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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2:CreepDream(噩梦之初)

  随着在小剧场安顿下来,生活开始变得稳定,阳光明媚的春天平静得就像八月印度的港湾。或许是我俩在“一分钟”人里各项手艺较为全面,并且做事鬼点子也颇多,时隔不久,Anold认为光是扫地派发传单走附近楼里沟通客户这些基础工作,总有些大材小用。于是,他提出了节省开支的第一项附加工作,那就是责令我俩当守夜人。

  “每天就上午傍晚打扫一次,我却要付你们全薪,那样还不如我自己来干!”老头坐在他的破桌前瘪着嘴,瞪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经济是越来越不行了,每周花销开支那么大,各种报废重置,还不算你们折损的器材,场地租赁又即将转入淡季,眼看是入不敷出了。话再说回来,洁厕粉是塑料桶装的,三天你们就能用完,这到底是怎么……”

  “行了,啥时候开始,你来定时间吧。”我慌忙打断他的话,再让老头细究下去,他很快就会发现一溜立式垃圾桶似乎也剩不下几个,更别提仓库里的存货。这之中遗失的物品,许多都塞在Alex住所的床底下。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有一盒礼品烟缸12只套装,市面上售价起码一千多,三周前被我瞄准果断下手,趁着Anold整晚摆弄他的树脂自鸣钟其乐无穷,打他背后橱柜中盗了出去,着实捏了把冷汗。不过就是十来天后,我们在喝茶店门前Yardsale上卖出,换回了500bucks.真乃是人穷志短,好东西砸我们手里,全都算贱卖了。

  当不当守夜人,我根本无所谓。从我自身经济层面去分析,等于每天回家的时间由一周的7天变成了4个半天,其余时间都身陷在这栋黑沉沉的老建筑里。而我和Alex分开居住,二周一次房钱也是项比较大的开支,若那样索性不如大家合租在一块,反正也不用怎么回家。这么算下来,等于节省下一个人的租金。

  Alex听完这本帐,连连点头,他本就是个害怕寂寞之人,常常唠叨些什么“太孤独了,一直都很孤独”之类的屁话。我还没去找房东,他自己先开了口,结果人家答复,按合同办事,混租可以,搬不搬之后再说,但已缴纳的房租不退,算作违约金。

  也由这件事开始,此后的一路,我们一家始终和Alex居住在一起,并且维持到他首次被移民局遣返为止。

  小剧场里的“一分钟”人大半是非法移民,几乎全天侯都泡在里头,家这一名词对他们而言,仅仅是个倒头就能睡下的床铺,丝毫意义也没有。自打我们在舞台背面的仓库里搭起床铺,他们也一块挤了进来。每当夜幕降临,暴跳一天骂娘也累坏了的Anold驱车回家后,大家便开始打电话,找(Escort)伴游女郎,就地取材开香槟翻家底,叫外卖吃披萨,简直比住宾馆还飘飘欲仙,时间一久,甚至都有些不怎么想回家了。

  每当喧闹够了,人们醉生梦死开始挤一块抽烟时,话题自然落在了我与一个叫道格的人身上。起初大多是道格在唠叨自己在秘鲁放羊的事,今天放了一群羊,明天被人买去几只羊,后天又开始放羊,还未听完大家都睡过去了,睡梦里满是一只只跳跃的羊。随后开始听我报家门,起初我认为这些挺没意思的往事别人不会感兴趣,但说了几个之后,群众们反响都不错。他们便问我,怎么你身边会有那么多好玩的事,一个白痴都像精心编写的剧本?实际上,故事的背后没有那么多性格分明的街坊,我记得当时他们的评论是,那谁谁家的儿子,也就是那白痴跑进火场自己烧死了。大抵都是这类市井评论,而之所以有趣,是我以小孩的视角去看待,外加某些艺术加工罢了。

  这之中我最不爽的便是Alex,原本说好我们一人讲一个,但这坏小子似乎听我胡扯听上了瘾,总以自己童年很无聊为由,让我不断往下说。“一分钟”人本也是人生苦闷,权当是听说书,兴致盎然。期间,当听闻二姐貌美如花后,Alex整天缠着我要相片见证,想目睹一下曾可以卖到钱的玉照。只可惜,所有物品,在我出逃时都留在了三藩市港区的家里。即便我想有所保留,时间也来不及。跟着,他又开始要二姐的手机号码,这让我顾虑重重,生怕因此会惹出麻烦。毕竟与他相比,我的处境更微妙些。他见连续多次索要未果,便有了些记恨,一连好几天不怎么开口,整个人也萎靡不振。

  Anold评价我的事,今天与老头在厕所抖裤裆时,他对我重新说了一遍。不过,风评似乎被Alex歪曲了部分,老头的原话风趣得多。他说我们俩个,要不是他可怜,还整天跟没头苍蝇般四下乱转。这等境遇,比起当初的他还不济。在车里我的一通对答,起初以为是故意说给他听,显示自己很习惯野狗般的生存之道。后来接触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我发自内心就不怎么当回事。并且脸上浮现的表情,也是充满自信无疑,口吻间的谈吐,出奇得平静。

  “总之你们年纪都太小,包括你那位太太,也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们并不清楚生存究竟有多艰难,不消几年,热情褪尽,自己慢慢长大,就该到你品味生活苦涩的时候了。”老头无比羡慕地拉上裤裆拉链,叹道:“不过,那种时刻最好永远别来,无知的人,那是何等幸福。”

  我仅仅报以冷笑,Anold又知道我多少过去?所谓逃亡,在开始的一周里,我是在忐忑不安和无比兴奋中渡过的,而习惯这种生活后,发现与平时也没多大区别,该吃喝拉撒还是吃喝拉撒,该睡还得睡,小工也照常得打,一切寻常得就跟正常起居毫无差别。在我遭难前,本不平静的人生就已开始动荡不安,这导致了我中途休学,两年来始终维护着兄弟,为他人活着,感触良多,也是自我激动罢了。

  Alex在听完我的自嘲后,不由垂下手,啃起指甲皮来。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非法移民?那你为什么要逃?你在躲避什么?”

  听完这句话,我想了很久,最终将烟掐灭,叹道:

  “因为,我是一个逃犯。”

  事实上我并非打算隐瞒,而是压根没想过倾吐,除了Chris的出现是这无尽黑夜中的烛光外,其他都是噩梦般的开始。太多故人不是横死就是失踪,再或是联系不上,现在全都失联了。

  他从我的表情上感觉到不同寻常,也试图用眼神来确定我没在开玩笑,思虑片刻后,叹道:“你想谈谈吗?”

  这个问题在此前我想过很久,理智些来说,我并不打算让他知晓过多,毕竟祸从口出的道理谁都能懂。Alex说作为兄弟应该交心知底,虽然也不是什么理由,这之中主要还是我自己心理作祟。长此以往憋在心头的感觉,任谁去体会一番都难以忍受。我打算说,我太打算说了,自亡命以来,我时常在深夜惊醒。发现自己脸颊挂着泪水。一想到,这样默默承受的日子还只是开始,人无从选择,看不见希望,那种心情就是末日的心情!而假若能有人坐在那头,听我讲述发泄,起码会舒畅许多。

  犹如,一座封闭百年的屋子,始终无缘新鲜空气和阳光,太需要释放了。

  但整件事真要形容下来,会有那么一点复杂。

  在我18岁时,获取了一个澳洲大学的留学名额,因父母打小就常年在外忙工作,故此我变得很叛逆。而选择去澳洲上学,正如同再无管束的出笼鸟雀,心头满是欢喜。就这样,我开始了自由自在的放纵生活。

  到了Brisbane,踏入神圣的学堂,我发现生活开销和我原先想当然的快乐大学生活天壤地别。尽管家里也会时常寄钱,但大头还是自己承担,外加学习成绩差而获取不了奖学金,我只得找一家豪华酒店打工赚取零花钱,也因此认识了一群伙伴。除去徐开源和林之衡外,还有来自星加坡的夏元与美国人Michael.Seegel(迈克),总共是五人。

  为了彼此间能相互照顾,我们集体搬进了一家叫红茶包的半开放式公寓。

  我们五人都在同一家岸埠酒店内工作,Michael年长我十岁,是公认思维最缜密点子最多的人,也是整群人的头领。有那么一次,徐和林因小事被羞辱,事情起因大致是这样。徐的外文名是Calvin(凯文),他们部门叫这名的有三个,管他们职业培训的是个印度籍高管。这一天,此人在室外喊了声凯文,但谁都不知他究竟喊的是谁,结果高管气呼呼冲进来甩手给了徐一个大耳刮子,气急败坏地骂道叫你不答你故意在装死么?见徐当众遭辱林之衡上前辨理,结果也被扇了个巴掌。至此,梁子算结上了,从而带出后面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当晚回到红茶包,他俩气愤地谈论着此事,出各种招的都有,有说去投诉的,有说去报警的。但真要计较,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俩,高管管着他们考核,如果使点坏最后评估不合格,那么,徐和林最终只能被解除合同各自回国。

  花大钱好不容易搞来的劳务输出机会,如果因积怨中道崩殂实在得不偿失。正在众人想无可想打算放弃时,一旁进门不久的Michael笑了。

  “想要报仇,却也不难。”

  说罢,他回房间倒腾,找来一张支贷凭证作废纸条,Michael说自己一直在意这个高管实际收入和真实生活对不上,必然会做些阴暗勾当,现在自家兄弟被他无故扇耳光,想忍也无需再忍。

  “干他!”那一天,大家情绪激动,一致通过,五人联手,开始筹集这家伙undertable(桌下交易,形容无法见光的非法买卖)的勾当证据。我在这种气氛中,自然也是卷起袖口,唾沫四溅,显得无比亢奋。

  Michael和星加坡人夏元认定,印度高管一直在利用自己工作之便勾结财务经理两人动用公款做期货生意。他们打扫时发现的支贷凭证,就清楚得说明了这一点,但要怎么做?自然是讹他一笔钱然后大家各奔天涯。Michael狮子大开口,他说自己离职时间也快到了,回纽约老家打算开个小公司创业,总不见得厚着脸皮去问自己老爸借,那么顺理成章,正好拿高管开刀。

  所以,在经过整整一晚的策划下,他们定下了个讹诈的金额,10万澳元。这笔钱将分为五份,红茶包公寓内连我在内,都必须分工,落实做成这件事。这个数目,不至于让对方选择鱼死网破,但也结结实实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用钱买个教训足矣。

  此后的两周,夏元、Michael利用自己客房打扫的职务之便,在财务经理室电话机上做手脚,记录了两人的对话。你别以为是什么高新科技,实际上他们所用的是最土的办法,故意让电话未挂断,在隔壁客房内拿录音器材录下。前前后后采用这种方式录了十余次,才找到所需的素材。再三判断无误后,便开始收集证据。他们几人选了个绝好的时间,岸埠酒店十七周年庆。在那一天,大洋彼岸的董事们,都会到场,整栋酒店九楼以上十二楼以下基本腾空,这是给他们下榻休息而用。而印度人办公室在十一楼,财务经理写字间在十楼,正逢那天楼层空无一人。而这两个丑角,又必须得待在大厅里奴颜媚骨地接待。

  所以,这个天赐良机,一旦错过,时运不再来。

  Michael和夏元当天是休息,他们在晚间八点从酒店后门走火警梯道进入楼层,夜闯两间办公室。而徐开源和林之衡分别在九楼和四楼餐厅门前,代替送餐服务和骚扰查房的人上这三层楼面,确保他们有宽裕时间。这是因为,夏元学黑客技术时间很短,手段平平,并不一定能保证窃取到电脑内资料。

  原以为最大难度的电脑密码,结果却是简单到离谱的四个A.在若干年后某次电视随机街访,发现美国普通人密码大多是1234或手机尾号。毕竟平民生活不是间谍生涯,毫无必要搞得如此复杂以至于自己都记不住。

  而我的分工最简单,那就是监视。在底楼大厅盯防两个目标丑角上楼,一旦发展他们有离去的迹象,立即通过总台通知徐、林两人接应。那一晚,我紧张得嗓子眼快生出火来,不住地想喝水。两个小时里我几乎虚脱,毕竟在浅薄的人生中,这算是一件最大历险。在不断听到他们说事情要败露了,九楼的应急助理搞不定,两人跑菜都离开又来了单子等等,我急得就差撇开前台工作直接上楼援助。好在,整个夜晚有惊无险,虽然意外频频发生,但最终我们还是各自完成了分工。

  到了清晨,我们五人陆续到家,终于拿到了高管挪用公款在外做期货的真凭实据!当然,也有一些事后诸葛亮们笑话我们是庸才,只需买通电脑维护就能轻易办成此事,根本不用选大日子。

  证据收集完成,就正式转入敲诈勒索环节。这个工作,只能一人去做,最合适的人选,首推Michael.他此时已经离职,并且订了回国机票,正是利用了对方反应不过来时间仓促,他在登机前一小时内完成与对方见面勒索,随后迅速逃之夭夭。

  而当这笔耗时耗力的巨款一下子出现在机场咖啡间的大桌上时,在场的我们顿时傻了,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因为原本众人都在计算怎么来获取它,唯独没有考虑过该怎么带走它。

  徐开源、林之衡以及夏元,都是岸埠酒店待分配员工,而我是在校生合同打工,并不是立即想走就能走的,当高管与财务经理事后慢慢醒悟过来就会开始调查,猛然之间,每人户头或钱包里出现一笔来历不明的款子,不仅会让他们质疑,而且离境也将出现许多之前难以预料的困难!

  而只有Michael,可以堂而皇之将这笔钱带走。他在干这档子破事的一周前,已经合同到期解聘,所有的一线接触,包括电话恐吓,约见提款,几乎都是他独立完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五人里唯一露面的仅有他,已是个黑标签,自然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查。另外,据说他对高管说过一番狠话,以至于对方只得默默选择看他扬长而去。

  “五人分这笔钱,各自应该两万,但最好还是等到全部分配后再定。我、夏元、霍利斯曼都还好,离境方便,但你们就会很麻烦。尤其是身上无故出现大笔现金,或者账户内有说明不清的金额,到时,想走也走不了。”Michael咬着烟咀,眉头紧皱,看着徐和林叹道:“为安全起见,也保障大家都不白忙乎,大家先拿几千小钱,等到了美国聚首后再一起分这笔钱,这个是我家庭地址和电话。”

  从拿到款子简单见面相互约定,Michael便立即登机,搭空客逃窜回国,而一旦飞机落境,他永远也不会再回布里斯班。擅长策划的他打了个十分漂亮的时间差,高管是无论如何在一小时内反应不过来的。而款子的走向,却是个实际难题,徐和林只是劳务输出,银行卡账号全是酒店给办的,要怎么来解释身上无故多出一笔钱?所以时间紧迫也不容再多计较,相互立誓,等全体到达美国后,选择一个休息日,去纽约州平分这笔钱!

  夏元、徐开源、林之衡三人各拿到三千,我的份额最少,2000bucks,其余的都被Michael带走。没他那么洒脱的我们,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度日如年,整天夹紧尾巴做人,胆战心惊生怕为人洞悉,终于苦熬到头。我也因此休学,跟着他们一块回到美国,当再次拨打Michael的电话,查无此人,此号为空号,我们的头领,就这样人间蒸发!

  此后的一年里,我们找过他无数次,但终究没有结果,差不多九万,分文没有,大家被阴险的Michael狠狠地耍了。再之后我们对于找到他不报希望,自谋出路各自安顿下来。我这时才发现,损失最大的是自己,这一通走来,究竟图的是什么?好好的大学无故退学了,课程全数放弃,自己却莫名其妙在北加州一间酒店内当上班族,懵懵懂懂跟着别人,情绪激昂了大半年,结果却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那后来高管有没有找过你们麻烦?他知不知道你们这五人组?难道不会调查到你们头上?从红茶包公寓开始入手?”Alex点燃一支烟,问。

  “这正是Michael的高明之处。从拿到证据到敲诈勒索,这之中有三个半月,我们早不住在一起,而且他还故意谈了个女友,与我们的接触越来越少。至于高管,当然很不甘心,他也花精力想搞清一切,但最后线索都跟到了纽西兰他女友身上,因为这女的在事后忽然失踪了。据说,现在人在南非某地,反正她本身就有许多案底。”

  那段岁月里,徐和林总是这般相互安慰,这笔赃款本就不属于我们,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出气,这个结果办到了,那么也就值了。而至于领袖Michael,毕竟他是主要抛头露面担当全部风险的人,起码当时没一人想过露脸,自私些来说,现在他玩失踪,也在情理之中,就权当朋友一场,好歹拿了些,彻底遗忘此事吧。

  那时的我,头脑里都被兄弟义气和各种情怀塞满,开始过起截然不同的新生活。这期间,有悲有喜,我付出的心力也得到回报,徐和林确确实实把我当弟弟守护。然而,时运不济,不久后徐出工伤,右臂高度截肢,两腿也不灵活开始坐轮椅,而公司在他住院结束后只给一个月时间,很快将被遣送回国。奇书屋

  面对高额的医疗费用,和周全徐的未来,我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打Michael电话,想要找到他,至少能给点钱,但是,查无此人,此号是空号……

  噩梦就这般打开,直到现如今你们都知道的大逃亡,陷自身万劫不覆……

  Alex坐在那头,出神地听我讲完这则离奇的往事,沉默不语。我将抽完的烟盒揉成团,朝他掷去。他也毫无反应,只是望着一桌狼藉的披萨芝士条发呆。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正暗自吃惊我瞒了如此爆炸性的经历,一时之间,这个法国小青年无法接受。我的苦难对他而言,沉重得如同枷锁一般。Anold所谓的惊叹,是因为他完全不懂我是怎样一个人。在经历了无数地狱后,我,老霍家的小儿子,早见惯了世态炎凉,心平如水定力十足,区区越境逃亡又算得了什么?

  “想什么哪,看,我自己都不在乎,你哀伤些什么?”

  “难怪你会竭力回避谈自己过去。”他抚弄着长发,抱着脑袋自言自语:“这不是小事,我一时脑子被冲入太多东西,反应不过来。林锐,你想哭,就尽情地哭吧。”

  说着,他颤颤悠悠站起身,就像几天前在酒吧那样,探出双手,一把将我深拥怀中,无比感慨地叹息:“后面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了,你也不用告诉我,我知道那将是无比惨烈的。林锐,人生在世,吃点亏是其次,起码你深爱着徐和林,他们至死也怀着人生中有你是种幸福,这就算值了!”

  一行热泪,再也抑制不了,顺着我的脸庞滑落下来。

  “你我是要做兄弟一辈子的,”他用手扶着我的脑袋,将嘴唇凑近我耳畔,低语道:“我再次体会到吉普赛老妪预言是多么精准。林锐,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你必须死在我之后!”

  “为什么?生死这种事,谁还能决定得了先后?”

  “不,你必须死在我之后,我有我自私的一面,我不想临死前没人惦记。如果真到那一天,我就选择自杀!”

  我的双手紧紧裹住他腰肢,无力地点点头。

  “接着,我要开始讲我那档子破事。起先不是我故意耍赖,而是始终没有准备好心情,或者说,我根本不知打哪开始说起。”他陪我上24小时超市买了条烟和啤酒回来后,说:“虽然我没你那么非比寻常,但真要说,也好不到哪去。我有一点与你极为相似,那就是我家老头。你爸是机电工程师,我老头是土木工程师,都属于高级知识份子,但你瞧瞧这两个老东西,一样的不负责任。你打小他常年在外,我也差不多,我家老头甚至还失踪了,至今也不知死活。”

  “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没个人调查起因结果吗?”走了一段路,我平静下来,不由开口。

  “我爸失踪的日期是1987年6月22号,自那天起,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一年开春起,他就显得很忙,持续出门,动辄几个月,家也不回。我想他那时已经开始预谋要离家出走,投到某个野女人怀里寻欢作乐去了!可怜的是我妈,深受打击,临到猝死前一晚,都还在说,他肯定会回来,你爸是个忙大事业的人!但是,第二天中午,在大超市里倒下,再也没醒来。此后我就暂住在亲戚家里,后来又进了孤儿院。老畜生就这样一声不响,将他的儿子和老婆,彻底遗弃啦!我妈是自己骗自己,幸亏她走得早,心里还保存着一份遐想。”

  说着,他取过背包,在里头使劲倒腾起来,时隔不久,翻出一张褪色相片,指着一个头像被抠去的人,说:“这就是我家那个老畜生,他叫马德兰!”

  我本打算伸手接过照片,说上几句“或许你误解了他,就让往事过去吧”之类的话,不料,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将照片凑到眼前,仔细观看,似乎猛然忆起什么来。

  “怎么了?”我不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

  “可恨!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我妈死得一点都不寻常,最后见她遗体时,整张脸是扭曲的,已经完全变了形!这是目睹了某件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后,活活惊吓过度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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