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夜色深邃。

　　薄薄的轻雾如破碎细裂的纱,笼罩这片安静偏僻的小区。

　　一栋栋六层小楼静悄悄地矗立在浓郁的黑夜中，夜已深，透过浅淡的雾色,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亮着昏暗的光线。

　　萧矜予拉了拉围巾，他的身后,矮小的少女紧紧跟着。

　　两人一起走进康定花园3栋的青色大铁门。

　　进了屋子，萧矜予打开手机：“现在是23点17分。”

　　既然已经被对方认出是个女孩子，狗狗侠也稍微卸下了一点伪装。她小心翼翼地把黑色大墨镜摘下，但仍旧倔强地不肯脱手套、口罩。“用户委员会的人跟我说了，这次的任务里，那些猫狗异常狂吠最多的地方是厨房、卫生间。”

　　萧矜予转眸看她：“这两个地方有一个共通之处。”

　　狗狗侠也抬头看他。两人互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那句话——

　　“水管。”

　　不错,无论是厨房还是卫生间,两者有一样东西是其他房间不可能有的。

　　那就是水管。

　　细小的管道无声无息地埋在一堵堵黄旧的老墙中,人的肉眼无法看见,但水流向来是穿过这层层墙壁，将自来水送到千家万户。

　　狗狗侠突然想到：“等等，会不会还有天然气管道？”

　　她的反应很快,萧矜予不由多看了这位全副武装的二级用户一眼。

　　过去的一个月中，萧矜予一共见过三个二级用户。除去满嘴谎话、现在疑似盗窃越狱的张海象,这个少女比李小同聪明，但是和齐思敏相比,少了几分年龄上的成熟和积淀。

　　就算是二级用户，也不可小觑。

　　萧矜予摇摇头,清俊冷静的脸庞上没有表情波动,他镇定道：“这座小区建立四十多年，当初没安装天然气管道,居民用的都是煤气罐或者电磁炉。”

　　“哦，那行。”

　　两人先走进厨房。

　　积灰的灶台上放着几副碗筷。狗狗侠鼻子动了动，在空气中轻嗅。

　　接着又走进卫生间。

　　狗狗侠同样鼻头微动，过了几秒，她看向萧矜予：“我没闻出什么太特别的味道，就是霉味和很久没通风的味道。声音也没有，都很安静。嗯……上面四楼的那户夫妻好像在吵架，其他没了。接下来怎么办？”

　　她是二级用户，听从一位三级用户的安排很合理。而且这本来就是萧矜予的任务。

　　萧矜予的视线在她身上落了半秒。犹豫一瞬要不要询问对方逻辑链的大致使用方法和效果，萧矜予还是没有多问，他道：“二十九户人家里，比起卫生间，猫狗去厨房的次数更多点。所以你待在厨房，我去卫生间。接下来三天，我们就在这间屋子里，等待动静。”

　　少女爽快地点头：“好。”

　　两人都没有说太多废话。萧矜予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卫生间门口。狗狗侠则搬了另一把椅子，她也在厨房门口坐下。

　　两人隔着大约三米的距离，中间是半个客厅。

　　萧矜予双手抱臂，微微后仰靠着椅背，朝不远处的少女颔首。

　　狗狗侠也伸出手，戴着手套，比了个“ok”的姿势。

　　接下来，就是漫长寂静的等待。

　　成为用户以后，萧矜予的身体素质增长许多，可以说早已超脱人类。但是他也需要睡觉。三天就是整整七十二个小时，萧矜予不可能做到不眠不休，二级用户狗狗侠更是如此。两人约定好，萧矜予每隔四个小时休息半小时，狗狗侠每隔六个小时休息半小时。

　　三级用户的身体素质自然高于二级用户，可狗狗侠才是这次调查任务的核心。

　　她必须长时间保持警惕，万一在她休息时猫犬狂吠的异象出现，两人就会错失真相。

　　“嘀嗒、嘀嗒——”

　　悄然静默的房子里，客厅墙上的挂钟轻轻摆动。

　　萧矜予从再一次的休息中睁开眼，他没有完全睡，说是休息，也只是闭目养神。他扫向眼前的少女，只见狗狗侠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坐得笔直。

　　冬日清晨昏暗的晨光透过客厅窗户映上她戴着口罩的脸颊，铁防护栏杆在口罩上折出一条黑色的线。

　　萧矜予的目光从狗狗侠端正的双手上掠过。

　　——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八个小时了。

　　显而易见，这是逻辑链“狗狗侠”的因。

　　而逻辑链的果，李笑笑已经向萧矜予大致阐述过，这条逻辑链能让用户获得狗一样灵敏的听觉和嗅觉，还有强大的追捕敌人能力。

　　至于逻辑链能维持多久，萧矜予暂时不知。但是当他提出两人在房子里待七十二小时的时候，狗狗侠并没有拒绝。所以这条逻辑链至少能保持七十二个小时，不停断。

　　这是个很不错的逻辑链。

　　狗在被人类驯养前，也是大自然中强大的捕食者。这条逻辑链升级到后期，极其强大。它可以让主人听见极远处的敌人动静，也可以让主人嗅到特殊气味。甚至，如果它的追捕能力很强，那攻击性就绝对不弱。

　　但是狗狗侠的逻辑排名是：c4873。

　　全华夏八千多位二级用户，她只排在中游。

　　“砰！”

　　门外传来巨大的关门撞击声。

　　萧矜予瞬间回神。

　　坐在厨房门口的狗狗侠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惊恐地连连喘气。缓了三分钟，她再次将双手放在膝上。

　　萧矜予闭上眼。

　　“嘀嗒、嘀嗒——”

　　沉闷破旧的房子里，太阳自客厅东边的窗户升起，又缓缓没入大地。

　　黑夜再次降临。

　　“……如果三天还是没结果，你打算怎么办？”

　　萧矜予抬起头。

　　“将任务还给用户委员会。”m.ýáńbkj.ćőm

　　狗狗侠愣住：“你的方法就是放弃任务？！”

　　萧矜予神色淡漠：“我放弃这个任务，不代表这个任务就永远不会被完成。就逻辑链来说，你比我更适合接取这个任务，但你没有接。”

　　狗狗侠小声吐槽：“长脑app每天都有很多任务刷新，我没看到过这个任务。”要不然她就接了……

　　原来正常用户还需要自己从繁多的任务里挑选适合自己的……

　　萧矜予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屏幕实时亮起，两条七彩斑斓的弹幕快速划过，五颜六色，光彩夺目。

　　【嘿嘿(￣▽￣)！】

　　【爸爸是不是更爱我了~~】

　　萧矜予：“……”

　　[你什么时候会发七彩弹幕了？？]

　　【和我的好大哥学的呀！】

　　【今天爸爸一直在忙都没理我，我就和大哥学习了一丢丢东西。】

　　萧矜予：“？？？”

　　爬山虎在学校地下埋了那么久，居然还会发彩色弹幕？！

　　萧矜予不明所以，但现在不是询问004的好时机。他关了手机，放进口袋。

　　萧矜予：“你想单独接这个任务？”

　　狗狗侠不假思索：“当然！”声音停住，她尴尬地笑道：“不过已经是你的任务了，我也不会抢。这个任务挺适合我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找我来帮忙。”

　　“这个任务不适合任何用户。”

　　“啊？”

　　青年神色平静：“真正适合完成它的，是逻辑研究所。”顿了顿，萧矜予解释：“你的逻辑链确实很适合解决这个任务，如果能让猫狗察觉异常，当时你在场的话，你也肯定会发现不对的地方。除非这是条怪异的逻辑链，它只对动物产生反应，你身为人类，不会有感应。当然，这种可能性并不高。我个人还是比较倾向于是特殊的声音或者气味。

　　“但你终究是个人类。”

　　狗狗侠眯起眼睛，黑漆漆的眼珠盯着萧矜予：“什么意思。”

　　“你想在这个小区里住多久？”

　　狗狗侠愣住。

　　“第一次异常现象发生在10月18日，第二次11月5日，第三次11月12日。而到今天，已经12月5号了。最短的时间间隔是6天，但是最长为25天。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的异常现象，也不知道多久它才会出现。如果它一直不再出现，你难道一直就在康定花园住下去了么？”

　　“……”狗狗侠：“有道理。不过你刚才说，逻辑研究所才应该接取这个任务，你的意思是……”

　　萧矜予面不改色：“让逻辑研究所改进研发特殊检测仪，安装在这29户异常人家的家里。要是出现异常，直接自动报警加开启寻源功能……”

　　让机器物尽其用。

　　狗狗侠蔫蔫地垂了眼睛，双手也向两旁歪了歪。

　　“你手没放正。”

　　狗狗侠一惊，赶紧正襟危坐。

　　下一秒。

　　狗狗侠：“……”

　　萧矜予：“？”

　　少女痛苦道：“你果然不仅看出我是个女生，还发现我的逻辑链需要狗狗坐才能使用了，是吧是吧！”

　　萧矜予：“……”

　　他说了一万遍，他对你的逻辑链真的没任何兴趣，也没想过嘲笑……

　　“不要说话！”

　　瞬间严肃的女声倏然响起，萧矜予神色一动，他警惕地抬头看向狗狗侠。

　　瘦小的女生迅速起身，她脚步轻盈，被口罩挡住的脸庞只能看见一双谨慎郑重的眼。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并没有在意地板上厚厚的灰尘，直接整个人趴在地上，耳朵贴上瓷砖。

　　过了几秒。

　　狗狗侠肃重地再跑到卫生间。她哗啦打开淋浴间的玻璃门，将脸颊再凑上冰冷的地面。

　　“这里！”

　　萧矜予直接起身：“什么声音？！”

　　狗狗侠：“很奇怪，咚咚，啊啊的。很小，太小了。这声音怎么会有猫狗能听见？这是猫狗不该听到的分贝范围！”

　　萧矜予：“它还在响？”

　　“在！”

　　“你看准时间！”

　　“好！”

　　两人都非常冷静，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

　　狗狗侠死死将耳朵贴在地上，她时不时地移动脑袋，寻找更响亮的发声处。萧矜予则走到卧室，他将门锁上，尽可能不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影响到狗狗侠的判断。他拨打电话，嘟嘟声刚响，对面就接通电话。

　　“萧先生，怎么了，是有进展了吗？”

　　萧矜予：“王警官，你能找到那些被送去集中饲养的宠物么？”

　　“能。”

　　“带两只过来。”

　　“啊？”

　　“动作要快！”

　　“好好！”

　　半个小时后，王警官火急火燎地抱着一只猫，牵着一只金毛犬，满头是汗地敲响房门。萧矜予立即给他开门。

　　此时此刻，狗狗侠还趴在卫生间的地上，她身旁拿着自己的手机，计时器仍在走动。

　　这一次的异象已经持续半个小时了！

　　萧矜予原本以为王警官带猫狗赶来时，应该已经错过了狗狗侠发现的异响。可他没想到，这次的异响居然会持续这么久。王警官刚进门，他便快速抱起猫狗，在年轻警察震惊的神色中，将近百斤的金毛犬直接单手抱进卫生间。

　　五秒钟后。

　　萧矜予低下头。

　　猫狗仰起湿润乌黑的眼珠，人宠六目相对。

　　萧矜予：“……”

　　“顾小姐，这些猫狗没反应。”

　　“但是我有反应！”狗狗侠头都不抬，“这些不该是猫狗能听到的声音，这只有我能听到！就在这条下水道里，很深很远的地方……有东西在叫！”

　　王警官匆匆赶到卫生间：“怎么了怎么了？”

　　萧矜予将猫狗交还给他。青年俊秀的脸庞上神色凝重似水，他先是回头问了一句：“是人类的声音吗？”

　　狗狗侠停顿许久，再细听：“不能确定，但不像。但是它很痛苦。”

　　萧矜予回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小警察：“王警官，现在我们怀疑是有特殊的东西卡在下水道里……”

　　“不是下水道。”

　　萧矜予猛地回头。

　　狗狗侠不停拿手轻轻敲击下水道的出口，片刻后，她抬起头：“如果是在下水道里，它的声音不可能这么闷。它不在管道里，它……应该在管道外。”

　　萧矜予：“管道外是哪儿？”

　　“……墙里？”

　　萧矜予沉了眸色。

　　“不是墙里。”

　　狗狗侠愣住。

　　所有建筑的墙壁看似浇筑成整片，没有空隙，但事实上，它们大多都有间隙，能容纳小动物钻进去。但这个神秘声音的对象绝不可能在墙里。

　　二十九户人家，十三栋楼！

　　这十三栋楼，不可能因为某堵墙里的东西造成暴|动。

　　“是地下……

　　“它在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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