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七月份了,贡春树接到了潘玉峰的来信,说程小姐回去之后,肚子渐渐大了,隐藏不住,被程老头儿看了出来,气了个半死,盘问女儿究竟是与谁人苟合,做出这么有辱家风的事情。程小姐哪里肯说,只推说是停经鼓胀,并没有什么私情。
程老头儿虽然不信,却也有些疑心,便把他女儿关在后院的一间楼上,等她分娩后再问清楚。
信上责备了贡春树几句,说他到了上海,既然朋友已经寻着,为什么不赶紧回来,若再不回来想个法子,要是等到程小姐月足临盆,搞不好会枉害了程小姐的性命。
贡春树接到了这封急信方才当真着急了,打躬作揖,苦苦哀求章秋谷一同到苏州。
章秋谷在贡春树刚到上海找他时,虽是当时答应了,但因为上海的事情还没办完,所以就耽搁了下来。而这段时间贡春树也玩得乐不思蜀,倒好像把这件事忘记了一般。直到贡春树接到了这封急信,章秋谷的事情也都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手下去办倒也不打紧。刚好这时又接到母亲大人的来信,让他去苏州办事,正好顺带的帮好友解决麻烦。不过这件事仔细想来,也没谱儿,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
一到苏州,章秋谷便叫贡春树先到潘家打听消息。依着贡春树的意思,还想要叫潘太太到程小姐家去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哪晓得程老头儿因为埋怨潘家坑害了他的女儿,干出这般丑事,可又不能当面和程家理论,只是背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彼此都快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与潘家已经断交了。
贡春树听了非常焦急,想要找一个同程家认识的人,进去和程小姐通个话儿。
寻了几日,好不容易才寻着一个程家数年前用过的一个粗使婆子,给了她小费,又教她怎么说话,叫他进去给程小姐传消递息。
哪知那婆子去了半晌,垂头丧气的回来道:“这件事儿是办不到的,我也不想赚你们的银子。”说着转身就走。
贡春树连忙把她叫回来,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婆子叹口气道:“我到了他家,见过太太,坐了一会儿,问起为什么没看见小姐。我刚刚问了一句,还没有说出什么别的话儿,就被那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地喝叱了起来,那个样子好像要吃人一般,把我吓了一跳。后来我打听了小丫鬟,方晓得小姐被他们关在后楼,不许她下楼一步,连楼门都锁了起来。您想别人还见得着她么?”
贡春树听了叹息复叹息,给了那婆子几块洋钱,让她去了。
这些事儿,都是这三天之内的事情。
贡春树等那婆子走了,奔出阊门,径直到船上找章秋谷商议。
岂知到了船上,章秋谷还没回来,贡春树十分焦躁,却又无处去寻,直等到一点多钟,章秋谷方才回来。
见贡春树神色恹恹,惶惶不安,晓得事情不太顺利,急忙问他事情怎么样,贡春树便把事情说了一遍。
章秋谷听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此刻我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明天你最好把那个婆子叫来,我再仔细的问问她,了解下详细情况,我才能想出对策。”
贡春树听了,虽然稍微有点放心了,但终究觉得满心忐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勉强挨过一夜,约莫不到六点钟时候,贡春树已经起身,章秋谷却还在沉睡。
贡春树胡乱洗了个脸,把章秋谷叫醒了,嘱付他:“在船上等我,切不可再到处乱走,我去去就来。”说着,便急急忙忙的上岸去了。
章秋谷等贡春树走了,便也起来洗漱,吃些点心,等到十点钟左右,果然贡春树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跑得满头是汗,一起上船来。
章秋谷问了那妇人一些事情,思索下,还是没什么妥当的法子,便又问那妇人道:“你既然在他家做过下人,他家共有几间房子,你自然是晓得的了,可晓得他家小姐究竟关在什么地方?”
那妇人指手画脚的说道:“程家的房屋就在前面桥边,离这里没有多远。他家共有两厅正屋;后面还有两间水阁,是临着河的。他家小姐就锁在后面的两间楼上。看得这么严实,外边的人根本就见不到。”
章秋谷听了,猛然双眉一皱,计上心来,急忙问妇人道:“那两间水阁既然是临河的,在船头上能看见吗?”
妇人用手往东边一指道:“那不是程家的房子吗。”
章秋谷连忙跨出船仓,把那妇人也叫了出来,顺着她手指的地方向东看去,果然见酱园隔壁有两间水阁,门窗紧闭,人影全无,估量着也不太高。
章秋谷疑惑这两间水阁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又仔细的问了妇人一些问题,便取出一张十元钞票给那妇人,对她说:“现在没有什么事儿,你就先行回去,将来有用你的地方再叫你来。”
那妇人接了钞票,欢天喜地,千恩万谢的去了。
章秋谷回身走进中舱,贡春树连忙问:“怎么样?”
章秋谷笑而不答。
贡春树见章秋谷这般模样,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再三追问。
章秋谷笑道:“法子是想了一个,至于办得成办不成,却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我尽心竭力的为你筹谋,如果不成,那我也没办法了。”
贡春树急忙问他:“是什么法子?”
章秋谷含着笑,附耳和他说了一遍。
贡春树喜得心花怒放,满面笑容,连说:“这个法子甚是稳妥,一定会马到成功。”
章秋谷摇头道:“这个法子要说稳妥,也不尽然,不过事到如今,不得不这么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贡春树点头称是。
章秋谷忽然又想起什么,懊恼道:“我的装备留在常熟了,现在一时却不知从哪里去找,这便如何是好?”
贡春树急忙问:“究竟是什么东西留在常熟,说得这般郑重?”
章秋谷和他说了袖箭的事。
贡春树呆了一会道:“这个时候,你还想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处?”
章秋谷又附了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贡春树方才恍然大悟,眉开眼笑的道:“几枝毛竹箭有什么,我们重做几枝不就行了吗?”
章秋谷道:“你还真是个外行。袖箭的做法不是单用毛竹就行,并且不是一天的工夫做得成的。先要设计好粗细长短,用细竹削成合适大小的竹签,熔些铅锡或是铜铁灌在竹节里头,必须要按着设计要求分布,发出去才有力。如果只是一支竹签,哪有这般力量?这点关窍你难道都不懂的么?”
贡春树道:“我又没有学过这个东西,哪里晓得这里头还有这许多讲究?现在只能立刻赶造。你先画个图样出来。”
章秋谷听了摇摇头,一言不发。想了一会儿,方才立起身来拉开桌子的抽屉,取出一枝带着铜笔套的水笔,放在手中试了试轻重。又把这枝水笔放平在右手掌中,用大指、无名指捺住了中间的笔管,中指抻着笔头做了一个手势,便是面有喜色,向贡春树笑道:“这枝水笔可以用,不必去赶制了。”
贡春树听了也甚是欢喜。
章秋谷便叫船户进来,叫把船移到酱园码头停泊。
船户道:“那边的码头甚是拥挤,况且上岸没有这里方便,我看还是就在这里的好。”
章秋谷道:“你不要多管闲事,叫你开船只关开就是了,怎么这么多废话?”
船户听了不好再说什么,答应一声,便把船移到那边停下,打好了桩,系上缆绳,搭好跳板。
章秋谷因为时候尚早,在船上不免等得心焦,便吩咐贡春树在船上守着,并叫他留心看那上面楼窗到底开不开,便独自上岸去了。
章秋谷慢慢走着,想想母亲大人要办的事情并不着急,现在去办事时间有点不够用,便到高桂宝家去看方小松。
不料方小松不在桂宝院中,章秋谷扑了一个空,便又到王小宝院中,打算找陆仲文。恰好陆仲文昨夜因为闹得有点晚,没有进城,就住在王小宝那边,这时候刚刚起来梳洗。见章秋谷来了,非常高兴,便拉他坐下畅聊。
陆仲文留他在王小宝院中吃饭,章秋谷答应。因为章秋谷爱吃京菜,陆仲文叫伙计到德花楼去叫了几样菜来,两人小酌。
饭毕,陆仲文觉得枯坐无聊,要拉章秋谷出去遛弯儿,章秋谷道:“遛弯儿有什么意思,我们再去请两个客人,今天在这里打牌可好?”
陆仲文尚未答应,王小宝化完了妆,走进来坐在旁边,听到章秋谷说要打牌,慌忙接口道:“章二少有心照应我真是感激不尽,现在就去请客人来吗?”
陆仲文沉吟道:“请什么人好呢?若要到城里头去请客,离得实在太远,可这附近又没有什么熟人。”
男猪脚想出什么妙计救美呢?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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