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六少爷,浑身充满煞气,目露凶光,不再是张牙舞爪的孤狼,俨然一只御敌的雄狮,卷着山雨欲来的狂啸怒潮。
他只轻飘飘的朝四周扫来一眼,众人便觉一股凉意自脚底窜起,忍不住打个寒颤,皮肤冒出一粒粒鸡皮疙瘩。
压抑的气氛中,霍时玄径直走到庄绾身边,庄绾自他出现便一直定定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等他走近了,担忧和慌乱才渐渐消散,双眸泛起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相公”
霍时玄弯腰,目光落在她裙角的血污上,骤然握紧了拳头,声音发颤,“受伤了?”
庄绾摇摇头,委屈的朝他伸手,“不是我的血,是春喜的”
霍时玄松了口气,顺势把她搂进怀里,“对不起,媳妇,是不是吓到了,怪我,我来迟了”
他的声音极轻,却饱含愤怒和害怕,一路狂奔而来,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出事,便觉整个五脏六腑都纠在一起,疼的厉害,如今抱着她,才觉魂魄归位。
所幸,她还好好的。
庄绾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听出他悔恨的自责,脸在他脸上蹭了蹭。
“不怪你,你娘的事更重要,我这不是没事吗,相公,你怎么才回来,你娘的坟......好了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霍时玄更用力的圈住她,手按着她的脑袋揉了揉,声音沙哑。
“好了,我都处理好了,没事,别担心”
庄绾见他来的如此迟,眼睛又有哭过的痕迹,便知周氏的坟肯定出问题了,更心疼他了。
这个男人,明明自己满心苦楚,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若非现在场合不对,庄绾真想亲亲他好好安抚一番。
两人之间温情脉脉的暖意,被一声高亢的惊呼打扰。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黄妈妈本是一心安抚着被霍勇扇倒在地的宋氏,根本没注意王胜的出现。
还是渐渐恢复神智的宋氏发现王胜,震惊的拉住她的手,问她王胜怎么在这,黄妈妈这才回头看过去。
王胜被霍时玄暴揍一顿,委实有些惨,鼻青脸肿,满身血污,此刻应该是痛极了,抱着右腿蜷缩在地上,身体如虫子蠕动扭曲,嘴里还有惨兮兮的呻吟。
黄妈妈先是觉得他的衣裳眼熟,正好王胜又抬头看过来,她这才认出是自己儿子,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心疼的哀嚎。
霍勇的目光在王胜脸上掠过,看看黄妈妈,再看看宋氏,最后看向霍时玄。
“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霍时玄抱着庄绾起身,回头,面上已经无一丝温柔,脸色铁青,阴沉可怖。
“怎么回事?霍勇,你应该庆幸他们只是动了我娘坟前的土,若动了我娘的棺材,我今日定一把火烧了霍府!”
他以往再不尊重,也只是以‘老头’称呼,如今直呼名字,霍勇便知他是怒极了。
霍勇也不是傻子,他很快看向了王胜,吼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胜被黄妈妈扶起来,跪在地上,捂着脸似乎是被揍怕了,霍勇一问便忙不迭的求饶。
“老爷,跟奴才无关啊,是大夫人,是大夫人让奴才带着人去挖先大夫人的坟,她让奴才挖坟毁棺,奴才胆小,不敢做那样缺德的事,可又不敢违抗命令,所以就在四周挖了个坑”
挖坟毁棺……
众人皆倒抽了口凉气,纷纷朝宋氏看去,真是恶毒啊,连尸体都不放过!
宋氏不可置信的瞪着王胜,尖叫道:“你胡说!胡说八道!”
连黄妈妈也懵了,赶紧推推儿子,“你在说什么呢!大夫人何时让你做过这样的事,休得胡言!”
王胜缩着肩膀似乎不敢说了,霍勇额头青筋突突直跳,面有暴怒之色,“说!继续说!”
王胜被吓的一哆嗦,耸拉着脑袋不敢看他,犹豫片刻才继续道:
“大夫人让奴才挖了坟后,想办法把消息传到六少爷耳朵里,说是要把六少爷引出府,奴才就找了个乞丐,给了几个铜钱......”
啪!
黄妈妈见他越说越离谱,此刻也顾不上他的伤,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厉声呵斥道:
“臭小子,你闭嘴!”
王胜适时闭上嘴不再多言,他说的这些已经足够了,这些话跟庄绾刚才的话正好连上了。
庄绾说宋氏动坟,故意把霍时玄引开,然后让黄妈妈过来找她,然后才有了后面的事。
霍勇大口喘着气,手按着晕晕乎乎的脑子,眼瞅着就要摔倒,管家陈严忙跑过来扶他,同时喊着人去搬凳子。
宋氏被王胜这番话气的郁结横生,见霍勇明显信了,忙朝他爬过去,“老爷,妾身没有,妾身没做过,你勿信他!”
她刚抓住霍勇的裤脚,便被霍勇一脚踹开,霍勇怒极了,直接踹在了她的心口。
“没做过?他是谁......他是王胜!是黄妈妈的儿子!黄妈妈是你宋闵玉的心腹!他就算冤枉谁也不会冤枉你宋闵玉!”
这话掷地有声,宋氏狼狈的趴在地上,满腹委屈,竟是无法辩驳,是啊,换作任何人都有冤枉她的可能,可偏偏是王胜!
王胜是黄妈妈的儿子,黄妈妈是她的心腹,这是满府皆知的事情,她完了,黄妈妈就完了,王胜也没好处,所以王胜没理由冤枉她。
可王胜就是冤枉她了,她真的没做过这些事啊!
今天这事是老二安排的,把小六引开也是老二的主意,按着王胜的说法,老二用的法子应该是让人动周氏的坟,可动坟的是王胜......
宋氏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指着王胜道:“你是老二的人!”
黄妈妈到底是护着儿子的,一听这话急了,忙跑过去跟宋氏解释。
“夫人,王胜一定是被人威胁了,他不是故意的,他......”
啪!宋氏甩了她一巴掌,恶狠狠的瞪着她,怨毒的目光似毒蛇,指向她的手剧烈颤抖,“叛徒!你儿子是叛徒,你肯定也是叛徒!”
她说完话,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出来,黄妈妈百口莫辩,却不忘去扶她,宋氏憎恶的挥开她的手。
“滚!”
她怒极了,心口窝再次痛起来,似百万只虫子在撕咬着血肉,再扛不住这番激烈的苦楚,宋氏又吐出一口血,躺在地上昏死过去。
黄妈妈惊呼一声,慌乱无措中,霍时玄看向霍勇,脸上不见怒色,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像沉入深海封存的利剑,冷漠至极。
“这次,你还要护着她吗?”
霍勇对上他的视线,明明这张脸上没有恼意,甚至很平静,他却觉一股凉飕飕的冷气拂面,无端生出几分害怕来。
“我......”
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胸口闷着一口气无处发泄。
护着宋氏?怎么护?王胜这番话,宋闵玉肯定是动了周氏的坟了,他没理由护着。
不护?老六这股子狠劲,明显是要吃人了,可若宋氏没了,他已经这样大的年纪,哪里再去找一个,或者培养一个同宋氏这样能稳定后宅的主母?
庄绾见霍勇这时候竟还在纠结,有些无语了,搂着霍时玄的脖子,低声道:
“相公,要不要我发个火,逼他一下?”
霍时玄把她往怀里抱了抱,偏头往霍南青房间看了一眼,深邃的目光掠过一抹讽刺和薄凉。
“不着急,今天这出戏是霍南青搭的台,他既然敢走这一步,必然得把这出戏唱完美了,应该还有后招,咱们等着看便是!”
庄绾正琢磨他这话的意思,有婆子急匆匆的带着大夫跑来了,霍勇问了一声,那婆子说话时略显尴尬。
“二少爷回来没多久,就让奴婢去外面请个大夫过来,说是中了......奴婢就赶紧去了”
霍勇看一眼霍时玄怀里的庄绾,叹了口气,朝那婆子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带着大夫进去,大夫进去的时间不算长,出来时满头大汗。
“简直胡闹!这药下的可是够烈的,若非二少爷平日吃的解毒药丸与催情药中的母丁香相克相抵,使药性弱了性,这要是发作起来,二少爷解了欲望还好,帮他解毒的人可就要丢了命啊!”
大夫说的隐晦,意思却很明显,所有人大惊失色,庄绾更是抱紧霍时玄,把脸埋进他怀里,整个身子都在抖,似吓坏了。
霍勇看看她,再看看霍时玄冷若冰霜的脸,再也顾不及其他,走到已经昏迷的宋氏跟前狠狠踹她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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