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湖中,两叶扁舟分波划水,月影随波轻荡,风移影动,青灯摇浪。
不多时,扁舟穿过两重石桥,驶入一片开了大片流霜花的静湖。
顾衍屈指做了个手势,白七撑篙,带辛扬往一边避开。
身后是立满灰色人影的石桥,手中弓箭晃晃,肃杀凛冽。
眼前是蓝衣闲钓,悠然躺在小篷船上等鱼上钩的陆相爷。
不多时,顾衍脚下扁舟往前分过两重清波,将将停在一片流霜花前。
一叶抵群花,犹如尖匕对寒玉。
陆于渊浅笑晏晏,单手支头:“顾侯爷今日大驾,也是来赏我这一池流霜伴月开的?”
顾衍站在船中段,船头立一支竹杖,最顶横出一截,上挑一盏豆灯,其光晕黄,映在他冷硬的面上。
“天蝉子,九纱丸,红薰草,除了这些,辛越还服过、用过什么?她的身体还有什么隐忧?”
陆于渊对他查出天蝉子而不是天蝉血一点也不意外,对着顾衍,他总是在棋差一招和稳操胜券中反复变换,如今正是他占上风的时候。
陆于渊笑意更深,道:“你现在问这话,会不会太迟了些?”
顾衍未答,目光定在他身上。
乌色小篷船外簇拥着重重叠叠的流霜花,流霜花花盏只有巴掌大,玲珑玉色,花瓣边沿是一圈由浅至深的紫,神秘又妖冶,月下开,日出谢,晴夜开,雨夜歇,真是一种慵懒又规律的奇花。
陆于渊摇了下头,从这片花海静湖中坐起身,钓竿丢到一旁,姿态不羁,面容却十分认真:“把她送回来给我,我能保她长命百岁,没有隐忧。”
“送回来?你在说梦话?她是吾妻。”
陆于渊站起身,身下小篷船发出微微晃动,流霜荡出一圈紫。
“对,她是你妻子,是四年前,你亲自送上死路的妻子。别跟我说什么阴差阳错,无法万全,那又怎么样?你怎么不想想,天命让你们分开,如今你要把她留在身旁,只会害了她,再一次,害了她。”
顾衍看向远处,山峦沉在暮色里,一片起伏墨浪,沉了一口气:“我们的事不需外人置喙,我今夜来,是问你她的身子还有什么隐忧?”
“想知道?”陆于渊手指左侧远处,“我要崔家,要江宁,你给不给?”
再次横划一片,“我要八里廊,要三水十八弯,要红河谷,要云边十六城,你给不给?”
顾衍冷笑一声:“你要崔家,要江宁,要天下,下一个要的就是辛越。陆于渊,你当我是辛扬?”
“那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沉默片刻。
一盏小小的流霜莲被水流推着,忽地碰在船头,微薄之力撼动不了扁舟分毫,反而向后荡去,复又融入一片流霜花海中。
顾衍忽然道:“她身子受不住槿上茸,我添一味小鸾黄为客,小鸾黄药性霸道,才能压住槿上茸的毒性,同天蝉子会否相冲?”
陆于渊很快问道:“小日子?”
顾衍点头。
陆于渊没有迟疑:“不会。”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陆于渊忽然道:“你当知道九纱丸的药性。”
顾衍敛眸:“嗯。”
“整整七十颗九纱丸,让她比常人更怕受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即便如此,也不放了她?”
“不放。”顾衍紧抿着唇。
陆于渊凉凉道:“有朝一日,她知道此事,又是一重伤。”
“顾衍,四年前,剑是你刺的,那些人是冲你去的,她原本应该成了云城风沙中的一抔土,就冲这个,老子看不上你,最配不上她的,就是你。我不会看着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姑娘,继续待在你身旁。”
“可她不爱你,陆于渊,她这辈子都不会爱你。”
“但她跟我在一起很快活,”陆于渊不在意地摊手。
“再过个几年,你对她来说,也不过心底一个模糊的人影,想起来的时候疼一疼,但有我在,她会越来越少想起你,直到连你长什么模样也想不起来。人要向前看,她花了三年懂得这个道理,三年后又被你拽回去,生生再把濒死的痛回味一番。顾衍,我给她快意人生,给她安稳日子,让她少病少痛,你给她什么?”
顾衍寒声:“她不需要你,也不需要我给她什么人生,她自有自己的人生。你或我,不过是她其中一个选择罢了,她十五岁时选了我,二十一岁时选了我,她往后一辈子,都会选我,而我,我不会让她觉得自己选错了。”
顾衍什么都给了她,可她呢,依旧活在自己肆意又天真的世界里,从未想过要把旁人给她的东西当成倚仗,唯一一次用起来时,还是为了三个人闯永夜底牢,做得她浑身不畅快。
人都向往世外桃源,而她自己,就活成了一个桃源。
顾衍摆了个手势,长亭调转舟头,顾衍今夜的目的只有一个,回身道:“告诉我……她的身体还有什么隐忧。这个国,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换一个,我能做主的,我给你。”
半湖粼光半湖玉。
静谧间,陆于渊脚下的小篷船忽地向下吃水,夜空中一片幽蓝骤然腾飞,倏忽之间到了对面船上,以手为刃直劈顾衍面门。
脚下小舟不住起伏微晃。
顾衍脚步未动,上半身后仰躲过一击,横斜拍出雷霆一掌。
陆于渊双手交结,挡在身前,旋腿飞起,扫他胸腹,衣袍猎猎作响。
顾衍握拳劈下,拳势未收,直直击往陆于渊要害,陆于渊脚步轻点,后退几步,踏在船首一蹬,借力回到了小篷船上。
船头悬着的豆灯还在摇晃,瞬息之间,缠斗已止,快得像一场幻觉。
陆于渊忽然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颗蓝珠,在夜光中激射而去:“吃了它。”
顾衍抬手接下,捻开外层一圈莹蓝,露出里头一颗漆黑药丸,没有迟疑,即刻吞了下去。
长亭忧心不已,撑篙的手往前抬了一下,不敢妄自开口。
可一旁的辛扬早在二人动手时便跳了起来,催着白七撑篙划过去,高声嚷道:“你傻啊!什么玩意,让你吃就吃啊!”
陆于渊斜睨一眼,似笑非笑,手里颠着一颗蓝珠:“你也要?”
辛扬跳上顾衍的船,仔细看他面色,也不晓得是不是甚见血封喉的毒药,急忙催他:“快快,抠出来,对着他那张脸抠。”
顾衍一动不动,他又对陆于渊怒吼:“你给他吃了什么玩意?”
“不是什么坏东西,让他也痛一痛而已,辛越的身子……没有旁的隐忧了,只要你别再给她招新的罪受。”
顾衍低头,看水中行云游影,忽地展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
“真是……最好的消息了。”
两叶小舟如何来,又如何离去,分花拂水,并行而出。
方才几下试招,陆于渊就知道顾衍武力在他之上,即便有弓箭手,也难将他的命留在静湖中,一击不能毙命,就有无穷后患。
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服下药丸,收得的效果要比花大代价同他激战一场又让他全身而退要好得多。
出了两重石桥,辛扬才瘫坐在小舟上,朝顾衍那端狠狠拍了一捧水打在他袍子上,简直要气死:“你傻了?那小子浑身是毒,你吃那么老大一颗丸子,辛越要知道这事得先打死我,再打死你,你他娘的来之前,来之后,知道的东西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哪……”说着,辛扬突然反应过来,“是不一样,这,这确实是好消息啊,她没多出什么问题,就是好消息。”
顾衍转过头,只叮嘱他:“嘴巴闭严点,今夜的事,别漏出去。”
“什么事?你不知道,小爷刚才蹲那地方,蚊子嗡嗡的,听得有一句没一句……”
顾衍忍不了了:“闭嘴,滚过去点。”
流霜静放,湖面的波纹都荡尽,重新恢复一片平静。
湖面,是什么痕迹都留不下的,痕迹只在人心里。
陆于渊又躺下来,枕着满船星光,手里一枚圆圆的木雕举到眼前,低低道:“既然有得选,你为什么,不试试,选我呢?”
天水共悠悠。
明月下西楼。
这一片清湖中发生的事情辛越全然不知,只是在顾衍早晨回来时,觉得他衣衫上的露气深重。
她在温暖锦被中醒过来,感觉到一个又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面上,极尽温柔。
在他的吻落到唇瓣时,辛越反手搂住他的脖子,咬住他的下唇。
顾衍一顿,忽然将她抱了个满怀,比平常抱得更紧,也比平常小心翼翼。
辛越揣测着,许是她近一两个月来身子太好,猛不丁地打了几十个诡异的喷嚏,引发沉毒,又撞上小日子,真是一个喷嚏引出一连串的忧虑,惹他担心了。
不由手往下滑,抱着他的腰,脸颊在他下颌蹭了两下,撒娇道:“投怀送抱?”
顾衍未语,抬起她下颌,二人在这昏沉又安全的狭小空间内交缠相拥,缠绵深吻,一开始如绵绵春雨,忽而又似骤雨倾盆,激烈澎湃,气息潮湿又滚烫。
帐幔在轻轻摇晃,上面万壑流青,连绵不绝,摇动春色。
顾衍的嘴唇从她的唇瓣游移往下,贴在她颈侧,郑重到近乎虔诚地印下一个又一个吻。
她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她晓得顾衍平日里沉静又冷厉,其实感情极浓烈,往常这浓烈又炽热的感情倾泻下来时,好歹都有个过渡和铺垫,但今日突兀、直接又有些粗鲁,好像……
辛越双手推开他,挣出身子来,微微气喘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顾衍的眼里尚有酽酽的情意,闻言一怔愣,眉目寒厉三分:“胡说八道和胡思乱想,你是不是总在这两道上来回折腾?”
他的语速很快,颇有点恨铁不成钢,辛越大大松一口气:“那就好,大早上的,你这般动情,我以为我要死了,而你再亲不着我了。”
顾衍轻叹一口气,眼底复杂,轻轻喊她:“阿越。”
辛越看着他的脸,手指头在他脸颊下颌滑过,借微弱光芒,看到他眼底一片血丝,眼下青黑,形容憔悴,是一夜未眠的模样。
她忽地抬手,扣住他的后脑,豪迈地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柔软的胸前,一只手抚在他背后,学着他的样子,一下一下轻拍,讲着话本子里的酸话。
她不知道这种哄法管不管用,但还没见到成效,顾衍的脑袋就动了动,浓密发丝挠得她下巴发痒,她立即松手,不想把自己唯一的夫君闷死,以这种艳|情又窝囊的方式。
顾衍这番诡异的动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打蒙的其实是辛越的脑袋。
她晕晕乎乎地乱哄一气,胡扯的话能写两筐话本,顾衍嘴巴紧得河蚌似的,什么事都未说。
天赋异禀的顾夫人在哄夫君时把自己给哄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他的声音,具体讲了什么已无法细究,只是那语气听起来很复杂,依稀捕捉到几个词,他、我、好、不好之类。
可惜辛越没有在梦里组词造句的本事,否则就算醒来之后忘了个彻底,好歹也能在梦里寻一回真相。
今日小雨,清润如酥,绿柳罩烟。
天地一片灰蒙,屋檐有水滴串成透明丝线,垂下一片晶莹珠帘。
屋内点着数盏绢花宫灯,暖融融的,要辛越说,实在是适合回笼觉睡到天荒地老,但她没想到,睡到天荒地老的是顾衍。
她把人都遣得远远的,不让扰了他。
最终顾衍这一觉睡到了近午时,起来时辛越在给众人回信,爹爹娘亲、江嘉年、汪清宁、老倪、芋丝,写了一摞,刚搁下笔扭手腕,转头就看顾衍走了过来。
他洗漱完,从屏风后出来,头发用玉冠松松定住,套上一件家常外袍,月白色的缎子,显得他就像个家室里头,煮茶赋诗、焚香插花的闲散郎君。
辛越叫他:“小郎君。”
她的小郎君刚睡醒的样子有些怔忪,嘴唇淡色,手指也沁凉,她不由拉过来往脸上贴。
他却极快地收回去了:“在写什么?”
小几上两叠信笺,指指左边:“大家的信。”指指右边:“随信捎回去的礼物单子,大多是些京里没有的吃食。”
顾衍刚拿起一卷书,手臂忽地一抖,侧头看一眼,辛越正一张张往信封里装,他不着痕迹地放下书卷,把仍然在微微颤抖的右手拢到袖袍底下,左手抄起小几上的信件:“今日有一条快船回京,我让他们一道送回去。”
“不急呀,”辛越叫住他,“都快用午膳了,你去哪儿?”
顾衍往前头书房指了下,匆匆出去了。
辛越的书卷还翻不到两页,他便信步而回,肩上落了一重细密的水汽。
辛越催他去换件外袍,出来时亲手拌了一碗红油荠菜饺子给他,加了满满一勺肉燥,洒上些末葱蒜,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
午后新晴,二人踏着濛濛水汽,往云梦山上去。
说是山,其实不高,山顶削平,盖了一座三层高台。
雨后水雾未散,远远望去,朱檐反宇,高台迥出云霄之上。
顾衍侧头问:“累不累?”
辛越大气都未喘,当然是不累,但顾衍侧身上前一步,背对她屈下膝,拍了拍自己的肩头,辛越笑了一声就趴上去。
顾衍背着她踏上数百石阶,来到山顶,脚下是一片乱青版石,无甚排布规律,像冰裂纹一般,长长一条延伸至高台下。
辗转数重玉阶,来到第三层。
高台四敞,竹帘半卷,当中一张方形案几,一旁有长条摆着茶具、熏炉,素白花瓶里斜插一枝不知名小花。
辛越从他背上跳下来,跑到前方,手撑在栏杆上大大吸了几口气。
山顶空气清冽,高台下丝丝眠柳,不远处的七子湖水平如镜,日头柔软,撒上一片粼粼金粉。
辛越转过身正要叫顾衍时,看到他已经坐在案几前看起了折子。
长亭从侧边玉阶上来,轻声报着:“杨大人早间前往新凉池,江宁大部分涉匹帛的商户家族都到了,除开谢氏、周氏、钱氏之外,其余各家便是手上没有匹帛生意的,也都派了一二掌事前往。”
辛越笑笑,很是满意,午后把他叫出来,本就是让他改善一下办公环境。
七子苑中园林十六座,寂寥无人,每日迎来送往的就是洒扫仆妇,他日日在书房中,对着文书奏折密信陈案,不若换个新鲜景,脸上的凌厉之色都被春光映得软了些许。
起初顾衍还觉麻烦,辛越不得不搬出丈母娘的话告诉他:看书看了半个时辰,便要瞧瞧远岫洲田、苍青碧色。这才把他哄了来。
辛越挪到长条案前,摸摸鼻子,慢腾腾点起茶。
四般雅事,她都不算精通,只能说半步跨进门内。
但此时晴云飘漾,杉树婆娑,燕尾点清波。
这个意境大于形式,即便一会点不出个什么,也不打紧,过了瘾便好,横竖顾衍得喝下。
素手抬起,慢慢用小茶槌捣着茶饼,身后长亭已经报了个七七八八,她分神从话中挑出一条线来,大体就是顾衍本着不用白不用的想法,又把杨珂锦推了出去。
这个倒霉的纨绔,只捞了薄银几两,倒惹了一身臊。
原本杨珂锦便是为着江宁的税赋去的,几乎大小世家都同他打过交道,正经交道有,带着金银来腐蚀的交道亦有,给辛扬他们盘点账目提供了不少便利。
此番崔家一出事,顾衍把杨珂锦推出去,在他们面前示弱,崔家出了事,江宁布帛市场一片大乱,搞得他没法向上头交差,请众位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出出主意,这是软的一面。
硬的一面便是大伙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不帮着稳一稳两江的布帛市场,届时影响了年底税赋,黑锅盖在他头上的话,就不要怪兄弟把你们一个个抖落出去了。
长亭用了三个词概括杨珂锦在新凉池上的作态——涕泗横流、哭天抢地、冷眼怒斥。
效果甚佳,四十二个家族和布帛商户自告奋勇,登记上来的匹帛数量可以稳住两江七日。
不知道顾衍是怎么做到的,旁敲侧击或是直言明说,总之杨珂锦吓得裤子都要没了,真以为江宁的变乱要扣在他一个人头上,所以新凉池上这一场戏对他来说是真情流露,对其余人是风险兼商机,对顾衍来说是一条一条把崔家压垮的稻草。
崔记匹帛店关门这两日,布帛市场停滞,引出的轩然大波让顾衍心惊,试想,在没有崔家的时候,倾整个两江之力,掏空了底子,也只能抵七日,崔家之势可见一斑。
也让他愈发坚定,若是这等只手遮天的大世家不削下去,假以时日就可以伸手进朝堂了,或是,已经伸手进朝堂了。
等到长亭离去。
辛越碾了茶粉,筛过两遍,取出一只黑秞盏,注汤调膏,茶膏同融化的胶汁一般。
再注水时顾衍已经坐到她对面条案,她问:“会不会?”
顾衍摇头。
辛越噗嗤一声笑,竟还有顾侯爷不会的事,不过想来也是,他一身本事,一半从书里来,一半从战场上来,烧香点茶、挂画插花,能通画道已然是他兴致广泛,晓得忙碌之余陶冶陶冶自己的情操。www.ýáńbkj.ćőm
她继续用茶筅击拂,手重筅轻,疏星皎月,灿然而生。
辛越神态专注,第二汤先从茶面上注入细细一圈,再极速注水提瓶,用力击拂,色泽渐开,珠玑磊落。
顾衍眼睛盯在她的一举一动,淡衫薄罗,水红轻纱,雪肤柔荑,意态从容。
她就这样简简单单,指绕腕旋,注水击拂,茶汤轻荡间,春色都鲜活起来。
他看得入了神,没听到她的问话,恍了一下,道:“方才说什么?”
辛越抬眉看了他一眼,注入第三汤,又轻又均匀地围绕盏心击拂,看到汤花凝结,错落生起,心里松了一口气,这盏有把握了。
才道:“我说,小家族小商户能撑住七日,七日后呢?无以为继了怎么办?”
顾衍没想到她还有心思想政事,摁一下眉心,叹了口气:“我手上有。”
辛越讶然,他说的,手上有,绝对不是有一匹两匹,要能稳住江宁布帛市场的,得是多么庞大的数量。
一边思量,手起,注入第四汤,少少的水注入后慢慢搅动茶筅,云雾渐生,她叹了一句:“真好看!”又很快问:“哪来的?”
顾衍:“两江。”
“可两江的匹帛不都在崔家手里吗?如今崔家店面关了,怎可能白拿出来让你稳定两江市场,不趁机敲你竹杠就不错了。”
辛越注入第五汤,此次稍微轻松,搅动茶筅,茶已生发,结霭凝雪,花色已经呈现在茶面上。
紧接着注入第六汤,缓缓地环绕茶面拂动。
最后,第七汤,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旋而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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