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手挽手疾速往来路逃窜,同时过道中所有石门纷纷侧开。在这迷雾般的薄光背后,现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影,被各种杂光所包裹,似有又似无。
这无疑是个女人,因距离太远外加浮光掠影,我辨不出此人的样貌。她与法鲁克斯的区别在于,奥地利大妞是脚踏实地,而她却飘在半空中。
Alex回头瞥了一眼,不由连声叫苦,慌忙拽紧我手腕狂奔。我让他先行,沿途去推轻石预备将所有瓮门锁合,可这些东西不知为何全部失灵,成了件摆设。我不知这一个多小时里他经历过什么,不仅丢失全部背包,就连身上也像被火烤过般焦黑。那种惊惶失措的眼神,显然遭受了万劫不复的洗礼,以久经搏战考验的Alex脾性,绝不会慌乱至此!
见瓮门无法合拢,我只得继续回窜,当逃到圆窟石穴,见Alex正站在马洛遗体前发呆。他狐疑地扫了我一眼,慢慢抬起瘦子血流如注的下颚,很快发现死因是被利器贯穿脑颅,惊得倒退数步,抓起搁在墙头的步枪瞄准我,叫道:“这处致命伤,分明是你那把破叉子造成的,杀眼镜的凶手就是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伪装成这副模样?再敢撒谎我要开枪了!”
“这是误会,老马不想死后化为碎颅者那种丑陋怪胎,他认为自己会伤害我,所以才要求我在生命终结前送他上路!”我忙冲着他摆手,叫道:“别开枪,冷静下来,你听我说!”
“不,我不相信你,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自从你出现后一切才开始变得不正常,为何他脱离我视线就出了事?我所认识的林锐不论气质还是口吻都与你不同!他从不会说什么我错了,我不该怎样怎样,林锐死也不愿顺人意说话,你丫是个冒牌货!”Alex不由分说,抬手举枪朝我扣响扳机,我只道自己将死,索性闭了双眼,谁知却子弹擦肩而过。Alex见自己手抖得厉害,便将步枪架上肘弯,说:“你比起那女人更不可信,起码我对她还有印象!”
“好你个混小子,能耐了是吧?看我不将你打成猪头!”见其杀心顿起,我利箭般朝他扑去。步枪原本就是我上的膛,弹舱总共两发,此刻已打完,换言之Alex手持的是把空枪。他见我逼近,慌忙抡圆胳臂挥击,我踩着侧墙两个腾空翻跃到他身后,立即锁住其脖子,借助惯性拖翻在地!
Alex毕竟是经历无数血战的幸存者,想制服他绝非易事,见上身被我束缚,立即抬起脚踝锁住我脖子,我与他就像滚风轮般在黑水间扑腾。也不知是他被吓破胆还是我气得沸腾,一番撕斗他渐落下风,最后让我反剪右手,前后腿锁喉,压得动弹不得。
“停,你松开,我喘不上气来了。”他见自己呼吸困难,忙猛拍我大腿表示服输。我要他再三保证不会发神经,这才松了手脚。Alex侧靠在墙角,抱着脖子粗喘,说:“你绝不是他,即便我故意放水,林锐也没能力把我打成猪头,你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獍行。”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不如此便稀里糊涂被你杀了。”我抹了把热泪,扯开衣服给他看浑身伤痕,哭泣道:“你不是打从‘仙境’上来就一直偷瞄我的胸吗?我现在给你看个够!差不多一整天,我遭了多少次毒打?你在哪?当我被人当条狗那般驱使,你又在哪?尊严对我而言早就荡然无存,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个谁都可以碰的妓女,一切与我有关的话题都是肉体。你说我能依靠谁?我只能靠我自己啊!”
Alex撇撇嘴,没有回答,他爬向马洛的背包,暗中紧紧抓住大砍刀。
“莫名其妙被拖来这个鬼地方,却被最亲爱的人用枪指着脑袋两次,若老马没有及时阻止我早被你打死了。甚至,我期盼自己能被你打死,我真想做鬼看看,当你得知我所有的委屈后会不会撕心裂肺。别以为假借着翻包,拿上砍刀你就能赢我。”
他轻哼一声,低头从包里掏出两卷封箱带用牙咬住,撕开了自己的上衣。在那遍布污血脏油的烂布下,Alex的侧腰、腹部以及左肺各有一处严重创伤,血流如注,两条裤管全被浸透,这便是斗不过我的原因!他用砍刀割断封带,正艰难地为自己止血。
“这是在哪受的伤?你这傻瓜为何不说?让我来帮你,笨手笨脚的。”我这才停止抱怨,手忙脚乱地爬将过去。抬眼看他时,正巧四目相对。他透出一股无奈,抚着我的脸,苦笑道:“这样看又是你了,只是温柔得叫我起一身鸡皮疙瘩,实在让人受不了。”
其实我也觉得待他有些温柔得过了头,明明在自己时空线里看他总不顺眼。久而久之我才明瞭,现在的Alex更像他自己,在误入阴宅前,我们原本的调侃,就是现在这种氛围。
“我太害怕了,从未有过的害怕,突然间,我觉得只剩下了自己,所有人都离我而去。连你也成了真假难辨的敌人。”他任由我摆布,抚摸着我长发,叹道:“我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没有答案。我无惧于肢体的破碎,但承受不了内心的荒弃,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我用这种口吻说话,也是因为害怕,心里在说,安抚他吧,我如今只剩下他了,若连你也丧失,我不知该怎么继续活下去。”Alex所说的荒弃感,我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看着那伤痕累累的脏手,我小心捧起贴在脸上,感受着他的温暖。不过,那样的话只能带给他更多的绝望,想着我微微一笑,说:”你这点伤可能比我还轻,应该没什么大碍。将自己见到的告诉我,什么叫女魔起先是现在又不是了,还有那个我究竟又是何方神圣?你为什么说她比起我更有印象?”
“说来话长,帮我先点支烟。”他搓揉着脸,将一头混沌挥去,叹道:“一切都是五个天赋妖盒引起的,我可以肯定,那女人也是无心之举。”
一切都要回溯到七小时前,也是圆瓮小屋高台上出现第一只黑匣的时候。三人闯入雷音瓮,起初的想法很单纯,就是觉得金匣既然给弗拉维斯女士当随葬品,自己受一身伤啥都没捞着很是不甘,所以打算捞点东西作为补偿。结果撬开小屋后,见高台摆着个怪里怪气的铁匣子。不久之后,原本闭锁的瓮门侧开,女魔缓缓出来。三人慌作一团,不知她是人是鬼,便立即趋避。女魔进了小屋就此声息全无,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那般平静。
三人不由懵在当场,谁能料到这种鬼地方居然还有大活人,不过从女魔行为举止来看,她显得既优雅又文弱,马洛认为或许能够交流,而范斯认为她可能就是獍行。结果等半天也不见动静,所以三人无趣地打算回淤泥滩,到了井口才发现整一段全塌了,只得另辟捷径去找出路。就这样走马观花,雷音瓮内突然飞舞起大群羽蝶,闪闪发光煞是壮观,胖子看得眼花缭乱,便喜形于色去追。恰在此时瓮门大开,羽蝶全都停在女魔身上。
听闻范胖呼救三人慌忙逃跑,之后他就一直在说头痛。六小时前,胖子抱着脑袋痛得满地打滚,说耳膜内嚎灵的怪吼又开始了,说着说着忽然肥头轰裂,喷了俩人一头一脸。
我下到这里后,在圆瓮小屋调查妖盒所产生的一系列混乱,逼得Alex无路可退只得咬牙窜进水斗怪屋。结果就因这般乱闯,将他起先的逻辑全都颠覆。
水斗怪屋背后是条冗长石穴,漫长得好似怎么跑都到不了尽头,最后瞧见一抹柔和的薄光,他来到了最后一座瓮房的门首。这间大屋与其余四间截然不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地上飘着“仙境”特有的香雾,屋子中央浮着口黑色巨棺,也就是缅床。
Alex四下乱走,正看得稀奇,脚下触到一团软物。侧目去看,却是个金发及腰的女人晕倒在地,胸口一起一伏,望着她,Alex很快辩出这正是成年后的法鲁克斯。既然女魔还未回来,她或许也是误闯着道的人,Alex这般想,便抱起法鲁克斯疾走。
哪知才走了一半,远远见那女魔抱着铁匣飘来,他惊出一头冷汗,慌忙将法鲁克斯往角落一搁,自己逃回第五座瓮房伏进雾中。女魔回来后目光呆滞地发愣,约摸站了十分钟,便爬进铁棺,四下里漫出无穷紫雾,一切终于了安静下来。
趁此良机,Alex重新跑回远处,去找丢下的法鲁克斯,但她已爬得不知去向。法国小青年便紧跟脚步,打算追过去问她雷音瓮缘由。结果再度相遇时,正巧是她与我扭打的那一幕,他见方才还半死不活的娘们变得如此神勇,慌忙甩出玻璃泡解困,见我们连滚带爬脱险,便打算靠自己来调查所有疑云。
法鲁克斯与缅床里的女人是什么关系?古怪的铁匣究竟派什么用?范斯的死因又是什么?无数疑问铺面而来,简直让Alex窒息,既然走不脱,索性将整件事捋一遍找出原因。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便是要确认,此刻铁棺内躺着的女人究竟是谁。之前虽见过一次,但光线黯淡,实难分清面目。
“你就不怕进屋被她掐死?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见他正咳得没完没了,我一把夺过他嘴里的烟,在墙头掐灭,道:“就少抽几口吧,这么虚弱的身子骨。”
“你自己也是杆大烟枪,少来管我。”他气恼地点起另一棵weed,推开我的手,但转过脸撞见我双眸后,又默默地笑了:“知道吗?过去我不知女人会这么有趣,也从不认真去听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而你是带给我深足体会的第一人。现在想想我确实太过粗鲁,总说些令人讨厌的话。但你不同,能耐着性子听完,唯有这点,才能感觉还是过去男性的你。”
“说什么哪,我一直就是个女人,哪来什么男性的自己,现在是在核对,少扯到我。”
“我觉得缅床里躺着的女人,不太可能会害我。因为她抱着铁匣回来时,在走道撞见我了,可回到大屋后她既不搜找也不吆喝,直接爬铁棺睡了进去。”
“你为什么说我比起她更不可信,起码你对她有印象?”我好奇地往他身旁靠了靠,问。
“这是当我与她四目相对后,头脑中猛然出现的记忆。那可能是一组对我而言真正被隐藏起来的记忆。还记得在破窑时我们核对细节,你曾说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天前中午爬山,随后远远望见606公路尽头开着兰开斯特房车这件事?我直视那双眼睛,一下子失去意识,也好似回到了那一刻,真正的分歧就出在这里。”他伸手楼主我的肩,道。
“难道你也瞧见了房车?”我探前一步,问:“可这与棺中女魔有什么联系?”奇书屋
“不,我没注意过公路,而是往咱们停车的小树林扫了一眼。我见到淡金长发的你,与Chris坐在路边喝啤酒谈心,那时她就已经存在了。可叫人困惑的是,由头至尾就没有你这个人,她就是你,是我的新婚妻子,我还问她不是昨晚主动提出陪我上山找包的?”他转过身,抱着我的脸左右端详,啧啧称奇:“这一切太真实了,你能明白吗?甚至更早发生的往事,都在我脑海中产生。你知道她为何会是淡金长发湖蓝眼珠?那是某天深夜,我看电视说自己喜欢老友记里的安妮斯顿,所以她才赌气去染了发,又配了隐形色膜眼镜。这就是我丝毫不惧她的缘故。可这么一来,你究竟又是谁?”
“你先等等,这件事虽然离奇,但我好像有了些头绪。”我打断他的话,说:“上面的另一个马洛,斩钉截铁说打见到我第一面时就是这副模样,下到阴蜮后又问我啥时染成了紫发?他明明记得相遇时是淡金长发。或许那个我,曾真实存在过。”
“难道说,那个你,也许属于隐藏更深的第四条时空线?这怎么可能?”
“不,还是三条时空线,一组是原始状态,随后是两个关键点。虽然我想不透其中原因,但不会再有大家未领悟的新分歧。”我急于想知道原因,便催他继续讲。
Alex回到缅床大屋,开始绕着铁床打量,想搞清这是部什么装置。缅床距地半米浮在空中,需要搬把梯子才够得着。见无法爬高,他便趴倒在香雾中,查找能否由棺底设法进去。结果一瞅发现底板犹如琥珀般呈半透明状,有个模糊人形平躺在其中。这女人身上有三处部位都在绽放紫色薄光,就像手机待机绿点不住闪烁。看着这幕怪诞,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对讲机,凝视着干电池发呆。
起初一直困惑他的永恒动力源,难道就是这位棺中美人?她就是这座雷音瓮的电池?
Alex再也等不下去,决定翻入缅床看个究竟,于是撸起袖子加油干。只见床内蔓着厚积香雾,一眼望不到人。就在Alex半条腿踩上棺沿时,棺里女人感觉到什么,忽然从浓雾中坐起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猝不及防的Alex被惊得摔落在地,仰脸与她对视,这个神秘女子就是我!与此同时,那些原本不存在的记忆开始慢慢浮上心头,与Chris坐在路旁喝啤酒谈笑的新婚妻子,刚在纳什维尔成婚仅一周,她赌气去染发这些琐事,让Alex难辨真伪。他尝试着呼唤她,但那个我就像具木偶眼轮不转一下,只是一味死死地瞪着他。
这短短一分钟内发生的各种怪诞,令他彻底迷失自我,Alex搞不清法鲁克斯与新婚妻子两者间有什么联系。时间彷佛凝固起来,无计其数凌乱的讯息碎片填满脑海。水斗怪屋前法鲁克斯正与我在激战,这里怎么凭空又出现个全新的我来?难道缅床还能复制人不成?
久而久之他想到了可以利用某种办法,来彻底釐清这些谜团,当看完一切,他才明白这种混乱至极的误差与乱入,便是雀占鸠巢。法鲁克斯才是原本这里的正主,不知因何缘故那个我突然闯进这里,随后躲在暗处偷袭了法鲁克斯,趁机夺走了三只铁匣,于是便成为新的雷音瓮女魔。而被驱逐的法鲁克斯,便一心认定,门外与马洛站着的脏兮兮女人正是自己仇敌,因此便死死纠缠我想要夺回属于她的铁匣,再度君临天下!
“真的假的?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聪明?这一团乱麻也能釐得清?”我狐疑地看着他,问。
“这个方法便是通过它,才最终瞧见真相背后弥漫的邪恶,流沙般的困顿与油腻的泡沫,被一股清泉涤荡,终将真相还原!”Alex举了举手中的掘墓人面具,道:“我想起在阴宅过道曾使用过它,的确能显现逝去的痕迹,便毫不犹豫地再度戴上。结果,这东西我不知做对了哪步,它将之前发生的事重新倒流一遍,才让我瞧见那个你重伤法鲁克斯的经过。”
“其实储藏小屋的暗文字早已提过,谁能获取面罩就能对抗大脑袋,找到那虚弱的真身!”我从他手中接过面罩置入背包放妥,说:“这只面具是有灵性的,它只忠诚于最早触碰并使用它的人,你我便是它的主人。面具或许就是物品里的圣维塔莱,也拥有隔世之眼。”
Alex再度使用这个面罩纯属是灵光一现,当他挪开掘墓人面罩,却惊愕地发现,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面前,几乎脸紧贴在一起,鼻尖对着鼻尖。他见那个我在炫色光芒中美得不可方物,又面容安详,禁不住想要吻她。而当手指触到她脊背时,不由浑身一颤,心脏好似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那位新婚妻子,其他时空线的我,光滑柔美的背脊被人破了个大洞,脊椎被抽走,内脏也被掏得一件不剩,早已是具行走的皮囊,会呼吸的女尸。
肝肠寸断的Alex正打算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我猛然间张大了嘴,这时法国小青年才发现她竟与法鲁克斯一样,舌头被人连根剪掉!魔女发出一声响亮的獠吼,紫雾频生,震得Alex被拍飞出去数丈开外,当爬起身后就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乱窜,想要挣破束缚破茧而出。他慌忙扒开衬衣,见自己侧腰、左肺以及肚脐,正在凶猛鼓噪。伴随血幕冲天,它们挣脱出来了!随即化为一组闪电,被女魔仰头吞入口中!
“那些是什么?球状尖刺?羽蝶还是夜贝?”我扶着他双肩,迫不及待地发问。
“都不是,那是三团微小的圣埃尔摩之火,晶莹剔透,美丽非凡。它们在我体内生成,烧化皮肉挣扎出来。当被她吞下肚子,我浑身麻痹倒了下去,只能靠肩和膝窝支起身子爬行,当绕出缅床大屋扭头去看,那个你的脸起了极大变化,在双眼中央,也就是额头上,无端冒出一只巨大眼珠,它是赤红色的,就与你第三瞳一模一样!”Alex悲叹一声,望着圆瓮小屋方向,听着各种野兽般的嚎叫低呜起来:“那个已不再是从前的新婚妻子,她完全变了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逼近。我不可能也做不到向她挥刀,你更加做不到,太他妈可恨了!究竟是谁干的?竟要逼着我与自己挚爱血斗?你能杀了你自己吗?咱们谁也做不到!”
从我们逃回圆窟石穴已有十多分钟,那个新女魔始终没有追击过来,她好像停在了第三座瓮房里某段,目前在干什么无法得知。不仅是我,Alex也同样迷茫,真能解答这些困惑的马洛,此刻已被我刺死,倒在血泊之中僵直发硬,所有线索也等于被掐断。
“只要能逃出雷音瓮,咱们回到上面,还有另一个老马能解答所有。就算兰开斯特兄弟不能,还有许多奇人异士都可解答,你先别急,应付她的办法一定会有。”我见他望着马洛尸体发呆,便用更温柔的声调,说:“是我错怪了你,你千万不能倒下,没了你我什么都不是,脑袋也是完全空白。你理理我,别像这样沉默不语。”
Alex不是个暖男。初次接触时,你会觉得这个人彬彬有礼,考虑问题各方面都很周全,而相处一久,他的陋习就全部暴露出来。首先是语气,他说话特别冲,活像吃了火药,作为女友去听他胡说八道,会被气到不行。虽则如此,却很难讨厌他,毕竟他很懂看风水,觉出你不悦便嘻嘻哈哈用玩笑话搪塞过去。同时他又爱耍小性子,全以自己为中心,我似乎记得曾经抱怨过,说自己过去也是这种人,现在却要顺着他脾性过活,实在是生不如死。因此,能与他共同苟活的人,大多都相对独立成熟,且有着强大的容忍心。
“上面的眼镜?那都是假象!即便他站在我面前,也是个恶意的玩笑。真实的他们,全部战死在这里,那些都是提线木偶,包括另一个我,全是虚假的幻像!”他狠狠地朝脚边唾了口血沫,咬牙切齿道:“你看过PrixDuDanger,Le(中文译名;冒险的代价)这部电影吗?所有参赛者都为了获取巨额奖金,结果无一例外被追击者杀死。美国佬买了版权,照搬抄袭法国的电影,又拍出一部过关斩将,内涵其实都一样。所有人都为了追索梦想,被无情现实屠杀,但报道给你的,却是另一番光景,有人获胜了,正在某个海岛度假过着奢华生活,而实际呢?真相是什么?可怜虫们纷纷倒在不为人知的世界各个阴暗角落里,化作堆堆白骨、腐尸、焦炭,只能在炼狱里回味自己为何会那么傻!”
“别忘了,我也是从你所说的那个木偶世界过来的,但我知道,自己是真实的,”Alex说完这些,喷了一大口黑血,溅在墙头。他气血攻心已站不起身,我一把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泪流满面地说:“我也不知道究竟与你是什么关系,也许压根就不是义兄弟,我不愿见你如此。在小屋时我们讨论过Elche,你不是说那是忠诚,男人间的承诺似金吗?”
“我们早已回不去当初了。”他也禁不住感伤,趴倒在我怀中,让眼泪肆意流淌。
“不要哭泣,Elche除了忠诚彼此,也代表了义结金兰时的承诺。贫困时不离弃,富贵时不相忘。你我都极不完美,并总让对方失望生气。但我相信,除却这些,肝胆相照,不离不弃,即便是夫妻,也要懂义气两字。”我手指前方阴气四溢的走道,抚着他圆圆的脑袋,道:“那个我,或许也会在心头铭刻这段承诺,如果那真是我,必然拥有全部回忆。我并不是无端被拖拽来此的,出现在这里,既可能是不幸,也可能是必然,这点你我必须相信。”
现如今,我是Alex唯一的亲人,同样他也是我的全部。只有相信两者跨越不可能的时空相汇在此,是上苍做出的安排,便不会再感迷茫与孤独,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继续前行。
我拖着他的手,再度摸回到圆瓮小屋廊下,只见大屋内紫气弥漫,四周冷得仿佛到了南极那般。三只老妖正厮打在一起,银色范斯和法鲁克斯不再相互掐斗,转而成了战友,正憋足了劲猛攻浮在空中的女魔。这个女人,恰如Alex所说,她就是我!一模一样的我!
浮光掠影下,她浑身素色,干净得一尘不染,仿若是真正的天使。起初我只是听Alex描述,觉得正面遭遇也不是什么难下决断的事。而当真正瞧见,这才恍然大悟,这样的女魔,我绝对无法战胜,自己又要如何杀戮自己?她必是时空线里的某段碎片,同样承载了所有的不幸与追忆,并且内心有着难以为续的情爱与遗憾。她见证了我所有苦难的一部分,即便分离也藕断丝连并十指连心。这已超越了容貌,直击最柔软的内心。
看着她们骨肉相残,每个都在拼洒着血与泪。当肢体接触在一起,三人体内都会闪烁紫色微光。它们活像电阻的阴极与阳极,本属一体,正贪婪地想要拥抱彼此。不过,毕竟新女魔抢夺了三个铁匣,虽被前后夹攻,仍能保持气场不落下风。围绕在其身边,是三个宛如圆雷尖刺般瑰蓝色圣埃尔摩之火,这些火球将法鲁克斯与范胖限制在自身数米之外。久而久之,我们悟出端倪,老妖们也许彼此并不相识,没有绝对的血仇渊源,自所以缠斗绞杀,或许为的就是聚齐铁匣。一旦五只妖盒归为胜者,将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想象。
我不由带出一丝侥幸,若Alex判断无误,我俩便能存活,毕竟谁都当咱们是边缘人。铁匣收集齐全又如何?最终王者还是会回缅床修身养性,我们对老妖而言毫无价值。以现在这种架势,三只老妖有得可打,倒不如趁着这一大好时机,再度闯进水斗怪屋,我也去领略一把未知之境,利用第三瞳从中找到线索,再徐徐图谋。
Alex一口回绝我的建议。他指着狼藉遍地的大屋,说这种缠斗看似好像能拖很久,实际优劣会在一瞬间诞生,我们谁都不能指望战火燃烧很久。过去破窑苦斗半神时,我们每个人都感觉捱了大半辈子,实际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才短短半小时。真实感官与实际情况存在巨大差异。而平时正常生活,就毫无这种感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断不会产生假象。远处的水斗怪屋,对他而言已调查过了,正因为找不出任何头绪这才逃窜回来。如果再次与我同往,结果仍将一样,毫无丝毫斩获。
而此刻真正该去的那人应该是我,虽然被剥夺了锐眼,但第三瞳仍能找出许多线索。他待在此地,打算要做一件正确的事,那便是保持战力平衡,就像在碎骨骷髅与半神间做选择题。目的就是为我争取时间,直至破解谜面成功逃脱为止。
“去吧,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宝贝还有待商榷,别现在就时时刻刻约束我,老子我最烦被女人管着。”他抬起手,在我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把,道:“如果觉得不行就及早退回来,你不用将所有人生重担都挑在自己肩上。咱们是什么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顽主,上路吧!”
我应了一声,开始朝前疾走。转眼间,便掠过圆瓮小屋,闯进狭窄的石穴过道。
三只老妖此刻正斗得难分难解,按实力来看,那个我可能是最弱的一只,毕竟她趁人不备抢走本不属于自己的铁匣,驾驭能力仍很青涩。而反观她的对手,则完全是不对称的。前女魔经年累月泡在这里,不论资质还是经验都远在其上;而新生的范胖,活着时就是打群架的主力,变成现今这副鬼样自然凶悍百倍。现在两个经验丰富之人围攻新生代女魔,我忍不住想要停下相助,人类同情弱者,特别是另一个柔弱的自己,这是天然情感。
Alex嘴上虽然说得好听,实际射击的对象依旧是法鲁克斯和银色范胖。相比三人,妖化的新婚妻子自然最亲,其余的就得轮座次,法鲁克斯屈居第二,最不待见的就是银色范胖。所以他噼噼啪啪打了几十枪,基本都锲入法鲁克斯和胖子体内。有了他这个打黑枪的,不断被逼退的新女魔逐渐适应了这种前后夹攻,浑身上下的圣埃尔摩之火抡得呼呼作响,简直与修罗之松前的尸鬼女王一样棘手。前女魔和银色范斯都对火球畏惧三分,不敢靠得太近,一个采用怪力扯其淡金长发,另一个不断发动獠吼惊扰她情绪,随后分兵进击,逐层图她。
我趁三只老妖滚翻去了远方,忙一顿足窜入瓮门,闯进水斗怪屋里。这破屋子建着十三只体积各异的斜面石台,花岗岩材质,表面选用了一层打磨光滑的石板。
除了大小不等之外,所有的水台外形都一致,此刻正在微微发颤,好似呼吸般一起一伏。伸手去摸,感到烫得离谱,无尽的微电流在底下肆意流淌。这东西四周没有标志性的石墩或轻石,感觉是无处下手。我绕屋小跑一圈,全无任何斩获。
既然看不出门道,那便剩下继续直闯,进入更深的缅床怪屋看个究竟。两屋间的通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具有肉眼的我只能依仗绿线平铺保持冲速,不至于让自己走得颠簸。它果然像Alex描述的那样,好似怎么跑都到不了尽头,在这条走道底部,散发着幽暗白光,似有一条细线在指引方向。我不知自己这样狂奔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几乎晕倒,才望见远处有颗豆芽般细小的光点,那正是第五个瓮房,缅床大屋。
走到近处,一股超乎想象的七彩炫色铺面而来,晃得我连眼都睁不开,不由背过身去,想在暗处慢慢适应。这一回头,我才觉出脚下有些异样,地下黯淡的白线有了明确的形体,那是个正三角型,内里被灌着稠厚的银浆。我看得好生奇怪,不由凑近上去,见那花岗岩石板微微起伏,好似也有着脉动那般。绿线聚拢过来,将走道下的奥秘揭示,那是一条特殊的水银暗河,以大屋为起点,分叉出去,贯通前后左右。
直到许多年后我才明瞭,水银具有特殊性,它是一种超导体,那什么叫超导体?意思就是该类物质在某种低温下电阻为零,电流穿透它时完全没有损耗,在磁场作用下,超导体可以悬浮起空,若有个外锥力轻轻一推,它就可以永远运行下去,成为一部节能的永动机。超导体为何会带有这种特殊属性?那是因为在磁场的作用下,超导体会产生一个环状的电流介。由电流所产生的小磁场,又与外部自然磁场产生了排斥力,这样便形成反重力。
这是所有超导体理论的标准行为,磁悬列车就是利用这个原理。物理学家以此做了个实验,他们将液态汞导入一个可以产生电磁场的设备内,时隔不久,他们便发现这滴水银可以在里面来去自由地飞行。这意味着什么?换句话说,液态汞可以托起与它相衬的飞行物,它可以是物,更可以是人,成为一种反重力的飞行动能。那你是不是觉得很神奇令人振奋?实际要做到这点,仍需具备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维持低温,磁悬列车便是用液态氦来降低温度;第二个条件便是你要维持住一个稳定的外部自然磁场,两者缺一不可。
这就是修罗之松底下为何飘满紫雾的缘故,而维持稳定磁场,便是依靠填入缅床内的吕库古小姐,也就是女魔或尸鬼女王。再配上声鼓、雷音这些靠声音低频振发的设备,成为阻挡众人进入水银心瓣最顽固的壁垒。这座地底雷音瓮,比起当今最高科技还先进千百年,若是晚十几年再闯吕库古阴宅,了解到这些原理,那么有大部分人都能幸存下来。而即便科技去到实用领域,仍面临许多问题,超导体介质是什么?辅助能源又是什么?特殊石鼓材质哪里搞来?全部都是瓶颈。这是因为建造这栋建筑的必需品,都在地球周期元素表之外。
而我怎能明白这些事物?老实说即便将答案平铺在眼前,也如看天书。俗话说头发长见识短,胸大无脑指的就是我这种傻妞,仅仅只是容貌可人,内在就是个半文盲。况且还发生在九八年那么古远,哪怕专业人士到场也是面面相嘘,更何况是我?
待眼睛适应了炫色浮光,我这才走进缅床怪屋,围绕着铁棺四下打量,无意之中,见得正北瓮门,也就是我曾站立过那面刻着手印的瓮门背后,印烫着团块的下缀末尾。
当我打算进一步细细揣摩时,就闻听耳边传来一声波音客机低空飞行的轰鸣声,隔着瓮门我也能感受到,正有个极高亮度的巨大东西以每秒百米的高速,排山倒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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