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霁愣了一下,眼睛倏地就亮起来了:“阿姨,您记得盛弋?”
“她是我女儿。”而她接下来的话则更让人惊喜,像是终于放下重重防备后的放松,神态不再是瑟缩恐惧,眼睛不再是呆滞的唯唯诺诺,而是微微笑了笑:“是她叫你们来的么?”
接下来这半个小时,于慎思开着录音机,把庄青说的话全部录了下来——一段听起来匪夷所思,令人深感可怕到汗毛都倒竖的经历。
原来庄青根本就没有任何病,也不曾像在医院表现出来的装傻充愣,神态迟缓,她之所以一直都是伪装成那个样子,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想要保命。
庄青是进入了一个老套庸俗,但却很好用的陷害圈套里了。
十二年前的一天,她出差之后回家的路上坐在车后座,被人用□□捂住口鼻晕了过去,等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郊区外一个小屋子里,紧紧关着,她出不去,也没人来。
除了每周有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来给她送生活必需品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人来。
那个小房子地段偏僻,周围根本没有邻居,甚至没有窗户,她被紧紧关在房间里门都出不去,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找人来帮自己,就这么过了一年多。
“那时候,我几乎连时间观念都没有了,只能用身上的硬币在墙上刻着‘正’字来计算时间。”庄青苦笑,也许是伤痛太深刻了,她对那时的记忆都很清晰:“差不多过了五百天,这间房间才有人来,依然是我不认识的人,我再次被人注射了药物晕了过去,醒来就在□□精神病院了。”ýáńbkj.ćőm
一关,就被关了十年,加上之前在小屋里,庄青是整整被关了十二年。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逃,在精神病院里见到人了,活物了,她很激动的解释自己的身份和遭遇,求着所有人把她送到盛家或者庄家,她连医院里的保洁和护工都求,但没人理她。
这所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为什么都很麻木,没有一个人倾听庄青说了什么,也没有一个人想要帮她。
被所有人默契的忽视,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才是世界上唯一的异类,庄青难受压抑的想死,时常歇斯底里的尖叫,试图逃出去,但每每此时,她就会被人注射镇定剂和别的药物。
庄青上学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一些生物制药,她知道药物注射太多了脑子会变的迟钝,甚至会变得痴呆……也许这里的人就想要她变得痴呆。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被关在一个地方出不去,这所精神病院如此破旧,之前闻所未闻,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像是被人雇佣的麻木不仁,一切都像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庄青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刻意关在里面的,一场天衣无缝的精心设计,知道她那天的回家路线而能制造埋伏的,除了盛云峰也没有别人了。
他没那个胆子杀了她,但却可以让她一辈子不出现,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掉。
她知道除非有人来救自己,否则她是很难逃出去了,这里的几十双眼睛都看着自己,而她只有一个人,一个脑子——总不能让脑子也坏掉吧?于是庄青配合着,装疯卖傻。
只要能活下去就行,活得够长,或许什么奇迹都能等得到,只要盛云峰继续没那个胆子杀了一个人,那她或许能找到绝地反击的机会。
而现在,庄青终于等到了。
听她讲述的两个人堪称目瞪口呆,于慎思忍不住提问:“阿姨…不是,庄女士,你怎么确定这是你丈夫盛云峰干的事情?你们…不是夫妻么?”
“不是所有夫妻都感情和睦的,我和我丈夫是商业联姻,从结婚开始感情就不好。”庄青似乎是精神集中久了就有些疲惫,毕竟已经太长时间没认真应付过什么人,她靠在车上摁了摁太阳穴,轻声说:“婚后第二年,我刚刚怀孕的时候他就出了轨,在我生下孩子之后就很坦诚地向我坦白他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也怀孕了。”
“他想让那个孩子认祖归宗,进盛家的门,我没有同意。”
“盛家的公司,股份我是占百分之二十五的,和盛云峰一样,盛弋出生后,两家的老人把共同拥有的那百分之十的股份给她了,自那以后,盛云峰就一直很不安。”
“他觉得我和孩子加在一起比他的股份多,手中还握有他的把柄,随时都可能赶他出门,他想和我离婚,又想要盛弋的抚养权。”说到这里,庄青冷冷地笑了一声:“那怎么可能呢?我什么都可以给他,孩子不行,于是这婚就一直拖着没离。”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之前说的了,警察同志,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查一下十二年前…唔,大概五月份左右的辰华国道吧,我具体忘了我是哪天出差的了,但我那次的行程返回时间是临时改了的,只有盛云峰知道。”
就是在回到林澜那条国道的车子上,她被人用□□捂住了口鼻,自此长达了十二年被囚禁的人生。
暗无天日,随时都有死亡降临的危险……如果不是这女人坚强,怎么可能撑得下来?
许行霁半晌才吐出喉间梗住的那口气,轻声问:“阿姨,那您是怎么从医院出来坐上901路公交车的,抱歉冒昧提问,但是的确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找到的线索。”
“那公交车周围,好像有一家医院来着吧。”庄青略微回忆了一下许行霁的话,才想起来公交车旁边的那个地方,有些讽刺的笑笑:“□□就是摆着医院架子的空壳子,没有任何有能力的医生和医疗设施,我前段时间病得厉害,□□当然检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医护人员都害怕我染上不好的病传给他们,所以冒着风险把我带到别家医院去检查。”
而那家医院,恰巧是盛弋和他约好见面谈事情的西院,这样的话,一切都能说得通了,许行霁了然的眨了眨眼睛。
“他们私自把我带出来,当然看的很严格,但是百密一疏……”说到这里,庄青眼睛有些恍惚的看向车窗外:“太久没出来了,我还是没继续扮演好一个疯女人,看到路过一辆公交车,就忍不住上去了。”
最后的结局,她还是被抓了回去,并且再次被注射了镇定剂。
很冒险的举动,可恰恰就是这个举动冥冥之中让亲生女儿重新看到了她,才让她真的实现了‘绝地翻盘’。
如果不是盛弋坚持自己的判断,谁又能相信仅凭一个侧影就有了‘死而复生’这个故事呢?真的是一切之中自有冥冥注定,血缘关系,真的是很奇妙的一种关系。
胜过世间万物。
许行霁垂下眼睛,看了看手中亮着的显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忽然问:“是什么支撑您熬过这么多年的?”
但凡是个意志不坚强的女人,可能前两年的孤独就熬过不去了,而庄青整整坚持了十二年。
庄青笑笑,回答的十分简单:“是我女儿,我想再见她一面。”
不能不明不白的消失,起码还要再见盛弋一面,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仅凭着这一点信念,支撑着她这么多年都能挺过来,就算再有十年,庄青也觉得自己还是能熬过来。
因为有希望的人心里有光,就不怕寂寞。
隐隐约约的,许行霁听到电话里传来很轻的啜泣声,不知道对面女孩儿此刻的情绪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但此时此刻,盛弋一定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阿姨,我这就带您去见您女儿。”许行霁抬眸,诚恳地望着她:“可以么?”
庄青答应了他的要求,毕竟她比谁都想更快的见到盛弋,只是在去群杉花园之前,她提出了要换一套衣服的请求。
“现在这个样子,太难看了。”庄青垂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的病号服,有些狼狈的抿了抿唇:“是不是太难看了?还是换一套吧,我不想让弋弋看到我这个样子,她心里该难受了。”
这女人曾经是无比体面的,每每出现在女儿面前就像她头顶上的天一样,是慈爱的妈妈也是严厉的信仰。
而现在年华逝去,容颜苍老,就连正经的衣服也没一件,看起来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老妪……纵然急不可耐,庄青也不像这个样子去见盛弋。
许行霁沉吟片刻,应了下来。
“好。”他笑着说:“阿姨,您五官生的这么好,随便打扮一下应该就漂亮的不行。”
但凡他可以想哄骗一个人的时候,几乎就没有不成功的,庄青愣了一下,眉梢眼角划过几分开心的情绪:“小伙子,你是弋弋朋友么?”
许行霁愣了一下:“我……”
“我们警车到了。”于慎思眼前一亮,开口打断他的话,蹦下了车:“我先去盛家逮盛云峰那个家伙,你送阿姨去弋弋那里吧。”
他快速地吩咐了一句许行霁,随后就迫不及待的走了——有了手中这些证据,于慎思巴不得赶紧飞到盛家去捉人。
经过一天的合作,他们已经达成了阶段性的合作意识,许行霁默默地瞟了一眼于慎思奔走的背影,没说什么,重新发动了车子。
许行霁开车带庄青去了附近的一个广场,任由她挑了一套衣服换上,然后又细心的带着女人去理发店盘了个头发才赶去群杉。
他和盛弋的手机通话一直没断过,知道她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不会着急的。
“小许。”庄青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路上她看着车中的镜子,有些不安的摸了摸自己鬓边的白发:“我是不是已经变的太老太丑了?”
“你说弋弋她还能认出我来么?”
作为一个母亲,最害怕的事情无非是光辉形象在孩子心里倒塌了。
“阿姨,她会的,您什么样子她都能认得出来。”许行霁修长的十指轻轻抓了下方向盘,喃喃自语似的嘀咕道:“那天在公交车站,几秒钟的时间里,您一个侧脸她就把您认出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得了臆想症。”
“但盛弋说就算您比十二年前消失的时候憔悴很多,看起来就像个苍老的中年妇女,但她依然能看出来那就是她妈妈。”
车子停在群杉小区门口时,庄青已经把眼泪都擦干净了,只有眼睛有点红。
她下了车,看着周围这陌生却又熟悉的环境,内心感慨万千,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时间还是不敢往前走。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十几年前在这儿买下的房子是几号几室,但……近乡情怯。
正当这时,盛弋打开小区的大铁门跑了出来。
庄青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纤细若杨柳的女孩子跑到自己面前,一张巴掌脸白皙清丽,蹙起的秀眉间如翦春水,看着自己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向下掉,珍珠似的。
“妈……”盛弋哭的抽抽噎噎,一把抱住庄青纤细的身体,她小脸埋在她颈窝,很快庄青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在蔓延:“妈妈……”
小姑娘,很多地方还是没变啊,还是爱哭,还是那么漂亮,一眼就能看出是她的女儿,等比例放大的小天使。
这么多年,幸亏盛弋有在很好很好的在长大。
庄青怔愣过后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曾经严厉的声音现如今无比温柔:“弋弋,长大了啊。”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拥抱神明的那些年更新,第 30 章 神明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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