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山缝前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球都紧紧盯着大团长一举一动,就连欧罗拉也从范胖脖颈上松开了利剑。
瓦莱松自己也是满头大汗,他虽表情轻快,实则内心也同样惶恐不安,毕竟底气全无。当紧锁顶盖的槽刀被旋开,他整个人兀自一震,忙将樱桃木拐杖架到眼前,生怕会有什么阴髓喷溅出来。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四周依旧阴风穿梭,静得连跟针掉地都能引起轩然大波,除了自己木然的身姿,一切都毫无变故。
泅水之星回头扫了我一眼,见手铐脚镣仍戴得周全,便对正直者挥挥手,让她将我背过身去,避免直视开棺。我知他担忧我忽然失控,也许会要了他的老命。这么一来,我便直面蜷缩在泥地上的勿忘我,她仰着脸似笑非笑,调皮地眨了眨丽眼,让我放轻松。
“这个嘛,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许是我自己理解错了。”范胖嘟囔了几声,对身旁的欧罗拉一摊手,道:“可我真的在串魂前见过那个场面,你别总拿着两把破刀对准我胸膛,我保证守你们规矩绝不喧哗,这总行了吧,真是没你这个蠢女人办法。”
底下跪拜的群众欢声雷动,高呼声响彻云霄,就连Alex与马洛也是满脸亢奋,挥舞双臂随同周边人上下摆动,满脸尽显如痴如醉。
尤比西奥与小“老汉”探了探手,让人群安静下来,随后安排一男一女快速跑到两盏尸油灯柱前,双手牢牢把稳,保持着一种充满革命感的古怪姿态。我扭头看了眼,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被正直者和落难者俩人紧紧夹牢,不准我再度转身。
据弥利耶说,一旦掀开铁棺,四下里将狂风大作,届时灯柱会被刮倒在地,如此一来,仪式就办砸了。所以需要两名自告奋勇的人去护卫引魂灯,这是整套献头香过程的重中之重。等到棺背推开,我得走上阶梯由瓦莱松谦卑地牵手爬入,他会念上几段祷告,向我跪拜一番,整场仪式便告结束。剩下的便是熄灭四周火标枪,随后是直闯水银心瓣。
换言之,若所有人都没诓我,所谓的献祭仅仅是去缅床里头坐一坐,那我将重获自由,也就二十分钟的事。回想自己连续三天来,都在与这座浸透鲜血与诅咒的阴宅做抗争,惨痛即将要划下休止号,我不仅慨然,竟有些不敢相信。现如今,我已完全记不起Chris的容颜,她在做什么我同样索然无味。以这种心态面貌,如何能去夏洛特见她?勿忘我会不会趁人不备偷偷拐走我?一切都是未知数。
然而,我也紧握拳头,倘若发现任何不对劲,就会按范胖所说大行杀戮,对敢于阻挡我逃跑的人绝不留情。虽然这不是我想要的,而当人握有真正生杀予夺的权力时,便会拼命给自己找理由,所有灾难错的都是别人,自己永远是对的。
耳边不断传来大团长抑扬顿挫高亢的祷告声,胡子老头似乎是折腾完了,便命令两名圣维塔莱扶着我重新转过身子。与此同时,他正抓着顶盖铁线,打算将之抬起来。以瓦莱松挥舞铁鞭的臂力,这种小活根本不在话下。岂料他却显得异常吃力,挺直腰板也难抬起。我见状便让俩个圣维塔莱上前帮忙,养精蓄锐这般站着看,万一胡子老头吃不住力摔将下来,实在太不像话。
她俩也显得有些焦虑,用眼神询问尤比西奥该怎么办,矮男人思虑片刻,点了点头。恰在此时,修罗之松上的大团长爆喝一声,高高举起了盖冠。
还未等底下人群一片叫好,泅水之星却已失了平衡,他像举着大山般开始吃不住力,整个人逐渐后倾。我慌忙踢了脚正直者催她去援手,哪怕赶不及登梯,在底下接住老头也行,毕竟六、七十的年纪了,摔下来肯定得出人命。她俩应了一声,朝着白色巨柱狂奔。哪知才跑一半,顶冠便从高空坠下,重重倒插在淤泥臭水间。而泅水之星四周突兀地响起一片闷雷声,那四个深褐色的圆形尖刺又冒了出来,它们在胡子老头四周盘旋,瓦莱松顿时失了重心,他怪叫一声,紧跟着从石龛上坠下!
我大叫一声不好,亦打算飞奔上前援手,却被一股千钧之力死死拖住。回头去看,又是那个狗熊般的光头保镖。这老男人虎着脸,对我摇摇头,表示谁都可以上就我不行,因我才是这的台柱子。
两名圣维塔莱加速飞奔,同时紧盯着高空跌落的泅水之星,谁知,当老头的身影被几段阶梯遮蔽住后仅仅过了半秒,再出现时,便只剩得那扎满铃铛的长襟迎风招展,不时发出一阵阵锐耳的脆音!
大团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半空中。四下里都寻不见人影。我看的稀奇,不仅问那保镖:“我说大光头,你们安排的仪式里有这一出吗?”
“什么光头不光头的,老子叫裘萨克。”保镖虎着脸,他斜眼怒视我,低语道:“其实你心里巴不得咱们仪式失败好看笑话,对不对?我问你话哪,为啥随便让人碰?”
我听得好生奇怪,范胖是我们自家兄弟,咱俩肢体上有接触不是很正常的事?他一个外人凭啥指手画脚的,还妄想将我管束起来。
“你将瓦莱松怎么了?”恰在此时,正直者扭过脸,高声喝问:“你背地里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身子被大汉紧紧抱着,两侧肋骨和眼珠都快被挤爆,我不停踢他,发出蚊虫般的辩解声。
“与她无关,手铐脚镣都戴得好好的,苦难之冠也没掉落。”小“老汉”博尔顿阴沉着脸,让保镖松手,道:“全程我都紧紧盯着,吕库古小姐一切都符合程序!”
“那泅水之星上哪了?”正直者停下脚步,冲着他大喊:“你回答我!”
话音未落,她便听得头顶一阵金戈之音,那只黑铁棺被一股无形之力推了出来。当这黑沉沉的缅床滑出一半体积时,便戛然而止,犹如修罗之松探出的舌尖。所有人盯着那如怪兽般张开的大嘴,恰在此时,石龛内像被煮开了锅,伴随着万马奔腾的响亮蹄音过后,顿时倾下漆黑污水来!
“对!这就是我串魂前见到的情形!潺潺黑水啊!”范胖腾得一下爬将起身,向着众人挥舞肥手大喊:“赶紧救人啊,那大团长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拖进铁棺里了!”
“不要轻举妄动!谁都不准起身!”尤比西奥站了出来,伸手制止人群骚动,狠抽范胖一嘴巴,怒骂道:“就你在这不停制造恐慌!那个谁,去辨认下黑水!”
落难者应了声,忙跳入淤泥池游向修罗之松。她刚趟过臭池爬上泥地,就被头顶飞流直下的黑水兜头浇成落汤鸡,欧罗拉怪嚎一声,忙抱着脑袋跳回水中。她从头到脚都被染得漆黑,石龛中喷溅的黑水竟然是鲜血!
这短短十数秒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仅他们不知道我更是纳闷,甚至也怀疑过自己,会否是在某种不知情的状态下,造成了这一切?可在胡子老头坠落时,我已被精壮保镖控制住了,就算要死人,头一个挂的也该是他!而且,以瀑布般倾下的数十吨黑水,又怎可能会是花白胡子老头的?
大团长消失无踪且生死未卜,立即引起了极大骚动,底下人群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不再听从矮男人的瞎嚷,站起身开始往山缝退去,丝毫不敢停留。杂乱脚步声此起彼伏,恐惧就像瘟疫般感染了所有人,他们连声大叫,将我独自抛在阵前,逃得远远。
从人们的眼神中,能看见的除了恐惧就是质疑,就连Alex也紧紧拉着勿忘我缩在人堆里。壮汉们纷纷抬起手臂,将枪口对准了我。令人心碎的是,就连希娜和欧罗拉也同样用这种眼神瞪着我,双手颤抖地挥舞利剑,只是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马洛丢开褐皮本子,从尤比西奥身后钻出,他开始向我走来,当靠近至半米时,跌了个趔趄,满满当当扑倒在我怀里。不待身子站稳,便张开双臂挡在前面,叫道:奇书屋
“小老妹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不可能是凶手,再说也没证据,确定大团长真出了事!”
老实说我并不期待会是他来维护我,毕竟我还狠狠给过他个过肩摔。但此刻只有他站到了我身边,而稻草男孩和剃刀,甚至包括范胖,全都站在数十米外,大气不敢出,彷佛我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
“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们就这么怕我?”我鼻子一酸,在大笑声中抽泣起来。
“我也觉得与她无关。”尤比西奥一口吐掉烟蒂,整整衣领走到我身边,苦笑着对我低声道:“虽是这么说,但其实也忐忑不安,希望自己没出错,你别辜负我。”
“凭什么让大家相信她?这个小贱人既是獍行又是吕库古小姐,除她之外没人能干出这种谋杀!”人堆里不知谁喊了声,加剧了群众们的恐惧,只要有人喊出声杀,我可以肯定,这些人立即就会开枪,将我连同身边俩人射成马蜂窝。
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修罗之松阴森森的石龛开口,掠过一片五彩斑斓的电光火石,有条黑乎乎的身影从缅床中慢慢坐起,似乎头重脚轻正在叹息。最先发现的是勿忘我,人群不由彼此相望,步步朝前过来。毕竟相距那么远,谁都无法看清。
“大团长还活着呢。”“看来是大家自己吓自己,瓦莱松没出事。”耳畔边尽是这样的话,这伙人忽然不惧怕我了,串流不息地越过我朝巨柱走去。
“不要靠近,危险!”我只扭头撇了一眼,便觉出异样。瓦莱松是个高大威猛的老头,就连希娜那种体魄站他边上也显娇小,可铁棺内的黑影明显小得多。而泅水之星胯下的制势马,不仅没发出激动的嘶鸣,反而狂扭脖子开始后退。我哪怕看不清,也感到一股肃杀之气正在酝酿。
缅床内的那东西完全挺直身体后,它的脑袋一下子暴涨数倍,上下颚骨如毒蛇般撑开一百八十度,打口中吐出只篮球大小的物件,圆球垂直摔入淤泥臭水里,靠得最近的正直者望了一眼,便大呼小叫地返身飞奔,她指着池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叫:“瓦莱松在水里,那是大团长的人头!”
人群顿被吓得浑身颤抖,就差尿裤子了。不过黑铁棺内的那东西,却没有要爬身起来的意思,它只是仰天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喉音,躺倒回去继续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这怎么可能?棺椁内怎么还躺着个吕库古小姐?难道那才是尸鬼女王?”光头保镖扶正小“老汉”的肩头,大声嚷嚷,指着我问:“可这样的话,她又是什么人?”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如果刚才那个才是吕库古小姐,又为何要在附近布下天罗地网般的百鬼潭?另外建铁阀牌门做什么?”女招待也是满头雾水,不解地喃喃自语:“既然缅床里头已躺着尸鬼女王,那绯局默环自然就失了效果,谜障也等于早被人破了才是啊!”
通过周遭人等的七嘴八舌,我大致弄明他们正激烈争执的矛盾之处。修罗之松上的那个黑铁棺,以暗世界通行法则来看,如果已有个吕库古小姐躺着,身后的“仙境”入口便不会消踪,被隐藏的水银心瓣同时会显露出来。而缅床是用来坐的,硬往里锁个人不仅残暴且毫无必要。而现实情况却颠倒过来,里头塞着的尸鬼女王,化作了制造绯局的主凶,这点令人迷惑不解。
对此,小“老汉”又特别指出两点,假设我们现在就将黑影定义为尸鬼女王,那开启缅床的钥匙,应该紧紧握在她手中才对。铁棺的构造,需要尸鬼女王从内部才能锁合,纯金别针哪有任我拾取的任何可能性?而且往里填一个人目的不是活埋她,仪式结束她还得出来。因为真正进入水银心瓣后,想要斩杀那颗阴森大脑袋,只能依仗吕库古小姐全力以赴。
不管辩论如何激烈,各家拿出自己对绯局默环阵的理解,统统说不通这颠倒过来的现状。与此同时,再没人怀疑谋杀瓦莱松的人是我,嘴里吐出胡子老头大肉脑袋的是那黑影而不是我。布伦希尔蒂和欧罗拉上前向我致以诚恳道歉,说她们刚才是真的吓傻了,若我真是凶手,制势马立即就能察觉出来,它会毫不犹豫扑上前将我撕成碎片,而不会像现在这般,如丧家之犬徘徊在我身旁,鼻孔吐着粗气,嘴中不断发出哀鸣。
“你是除大团长之外第一个骑它的人,小拽女这是在求你,为瓦莱松复仇,除你之外它不会再听命于任何人,往后就属于你了。”瓦莱松的惨死给了希娜极大打击,她的信仰在瞬间崩塌,整个人没了一切的朝气和果敢。她为制势马梳扎鬃毛,神情低落地唉叹道:“我真傻,居然说出那种话,大团长都胜不了的东西,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散了吧,再等下次机会?”“散了?往哪里去?出口都消踪了,咱们全被封在绯局里,根本就走不了。”“连圣维塔莱都几近全军覆灭,还白白死了这么多人。”耳边满是这样的唉叹,世界之子围聚在小“老汉”身旁,要他给个说法。
“不,现在还远未到分崩离析的时刻,”谁知,铁布里希兄弟会的矮男人一蹦三尺高,跳上帐篷前堆着的箱包,高声疾呼道:“本身做成这件事的,就应该是咱们两家,因为最终全体拿获‘兽突’得利的是我们。别人圣维塔莱只不过是请来的执行队,真正任务是遏止骚乱和相互争抢,根本不拿丝毫红利,而现在更是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瓦莱松虽然战死,但他以及另外三名勇士的英灵将被铭刻在丰骨碑上。伙伴们,此时此地,再没有暗世界与非暗世界之分,我们都是相互扶持照顾后背的家人。当务之急,应该立即选出负责指挥行动的头领,将这件事完成!”
虽然他说得情绪激昂,但士气低落到极点的人们,并不怎么在听他演讲。每个人都在盘算自己得失,是否要不顾一切奔赴黄泉路。不论怎么想,众人都无法绕开绯局谜障这道坎,全体断了退路,只能勇往直前,哪怕理由仅仅是回家,也得彻底捣毁修罗之松这棵妖树!
“投票吧,咱们现在不分贵贱头衔,有能力者居上,死了那么多世界之子战士,全是我的无能,不配继续领导大家。”小“老汉”悻悻地打人群前走过,挪到我身旁说:“不过我不认为大家会落得葬身谷底的下场,咱们仍有杀手锏,这位獍行姐姐还活着。”
“慢着,你这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么?”闻讯我惊出一头冷汗,忙俯下身子,扶着他肩头道:“我什么都不会,只是个长得还过得去的花瓶而已,算哪门子的杀手锏?而且我跟这个吕库古变态家族丝毫关系都没有,连你们的黑寡妇也斗不过。你还是饶了我吧,小朋友。”
“刚才与首涅尸鬼抗争时,我从黑寡妇那里打听到一些有关你的情况。在云诺虫诞生地她们曾设围想要逮你,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找不到。光这一点,你就强过普通獍行。而且爬阶梯时你如此靠近缅床,假若铁棺内那东西真能伤你,你又是怎么做到全身而退的?有一点始终没变,你仍是吕库古小姐,这便是天注定。”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神情望着我,同样抱住我柔软的双肩,说:“你既纯真又善良,这些吕库古小姐身上应具备的品格,全部拥有,是恶之花绽放的极致升华。所以能破得了如此邪恶的东西,只能是你。我知道你与这里的某些人有着深厚交情,这之中包括你的男友、伙伴和拉拉,你当然也不希望他们丧命在此。所以,我知道自己要求与此无关的人轻率地拿出自己性命,去为他人拼杀,是件荒谬绝伦的事。但还是要恳切求你,助我们渡过难关。”
“放手一搏吧,我会盯紧你的后背,”Alex听完小“老汉”一通义正词严的洗脑,贱兮兮地绕到我身后,笑道:“不会有事的,对抗嚎灵双杀时大家也没想过还能生还,但最后站着的却是咱们。”
嚎灵岂能与那么可怕的尸鬼女王相提并论?这是要掉脑袋的勾当,我早已不是过去的自己,变得局促不安,虽在点头,但内心却波澜起伏。与此同时我也想知道,石龛缅床内躺着的究竟是怎样的老妖?这种好奇心如同虫蚁噬咬内脏,让人瘙痒难耐,我觉得哪怕是死,也有必要搞清修罗之松的真相。纵然是最悲壮的结局,我至少也能看清尸鬼女王的脸。
三十六人开始在帐篷前进行起一场投票,最终票数最高的是小“老汉”,毕竟世界之子的人马占了多数。不过他却死活不愿接下这副重担,推戴尤比西奥为总头目,自己甘当副手。见众人再无意见,便双方歃血结盟。在交换血点羊皮后向群众们宣告,从今往后,铁布利希兄弟会和世界之子便是生死伙伴,双方结成战盟,一方有难八方相助,绝对不容推辞。
就这样,伴随底下欢呼雷动,替代大团长的新首领横空出世,两名女圣维塔莱系出旁门不能参加誓约,便暂时担当我的护卫。不过,由于她们是佣兵,依旧得受尤比西奥节制。然而,修罗之松依旧扎实地矗立在池子中央,在彻底打烂黑影前,便要作一番搜检。
首先,毫无韬略地猛攻缅床,那是白白送死。此前所推断出来的结论,仅仅只揭露其真实面目的冰山一角。恰如瓦莱松强调的,在落实所有行动前,必须得搞清这片阴蜮究竟发生过多少变故。他的丧命便是调查不够彻底,对存在的未知未作妥善谋划,只知晓此地曾到过许多批人,各自都做了些阴暗勾当,但前后次序以及布下哪些杂局,皆一无所知。
因此在做出下一步行动前,必须由零开始,对周遭所有疑点都作进一步彻查,只有搞清它们次序才能捣毁修罗之松,保全众人性命。毕竟活着还能喘气的人,已经不多了。那么有几件过去没有头绪的事,被布置给了不同的人去执行。它们分别是三处:首先是绿线勾勒出的古怪木屋究竟派什么用途?为何满地混着碎玻璃渣?;其次破船周遭仍有不少场所未走过,破坏操舵室的环型切割又是怎么来的;最后是水池深处那段落差五到八米的巨石封堵背后是什么?另一头的地势又是怎么形成小瀑布那种奇观的?
在落实这些事前,得具备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大家在阴蜮各处调查,缅床内那东西若忽然惊醒,它发现人群不顾一切冲下来,大行血腥杀戮该如何对付?本已枯竭的人手分散各处短时间内凝聚不了,又无强力后备队做出反应,会在瞬发之间被屠戮殆尽。
这件棘手的差事,自然又落在了我身上。我必须手持范斯的尼康数码相机,设法去到石龛前的小平台。但我不具备勿忘我那种上天入地的手段,所以得骑着制势马上去。只有坐在马背上才能瞧清石龛内部情形。为了不使小拽女中途失蹄丢下我,就得先为其特制一道妖术作保障,这种事只有弥利耶会,勿忘我的价值便体现出来了。世界之子答应她,如肯出力便不再计较她在地坑内杀人之事,甚至捕获“兽突”后,她也能得偿所报。
然而勿忘我却摇头晃脑说光是眠月远远不够,这不过是制造出幻像,让敌人首击破产,小拽女本身依旧会感到悚然,毕竟马眼还是能见到实际存在的危险。而且制势这种马,与寻常马匹不同,它对危险特别敏感,哪怕气流弥乱都会造成骚动。虽然我现在成了它的主人,可毕竟不像瓦莱松骑惯它的那种,牝马还有待熟悉我的气味,想驱使它赴险难如登天。如此一来,她就需要配合眠月多做道工序,那便是弥利耶至高境界,兽性驾驭的能力转换。
当听完这些话,尤比西奥沉默了,小“老汉”也是阴沉着脸没有回答。我站在一旁凑热闹,当然不理解这之中的缘由,但噬星期在今晚午夜前即将结束,留给众人的时间已十分有限。女招待自告奋勇站起身,说她愿意配合勿忘我完成转换。
“你浑身是伤,状态已不是过去那样良好,要不再想想?”此人是世界之子里待我最好的妇人,见她已有抛头颅洒热血的觉悟,我暗自为其担心,不明所以地问:“什么叫兽性驾驭能力转换?”
通过女招待的介绍,便是由着弥利耶施用手段,将牝马的兽灵转嫁到她身上,从而令她在远处操控着小拽女去冒险。之后她将慢慢变成普通人,这份力量即被弥利耶夺走。
“我叫露娜(Luna),如果我难以驾驭好牝马而丧命,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女招待耸耸肩,苦笑道:“其实我已很厌倦这种事了,有个经营惨淡的酒吧,有个整天只懂抱怨的老公,还有个每周都偷钱的小儿子,成为普通人,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我凑近勿忘我身边,用肩撞了她一下,问:“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吗?那个提灯丧妇是个好人,并且在地坑对抗云诺虫时救过你我的命。”
“跟谁说话哪?没大没小的,那要不你来?”坏胚子两眼一翻,大谬不然地望着我,说:“我才不想要那种野兽的力量,这都是为了保全你这乡下妞一条狗命,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给我滚得远远。”
四点十九分,贼婆娘装模作样叼着烟卷作完所谓的法后,胯下的牝马明显停止了焦躁,它那漆黑的眼珠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露娜对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准备好,我可以开始了。难以窥透的未来,就像黑雾延展,我决然地转过脸,看着自己脚下泥地掠过,逐渐是岸滩,逐渐是天梯,整个视野变得开阔,修罗之松越来越粗,眨眼间我已上到阶梯中段。
我戴上被大铜头踩得有些变形的珠帘,打背包内取出数码相机,望着黑洞洞的石龛开口,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不是自己最后所走的几级阶梯,还能按原路回到人群中。就这样,脚步稳健的牝马一边喷着白雾,一边往上跳跃,十多秒后,便来到了小平台前失神地站着。
我打腰间拔出安贡灰,衔在嘴里,将乡间马场习来的技巧全部展露出来。保持着身子平衡爬上马背稳稳站下,端起相机开始拍摄。缅床内死一般沉寂,那个东西无声无息,好似根本没发现正有人正窥视它。那头飘来怪异气味,不腥也不臭,正是“仙境”里惯常的草茎味。闻之沁人心脾,精神顿时大振,浑身乏力感消散无踪,比抽十支范斯的Weed更提神醒脑。
黑铁棺内覆着薄薄一层暗雾,眼前绿线围聚起来的轮廓,勾勒出两具人形,一具压着另一具。上面一层不用去辩,肉眼也能瞧得清清楚楚,那是大团长,周身不见一块骨头和肌腱,只剩得皮囊一付。想起他一小时前仍谈笑风生,此刻落到这般下场,着实叫人扼腕痛惜。虽然瓦莱松从未给过我笑脸,甚至相当无情,但那毕竟是个老人家。我不忍多看,便用安贡灰挑开人皮,当望见底下人形,不由瞠目结舌愣在当场!
那应该是个女性,四肢被人斩断,胸前覆着一块锦缎,上面绣着展翅曼舞的蝴蝶,浑身遍体鳞伤,有刀割、有鞭痕、还有被剪去的双唇!我不知它究竟是死还是活,耳边有潮汐般的呼吸声,那具身躯却纹丝不动。黑暗中它也在观察我,显得有些意外,朽烂的嘴张得老大,内里是个盘状的舌根,难怪它不会说话,原来是让人剪掉了舌头!虽然这是具被人摧残得难以辨清的人彘,但我查觉出它是谁,不论是昏厥所视还是更为久远,虽从未深拥过它,但却看过它生命中的一瞬!
缅床内遭受非人迫害的女子,就是碎骨骷髅带着满足笑颜沉沉睡去,怀抱的金匣相片中,扎着小辫怯生生望着镜头,已逃出生天的小法鲁克斯!我没有想到九死一生的她,却在成年后又被抓回到这处地狱般的吕库古阴宅,并被斩断四肢深锁在修罗之松缅床内!
我、Alex与范斯曾天真的以为,小法鲁克斯九死一生逃离魔窟,兴许隐姓埋名居住在某小城中,正过着平凡的生活,膝下子孙成群。可谁能料到,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邪徒,对身世凄惨的她作下这等丧尽天良的罪恶!可怜弗拉维斯女士一家,全部亡命在这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亲友聚会上,并以最惨烈的方式!
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激荡,热泪夺眶而出,霎那间打湿了麻布长裙的胸襟。不,她才是真正的吕库古家女孩,继承着这个家族的最后血脉!我只不过是个冒牌货,不知打哪窜来的乡野村姑而已。望着这具躯壳,我忍不住想要将它拽出铁棺,紧紧抱在怀中,为她如此可怜的命运而哀痛不已。也许从离开阴宅起她便一直被囚禁在某个秘密场所,直到封棺。
那么,饵舱大战幻梦中所见的那个哀求活命的嘶哑嗓音,便是小法鲁克斯曾经发出的绝望。那并不是我,而是我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寄魂在她体内,与轭门跪尸那时情景一致。也可能是她希望我用眼去见证,她所遭受的全部苦难。换言之,真正祭出圆雷尖刺,消灭嗥突者以及整个首涅尸群的,其实是它而不是我。
底下站着的人群,将一切都搞颠倒了,正是小法鲁克斯撑起了这座修罗之松,它那无穷怨怒与传说中的妖树结为一体,成了根本无法击破的永恒诅咒!
见我泪流满面,它便有了反应,似乎辩出我是个冒牌货,两只眼珠眨了数下。我这才从沉思中惊觉,不好!惹上大麻烦了。我上来是为了拍照随后逃离,结果却因见到最残酷的现实,心被刺穿击碎了,站在马背上浑然不觉,耽误走太多时间!眼下小法鲁克斯见到我身穿和它同样的装束,并手脚健全,会妒忌发狂到何种程度?头一个浮上它心头的,便是眼前的我特意出现来讥笑它,没准还是迫害自己的元凶之一!
缅床内的女尸腾得一下坐直身子,身上的大团长干皮被挤出铁棺,让阴风吹拂着荡了一阵,轻飘飘坠落在臭水中。它瞪大双眼,干枯的嘴唇剧烈颤抖,大有怒吼呼之欲出!我手忙脚乱地跃下身,向它连连摆手,结结巴巴说自己无意冒犯它,什么人都不是。可女尸怎肯饶我,它的断肢处忽然冒出那种水雷般的尖刺,一下子直立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这是误会,你的老妈弗拉维斯女士,是我为她善后埋葬的,我见过你所遭受迫害,虽然感觉不到,但能想象那有多么惨痛。你我虽从未见过,但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姐妹,彼此其实联系在一起。”见女尸直勾勾盯着我,并未进一步行动,我驱马跃下小平台,说:“我们是朋友而不是敌人,这里的人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你就安心的去吧。”
说话间,我已手足无措,再也不顾小拽女怎么想,猛夹马肚子,牝马纵身一跃,跳过数段阶梯,开始没命逃蹿,眼前天旋地转,很快,我便逃回到干泥地上。
仰头再去看那女尸,它依旧直挺挺坐着,目视着我离它走远,不做任何反应。当我回到人群中时,它又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喉音,重重摔进缅床内。起先倒插在臭水里的黑铁盖冠,被无形之力托起,重新盖到了棺椁之上!
人群随即爆出一阵骚乱,撩开大步上前,抓住马辔拦下小拽女,将喘得连半句话都说不出的我一把拖了下来,盘问究竟都看到些什么,为何会吓成这副德性。
“那黑铁棺内躺着的,才是货真价实的吕库古小姐,它的真名叫法鲁克斯.吕库古,我只是个可怜的假货,连屁都不是。”我一把拧住尤比西奥衣领,叫道:“你快快放我走!”
“小法鲁克斯?这绝不可能!”谁知,范胖从人群背后窜出,高叫一声拦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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