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眉皱的更厉害,眼神从沈明渊的腿上一刻也移不开,嘴唇下意识的蠕动了两下,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直接将他抱起,说道:“用了古柯散,让医师取针,本王带你回去。”
这古柯散,正是能止伤疼用的药。
“好。”
沈明渊是怕疼的,但怕疼不代表他不能忍疼,之前被楚溪刺入脊背的莲花针,取出时的疼痛堪比断骨,他都忍下来了,这腿上几根小针更不在话下。
只是沈明渊也知道随意取针是极危险的,可刚才萧璟不在,不取针包扎会影响他的行动,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萧璟来了,终于是能少受些罪了。
萧璟抱着沈明渊,身后的侍卫将柳竹筱抬到担架上一同跟在身后。踏出石门,
沈明渊才看知这石门外是一个楼道,楼道两边点着油灯,昏黄的光,不怎明亮。
沈明渊问道:“那落下的一箭将你我隔开后,王爷又发生了什么?是怎么来这儿的?”
“那一箭后,本王踩空滑了一步,好在没掉下去,只是却不见你,之后,本王就沿着那条通道…继续走…”萧璟声音越发有些哽咽,说到此处,竟然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当时他叫了沈明渊好多声,好多声,却听不得一声回答,空空旷旷只有他自己的回音,他一下子慌了神,叫着沈明渊的名字,甚至在黑暗中伸手乱抓。
直到他确定了沈明渊确实从自己身边突然消失了,才终于安静,可并非真的安静,而是连气都忘了怎么吐…
以为又要找不到沈明渊了。
明明当下沈明渊就在萧璟怀中,可萧璟一回想刚才寻不到沈明渊的那一刻,仍旧无法平息,内心被恐惧和臆想塞得满满的,好像胀了一团气流,无论如何都不能排出。
萧璟没有回答,脚步也慢了些许,沈明渊抬眸看他,竟然看到萧璟含水盈眶!沈明渊瞳孔骤然一缩,不乏惊讶:“萧璟你…”
他是…要哭?
“我以为…”以为什么,萧璟又断了话,只是那忍着的泪是断不住了,顺着脸颊划下,滴落在沈明渊的衣襟上。
真的哭了。
沈明渊万万是没能料到,他不知萧璟心中想的什么,十分不解,怎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觉得萧璟好生奇怪。
但他心中,莫名有种隐隐的感觉,感觉萧璟好像是在害怕,在愧疚,在心疼…
而这一切,似乎源于自己。
“王爷哭什么…”沈明渊伸手擦拭了一下他眼睫上的泪,轻声问道:“因为我…吗?”
萧璟沉默不言,但沈明渊已经知道了答案,至于有什么好哭的,沈明渊还是想不通。萧璟的心思,有些时候是想象之外的敏感。
也不知这小崽子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把自己给吓哭了。
萧璟虽是真的掉了泪,却又极力克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沈明渊无奈一笑,毕竟身后有那么多侍卫跟着,若叫他们知道,实在是有失威严,也非得吓坏了他们不可。沈明渊捧着萧璟的脸给他擦泪,低声说道:“你我,都平安无事。”
“明渊…”
“在呢。”,沈明渊应着,环着萧璟的脖颈柔声道:“我在这儿的。”
“嗯…”
萧璟抱着沈明渊从石阶道上去,来到一扇门前,门是打开的,只是里面不见光亮,幸好身后的侍卫打着火把,能看清四周,几番转折,这一路上到处都是暗器,想来萧璟是趟了不少机关。
好在萧璟没有受伤。
又走了一段路,沈明渊瞧见满地的血迹和流箭,问道:“这是我们分开的地方?”
“嗯。”
“那个受伤的侍卫呢?”
“已经命人带出去了,放心,他没事。”
“杀他的人,王爷…找到了吗?”
萧璟摇头。
“没有遇到其他人么?”
萧璟点头。
沈明渊略加思忖,那个偷袭的人出来时与他们走的相同的石门,这出来后也不见有什么岔路口,怎么会没有遇上呢?
难不成还有其他什么机关暗道?
萧璟垂眸看了沈明渊一眼,问道:“你遇到了其他人?”
沈明渊顿了片刻,若说遇到那个家伙,自己却还活着,萧璟势必起疑,可那人,是来杀萧璟的,该让萧璟警惕些…www.ýáńbkj.ćőm
沈明渊回道:“那个侍卫说还有人,我怕是冲着王爷来的,或许还会出现,王爷要小心些。”
“好。”萧璟应着,猜测两人八成是撞见了,心底叹了口气,道:“日后还是少掺和这些事。”
沈明渊才不愿呢,故意问道:“我给王爷添堵了?”
“太过危险。”
沈明渊又故意道:“那是嫌我累赘喽?”
“你…哎!”萧璟皱眉,道:“你明知本王担心你的安危!还故意问这些来!”
沈明渊见自己被拆穿,也不反驳,只笑道:“王流了两滴泪,倒变的聪明了。”
“又挑开话题!”
“啊~真的变聪明了。”
沈明渊这一直不正面回答,虽说没同意,但已经拒绝的很明显了,萧璟又气又无奈的说道:“日后什么事都不告诉你才行。”
沈明渊轻轻一笑,说道:“若整日叫我在府邸待着,定要闲的长蘑菇了。”
“可以去镜山小院。”
“换个地儿长蘑菇?”
萧璟继续劝说说道:“念一现在正是爱玩的年纪,带他听听曲儿游游街什么的,也让他开心开心,这帝都食楼每日吃一家,也能两个月不重样,一时半会儿的,长不了蘑菇。”
“看来我整日吃吃喝喝游手好闲的你才满意。”
“只若平平安安的,有什么不好。”
沈明渊抬眸看了萧璟一眼,没有说话。
萧璟见他不言,以为自己说服了他呢,问道:“是同意了?”
“不同意。”
沈明渊的回绝,不带半点犹豫。
萧璟能做的,就是叹口气。
片刻后萧璟带着沈明渊出了这机关重重的石室,被关起来的那些人,尽数被抬了出来,几个大夫正为他们治伤。
一个侍卫不知从哪儿拉来一个椅子,萧璟小心着扶沈明渊坐好。
“李召。”
萧璟唤了一人的名字,只见刚刚为一个伤者包扎好伤口的男子走向萧璟,施礼道:“王爷。”
“可还有古柯散?”
“回王爷,仍有。”
“给他除针。”萧璟看向沈明渊小腿,血迹已经浸出了衣服,他只感觉自己小腿上也隐隐作痛,眉头皱的比沈明渊还厉害。
李召跪下身来,打开医箱,先拿出了小剪,那针穿透了衣袍、鞋子扎紧肉了,必须是要剪开了衣服才能上药,他小心剪开,露出了腿来,一道道血迹顺着扎进去的地方流出,已经汇成一片,没了衣物鞋袜的阻隔,滴答滴答一点一滴的落在地上。
由于那针刺的太过密集,刚才为沈明渊除去腿上的衣物鞋袜时,便是高度集中,极小心谨慎,现在想要为他擦一下血迹,又是无从下手,已经出了满额头的汗。
沈明渊淡淡说道:“直接上药拔出来吧。”
“古柯散虽能止疼,但要用在伤口上才有用,公子腿上都是血,直接上药的话,怕是都随着血流净了…”
沈明渊道:“无碍,不用古柯散也没什么,除去了针包扎上,总能好的。”
他觉得,反正再怎么疼,也就疼着一会儿。
李召抬头看向萧璟。
萧璟道:“古柯散还是要用的。”
他觉得,沈明渊身上的疼,能止一点,便止一点。
李召听此,便将拭布放下,也不寻可以下手擦血的地方了,直接将古柯散撒在了沈明渊伤了的那一整片。
片刻之后,沈明渊感觉疼痛越来越轻,大概半刻,已经不怎么疼了,这时太医开始小心为他取针。
萧璟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也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紧盯着李召拔针的地方,好像自己一动这针会拔斜了似的。
李召接连拔出几根,除了阵阵浅浅的痛麻,沈明渊再没有其他感觉,可萧璟就不一样了,蹙着眉头,表情僵硬,目不转睛,紧握双拳。
好像快疼死他了似的。
沈明渊不由失笑,说道:“王爷再紧张些,怕都如何喘息都要忘了。”
萧璟听到沈明渊的声音,自己才终于敢开口了,心疼的问道:“…是不是…很疼!”
沈明渊轻声道:“哪有什么疼的,王爷早先在外征战,用古柯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其效令那刀伤剑伤都能不疼了,我又疼什么?”
“…”萧璟沉默,沈明渊说的确实,但是…
就还是觉得很疼得厉害。
萧璟不说话,仍旧紧绷着,沈明渊也是无奈,在心底叹了口气,直到有侍卫取了巾布送来,萧璟才终于动了动,接过巾布为沈明渊擦拭仍在滴水的头发。
沈明渊有意的瞧向正被医治着的柳竹筱,由于在水中泡了太久,皮肤也青紫、变皱。
她身上划了很多刀痕,疮痍满目,却都不致命,一刀一刀割在肉上,人不会死,清晰的承受着那份疼痛,生不如死。
严刑拷问,又泡在污水当中,狭小的空间,不知能否离开,身体负担过大,心中必然也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刚才救她时已经神志不清,不知再醒来会是什么样子…
沈明渊一时胸口闷疼,不知心脏被什么压着、堵着、裹着。这时,那太医又抬起柳竹筱的胳膊,沈明渊突然一凛,这才发现,她的指甲全都没了。
沈明渊再不忍看下去,将头撇到一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若非自己将账本交给她…
若非自己…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这都是惹出来了什么?
极致的压抑,要窒息的压抑。
沈明渊紧攥着衣衫,不等他有所准备,胸口突如其来一阵剧痛,疼得身子一颤,差点叫出了疼,不过被他忍了下去。
为他擦拭着头发的萧璟察觉不对劲,问道:“是腿上疼…”他俯身看向沈明渊,可这一看,那心一下紧缩起来,惊恐的捧起沈明渊的脸喊道:“张洮!张洮!”
张洮,是随行的另一个太医。
萧璟失措的用手指抚擦沈明渊的嘴角,声音打颤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明渊…你怎么了?啊?哪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沈明渊没有做声,并未觉得自己怎么,只是鼻腔中一股咸腥,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看向自己的手。
血。
张洮走到二人身边,赶忙为沈明渊把脉,不久之后,说道:“下官片刻不敢断言,沈公子…似是有郁症。”
“郁症?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郁症?”
“沈公子脉弦细,沉涩,若有若无,应就是郁…”
“不是的。”沈明渊轻轻笑了笑,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才不是什么郁症,刚才摔倒了,怕是那时伤了罢,摔得后劲大了些而已,放心。”
萧璟并不觉得是摔得,怕他真有什么十分纠于心的事不能如愿,连忙问道:“是有何情志不随心愿?你告诉本王,本王能…”
“真的没事。”沈明渊笑说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能不清楚么?刚入府时王爷整日欺负我,还没什么郁症呢,现在王爷无微不至的关照我,怎会突然得了这病。”
“可…”
沈明渊继续道:“这不是好好的?大概刚才摔了后又口瘀血没能吐出来,现在…倒觉得轻松不少。”
张洮这时不解的说道:“沈公子脉象,确实是气运不畅。”
“许是这一路吓得。”
张洮觉得沈明渊狡辩,问道:“沈公子可有胸痛的症状?”
刚才,确实痛了。
沈明渊看着张洮,果断回答道:“没有。”
张洮不说话了,郁症之人,郁气阻于心脉,不通则痛,一般是会出现胸痛的现象。
只是,他不排除沈明渊说谎。
说没说谎的,张洮也不敢问,一时有些尴尬之色,只能瞧向萧璟,听他的指示。
萧璟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张洮退下了。
是否真是什么郁症,还有待确认,萧璟不会就此放置不管,可若真是郁症,沈明渊听了岂非更加添堵。
萧说道:“看来摔得不轻,回府后,多歇歇。”
沈明渊玩笑道:“本就歇的不少,再多歇歇,没得郁症的也要把郁症逼出来了。”
他还有心思玩笑,看似心情不错,这倒是安慰了萧璟,让他微微舒了口气,又说道:“本王陪着你,定不会叫你郁闷无聊。”
“好。”
萧璟心中又叹一声,瞧了眼沈明渊还未取完针的腿,只是目光再回到沈明渊脸上时,突然愣了一下。
沈明渊在看向自己身后的某处,他并未紧盯着,许是怕自己发现,只看了那么一瞬间。
也只就那一瞬间,萧璟察觉到沈明渊好像在压抑着一种情绪。
萧璟没有转过头去看沈明渊看的地方,因为他知道沈明渊在看什么。
他在看柳竹筱。
萧璟也明白了,沈明渊是没什么郁症,但他现在,确有郁结之气存于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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