒着往前推监控,看汉兰达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上奥迪A8的。和他之前的判断几无偏差,卢鑫进银行的时候,那辆汉兰达就等在路边,等卢鑫取完金条出来驾驶奥迪A8离开,汉兰达也跟了上去。
一口气忙活到下午三点才吃上口饭。坐在餐桌旁,罗家楠边翻照片边念叨:“嫌疑人的反侦察意识不是一般的强,大晚上的开车还拉着遮阳板挡脸。”
看他吃个饭也吃不踏实,祈铭默叹了口气,盛了碗菠菜鸡蛋汤搁他手边,叮嘱道:“赶紧吃饭,回头又胃疼。”
胃疼有胃疼的好处,罗家楠心说,我一难受你就不跟我吵架了。
这时电话响了,罗家楠站起身,避开店内的客人去外面接电话。过了好一会才回来,告诉祈铭来线索了,赶紧吃,吃完去走访。陈飞让追着钱查,他就让手头消息最灵通的线人老B去打听。目前得到的线索是,有个叫章河的典当行老板正在筹钱,貌似是要收笔“大货”,条件开的不错,月利五分。
罗家楠是琢磨自己不能以警察的身份上门,像章河这种有胆子收贼赃黑货的,百分百不乐意和警方打交道。直眉瞪眼的过去问话,九成九一句实话没有,得找个伪装身份。
那么什么身份最容易让对方降低警惕性呢?
感觉到罗家楠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祈铭问:“你不吃饭盯着我干嘛?”
“看你好看呗。”油嘴滑舌了一句,罗家楠赶在祈铭皱起眉头之前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叮嘱道:“媳妇儿,待会我带你去见一典当行老板,你的身份是给他送钱的,千万别提案子的事儿。”
“化妆侦察?”有钱人的话,祈-我有信托基金-铭根本不用装。
“差不多那么个意思吧,反正你少说话——诶,最好别说话。”
这下祈铭不乐意了:“嫌我不会说话你别带我啊。”
“小心眼了不是?我能嫌你不会说话么?”罗家楠笑得是口不对心。就祈铭这张嘴,以前跟着一起走访的时候动辄拿骷髅头给人认亲戚,说哭人家算好的,被救护车拉走的也不是没有。www.ýáńbkj.ćőm
“我觉着你嫌弃我了。”祈铭小声嘟囔。
罗家楠直犯楞,心说怎么回事?我媳妇来大姨夫了?
“您老人家何来此言啊?”
“……”
垂眼盯着饭桌上的剩菜,祈铭欲言又止的,沉默半晌,问:“还吃不吃?不吃走吧。”
说完起身去柜台结账,罗家楠见状赶紧巴拉完碗里的饭菜,揣上手机追出门外。到车上看祈铭还是一副“你别跟我说话我不想搭理你”的模样,罗家楠苦哈哈的问:“不是你又怎么了?刚还好好的,这说翻脸就翻脸。”
祈铭幽幽叹了口气:“七年了。”
“啊?”
“我说,咱俩认识七年,开始经历七年之痒了,你没发现么?”
“????”
罗家楠顿时一脸懵逼——哪跟哪就七年之痒了?我怎么不痒痒?难道是因为最近公粮交的有点少,媳妇嫌我不够热情了?
不用说话都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祈铭侧过头,镜片后的双眼隐隐流露出一丝惆怅:“我不是说你回家次数越来越少的事,我知道你忙,你辛苦,我是觉着……你对我没有以前那么信任了。”
罗家楠委屈的不行:“我哪不信任你了?”
“你不让我买车,走访还不让我说话,罗家楠,以前不管我想做什么你都会无条件的支持我。”
得,罗家楠心说,我媳妇玻璃心了。想想也是,祈铭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在乎他的。祈铭给外人的感觉是自信到可以漠视一切否定,其实骨子里是很小孩子气的那么个人,尤其是在他面前的时候,抱怨往往是撒娇的表现。
“我没不让你买车,也没不让你说话……唉,媳妇儿,我是真的跟你操不起那心,就说手头这案子,你刚看见了吧,撞得多惨烈,要让你自己开车出去,我脑子里转的全是车祸现场,你说我还怎么工作?”
祈铭不服气的:“我开车有谱。”
不你没谱,罗家楠欲哭无泪。没辙,冒着第三条腿被打断的风险也得娶的媳妇,只能咬牙哄:“那行,等我忙过这段的,找个时间好好带你练练车,等你开够五千公里咱就再买辆车,行不?”
“说好了?”祈铭一秒开心。
“说好了说好了。”
嘴上应承,实则罗家楠心里都盘算好了:等带祈铭练车的时候,把计算公里数的线拔了,这辈子也别想开够五千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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