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晌午奴妇守在竹溪堂外等哥儿下学,左等右等也不见瑜哥儿出来,便逾矩寻了进去,到了书堂里间才发现哥儿趴在书案上一动也不动,起初奴妇以为哥儿睡着了,但当奴妇怎么也叫不醒他的时候,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连忙背着他去了太医院,没曾想……瑜哥儿……瑜哥儿竟是中毒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苏嫲有些泣不成声,江江手中还来不及放下的茶盏晃了晃,而后从指尖生生坠落。
“啪”的一声,乳白色的木兰花茶盏四分五裂。
小鱼被从太医院送回了拂光殿,只是依旧不省人事,十五岁的孩子闭着眼睛躺在柔软的床上,昏迷的样子如同一个正安睡的婴儿。
江江俯在床前,她伸手去抓男孩的指尖,肌肤刚刚碰触到,那股子凉意便瞬间传了过来。
“小鱼,”她一边替男孩搓热手上的温度,一边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轻唤,“小鱼……”
太医院的周良工躬身立在床尾处,他略作迟疑后,禀道,“宋嫔娘娘,宋小公子舌尖乌紫呼吸急促,腕上脉搏跳动的速度比常人快许多,这症状像是中毒了。”
江江没有抬头,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床榻上的小鱼,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对着床尾处的周良工说的,她说:“周良工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偌大的太医院,难道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听见她的质问,场上人互相对看一眼,拂光殿侍奉的丫头大多都是新入宫的,不知前程往事,亦不明她话中深意。
苏嫲虽也不知那段过往,但听出江江不愿让周良工诊治小鱼的意思,她忙提起垂在脚背的裙裾一边往外跑,一边道,“娘娘等着,奴妇这就去太医院找别的良工来替哥儿瞧病。”
三年前阿娘离世时,便是由周良工断的死因,他说她的阿娘突发心疾,可欢喜明明告诉她阿娘是在中宫院里被灌了一碗东西才没的。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不容易建立,却极易被摧毁。
在江江心里,周良工已经撒了谎,一个袖口沾了污点的衣服,算不得干净了。
苏嫲新寻来的太医不过十七八九的年岁,他提着重重的医药箱跨入佛光殿,顾不得行礼,径直朝床榻上躺着的小鱼走去。ýáńbkj.ćőm
“娘娘放心,”苏嫲趴在江江耳边低声宽慰,“这位小良工是李太医的儿子,听闻他人虽年轻,但医术不在其父之下。”
李太医是皇宫众多医者中的翘楚,素来只为陛下驱使,而他的儿子李少璟更是太医院的一个传奇,三岁入医门,五岁识百草,九岁开诊断病,十二岁赴遥远的他乡平时疫,十四岁的时候,成为大煜朝太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医者。
而今十八,他已凭借高超的医术坐上了太医院第二把交椅的位置,至于第一……
第一当然是他的父亲。
李少璟的指尖搭在小鱼手腕的同时,眉头亦有了微蹙的痕迹,好半天之后,他缓缓起身,对着江江敛襟一礼。
“宋嫔娘娘,这位小公子并非中毒,而是……”
“而是什么?”江江迫不及待的追问。
“而是被人种了蛊。”他的话轻飘飘的,面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仿佛阅尽世事早已见怪不怪。
“蛊?怎么……怎么可能,那症状明明就是中毒了……”还未退出拂光殿的周良工听了李少璟的话,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李少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他只是恹恹的抬了抬眼,斜睨着躬身立于帷幕之下的人,问,“你是在质疑本官?”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生父李太医之外,已鲜有人敢质疑被誉为天纵奇才华佗托生的他了,而即便是李太医,在面对自个儿这个似神通般的儿子时,更多的也只是问道。
“臣……”周良工张了张嘴,半晌方才说出那句,“不敢。”
要一个在太医院里待了大半辈子的人,对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儿低声下气的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不是一件易事。
小鱼似乎越来越难受了,昏迷中的他蹙起面容,喉间不断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江江急红了眼,望着病榻前风姿绰约的年轻医者,“这蛊该用什么法子驱除?”
因为太过担心,她开口发问时,声线不似以往般平静。
李少璟收回瞥向周良工的目光,垂眸看向被折磨的快要承受不了的男孩,缓缓开口,“楼南千奇百怪的蛊里,这一种是最下等的,亦是最好解的,只需要半碗亲人的血和着清水喝下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李少璟震惊的盯着不远处的锦衣女子,只见她揭开食案上雕刻着白芍花的瓷杯,抄起剪烛芯的剪子毫不犹豫的划破了自个儿的手掌。
殷红色的血液流出来的那一刻,有奴仆冲上去想要阻拦,却被推开了,她拧着眉心握紧拳头,鲜血顺着乳白色的壁一滴一滴流进杯底。
杯满,她端起递向榻旁站着的医者,“我便是他的亲人,小良工,这些够救我阿弟了吗?”
约莫是江江方才划破掌心的场面太过血腥,李少璟微微怔了怔,而后上前接过那杯红的灼人双目的血。
将血转递给侍者,李少璟从药箱里取出上好的金疮药与白纱替江江包扎,纱布相交的两端,他细心地绑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手指松开白纱末端下垂,指尖无意识触及到跟前女子的腕部,年轻医者的脸色倏忽沉了下去。
“你……”李少璟猛地抬头,那双幽深的眼眸里突然滋生出了许多异样。
“我怎么了?”江江疑惑不解。
似是不敢相信,李少璟一把握住江江的手腕,清晰的感觉到指腹之下脉搏跳动的节律,他一瞬失了神。
“小良工?”江江忍不住出声提醒。
从失神的状态中转圜过来,被誉为天纵奇才的医者看着面前算不上倾国倾城却极清丽的姑娘,压低声音喃喃道,“原来……那个人是你。”
“小良工,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太小,江江只模糊的听清楚了一两个字。
“我说,”李少璟背转过身子,瞧着正准备将掺了水的鲜血往病榻上那个男孩嘴里喂的侍者,制止道,“那血不必喝了,无用的。”
听见他的话,那血水顿在小鱼嘴边,而后又远离。
眼瞧着阿弟的病有了指望,江江正满心期待着病榻上那双紧闭的眼睁开,没曾想……
“为什么这法子突然没有用了?”江江绕至对方正面,着急的问。
“宋嫔娘娘,不是这法子没有用,而是你的血没有用,”李少璟长长的眼睫低垂,“若想要救人,得有旁的亲人鲜血作为药引。”
“旁的亲人……”江江跟着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她抬手一把拽住年轻医者的臂膀,一字一顿的问,“你确定旁的亲人的血可以引出小鱼身体里的蛊吗?”
“我确定。”李少璟亦一字一顿,重重的肯定。
“好,”江江咬咬牙,“小良工等着,我这就去找那引蛊的血。”
说完这句话,她提起裙裾大步朝拂光殿外走去,瞧着那一抹毅然决然的纤细身影,李少璟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以为她会问为什么自己的血没有用,他甚至已经在心底里面盘算好了如何敷衍她,然而,她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问。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臣妾每天都在觊觎后位更新,第47章 我便是他的亲人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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