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从纳什维尔一路追踪至此的黑皮家伙,声称自己是修士,分别叫作拉多克剃刀和稻草男孩,并属于一个叫铁布利希兄弟会的神秘组织,目的是为了找寻一名叫Alex.Francois的人。遂不知通过什么方式,精准地获取到我们的信息,尾随行迹也一起来到了吕库古阴宅,在破墟败墙的底层“仙境”,成功地将我们全部捕获。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们竟不知自己所找之人的外貌特征,并希望我们这些被捕者自己将身份交待清楚。看着他们对付蛇形怪影的手段,却又是高出范斯马洛之流不知多少倍的能人,对各种闻所未闻的奇技淫巧皆了如指掌,唯独不熟悉吕库古公馆的前尘往事。
而雇佣他俩过来的,是一伙自称叫“库里亚人”的家伙,至于找到后又将作何处理?
这个问题是必然要谈到的,然而谁也不愿马上提及。
我站得有些脚麻,时间的确已拖了很久,眼下时针指向了夜间八点一刻。不知不觉就在这种沉默中过了差不多半小时。而且,这俩人并没有唬人,我们头顶以及各处,具体哪个方向辩不明,确实多了许多杂音,吕库古公馆此刻又有人进来了。
稻草男孩拉下袖子,努力辨别声响的来源,跟着朝头顶的大洞扫了几眼,说此地不能继续待了,并示意众人立即离开。
“你们似乎挺害怕那什么‘世界之子’。”胖子反正置身事外,丝毫不着急。他打兜里掏出驾照提过去,说:“我先声明,我肯定不是你们在找的人,这是我的驾照。”
“不是怕,是嫌动手麻烦。”拉多克剃刀看都不看,只对他摆摆手,不耐烦地回应:“行了行了,我们知道要找的是谁。你年龄太大,并且还是个胖子。”
“你们和这伙人究竟有什么积怨?真要遇上会怎样?”从到柳条镇加油采购物资开始,我便觉出这地方有群人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不肯言明,多多少少也在暗中盯防着我们。随着两个怪人的出现,咱们可能被误解成,是所谓的铁布利希兄弟会的先头部队。不论怎么回避,最终还是会遇上。为了搞清这种威胁终将去往何种烈度,必须要设法撬开他们的嘴。
“我和剃刀从没遇见过他们,也不想遇上。他们也许会对兄弟会存有戒备,具体原因我们自己也釐不清。”稻草男孩走在背后,让我加快脚步,说:“车祸后就被他们盯上,虽然也花费一番努力想要躲开,但仍被找到,或许从那时起便一路追踪而来。”
“铁布利希兄弟会是一个存世五百余年的团体,总会有些敌人,这是或多或少的概率。”前方的拉多克剃刀回头瞧了我们一眼,道:“至于遇上会发生什么,现在谁都说不好。”
我见他们远离了洞口,却往相反的庭院方向走,不仅迷茫起来。如果是要避开人群,难道不该往上跑吗?设法打坑洞那头出去?结果话还没说出口,Alex便提及了这点。
“你们是担心那条百脚虫么?”他点起一支烟,有些得意,道:“像我们这样的,都杀了它好几次。不过看你们就各自提个包,也许是什么准备都没做。”
“杀了好几次?”稻草男孩闻言不由愣了愣,他指着Alex和范斯,忽然间扶着我肩头猖狂大笑起来:“就凭你?还有你?小滑头,你当我眼瞎啊。你问问她,她可以证明,我刚跟藠螨交过手,它连头角还未生出。这根本就是条雏虫。”
“你是说我们在吹牛?”范斯见俩人不相信,也有些急了,便将这一路来龙去脉大致描述一遍,并拿手比划,对尖椒玻璃泡做了个详细的外型补充。不论他怎么说,俩人皆一副大谬不然的表情,Alex见无法取信他们,便暗中推了我一把,将这个皮球踢给了我。
“怎么回事?”拉多克剃刀抓了抓脑袋,也走上前来,将我夹在当中,问:“你也碰过那东西?它不是你豢养着的猎狗吗?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干的?”
“我怎么可能会去养那么恶心的东西?”看来这家伙智商比稻草男孩还低,真不知他刚才到底在听些什么。搞了半天他还未分清我与这家人无关,只道是窜走的那个幻化成了个女子。我只得将如何斗杀蛇形怪影的经过详细说明。
“嗯,步骤说的都对,一只虫子都不能放过,”他点点头,略带怀疑地扫视我几眼,不以为然地笑了:“不过,就凭你这么柔弱的外型,碎饼干大小的蟑螂都会吓掉你半条命,当真能下得去死手干如此血腥之事?”
我被他反呛一口,自感无言以对,就在此时,我忽然记起自己拥有最大说服力的证据。想着,我朝Alex使了个眼色,让他翻出我那只背包,提给这两只井底之蛙看看。
当布满阴齿沉重的包扔在俩人面前,稻草男孩见状不由一哆嗦,指着它说:“这分明就是开过头角的成虫了!可刚才一只又是哪来的?如果你没有隐瞒任何细节的话。”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虫子故意留一手,在其他地方预先产下卵?”范斯伸手用力拔下一颗獠牙,端在手里把玩,问:“就像电脑程序员预先留下一道后门?”
“不可能的,藠螨不是自然界生成,而是九局之一绯局阴草的产物,它的结构是人死后被分解,成了数量很多的虫。虫再通过捕猎而产生进化,同时每次被杀死的痛苦记忆就会被复制进基因遗传里。这就跟屋里放捕鼠器夹死过老鼠,它们下一次就不会上当那样。”拉多克剃刀踱着方步,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说:“但按照小姐说下来的,每个步骤也都做到位了。”
“那会不会有许多这样的东西?只是我不幸遇上了它们其中一条?”范斯忙给他上前点火,充满求知欲地问:“这种可怕的复原速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动物,我认为它们或许是植物。”
“藠螨只能有一个,两只就会自相残杀。过去也有人用囚徒作实验搞出过两只,结果根本无法控制,让整条小村一夜间从世上消失。至于会不会是植物?这点很难说。”拉多克剃刀看了胖子几眼,问:“你是干什么的?为何对这些东西津津乐道?”
“我是灵异爱好者,是县电台的节目播客。这是我名片,还请多多指教。”范斯忙不迭地掏出卡片提过去,脸上陪着笑。显然,这两个人太对他胃口了。
“给你一句忠告,往后少碰这种话题。许多灵异事件的背后,并非全是传说,有时需要用人命去填的。”稻草男孩见胖子一副卑躬屈膝之态,也有了些得意。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记起自己那番厮杀,不由迷惑起来:“那为何现在却是雏虫形态呢?这才刚出生不久。”
“不,我倒觉得这些小滑头们口述之事可能是真的。”拉多克剃刀指了指我的背包,打自己行囊里取出个小竹筒,拔开撬口木塞,从里面倒出一些粉末,泼洒在阴齿上。不过数秒,这些獠牙根部就开始冒烟,随后发黑发黄纷纷脱落,顿时撒了一地。在这些獠牙的背部,长着丝丝缕缕的各种藤曼,如同爬山虎般的随生根与吸盘。他饱吸一口烟,道:“我只能做一个假设,你也许会觉得很难理解,当然我也拿不出证据纯粹是猜想。老虫被消灭了,但在它死去的同时,雏虫又诞生了,但那雏虫仍继承了老虫的一部分,所以这些廓根同时也没有掉落。”
“算了,还是别去理会这些,先找出路去到一个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再来计较。”稻草男孩示意众人不要停留,偏偏带队要往那条彩网丛生之境去闯。
“停,停!进到里面就会遭上神经毒素,然后所有人视野都变了,万一你们的追兵再跟着下来,结果就将分不清谁是谁。”Alex一步窜出,跳到众人面前拦住去路,指着他质问:“你应该实地体会过厉害,她就是最好的例子。可为何你一点没受影响?外貌根本没变?”
“因为我预先做了提防,”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对众人晃了晃,说:“当看见默环杀阵,我便意识到不简单,就给自己抹了些这个在领口。这是异紫堇碱(Isocorydine)、石素兰(Stoneville)、血根酸(Sangulnarine)以及牛血等东西混合的精油。说得直白些就是罂粟花籽和部分动物生血混合的香精。”
说着,他将瓶子提给拉多克剃刀,然后每个人都抹上一些在自己脖颈、下眼皮和脸颊上。当瓶子再度转回他手中时,稻草男孩顺势纳入口袋,并对我摆手说存货不多已用完了。
说话间,我听得极远处传来各种人声,确如他们所说,“世界之子”的追兵到了,此刻分别聚在两道洞眼前。随着一种熟悉的口哨声四起,这些人开始往下丢绳梯。
不论是我们独处,还是被他们押解,一旦被围堵后果将会如何,谁都不敢去想。或许只有跟着两个奇人异士,活命的机率才能更大些。从设法救回马洛,到出门吃顿饭补充体力以及买些东西,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是始料未及的。只恐怕,更大的麻烦将会接踵而来。
稻草男孩认为,庭院可能是个突破口,那里与四周都截然不同。先前的洞眼都是人为开掘,并不是原先固有的。但这处称作“仙境”之地,显然就是宅子根部的一个秘密场所,究竟派何作用尚未得知,但必然会有正常下去的途径。追踪过来的人也许很清楚这里是哪,动作会利落我们许多,所以时间紧迫,必须在很短时间内找到出口,暂且避其锋芒为妙。
七绕八转之后,我们一行很快来到庭院长廊,拉多克剃刀让所有人先进去,自己打包里掏出个木匣,将里面的黑红灰末倒在手掌间,用力朝四面八方吹去。随后转身回来,让我们先往前方一处犹如阳光洒落的巨大光斑查找路径,自己站在小喷泉后掏出枪戒备。
“你这位哥们刚才做啥了?”范斯朝远处的他看了几眼,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便推了把稻草男孩,问:“我见他拿出个木头盒子,对着空地吹气,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是自称灵异爱好者吗?这种低级问题也来问我?”他听完一阵发笑,更加藐视这个胖子,道:“破除痕迹,给他人搞些视觉障碍,让花圃变成真正的迷宫,拖延时间罢了。”
“难道说,你们这个铁布利希兄弟会就是獍行者行会?”范斯不由大惊,叫出声来。
“你不懂别胡说八道!獍行早在两百年前就被杀光了,现在哪还有什么獍行!”他对胖子做了噤声,道:“这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却掩盖不了声音,你想把他们都招引过来么?”
“可这里就有至少四名獍行者!”Alex也凑了过来,见稻草男孩眼中射出质疑又仇恨的目光,慌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不,或许是我们搞错了,那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人吧。”
拉多克剃刀办完事过来,让人群不要挤在一块,各自抓紧时间找出路,他只能拖延对方十多分钟而已。换言之,这个短暂时间一过,我们将再无生命保障。众人只得无奈地散开,各自在附近察看,而稻草男孩反拽着我的手,让我乖乖跟着他,说这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
“你为什么说在两百年前獍行都被杀光了?他们又是什么人?”我被他拖着脚步蹒跚,根本无法在疾行中观察四周,便借着问话想他稍稍减慢速度,道:“可这里真的有獍行。”
“哦,是吗?那你说说他们有什么特征?”他仗着自己是业内人士不以为然,反问我一句。
“他们能够掩盖自己踪迹,甚至离谱到隐匿自己身影,大概知道的就是这些。”我回想片刻,又补充道:“还有要通过火烧,才能发现赤红的手脚印子!”
“你在哪看过他们?”他闻讯停下,转身盯着我,问:“獍行目前也在这破楼里?”
通过他的表情,看来我的话得到验证,不知这是福还是祸。但面前这人显然很不喜欢獍行者,从他脸上的焦虑和厌恶就足以感觉出来。现如今,越来越多的怪人纷纷卷入了这座吕库古阴宅,彼此间又互存矛盾,这锅乱粥已然成了大杂烩,事情正变得越发复杂。
而我实在不愿供出獍行的细节,感觉下来他们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起码比眼前这两头善良公羊要养眼得多。如果稻草男孩问明这些最终是为了干掉獍行,这绝不是我所希望见到的。更何况,Alex还迷恋他们之中的两个女獍行,对金发女孩的兴趣甚至大过找寻马洛。
“不论在哪,只要见到獍行必须立即杀死!獍行就是蟑螂,阴沟老鼠,床榻上的跳蚤,是世间的公害!”当稻草男孩听到这个词汇后,立即凶相毕露,他松开手,又掏出两把刮刀,端在手里挥舞,自我激动了一番后垂下了手,道:“不过,恐怕我们也没能力一下子对付四名獍行。但这倒是给了我一个点子,或许既能消灭他们又能打乱‘世界之子’的步伐。”
正当他打算将自己宏伟计划对我倾吐,远处的剃刀对我们挥挥手,似乎有所发现。
我又被拽着拉到人群跟前,他们所有人都站在巨大光斑之下。在我们的头顶,是片四方形的人工开掘池口,距离地面七米左右。这里一无阶梯二无绳索,整片空间的微光,皆由池口摄入。他们东张西望设法找寻出路,同时又在各处乱踩草皮,希望能有所发现。
“你跟他们乱提什么獍行?”我趁人不备,靠近Alex踢了他一脚,道:“现在麻烦了,这俩人貌似与獍行是仇家,并扬言要宰了他们,还说想出一个好点子什么的。”
“这不是我提的,是那死胖子多嘴!”他一听自己的愚蠢有可能会导致所谓的艾卡丧命,也有些急了,带着怨毒的眼神去看范斯时,却无意瞥见两头善良公羊正凑在一起密谋,于是便推推我,说:“那个高的好像挺喜欢你,你去探探他俩口风,看在打什么鬼主意。目前别考虑其他,先设法找到出口,至于要怎么应付他们,往后再说。”
Alex建议我利用目前美女外型这个优势,采用各种花言巧语去套话,哪怕色诱也行,卖浪也行,总之除了盘出他们的谋划,另外也打探下为什么要找他,找到后又将如何处理。
“尽量自然些,别暴露得太明显,我见那家伙玻璃瓶里还有剩余,他特地不让你涂抹,兴许就是为了让你保持原状,好给他养眼过瘾。”他嘴里露出一丝淫笑,低声说道:“好好利用女人优势,咱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与他们始终为伍,这是相互利用,去吧。”
我只得按他说的,悄悄走去两个怪人身后,偷听他们正盘算的阴谋。稻草男孩不介意我跟在身后,正对同伙阔谈自己的韬略。他说不论什么团体组织,都十分厌恶獍行,那么追踪他们的“世界之子”没准也是一样。如果事情急了,就设法引出獍行来与他们捉对厮杀,借此一石二鸟之计来拖垮对方,再顺便补刀,好让自己顺利完成指派,从这里出去。
拉多克剃刀听完连连点头,深表赞许,并说这是一条好计。我听得只想发笑,这算什么妙计?前提是你也得找得到他们才行。况且獍行们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个都是人精,哪能被这两个智商很低的人利用,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见俩人密谋完毕,稻草男孩又要上前来拽我,我急速闪身避开,问他说:“库里亚人要找到Alex这人做什么?找到后又将怎么处置?”
“这个他们没说,只说要带去葡萄牙的埃武拉。”拉多克剃刀背着手,正在他们的目标Alex跟前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向头顶池口,神情有些焦虑,道:“所以你们别再拖延时间,早点摊牌对谁都好,那样就能早些离开,避免和獍行、‘世界之子’扯上关系。”
“带去葡萄牙后又将怎样?是要杀了这个人吗?既然我们皆有可能是目标,当然需要问个明白。”我望着这两个焦头烂额的人,不由笑出声来,说:“你俩好像不是常干这类业务的人吧?一般被指派来找人,哪会这样去问。我也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别被他人利用了,到时办成事自己也被灭口,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嘛,我个人觉得,应该不太可能会杀了他。”范斯一听,正是自己喜爱的阴谋论话题,不由眉飞色舞起来,他想了想,说:“如果真是要办某个家伙,现在咱们应该都死了。他们犯不着冒着风险,扭着这人出去,沿路还要躲‘世界之子’,最后得搞飞机逃亡国外。”
“你们哪,实在是太年轻,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禁忌,是不能轻易去碰的。明面上这个世界讲究次序规则、背后另一个暗世界也是同样,却通行着另一套法则。各种团体组织兄弟会并存,彼此间都有制约,和守序。库里亚人不是新兴的势力,他们最讲究信誉。这次出来前就一步到账二十万,还是打的头款。如果人人都不讲信义,自然暗世界体系就崩塌了,你们不会懂这些。”拉多克剃刀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众人忙自己的去。
时间正在一点点地流逝,不知不觉就这般过了五分钟,所有人忙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眼见即将拖不下去,Alex为求自保,让我不论如何都要亮出手段,替他们寻出暗道。
“我的眼睛在这处地方根本使不上劲,这你应该知道。”虽然我很想帮手,但却无能为力。
“可你没有试过另一只眼仁啊,”他才不管我的推诿,一把将我拖过去,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你设法透一透,咱们可以不管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死活,自己也得先保命啊。”
“小老弟,不,还是叫小老妹更顺口。咱们要找的是老马,而且据你说他正被獍行者围堵追杀,你管他们谁是谁非,就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好了。”范斯也走上前来,看着我的外貌,竟自作主张改了称呼,他搓着手低语道:“咱们终究与他们不是一路的,也绝不会让谁被带走,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你赶紧办事为大家找出一条没有人味之路来。”
“在嘀嘀咕咕说什么?打算甩了我们?”不知何时,稻草男孩突然出现在我们背后,开口发问:“什么透一透,找道路的?我现在就可以放你们走,你们走回花圃怪网那头去吧,到时由你们自己去做比较,究竟善良公羊与世界之子,谁更加友善些。”
就在他说话之时,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污秽的粗口以及打开枪保险和拉栓的声响。追兵已经下得洞口,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见照此下去,不论他们还是我们都将难逃一死,便将范斯拖到身后做靠垫,努力移出第三瞳,直直往上透去。一旁的善良公羊不明其意,也纷纷靠拢过来,研究我这是在干嘛。虽然我不能保证会有发现,但猛然间想起,第三瞳并不是用来看的,或许,这将是揭穿迷雾的唯一办法。想着,我定了定神,将眼前的无穷绿线平铺出去。
绚丽慈爱的绿线果然不辜负我的一片赤诚,它们忠诚地朝着未知上方蔓延开去,就像一匹锦缎平滑柔软。这代表说那是一条垂直的空间,其中没有任何遮挡物。而当绿线迎头被一块巨大的石板反弹时,我也终于弄清自己身处在哪,只因眼前的一切太过熟悉。
我们此刻,正站在左侧废宅底庭的五十米楼廊底部,怪屋之下,那里原本矗立过一段直径八米的四方形柱子,可惜让人搬走或损毁了,只留下些许痕印。现在人们头顶的池口,距离地面有十米,一天前我还手端着马洛的褐皮本子描绘杰瑞小门,然后似乎看见一片怪异星空,全员都晕倒在一片不知哪来的浅水浓痰之中。随后便引来了煤炭脸儿的两番厮杀。
然而,这个发现却对我们无足轻重,因为不论怎么找都发现不了如何上去的途径。相反,倒是远处那个干涸的小喷泉似有玄妙。当我挪移视角下来,所有的绿线全都跟到了这头,在这片范围内徘徊不去。正当我打算继续观望时,却被人一把拽过身去,顿时视觉消失了。
“从刚才起我就觉得奇怪,你总向我打听獍行的事。难不成,你也是他们一员?”模糊的双眼恢复回来,立即就被稻草男孩的大脸塞满,他带着被人愚弄的恼怒,使劲摇着我双肩,问:“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但不喜欢被人戏耍,你究竟是谁?”
“她不是獍行。”一旁的拉多克剃刀却没有他那么激动,却也不来拉架,只是站着抽烟,说:“十来年前我遇上过真正的獍行,他们确实没有被消灭干净,她只能说相似,但不是。”
“何以见得?”稻草男孩狠狠地松开手,扭过脸去,问:“过去你怎么从来没提过?”
“因为我斗不过她,还差点被她杀了!想到那一刻我现在都会发抖!”拉多克剃刀掀开红色衬衫,露出背脊一整片的刺青,无奈地笑笑,说:“这是为了掩盖耻辱,特意刺上的。”
在一片构造复杂充满宗教意味的图形下,这家伙的背部留有三道野兽抓过的巨大伤疤,撕裂的破口之处纷纷结起细碎肉瘤,就像身上爬着三条大蜈蚣,极度刺眼,极度丑陋!
“你还记得我独自去过一条无人荒弃村落吗?你们所有人都断定我已经死了,后来迟了两个月我才回的老家,给我留下记号的就是真正的獍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道:“獍行全都是鹰眼,他们没有第三颗瞳孔,却拥有四组视锥神经细胞。并且有其他更加明显的特征,獍行的眼珠是银色的,能比常人看到更多的色彩细节。”
“这,我根本就不知道啊。”稻草男孩听完懵在当场,却又有些不解,问:“所以你是想说,獍行比她的眼睛更加厉害?”
“不,獍行的视觉没有她厉害,最起码他们找不出什么无人味之路,虽然我也不懂这几人之前在嘀咕些什么,又是痕迹又是透的。但她是无辜的,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没关系。”
“这样啊,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对不住小姐。”稻草男孩这才恢复和颜悦色的神态,挠了挠脑袋,又打算伸手来扶我双肩,说:“我很容易冲动,一冲动就会失去正常判断。”
“好了,别再假借道歉靠上来理所当然地吃豆腐,有争吵的时间,你们还不如好好研究一下那个干透了的小喷泉为妙。”我一把推开他的大手,道:“我不生气,我也没生气。”
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急迫,他们这才散开,走去小喷泉石台前察看。而头晕目眩这些副作用冲脑,我体力不支只得靠在石凳上闭目养神,等待他们有所发现。这时,Alex打边上过来,依旧在嬉皮笑脸。他伸手支起我下巴,说:“你现在不仅是演技飙升,而且口吻也越来越像个女人,生气时的那种妩媚特别真实特别带感,我真希望你永远别再变回来。”
是啊,这的确是满足了他们的视觉享受,可我自己落得什么好?真像他期盼的那样出去,又要怎么面对Chris?我和她之间又算什么关系?不论如何,我都要找回自己的男儿身。
这几人从开始围着讨论到开始动手翻土拔草又继续闹了两分钟,直至最后范斯一拍脑门,提出个谁也没想到的主意。他让人群退开几米外,打包里翻出所有的矿泉水,将它们全部注入池子。随着一阵低沉的怪音,边上的石台慢慢裂开一条缝,神秘的通路至此被打开。
两个怪人掩护大家鱼贯而入,随后立即翻身跃下。在两道石缝即将合拢前的一刻,Alex问胖子要过步枪,瞄准喷泉台子就是一枪,将盛水的托盘打得粉碎。与此同时,他们设下的迷魂阵完全失效,一群乱窜的身影追了上来,见地缝已合,只得留下遍地唾弃与无奈。
铁布利希的善良公羊们不敢逗留原地,指示我们脚步不要停,我这只包袱就留给范斯像以往那样抱着乱窜。大家穿行在一片阴暗的石窟之中,走走停停,待我恢复过来,便见得所有人都坐倒在某个浅山洞洞底,正在舒松筋骨。此刻,时间已是晚间八点三刻了。
所有人都完全松弛下来,范斯将几只大包内的啤酒和汉堡翻出来,正在开动简单晚餐。人这样的生物,吃吃喝喝间口舌便会变得灵活。两个善良公羊看来也已饿了很久,正在大快朵颐啃食。双方围绕着铁布利希兄弟会谈个不停。据俩人交待,他们的组织在欧洲,是丛林社会中的四个工会一员。一方面有自己的信仰,另一方面也处理世俗的纷乱,而被派出去的公羊们实际身份叫好事者,专门接手一些特别难缠的麻烦。譬如所谓的“库里亚人”,便是委托方,给兄弟会下单,并承担全部费用和协助,兄弟会拿到委托便挑选精兵强将去执行。
就这般说着说着,我发现自己竭尽所能将他们也一块带下来,显然是个错误。因为谈到委托,他们自然又绕回到本次指派的目标这件事,那就是要找出Alex究竟是我们中的哪个。
他们分别打开自己的包,翻出卫星电话试试信号,可惜这是地底,等了半天也连接不上。因此只得重新塞了回去,双双团起手侧坐,冷眼看向每一个人,开始了盘问。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稻草男孩终于忍不下去了。他狞笑着又取出两把刮刀,拿在手里挥舞,似乎是打算给我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人放放血,说:“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诶?你吃我们的喝我们的,现在竟以刀相向,”范斯霍的站起身,将大肚子一挺,厉声道:“来,往这儿扎。真是一群背信弃义的禽兽,你们懂不懂什么叫Elche?”
稻草男孩才不吃他这套,一把推开胖子,径直朝法国小青年直冲上去。
“我就是你们在找的人。”Alex见他直奔自己而来,顿时慌了,便举着手大叫起来。
完了,这小子实在太嫩,别人光是掏把刀出来,他就被吓尿了。我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老实说,只要他不松口,我将一直为他打掩护下去,可他自己都招了,别人又能做什么?看来,咱们是做不成兄弟了,被这俩人拖走带去葡萄牙,这是大概率的事。
而稻草男孩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一下子窜到跟前将人扭住,拿刮刀在Alex头顶划拉了几下,顺手扯下数缕断发在手电光下仔细打量。就这样看了一会,他忽然摇了摇头。
我正不解这俩人究竟算什么意思时,边上的拉多克剃刀伸手接过头发也仔细看上几眼,顺手丢在地上。我惊愕地望着这对怪人,却听得耳边飘过他的话,拉多克剃刀是这么说的:
“你与描述不符合,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算什么屁话,这个法国小青年他就叫Alex.francois,分明就是他们要揪出来的目标,况且连他自己都表态了。结果闹了半天,他们是在找一个莫须有的人,这可真是咄咄怪事。本来杀手不知道对方外貌就已是很奇怪的事了,现在闹的这一出,更是奇上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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