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根据卷宗的记录,现场没有发现门锁被破坏的情况,但当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痕检结果并不准确……开锁/工具?哦……嗯,好,我知道了,你跟罗家楠说,晚上我再跟他电话沟通,我现在在朝西分局走访知情人,先挂了。”
挂上彭宁的电话,林冬接过一次性水杯,对递水的汤和平点了下头以示感谢。汤和平是仅剩的参与过光敏娜的案子、直到现在还留在警务系统里的侦查员。世易时移,那个时候汤和平也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如今已年过半百,鬓发斑白,于朝西分局政工科任科长,行政级别是副处。
汤和平将另一杯水递给唐喆学,随后退到桌边,半倚着桌沿冲他俩笑笑:“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能惦记这案子。”
“一直有人惦记着,而且看起来这个人比办案的警察更执着。”
林冬不咸不淡的应着。拿到卷宗他就一脑门子官司了,从没见过那么糊弄事儿的笔录,案件细节少的可怜,大部分问题居然都集中在受害者为什么没及时报警上。要是他手底下人交上来这么一份笔录,他绝能转着圈的给对方抽出去。
别以为就罗家楠会动手,老虎不发威当他是HelloKitty?
汤和平对林冬查悬案揪渎职违纪的“丰功伟绩”早有耳闻,如今撞枪口上了,又听对方一副指桑骂槐的语气,顿时敛起笑意:“听林队这话说的,是要兴师问罪?”
“没有,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如有冒犯,我先道个歉。”林冬放下杯子,从公文包里掏出卷宗,翻开笔录的部分,“汤警官,光敏娜这个案子,你们只做了一次笔录,去了一次现场,调查了一个礼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走访记录更是少的可怜,我能问问是为什么么?”
时间久远,汤和平一时有些模糊,抱臂于胸低头沉思片刻,说:“我记起来了,光敏娜这个案子刚开始调查没多久,客运码头发生了一起邮轮爆/炸案,部里省厅都下来人督办了,我们全都被抽调去办那个案子,于是这个案子就被搁置了,诶对,当时厅里下来的是刑侦总队的贾迎春,现在不在你们局里干后勤么,你不信问他去。”
“我信,”林冬含笑点头,虽然笑得一点也不真诚,“可那案子不到三个星期就破了,之后你们对光敏娜的案子也没有再进行跟进。”
“哎呦,那时候刑事案件多多啊,一天天的——”说着,汤和平一顿,视线轮流扫过林冬和唐喆学那两张与自己比起来过分年轻的面孔,言语间略带不屑:“嗨,你们那会还在念书呢,跟你们说也是白搭。”
然而林冬并不给他倚老卖老的机会,抬胳膊肘轻碰了下唐喆学的胳膊,示意对方可以开始表演了。
唐喆学拿出记录本翻开,清清嗓子:“二零零四年,崇和区全年接报案件共计八百三十六起,其中涉刑事二百六十二起,汤警官,你们刑侦队当时一共有六个探组,刨去需要市局重案协调的凶杀等恶性案件,一个探组分四十个案子左右,我看了一下你们的记录,你们组当年一共破了三十二个案子,破案率接近百分之八十,高于百分之七十五平均值,但全是盗窃抢劫故意伤害的,是,我年轻,经验少,所以我想请教您,强/奸案的优先等级难道排在盗窃案之后?”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令汤和平大为不悦,当场拉下脸:“没线索我们能怎么办?办案当然是哪个案子的线索先上来就先办哪个了!”
“你说的没错,但其实这不是主要的理由。”林冬抬起手,示意对方态度平和一些,“虽然我当时在上学,但我记得很清楚,到二零零四年年底,崇和区与白湾区就要合并为朝西新区,既要合并,那么职能重叠的部门就得精简人员,同时也是升官的好时机,那个时候人心浮躁,大部分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奔走,心思不能全放在工作上,我理解。”
汤和平被气笑了,笑着笑着握拳一锤桌子:“林冬,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查旧案还是翻旧账?要不你去督察那,告我渎职!不务正业!”又一扯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弹孔,“老子能干到今天这个位置是拿命换来的!轮不着你特么在这说三道四!”
视线微凝,林冬迟疑片刻站起身:“不好意思,是我先入为主了,一开始看到卷宗,我真的是生了一肚子气,以为是你们不愿意在这种立不了功的案子上浪费时间,在此,我郑重向您道歉。”
说完,颌首致意。唐喆学一看组长道歉了,自己也跟着站起,恭恭敬敬的说了声“对不起”。误会已解,汤和平也不是个记仇的人,顺下口气摆摆手让他俩坐下,自己也拉过把椅子坐到对面。
接过唐喆学递来的烟,他点上抽了一口,叹息随着烟雾一同呼出:“其实你们说的这案子啊,当时上面确实不太重视,一开会,都在怪事主不及时报案,搞得我们的侦察工作举步维艰,是,我们也知道这种事儿很难面对,理解她的心情,但……嗨,用痕检的话说,现场打扫的干干净净,除了光敏娜和她室友的指纹,再没第三个人的,脚印就跟甭提了,那地板窗台亮的,苍蝇落上去都得劈叉。”ýáńbkj.ćőm
“至少她保留了嫌疑人的DNA证据。”林冬取出鉴定报告,“我们就是靠这个对比上的死者,但光敏娜已经去世了,所以我们怀疑,杀死死者的凶手,可能是她的亲属,或者是她当时的男友,不过我看笔录上没有关于她感情生活的记录,所以特意来问……”
说着说着,他看汤和平眼神发直,稍稍提高了音量:“汤警官?”
汤和平恍然回神:“你刚说,光敏娜死了?”
“一五年,自杀。”
“……”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汤和平抬手抓了抓斑白的发丝,懊恼摇头:“怪我们啊,没及时给她一个公正。”
“老天爷给了。”唐喆学把荒山白骨的航拍照平置于茶几上。
皱眉瞥了眼照片,汤和平问:“你们为什么怀疑这事儿和光敏娜的案子有关。”
林冬答道:“尸体上有过度杀戮的痕迹,定性为仇杀,DNA对比证实死者是强/奸光敏娜的嫌疑人,在没有其他明确作案动机前提下,暂时考虑这两起案件有关联,也考虑死者在光敏娜之后,还犯过同样的罪行,但没留下任何生物检材,目前我们组的人还在串并类似的案件。”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汤和平又问:“死者多大岁数?”
“法医说,四十上下,最大不超过四十二。”
“那他犯事儿的时候,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纪。”汤和平向后靠上椅背,回手抹了把下巴,仰脸想了想,“我们当时判断嫌疑人也就二十出头,因为光敏娜说,他很快,在我们判断是经验不足的样子,同时肌肉很结实,皮肤富有弹性,嗓音也很年轻。”
这些话卷宗里倒是记录了,林冬记得和案件细节有关每一个字。事发时,光敏娜被嫌疑人用毛巾被蒙住了头,又正值深夜,黑灯瞎火的没看到对方的体貌特征。但这个人说话了,他威胁光敏娜,说自己知道她在哪上班,家在哪里,敢报警就杀她全家。所以她事后没及时去报警,直到室友林羽珊回来,才在对方的劝说陪同下去了派出所。
这一点也是林冬疑惑的地方,光敏娜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为什么没来报警。但当时负责录口供的侦查员还揪着这一点反复问,于是他再次提出被搁置的疑惑:“你们为什么要揪着光敏娜不报警这事儿反复的问?”
“是么?我都忘了,来我看一眼笔录。”汤和平探身接过卷宗,快速翻看了一遍,凝思片刻一拍大腿:“哦,我想起来了,当时负责询问她的刘姐跟我说,关于为什么不报警,听她说的感觉跟编故事似的,所以就揪着她多问了几遍。”
编故事?林冬和唐喆学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想法。如果受害者要隐瞒某些事情,那么,当遇到相关问题的时候,就会开始编故事。有经验的侦查员一耳朵就能听出问题,所以才会反复询问,直到对方露出破绽。
不过作为一个强/奸受害者,光敏娜需要隐瞒什么事情呢?她一不欠债二没不良嗜好,还没完全离开校园,社会关系极其简单,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事发时正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实习,已经签署了三方协议,眼看就要振翅高飞大展宏图了,却被突如其来的厄运折断了翅膀。
“但是她接受询问时,始终坚持这套被威胁的说辞。”林冬再次确认。
“是的,她坚持,本来想晾她几天再进行二次询问,后来这不是被抽调去查邮轮爆/炸案了么,等忙完回来再找她,她已经搬走了。”汤和平无奈摇头,语气多了份自责:“应该是正好有其他案子的线索又上来了,结果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儿的,拖着拖着就拖成悬案了。”
至此,林冬心中了然:“行,谢谢,我知道了,哦对,还有另外一件事想麻烦你。”
“什么事?”
唐喆学接下话:“我们决定暂时不找光敏娜的家属,以免打草惊蛇,这样,您是当年查办案件的侦查员,想由您出面,给她的家属打个电话,告知他们嫌疑人找到了,听听他们的反应。”
汤和平满口应下:“行,没问题,这电话我得打,这么多年了,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那就麻烦您了,这是她爸爸的手机号。”唐喆学调出号码,将手机递向对方。
接过手机,汤和平眯眼看了看,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稍稍考虑了下措辞,抓起听筒按下一串号码,然后按下外放键,扣上听筒。铃音节奏响起,三人屏息静待,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响到第十声电话才被接起。
那边“喂”了一声,汤和平立刻:“你好,我叫汤和平,朝西分局的,你女儿的案子当时是我办的。”
那边迟疑了片刻,问:“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案子破了,伤害你女儿的嫌疑人已经归案了。”
电话那头瞬间沉寂,许久,才听老人家颤抖着嗓音说:“苍天有眼!苍天有眼!警察同志,你告诉我这王八蛋在哪!我要去看!我要看看这个到底魔鬼长什么模样!我要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家娜娜!”
汤和平赶忙安抚道:“您别激动,现在还在侦察阶段,不过DNA结果已经出来了,确认是这个人无误,我受领导指示通知您一声。”
“谢谢!谢谢青天大老爷!我——我这就跟她妈妈说,说伤害——伤害娜娜的——的——”
后半段简直是泣不成声。那边哭,汤和平在这边安慰,待对方稍微平静一些后,告知后续还会有人和他联系,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不知道嫌疑人已经死了。”全程跟进的林冬稍稍舒了口气。说心里话,他不愿看到家属为了报私仇而受到刑事处罚,但法律就是法律,任何人都没有执行私刑的权利。
“嗯,听起来是的。”作为一位有经验的老侦查员,汤和平对自己的直觉非常有信心,“不过也不能证明其他家属完全没有嫌疑,还是得由你们和他们面谈,我记着光敏娜还有个哥哥,年纪和嫌疑人差不多,完全有能力实施犯罪。”
“是,我知道,我会和他联系。”
林冬站起身,走到桌边伸手和对方握了握,再次道谢后和唐喆学一起离开。出分局大楼往停车场走的时候,接到祈铭的电话,告知他凶手有两个人。
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林冬习惯性确认:“尸检结果支持这一推测?”
“根据打击力度得出的结论,我待会找杜老师讨论一下再出报告。”
“行,那先这样,我要开车了。”
“诶!等一下。”
“还有什么指示?”
“……没指示,就……你晚上不加班吧?”
听祈铭那边犹犹豫豫的,林冬不免好奇:“你怎么回事?突然关心起我的工作时长了?”
听筒那头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祈铭无奈的叹了口气:“杜老师约我晚上吃饭,罗家楠不乐意,我想……你能不能抽个空一起去?三个人的话,他可能不会太介意。”
——呦呵,AI进化了,知道避嫌了。
林冬瞬间被娱乐到了,眼角堆起笑纹,嘴上却推三阻四:“最近这么忙,我不一定有空,再说了,跟老杜吃个饭而已,你还管罗家楠乐意不乐意?你心虚啊?”
“我心虚什么?我不就——”旁边有别人在,祈铭不好说太明白,可他从来没求过人,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能语气生硬的:“你去不去?不去的话,那篇法语论文我不帮你翻译了。”
林冬怕他威胁?
“我花钱找人一样能翻译,再不行我去涉外警务处卖卖老脸,有的是实习生帮我翻译。”
“你——”
“祈铭,友情提示,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
听筒里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祈铭把电话挂了。就在林冬琢磨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一下子对祈-人形AI-社交技能没点-铭的要求太高时,微信提示音“叮”的响起。
划开一看,他直接笑倒在自家洗面奶上——
【求你,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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