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被愚弄感瞬间浮上心头,难不成想要收回锐眼,竟成了永无法实现的幻觉?那是我的眼睛,沿用坏胚子的话语来说,就是私人物品!此前早已替她了却心愿,并超额做了更多,可她仍是一味索取,并永无止尽,简直堪比童话故事渔夫与金鱼里那位,贪得无厌的渔夫老婆。见勿忘我继续抱住Alex的脖子挑逗他那颗孤寂的心,我慢慢领悟了过来。
这个坏胚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惹我生气,因为她本就是个疯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刺激我变得更加烦躁。不停挑拨周遭与我关系密切之人,见我气得沸腾却对她无计可施,那样贼婆娘便胜利了。她正是仗着履历丰富而欺辱刚出社会的我,其原始目的也很简单,就为了玩弄人取乐。若我再不改变策略,就将永远被其压制,绝无翻身回击的那天。
“怎样?我的小男友尝起来比你那金屋藏娇的老公如何?”我舒展愁云,抚弄发梢望着他俩,又问Alex说:“这坏胚子刚刚啃过首涅,你就不怕得狂犬病?”
“适才我刚帮她吞过两瓶矿泉水漱口,应该没事吧。而且你看,她身负重伤,我只想让她躺得舒服些罢了。再说我常年打光棍,你又不让靠近,我连一指头都没法碰你,还新婚夫妻呢!这种艹蛋感觉仿佛我成了你的童年,对你二姐那份禁忌之爱那般。”
“她二姐又是怎么回事?”勿忘我眨巴着贼眼,打算就这个话题详细盘问。
“这坏胚子你哪怕暴打两小时也不会死,因为十年后她仍活得好好的。”见勿忘我又在找寻新的把柄,同时缩在他怀里嘿嘿奸笑,我耸耸肩愈加舒展身姿,偏要与她斗上一斗,便向Alex招手:“那我同样也被大铜头打了个半死,马尾也被迫割断,你就不安慰安慰人家?”
法国小青年犹如数小时前的马洛,激动得鼻血都快喷出来了,他乐得使劲捶胸,激动得颤抖不已。我是名义上的老婆,更何况比坏胚子年轻美貌,世界之子那帮莽汉故意在面前蹭来蹭去,哪个不想找话题与我搭讪?连搅乱他们破阵这事,所有人嘴里只说要打我屁股;若是角色互换,他们肯定会杀了勿忘我。所以不论怎么说,无情现实就摆在眼前,我胜于她。
我果然就像勿忘我所形容,对被人冷落反应尤为强烈,对驾驭自己女性优势运用得越发娴熟,她正是这么一步步将我本能逼迫出来,好为自己谋事。而此刻的我,符合Alex这人渣所有变态的审美观,他若当真扑来,我反倒不知所措,那原本不过是挑逗,以满足我高中月季皇后的心态,可要动真格,我并无心理准备。
“等一等,”恰在这个尴尬时刻,勿忘我不装死了,她爬到我身旁,问:“我忽然想到个问题。小不点说十年后我将与安娜活在另一段时空里,而安娜却认识现在的你。假若真到了那时,我们有缘相见,万一我没了你的记忆,这该怎么办?”
“老实说,我还从未想过,”我皱着眉头说:“要不彼此留些信物为证?”
“这太好办了,我说半屁股大姐,你不如就跟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好了,咱们彼此间还能相互照顾。”Alex眨巴着眼,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种事之前你的伙伴也建议过,但那样做实在太危险。毕竟有很多坏人想方设法要弄死我,另外我在现实中也有份稳定工作。”她似乎有些动心,但努力想了想,却对他摆手拒绝,同时叫道:“什么半屁股大姐?!你都在想些什么?取这么龌龊的绰号。”
“或者还有个办法,”我捏了捏了Alex的脸蛋,笑道:“她也对我建议过好几次,说要斩断你四肢带回自己老巢,天天喂你猪食让你烂死在沟里,你觉得意下如此呢?”
“这不可能吧,老子就算躺平在地,以她那柔弱身子骨扛着,又能走出多远?我看够呛。”Alex果然没有他自称的智慧,居然当真了。
耳边忽然传来激烈的撞击声,又有东西上船了。我让俩人闭嘴,往暗处一钻,紧紧盯着挂门方向。时隔不久,就听得金戈之音,正有个巨大黑影站在落闸处,使劲拨弄铁栏打算下来。这个头比起适才的卢克莱兹大了整整一圈。而且显得更强壮,两条铁铸般手臂猛拽数下,竟硬生生掰断了插栓铁条,正用一双发亮大眼窥透底下动静!光是一只就够倒霉的了,时隔不久,其背后又露出另一个脑袋,也是同样高大可怖。
“我明明听见说话声是由这头传来的?怎么下面却倒着首涅?”其中一只看了半天,不想轻易冒险,便对边上一只说:“你往铺着尸骸的另一头去找,看看究竟藏哪去了?”
诶?卢克莱兹之间还能像人一般对话?好像它们也没戴着大铜头,这究竟算什么玩意儿。我听着语调熟悉,刚想开口,勿忘我踱出身来,冲着黑影挥手,道:“我们受了伤,只能暂且躲避锋芒,所有人都活着。”
一分钟后,我被正直者和无式者拽出诱舱,才知俩人突破重围,受瓦莱松差遣特地过来寻人的。那头依旧激战正酣,世界之子与善良公羊死伤惨重,目前正靠着一群陷入绝对癫狂的提灯丧妇在奋力斫劈已维持阵线。圣维塔莱里崩坏者六分钟前已战死,局势比起任何一刻都险峻。而我是泅水之星的资产,绝不容失,所以俩人是被差遣带我回去。
我往甲板对面的操舵室扫了几眼,见有三具残缺不全的首涅横倒在地,显然它们都为勿忘我所杀。贼婆娘虽然坏归坏,但仍很捍卫我,将全部危险留给自己去面对,而将生存机会给了我。
就在我被人夹着往山缝回去,沿途清点尸骸数字时,淤泥臭水里又冒出一通大泡,跳出几只首涅来。这些东西也同样戴着大铜头,浑身缠满铁索,但显然不是充当尸头的卢克莱兹,而是其他更诡异的东西。它们的两条腿显得特别修长,并筋肉饱满,往干泥地上一蹲,打远看活像青蛙。当见到摸黑行路的我们,立即有了反应。它们开始仰天长啸,发出持续不断的急促高音。这种鬼哭狼嚎简直能将耳膜刺穿。而在山缝前冲击阵线的黑酱女尸闻听,立即分出一部分兵力开始包抄。简直就是个高音喇叭!
“这是什么?”正直者扭过脸发问,这种高深问题居然连她也不知道,自然我们更不会有答案,见前路不通,唯有撤回破船一途。然而才刚转身,这几只新出现的“青蛙”便飞窜到了身后,将路全部堵死,显然是回不去了。我正急得抓耳扰腮,便见斜对角的暗处刀光频亮,有条黑影独自挺着刮刀在苦战首涅。稻草男孩或许从未走去池沟深处,因此也不知还有条破船,他误以为我们几个逃窜进了他昏倒的狭窄石根深处。不过这么一来,我便有了方向,此地也是有利地形,可以有效减少对手数量。想着,两名圣维塔莱向身后之敌甩出一大把散物,炸得“青蛙”乱窜,夹紧我开始狂奔。
我顺手将两把圆环刀镰递给无式者,他才是它们的主人。黑大汉接过利刃,率先跑将出去,转到首涅背后,与稻草男孩夹攻,奋力斫下它们头颅后,忙不迭地斩断巨舌。向我们一挥手,让众人加快脚步。
三只“青蛙”岂能坐视到嘴的鸭子飞跑,避开散物轰炸一站稳脚跟,便四肢着地,像猎豹般追来。它们速度奇快,彼此并有着攀比之心,跑得那叫一个你争我夺,转瞬间便追咬屁股。它们一边发出阵阵怪嚎,一边以千钧之力向我们袭来。
“快散网兜!”无式者立即扯开罩袍,从背上拉起那些沉重黑链,照准其中一只甩上去。原来它不是装饰,而是铁索织成的大网!两下刚接触,其中一只便被裹得严严实实,从空中摔落。这道怪网显得炙热无比,“青蛙”困在其中苦痛不堪,竭力想要挣脱,但越挣扎束缚也越紧。露在网外的两条长腿被烧断,它变得全身发黑,慢慢消停了挣扎。稻草男孩朝网兜扫了一眼,吓得面无血色,忙催促人群快跑。我只听得身后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轰裂声,好似集束手雷炸开花。另两只见状愣了愣,连忙跳得远远,趁此时机,希娜将我往肩头一扛,撒开丫子狂奔,很快闯进幽谷深处。
在彻底进入石根前,我往山缝处看了一眼,太悲惨了。起先还分为前后的队列早不存在,所有人都挤到了预备队位置。防御战线只能全部交给提灯丧妇们去抵挡。妖妇们悍勇无比,十数条飞镰上下翻飞,黑酱女尸根本进不得身,一时间人头滚滚,在它们脚下,已密密麻麻倒下了十多具首涅。而其他裹着铁索的尸鬼,却避开黑寡妇凌厉攻势,纷纷从山道两侧往后穿插,继续袭击幸存者。至于泅水之星,正驾着牝马往来突刺,手中怪鞭轮得呼呼作响。他专盯卢克莱兹发威,依靠马匹冲速挥舞梅萨罗砸扁铜坛子,而制势马也正在撕咬蜂拥而来的首涅,一口噬住铜环就甩飞出去。无奈,倒下的大铜头命脉断不了,又纷纷站起,他已疲惫不堪,逐渐被首涅们团团包围。
我不知是错觉还是眼花,感觉尸鬼的数量根本没少,被残杀的自由之子狂汉,也纷纷加入了它们行列。
按照这样的乱局,覆灭只是时间问题,若全部战死,那剩余的我们也就成了孤军。
“这怎么回事?脱队前黑脸们还没这么疯狂,怎么短短十几分钟就变得这么狂暴?”Alex不停转身向追尾的首涅射击,他一边换弹一边问。
“因为它们是个族群,必须保持在九十九这一数字。只要损失一只那么死者就会加入亡者大军。而当战损比差距被拉大,它们也就变得越来越疯狂。”稻草男孩紧皱眉头,摇头叹息道:“不过,最可怕的便是身后追来的嗥突者,我真该死,以为你们躲去了石道,这下害得大家都身陷死地。”
“嗥突者?这是什么鬼东西?”正直者扫了他一眼,问:“没想到你这个公羊竟知道得不少,这青蛙般的大长腿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什么?这种问题你反来问我?圣维塔莱难道不该比我更清楚么?”稻草男孩大吃一惊,见这高大女人满脸困惑,便开始解说起来。
所谓的圆轮具足图案里,具备了生命和宇宙的一切奥秘。在佛教密宗和古印度的秘法里,曼陀罗代表着宇宙的模型,也暗藏了排布者安插它的运行方式。首涅女尸不是个体,它们与尸头、嗥突者相承相补,是个整体。其原理就像血战中人若被削去一条手指,就会感到刺骨疼痛,随即陷入暴怒状态和显露兽性,原不起杀心此刻也会横竖玩命。而首涅尸鬼里,嗥突者最为可怕,因为它们不仅能发出嘹亮嘶吼聚众,而且被杀死前更会爆裂,而炸开的碎皮油脂覆盖面极大,若附近站着人,便会被它覆盖。哪怕只有一片肉末,也会迅速瘫痪遭粘附的肢体,无论如何也涤荡不了宿毒。www.ýáńbkj.ćőm
总之像圣维塔莱这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还好,若像我们这种破衣烂衫又跑得慢的人,基本挨炸就得残废。正直者一听也是毛骨悚然,环顾四周环境不由暗暗叫苦,这种地形对付卢克莱兹或首涅倒是理想战场,倘若嗥突者闯进一只,就等于是往密封酒瓶里丢个炮仗。想着她一把将我放下,喝令其他人继续疾退,自己解下罩袍上的黑链网兜,与无式者站在石道跟前与蜂拥而来的首涅厮杀,打算最低限度也要在此再干掉一只嗥突者。
然而身后的人齐齐转身,不再后撤,重新回到他俩背后。无式者气得哇哇大叫,声明自己并不是为了送死,而是狙杀追尾狂奔的首涅。而所有人不打算退却,倒并非与他们有什么交情,其实说穿了,是地形的缘故。此刻两名圣维塔莱所站位置,正处于整片石根的最窄处,并且是山壁折转的拐口。而一旦他们被突破,剩下的便是笔直的瓮子形石道。而他俩人一个持圆环刀镰,一个挺长枪,只能与女尸们近战肉搏,根本做不到立体化攻击,再有利的地形也将丧失优势。而我也有疑问,瓦莱松差遣他们过来寻人,哪怕真的逃回山缝,那里激战正酣,我的生命安全岂不是更无保障?
“阵线那里很安全,你怎会觉得他们即将败亡?”无式者扭头扫了我一眼,问。
Alex伸手摸了下布伦希尔蒂的网兜,立即缩回了手,生怕那东西会灼伤人。但这黑色铁链却冷若冰霜。他若有所思地打开背包,掏出铝皮饭盒,打开后给他们看了眼,问是不是同样的东西?正直者见后脸上才有了些血色,问他这是哪搞来的?圣维塔莱背着的网兜材料,正是吕库古右侧底庭内随处可见的黑铁粉末,两者是同一种物质。
虽然尖椒玻璃泡早已砸完,但黑铁屑却多得很。在整理行装向藏品室进发前,我与他还有范斯,参照墙头暗文字抄录内容,带了不少铁粉塞在包里,以防在铁仙女偷袭时能为自己争取活命机会。然而说归说,但黑铁粉分散在各自包内,Alex自己的存货并不多,只够六人各自抓上一把,但有胜于无。见首涅女尸们已出现在视野之中,Alex忙将饭盒交给勿忘我,抬手举枪撂倒冲在最前的一只。
“你这傻妞反正也是百无一用,倒不如去找找之前我们跑进这里的密道。八音盒炸开时只毁了底下一段,但上半段依旧完整。如果这里也被突破,仍有继续周旋的空间。”弥利耶气急败坏地捣了我一拳,瞪圆双眼,叫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不,她得留下,要去也是你去。”正直者一把拖住我,朝她摆摆手,讥讽道:“我看你只剩半条命,也快离死不远了,就趁着还能呼吸,为大家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这是为什么?”我一把抱住她的大手,问:“希娜,我没有想逃的意思。可为什么我这废物弥利耶反而比她重要?她再怎么说也是行家,不论格斗还是设局,都远胜于我。”
“因为你是吕库古小姐。”正直者挺枪直刺,矛头穿透一只首涅面门,无式者立即上前补刀,斩落飞舞的巨舌。她将我拢到身后,喘了口气,说:“为什么你起先追着女獍行独自走去池子无人阻拦?为什么只有九十九只首涅的淤泥池却叫百鬼潭?缺了的那只又在哪里?因为你就是第一百只,是曼陀罗花瓣阵的首眼,更是所有首涅尸鬼的女王!”
听完这段无比荒唐的话,我差点没被气昏在地,原来搞了半天我只是池子里那些东西的同类,他们压根没将我当人看待,而是看作了尸鬼女王。可这么说来,又似乎不对劲。诱舱两番死斗,黑酱女尸同样袭击我,甚至还打算掏心挖肺,丝毫没有臣子对主子的卑躬屈膝,我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花瓶简直是史上最倒霉的女王。难不成他们最后也是要将我剁去脑袋砍断舌根的?既如此又何必救我性命?不论逻辑还是其他,全都说不通。
勿忘我听完这番话,顿时泄了气,回到队伍背后,拔出人骨刀戴上珠帘,开始加入厮杀。不得不说,多了两名圣维塔莱的协助,外加倾注全部爱意的稻草男孩,以及弹无虚发的Alex,五个人攻守得当,蜂拥而至的黑酱女尸哪怕再多,也被限制在狭窄山缝前。只能以一只、两只这样的数量窜入,时隔不久,拐口前便堆起厚厚一道尸墙,地上翻滚着眼珠、肉末与断肠,这让后面窜入的首涅举步为艰,不是被血脂滑倒就是被挡在尸堆后,此地俨然成了绞肉磨坊。不过最令人焦虑的是,剩余两只嗥突者,却失去了踪影,它们变得悄无声息,既不发起尖利怪嚎,也没有闯进石根。这种奇怪现状,显得极不寻常。
既然我被喝令躲在人堆后无战可斗,便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后勤工作。将饭盒内所有铁屑倾出,用大大小小的塑胶袋,将其分成了约莫十个小包。抛掷四个丢到拐口群尸跟前,而将剩余的提给他们人手一包。事实正如暗文字所记录的,黑铁屑对付首涅十分有效,它们也是铁仙女的同等体质,被粉末撒到便像掉入炼狱般痛苦不堪。尸鬼们被压制在十米之外始终靠不上来,我正略感得意,就听到头顶传来数声尖啸,顿觉大事不妙!
两只嗥突者驱赶着首涅冲击我们这组人的同时,自己却悄无声息地迂回爬上石壁,缓缓转到了背面的悬崖上,正打算下来偷袭。见自己阴谋即将得逞,其中一只开怀不已,发出了那种独特的嘶吼,从而暴露了自己。如此一来,良好局面瞬间被撕破,我们腹背受敌,并没了退路。这些东西果然有着不输与人类的智慧。
我慌忙拔出安贡灰,将手中一包黑铁屑甩飞出去,兜头砸中其中一只大铜头。它本就爬在陡峭绝壁上,没有着力点,被这铺面的黑粉击中,顿时失了重心摔将下来。Alex大叫一声不好,朝着角落下的铁屑包射击,火花飞扬出来擦着屑末,令山根底顿起一片青焰火海。五人同时转身,正直者投去网兜,将摔落的那只牢牢缚住,其余几人打狼咬的打狼咬,飞掷刮刀的掷刮刀。
被网兜困住的嗥突者挣扎几下,手臂让黑链烧断,它也如之前那只一样,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嗥突者蜷缩成一团,背脊开始鼓胀,爆出许许多多肉瘤,像极了背着一身蛙卵的负子蟾。随着肉瘤胀到篮球大小,开始发生连锁反应,由中心的一组开始率先轰裂,冲天的黑酱炸得两端石道分不出原色,各种油脂碎皮以及脏体喷溅上来,浸透起先我们站立的位置!血污混合冰寒刺骨的紫气扑撒,成了细碎的霜花。无式者慌忙抖开罩袍,招呼人群速速躲藏。他自己却未站稳脚跟,忽然脖子一梗僵立原地,被绝壁上另一只嗥突者咬住后颈,数道尖牙利齿轮番绞动,立即被扯下整片筋腱。
黑大汉血流如注,眼见自己是没法活了,索性端紧两道圆环刀镰,往自己腰眼死命一扎,腰子被刺透的同时,他的脸一下子变了。眼中两道暗金光轮涨暴数倍,黑色瞳孔填满整个眼眶。无式者狂吼一声,伸手拧住偷袭的嗥突者,也张开大嘴撕咬,两者全都成了狂兽,一心锐意想着置对方死地!嗥突者没料到对手竟以死相搏,丝毫不闪避炸裂爆出的浓酱,双腿一蹬打算爬壁窜走。无式者岂肯松手,双臂越发用力。然而,他毕竟身被重创,渐渐架不住尸鬼之力,整个人也被带到了绝壁之上。
嗥突者见自己始终被人拖着,便探出阴爪,照准黑大汉面门刺来。无式者惨叫一声,从半空中摔落在地,摔断了脖子,血流满地气绝身亡。望着这个连名字的不知道的勇士这般惨死,我悲愤交加,也想去找那只逃窜的嗥突者拼命,却被布伦希尔蒂一把揪住领子甩到身后。她也同样肝肠寸断,那毕竟是她的伙伴,并肩作战的同僚。这个高大强健的女人飞速冲到无式者面前,捡起圆环刀镰,竟照准他血肉模糊的脖子狠命剁去,刀光剑影过后,黑大汉的脑袋已被斫下,她立即端起长枪连番猛刺,直到首级一动不动这才方休。我看得瞠目结舌,实难理解她这是在干什么。
“不那么做,半分钟后他也成了首涅尸鬼,你们谁对付得了那样的他?”布伦希尔蒂抹了把热泪,将刀镰扔给我和稻草男孩,抽泣道:“我真是太天真了,原本以为有幸参加这种规模的血战,可以被记录进人生的首战荣誉中,甚至也想过拍照留念。可是开战才仅仅二十分钟,同伴就接二连三阵亡,如果荣誉需要付出这种代价,那未免太惨烈了。”
“不,你不天真,此刻你绝不能倒下,”我忙将她拖回来,叫道:“你说我该怎么做?我不是吕库古小姐吗?你也说我们是朋友,我一定不容你像那个人般悲惨死去。”
“他有名字,无式者叫扎比.戴尔,不叫那个人。”她苦笑一声,抚摸着我的脸,亲吻了一下我的嘴唇,说:“你什么都做不了,所谓的尸鬼女王,不是用来消耗的。我无法告诉你缘由,因为一想到之后将会发生的事,就将肝肠寸断,甚至,我还希望所有人死绝了才好。”
虽然布伦希尔蒂泪流不止,但首涅们依旧紧逼围困,阴火慢慢地熄灭了,更多的女尸早已迫不及待。窜走的那只爬到绝壁上,重新回到起先的石根悬崖上,虎视眈眈地望着我们,大铜头内发出阵阵冷笑。它将枯爪朝底下人群一指,慢慢握拢成拳,意思很明瞭。
这意味着它将在此杀光所有人,让每个灵魂都倍受煎熬,以偿还屠戮它同伴的血债!
Alex怒不可遏地朝嗥突者射出几发铁莲子,却被它左闪右避,统统击在铜坛子上,发出洪亮摇曳的撞钟声。这声巨响就像百米赛跑的发令枪,令挤在石道口的黑酱女尸浑身一激灵,它们纷纷踏过同伴的遗骸,开始冲刺。我见这般僵站下去,两头都顾不了,便建议众人开始分兵,分别往前后两个方向扩大生存范围,能击杀多少算多少,总之一定要设法找到我们起先钻入的密道。但这需要时间,因为它是被特意隐藏起来的。我、弥利耶或者稻草男孩不论怎么思索,记忆就像被人挖走那般,怎么都记不起方位。
相比其他人,我或许活命几率更大,因为我是吕库古小姐。所以不待分配完毕,便迎着首涅尸群窜入的方向而去,稻草男孩高声大喊,但阻不停我的脚步,气得直跺脚只得紧紧追来。而其他人则可以专心去斗杀最后一只嗥突者。大铜头奸笑了几声,便加快手脚,跃到三人面前摆好了架势。不论怎么设计,现实已成定局。我和稻草必须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在彻底击杀大铜头前,阻挡前方所有首涅女尸,以保护他们的后背没有威胁。
当稻草男孩窜到我身旁挥舞刮刀时,忽然变得很激动,说自己总在幻想与我一同奋战,没料到梦想成真,若自己非挑一种方式身亡,这便是最期待的死法。虽然做梦很美好,但现实很残酷,他也无法确定黑酱女尸会不会袭击我,便用身子挡在面前承受住全部攻击。
“你头发怎么了?原先的马尾呢?”一起激战了许久,他好似大梦初醒,这才辩出眼前的这个女人起了些变化,不由发问:“给我多好,怎么回事?”
“自己割断了,乱斗时总被它们抓小辫,碍事得很,本来曾打算送你留作纪念,可惜发丝跑入首涅的铜坛子里拿不回了。”我抚着齐肩发,撇了撇嘴道:“一下子变得好丑,是吗?”
“哪有的事,不论你是长发短发,都是我心中的女神。”稻草男孩匆匆说完,便怪叫一声抡圆刀镰斫向黑酱尸群,也许有心爱的女人正跟在身边,他见自己体现价值的时刻来到了,便狂号一声扑进尸堆,每一下挥劈都使足全力,双眼通红充满杀意。
我却看得很揪心,以这样的力度去发狠,稻草男孩除非是台永动机,不然将很快体力耗尽;可他的举止,压根就不是在战斗,而是速求战死,籍此留给我难以忘怀的最后记忆。不论怎么说,嗥突者并非凡胎,虽有三个人正试图破它,但彼此交手仍需一定时间。我和公羊无论如何都得支撑三分钟,甚至更久。一旦这里也被突破,那便大势已去再无念想。也正因为四周都是彼此所爱之人,我杀心顿起,丢弃幻想直面磨难,决意撕破花瓶的外表,要成为沾满血污的一朵致命玫瑰!
我擎着圆环刀镰,迅速填补了稻草男孩的侧翼,将一只打算见缝插针的首涅女尸逼退回去。此地正是拐口最窄之处,只能并肩行走俩人,可黑酱女尸皆身材枯槁,可以同时并入好几只。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它们成群结队,一浪压着一浪,道口前的女尸被地上血脂烂肉滑倒,撞击前面的群尸,而这股首涅,又挤迫更前方的同类,短短一条窄道里,竟钻着十多只尸鬼。每一轮下去,眼前就是断手断脚,而它们的命门脑袋,就是劈砍不到。时间一久,再锋利的刀镰也被崩出缺月,当砍入黑酱女尸的肩脖,便再难以锲入,刀环很快就被各种断骨铁索卡住,从稻草男孩油腻的大手中滑走。此刻的我,正负责专攻黑酱女尸的下三路,砍断它们的脚踝,见此情景,不由也慌了神,这才仅仅抵挡了七十秒而已。
我忙将手上另一把刀镰甩给稻草男孩继手,照准靠上来的黑酱女尸丑脸就是个跳后踢,一下子蹬出去老远,这东西摔进尸堆里,在浸透尸油的泥地上滑倒,顿时又颠翻了三四具。善良公羊见状紧皱的眉头大开,牛眼一转,便来了灵感。他手忙脚乱地将刮刀提给我,自己挥舞刀镰扑进尸群,也学着我利用体重侧身踹,将还未站起身的首涅再度蹬出数米之外。虽然其落地时摔了个满面血泥,但我已明瞭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所为何意。
眼前这片泥地,起先蔓起黑铁屑的野火,将首涅女尸烧得浑身滴油吱哇乱窜,它们经不住焚烧,已躺倒了好几只。在短兵相接时,地上的尸骸被同类踩烂,现在只能见到个大概形体,面目已是难以分辨。因此,干泥地上积起厚厚一层肉脂,稠密且黏滑。只需稍加施以外力踹踢,那些东西便无法平衡重心,很难站直脚跟。这虽不是什么保命大法,但可以采用近身蹬踢与首涅群尸拖时间。稻草男孩见此招奏效,便频频出击。距离远就跳踢,黑酱靠近就剁斩,我则利用体态轻盈与窈窕,护卫其侧翼,就这样又争取到一分钟。
然而,前面的首涅尸群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我们即便占据有利地形懂得运用韬略,也难以抵抗它们的前扑后继。一轮接着一轮的黑酱女尸被踢翻在地,造成了身后大量尸群挤压。它们被冲得重心不稳,竟从倒下的同类身上翻滚下来,我正跳在半空来不及收腿,便被它们格挡拽住,一把拖进了尸堆里。顿时满地的污血、肚肠和断牙糊了我一身,女尸们气力奇大,撕扯着我那身橙黄色连体服,三五下便被它们剥了个干净,我只剩得数道绷带遮羞。
它们才不管我到底是不是第一百只,或者尸鬼女王,无计其数的阴爪朝我面门插来。我只得将身子侧转,猛蹬它们的枯腿,利用满地油脂硬生生将自己推滑出去,但这么一来,我便被它们吞没,与稻草男孩相隔越来越远。稻草男孩见状急得捶胸顿足,狂吼一声陷入绝对癫狂,他不再小打小闹,抖开双臂扑将上来,一时间各种残肢翻飞,瞬间厮打成一团。他的这一举动,却无形中拯救了我,首涅女尸被他吸引,便停止捞我,开始朝前推挤,将他团团围困在拐口前。
此刻,我有两个选择,一是设法再爬回去,为稻草男孩减轻压力;二是继续匍匐潜行,趁此良机逃去道口,以此保全性命。虽然我也很想以死相搏,但是,我已被如此惨烈的血战丧了胆,心中充满恐惧,一心只想着逃跑。果然还是应验了勿忘我曾经的评价,既没有担当又特别怕死。我早已不是斗杀半神时的自己,无法忍受高烈度的疯狂搏战,就这样,我舍了忠心耿耿的稻草男孩而不顾,加快手脚乱爬,很快便望见起先马洛躲避的山道石壁。
恰在此时,一条跌跌撞撞的身影撞入了眼帘,那是拉多克剃刀!他似乎也被嘈杂声所吸引,跑来此地凑热闹,一抬头便瞧见衣不遮体的我正在首涅尸鬼腿下乱爬。见救兵到了,我便忙不迭支起身子向他呼救,剃刀显得很激动,开始向我靠拢。见他举着两把荷满子弹的银质手枪,我欢喜得几乎想扑上去抱紧他脖子,但凑得近了,才惊觉他满眼尽是恐慌。
这是因为,他压根不是循声前来解困,而是正被身后一只大铜头追赶,才逃命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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