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一结账,八百四十六。罗家楠看着店主故作纯真的脸,举起结账小票,压着脾气问:“我吃的是文昌鸡不是凤凰,喝的是猪腰枸杞汤不是猪腰人参汤,您这半只鸡258,一盅汤188,炒青菜128,是不是贵了点?”
“一分钱一分货嘛,帅哥,再说我们明码标价的。”老板说着朝墙上的菜单一抬下巴,眉梢得意挑起。
“是,你把258那个8用小一号的字体,后面还跟个零,我特么一打眼看上去以为是二十五块八呢!”
罗家楠也是看到账单再对墙上的“菜谱”才发现自己被坑了。祈铭说的没错,这家店有问题才会如此门庭冷落,肯定是有人在网上曝光过是一家专门坑游客的黑店了。只不过他的美食攻略全来自于高仁,旁的没着眼去踅摸,结果崴一狠的。
但他是任人宰割的人么?绝不是。遂当着老板的面拨通消费者投诉热线,向接线员如实阐述了自己被坑的情况。可人家管不了,明码标价,既不违规又不违法,客人点菜的时候没看清小数点点在哪,怪不到商家头上。
罗家楠听了直想骂街,那小数点跟特么针尖似的,饶是视力优秀如他都看不见,更何况其他人了。可瞧着店老板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闷气。这要让单位里的人知道,不得笑话他一活土匪楞干不过劫道的?就跟当年的曹翰群一样,去外地追逃,抓完人和当地同僚一起喝酒开庆功宴,一屋子警察却被偷个底儿掉。
“怎么了?”
见罗家楠去收银台结账结了老半天,祈铭过来询问情况。看到罗家楠手里的收银条,眉心倏地拧起:“这不是坑人么?”
“诶,别胡说啊,谁坑你们了!”老板一改迎他们进门时的热情恭敬,这会横眉立目的,“我这店可开了五年了,一向是明码标价,我要有问题,让工商来取缔我啊!”
挑衅之语令罗家楠火气“腾”的搓起,抬手一指对方的鼻子:“行,你等着,老子今儿就把你这黑店封了!”
话音未落,后厨的帘子一撩,出来仨膀大腰圆的厨师,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黑壮男人问老板:“怎么着?惹事的?”
眼看仨人手里都拎着菜刀,祈铭立刻握了下罗家楠的手,示意他警惕刀具。罗家楠也看见刀了,当即反手把祈铭往身后一护,刻意隐藏的匪劲儿唰的自周身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眉弓压低表情阴沉:“你们想干嘛?打架?”
“不打架,派出所天天宣传——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老板轻蔑一笑,“二位帅哥,你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不结账还想封我店,告到公安局也没用啊。”
说的比特么唱的还好听,可拎着刀呢,要是普通旅客不得吓得赶紧结账息事宁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罗家楠见识过,都是寇英他们当年玩剩下的,问题抓不了——厨师拎菜刀出来晃悠一圈,只要不往人身上砍,就不违法。
他还不能先动手,先动手他就违法了,人家一告一个准。
僵持间他决定亮出警官证,希望能借此震慑一下这些钻法律空子的人渣。谁知老板压根儿不拿正眼看他的证件,反而朝旁边狠啐了口唾沫:“呸!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吃饭就能不给钱啊!你们不是人民公仆么?占人民便宜占的真够理直气壮的啊!告诉你,今儿你要少老子一分钱,老子去特么网上曝光你这警队败类!”
“你敢!”
祈铭一声断喝。最听不得别人诋毁罗家楠的职业忠诚,为了抓捕犯罪分子罗家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看见了么!张嘴就“警队败类”,凭什么!
“祈铭!”罗家楠低声压制,同时左手紧拽住祈铭的左腕,“别跟他们废话了,给阎队打电话,让他找治安大队的过来处理。”ýáńbkj.ćőm
“嚯,多大点儿事儿啊还得找治安大队来处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祈铭和罗家楠同时回过头,只见门口多了位身穿夏季执勤服的民警逆光而立。此人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两杠一星的肩章,和林冬差不多的个头,露于衣服外的皮肤是渔民常见的古铜色,双手插兜,斜着个肩,长得倒是精神,就是有一点点的站没站相。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停着辆警用巡逻车。
老板显然是认识来人,咄咄逼人的态度即刻敛起,顺势堆起讨好的笑:“呦,刑所,您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今天有空,这我辖区,我不得天天盯着你们别给我捅娄子啊!”
被称为“刑所”的男人语气不佳,拧了下脖子,走到收银台前。视线往账单上一撩,眉心的皱纹和嘴角的笑纹同时堆起:“老海啊老海,你又宰肥羊了是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哪天真碰上一不要命的青皮给你丫干了,你老婆绝对会带着你的钱和儿子立马改嫁。”
海老板“吁”了一声,嘴角不屑撇下:“刑所,这位可是您同行,刚还给我看警官证吓唬我呢。”
视线微斜,刑所用余光打量了一番罗-待宰肥羊-家楠。距离近了,罗家楠能看到对方眉骨上有道细疤,自眉峰处斜下眼角,斩断了右半边的眉毛。言语间神态虽随意,但右手却始终按在□□的位置上。
就是不知道是在防他还是防那三个拎着刀的厨师了。
扫完罗家楠,刑所视线一转,虎视眈眈的盯着老板背后的厨师,断眉一挑,“嗯”出声不满。老板立马背过手往后摆,轰走三名厨师,继续赔笑:“刑所,您看这帐……他们得结吧?”
“今儿这顿二百六,我做主了。”说着刑所把手往收银台上一拍,依旧目视前方,却明显是对罗家楠说的话:“这是网红小吃一条街,店面租金高,物价也高,该掏的钱,你们得掏。”
这价钱罗家楠真能接受,虽然这么一顿要搁他们那边吃也就百八十块钱的事儿,可毕竟是出来旅游,贵点贵点。再说饭菜确实做的味道不错,祈铭吃的顺嘴最重要。
但海老板不乐意:“不是,刑所,怎么就——”
“废特么什么话?真叫上面来查你,你得交多少罚款!”
刑所眼睛一瞪,海老板立刻噤声了,一百八十个不乐意的举起扫码枪,示意罗家楠出示付款码。付完款,罗家楠收好手机,向刑所伸出手:“谢谢,我叫罗家楠,您是?”
“刑厉,沙坡镇派出所副所长。”对方伸手和他握了握,力道有点敷衍,“对了我刚听你说,要找阎穆霆?你跟他很熟?”
“我跟他不熟,是我们祈老师最近在帮他跟一个案子。”说着,罗家楠替他引荐,“我是重案的,这我们局特聘法医,祈铭。”
听到“祈铭”二字,刑厉的眼里忽的凝起丝光亮,审视的视线快速在祈铭身上打了几个来回:“知道,听阎队提起过,他很钦佩你的专业能力。”
祈铭不善客套,面对陌生人的称赞,礼貌点头并说了声“你好”。
为感谢刑厉替自己解围,罗家楠摸出从唐喆学那顺来的“1916”问:“刑所,抽烟么?”
祈铭闻言皱起眉头。
“这么好的烟当然抽了,走,咱上外头抽去。”刑厉一点不客气,又转头呵斥海老板:“你赶紧把那价目表给我摘了!再让我看见一次,我特么封了你的店!”
海老板不敢怠慢,当即蹬椅子踩桌把价目表扯了下来。这下罗家楠才发现,原来那张故弄玄虚的价目表下面,还有一张价格正常、价码数字字号一致的价目表。
果然,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
怕祈铭不乐意自己抽烟,罗家楠以回去的路上让对方开车为交换条件,把车钥匙给了祈铭,让先去车上等自己。看祈铭拿着车钥匙欢天喜地的奔车而去,刑厉微微皱起眉头:“这车,是阎队借你们的?”
罗家楠敲烟分给对方:“啊,对,这不帮他破案么,说借我们开几天。”
“哦,我刚就是看他这车在,以为他在店里吃饭。”点上烟,刑厉低头呼出一口,听似随意的问:“你们是来旅游的?”
“嗯,准备玩一个礼拜。”
“看来你们那不忙啊,我们这边婚假都批不了这么长。”
“怎么不忙啊?我师父今天还追电话过来让我回去呢,我都七年没休过假了。”
“其实还好,干重案没我们在派出所鸡毛蒜皮的事儿多。”刑厉无奈而笑,抬起夹烟的手勾了勾眉弓的伤疤,“哎,重案权限高,不像在派出所,干什么都得打报告。”
罗家楠听出点弦外之音:“你以前也是干重案的?”
“嗯,我最早是干缉毒的,后来阎穆霆把我调去的重案。”
“那你怎么来派出所了?”
“他又把我踢出来了。”
“……”
罗家楠一时语塞,感觉再聊下去可能又要刷新对阎穆霆的认知。滕曦说过,阎穆霆的用人之道是举贤不唯亲,不过干过缉毒的去重案,这要不是犯了大错,怎么着也不至于把人踢出来才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刑厉大度一笑,“我没犯什么大错,是我俩理念不合,他觉着我不守规矩,我觉着他墨守成规,用他的话说,把我踢出来是为了杀杀我的傲气。”
关于这方面罗家楠可太深有感触了:“嘿,让你一说,我想起我们单位一同事了,一点不夸张,就差跟办公室里摆一香炉天天给《警员行为守则》上香了。”
“罗警官,看来咱俩是一路人。”刑厉含笑点头,“阎穆霆说,自打我到了重案,内调处和督察就跟媒婆上门一样,门槛都快被他们踏平了,可嫌犯嘴里没一个字儿真话,累我们一组人狗一样在山上刨三天还刨不着尸体,那是一十六岁的小姑娘啊,让他糟践完了给埋了,我抽他一嘴巴换一句真话,委屈他了?”
“那不委屈,搁我还得给一脚。”
罗家楠深表认同,不过自打升任副队之后,这种事儿他能少干还是少干了,不然对不起陈飞在白衬衫们面前指天发过的誓。
“要我说,一脚都——”
话说一半,刑厉原本慵懒的眼神忽的锐利,烟头一扔,人“唰”的窜了出去。罗家楠懵了一瞬,反应过味来回头一看,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祈铭倒车呢,不偏不倚,正怼刑厉那辆警车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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