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老师还给他找了个师弟,正欲出门看看,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如一阵劲风出了汲庸堂冷声命令麒麟卫:"把他拿下!"
收到命令的麒麟卫当即执剑对准了正在挖酒的魏识。
老先生满头雾水骂着正向这边来的晏昭:"晏书白!你这是何意?还不快让你那些侍卫走开,我说你们这些皇家人当真是麻烦,下次来再带这么多人,就别怪我不让你进门!"
晏昭掀了掀眼帘,漫不经心道:"那也得老师打得过我才行,不过两年前我就出师了,老师在剑道上可是不及我了。"
魏识看着这个一边跟老先生斗嘴,一边往这儿走的男人。
晏书白?难怪。
魏识早知先生的客人身份尊贵不凡,若是晏昭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他当真没想到三岁远赴居焉山拜师学艺的七殿下,所拜名师竟是先生?
迎面而来的男人身如修竹,着一身嵌银飞鹤纹的衣袍,白玉腰带箍出一节劲瘦的腰,他肤色冷白如凝玉,丝毫没有脂粉场上白面小生的虚浮油腻之感,微微伫立,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巍若玉山之将崩。
玉质风流的人物,有一双褶皱很深的桃花眼,却不像记忆中的那双眼睛那般潋滟含情,脉脉如春水,而是端雅正肃如朗月疏风。
上次见时,他带着面具,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和苍白的薄唇,便是那般便已经让人自惭形秽,记忆尤深了。
立在这山野庭院便如月落污塘,魏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先生一声暴喝惊住。
"魏识,躲什么?还不快来见过你师兄晏昭,他可是你先生我的开山弟子!"
魏识这才回过神来,正色行礼道:"见过殿下!吾名魏识。"
晏昭眸带笑意:"师弟不必多礼,唤我师兄即可。"
一双桃花眼又细细打量了他,忽而笑道:"我见过你。"
上次见面他救下两个女子,想来定是不失良善之心,老师眼光颇高,收他时还不情不愿,想来这人定有过人之处。
他还是一袭发白的粗布短褐,破而旧,却很干净,补丁的针脚又细又密,寻常的农人打扮,气度着实难掩,袖子挽了一半露出一节麦色的有力臂膀。
面上轮廓如刀削斧刻,眉目炽烈,黑眸熠熠,也是俊朗非凡的好相貌。
骑乘而来的白马见自己的新主人被一群执剑的侍卫围着,嘶鸣一声,引了晏昭的视线,瞧着这马慢悠悠的往这边走,优雅又疏懒。
若不是有人在旁边,魏识当真想问上一句,若是你那娇娇弱弱的前主人被人刀戟相向,你也这般漫不经心,不慌不忙吗?
"师弟这马当真不凡。"见这通人性的骏马,晏昭叹了声。
魏识想着自己莫不是魔怔了,还真把自己当成这马的主人了?忙道:"不怕师兄笑话,鄙人出身草野,却好骏马,只是我这等身份着实配不上这匹好马,它还是先前我救下的高门小姐赠予的谢礼。"
想起那容色稠艳的女郎,魏识淡然一笑:"说来那位小姐还与殿下有些渊源,正是微雨山庄的那位,当是你的未婚妻。"
晏昭闻言,眸光微亮,定定看向魏识。
"是了,正是你那日见到的姑娘,这马是庄上的嬷嬷送来的,说是赠予我的谢礼,只是几番磨合,这马仍是瞧我不上,我一介草莽,身无一物,便将这马还予殿下。"
晏昭见他面色坦荡,笑道:"师弟何须妄自菲薄?天下好男儿皆好骏马,连我也不例外。这马即是姒姒赠予你的谢礼,我怎好收回?更何况,你救了她,我也当谢谢你的。"
老头见魏识还被晏昭的侍卫围着,他俩却你来我往说得热乎,自己活像个局外人。
不都是来看他的吗?忽而怒道:"你们这俩小子,干什么呢?魏识还不快把酒挖出来,还有你!晏书白!快让你的侍卫退下!剑对着你师弟像什么样子!"
他正要上前去拉魏识,却被晏昭拦住:"老师,近日南边的流民北上,四处剽扰,那些流民有些已经染上了疫病,京城已经封城,此地又距进京的官道不远,难免有流民经停,疫病几经流传,您还是莫要上前了。"
又对魏识道:"师弟莫怪,非是我无礼,只是老师年事已高,不得不防。"
老头恍然大悟:"原是这般,怪不得我说这几日学堂都没人来了,还想着莫不是他们瞧不上我这先生了?"
魏识也有些时日未出门,今日来此也并未遇到那些同窗,他只知有难民北上,却不知他们还带着疫病。
想起那高热不愈的男孩,还有照看他的祖父。
魏识倏然一惊当即道:"还请师兄让这些侍卫退开,前几日我救下一个男孩,近来高热不愈,身上起了黑红的斑点,想来是已经染上了疫病,今日我将他交予祖父-"
他眼眶已见红,晏昭当即让侍卫退开。
魏识便起身上马,疾驰而去。
"老师,今日来此是要接您去京城王府,如今城外不安全,弟子不日就要去南边赈灾,独留您在此地于心不安,弟子深知老师生性洒脱定然不喜这等安排,已是告知府中仆从,令其万事遂愿,不得违逆,侍奉如吾在侧,还请老师莫要推辞。"
晏昭跪地一拜,言辞恳切。
老头乐呵呵上前将人扶起来,又给他拍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屑:"老头子我知你孝顺,可为师活到如今九十余,什么风浪没见过?再说我这里僻远幽静,鲜有来人,能有什么危险?你大可放心,只是你身赴远任,一定要保重啊...为师授予你的剑道可有疏怠?"
他背着手踱步,一边思索,一遍交代着...
"无有懈怠。"晏昭恭敬回话,而后一记手刀,只听着老头一句气急败话的"晏书白!"下一瞬就倒在他怀里,荀玉适时上前,接过老头,若非如此他定不愿去王府,只是如今又是疫病,又是剽掠的难民,马虎不得,唯有出此下策。
"把老师送回王府。"
回到茅屋的魏识,两步并作一步慌忙地喊着:"祖父!祖父!"
谁知他那屋子竟然打不开,魏识狠狠踹着木板门,力气之大竟是硬生生将门踹开。
老爷子自魏识走后,将那孩子抱进自己那屋,便去烧了热水煮了碗粟米粥,想着给这孩子好好擦擦身,喂些粥,谁知竟看见他身上溃烂的黑红斑点。m.ýáńbkj.ćőm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并非毫无见识的乡野农人,当下便有些怀疑这孩子莫不是染了疫病?若是染了疫病那他们可都遭殃了!
又想着自家孙子照顾了他几日,未见任何不妥,因此虽然心有犹疑却仍是悉心照料,擦完身又给他换了身衣衫,那时已近午时,老爷子一个人吃饭自是从简,也喝了碗粥便躺在那孩子身侧小憩。
醒来有些口干,想着下床喝碗凉茶也给这唇畔起皮的孩子喂些,却不料倒在床边,头昏脑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发觉滚烫滚烫的,身上也起了红斑。
他艰难地爬到床边,见那孩子原本绿豆大的黑斑变成拳头大小,蔓延至颈侧,而这之间不过半天罢了。
魏老爷子便知这当真是疫病!
自家小子能安然无虞定是祖宗保佑,撑着一口气等魏识回来,只是这疫病凶猛,老爷子实觉呼吸不畅,熬不住了。
所幸,魏识回来了!
他气若游丝,嗓子像是被火烤干了:"阿识...不准上前!"
魏识已然是眼眸猩红,理智尽失,哪会听从祖父的话,上前将倒在床边的祖父抱了起来,正欲寻医。
一股无力感漫上心头,去哪里找?
自古以来,凡是疫病必然尸骸遍野,无药可医,若探寻解救之法需天下医者戮力同心,呕心沥血,即是如此待配出良方,人早已死尽,无力回天。
"祖父!"魏识痛苦嘶喊。
都怪自己,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救下这个孩子,祖父也不会死!
"祖父...死了...你便一把火烧了这屋子,往那深山里去...莫要...与人交洽,院子的枣树下埋个...瓦罐...你..."
老爷子呕出一口乌血又道:"祖父...不怪你...救人无错,是祖父有...私心,阿识...那瓦罐里...积蓄...玉...娃娃亲...沈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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