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过后一阵无语,喝了两杯茶才压下心头复杂情绪,问叶存山是要银票还是银子,“这次能先给你们五十两,其他的要等京都的人回来,看看具体销量定。”
跟《神女伏妖录》不同,《神女伏妖录》是先在蔚县发行,确认畅销以后,他们能立刻定好稿件价位。
《赘婿》发行的地方太多,就要综合考虑。
余掌柜给了句准话:“后续补的润笔费,不会比柳公子的低。”
叶存山不想讲话。ýáńbkj.ćőm
好好的说柳文柏干嘛。
可眼角眉梢分明压不住得意,他家夫郎真厉害!
余掌柜又说:“二少爷说这故事是长篇,问你能不能签个契据,后续的文稿要优先给我家。”
也不白给,保证优先他家以后,稿子会有十两起步的浮价,根据质量来。
原本能拿十两的润笔费,就能翻个倍。
蔚县总共三家书斋,除却杜家书斋外,还有万书斋和百年书斋。
百年书斋进去以后书页都不能翻,报书名,伙计给找,找到了要是不买,还要被阴阳怪气一通。
不看书目,只听书名盲买,还容易买到自己不需要的。
因为当今书籍很多都是整理本,买回来以后容易跟已有书籍的内容重合,花这钱就不值当,拿去退也退不掉。
叶存山读书晚,没去他家受过气,听叶延讲过很多次。
万书斋情况要好一些,不过他家主要经营话本小说,风情本艳俗本多,还有各类春宫图,人家不卖科举用书,主要是跟码头商人合作,本地人买不买的,他们无所谓。
杜先生回来后,也是看这情况着实不好,才在这穷破地方挤着开了第三家书斋。
他家给书生们贴补多,收入就在小说话本上。
不提前头交情,受过照顾,只对比三家书斋的情况,也是优先杜家书斋的。
他说没问题,“拿银票吧。”
夫夫俩身上还有碎银,村里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能过完这个年。
余掌柜从褡裢口袋里拿了一张银牌给他,回收了十二月底拿润笔费的条子,又给了一张新条子,“一月底拿。”
“若京都的人回来早,也能一起结算。”
然后就是早准备好的契据。
叶存山稍稍犹豫,没去叫云程来签字,自己在上写下名字。
云程知道小说写得憋屈,怕挨揍,现在不想让人知道是他写的。
外头叶延也拿到了润笔费,二十两和一套笔墨。
这次销售方向改了,叶延的稿子先收后发,得等京都的人回来才知道反响,给他的是基础润笔费。
余伙计叫他一月底再来一趟,“也许还有。”
读者口味多变,具体的余伙计不敢打包票。
叶延已经很满足了,他知道写出来平淡,没什么波折,又没几个美女,能有收益就不错。
叶存山出来,把银票和条子放进云程的小挎包里,从他包里又拿了碎银,叫他跟叶延先去纸铺接存银,“我买完水果直接去大路边上跟你们汇合。”
云程看见了银票数额,笑得眉眼弯弯,给叶存山又塞了块银子,“给你买酒喝。”
先前赶年集,就说卖了小萌虎给叶存山买酒喝。
过年的酒多买几种,什么椒柏酒、屠苏酒,米酒果酒,他喜欢的都买点。
后来是买酒不方便,又太重,所以没买。
叶存山拿了钱,有了吃软饭的实感,还笑,开口本想调笑云程两句,一看这场合不对,就走时无意蹭了下他的手背,被云程反过来笑话:“黏糊!”
叶存山步伐轻快,头也没回。
云程还记得昨日杜知春说的,《赘婿》会在今明两天里发行,他刚才没看见,问余伙计,“那书明天上吗?”
余伙计笑得神秘:“二少爷说咱们这书是在府城经过考验的,不用先发出来试水,可以一次多印刷些。”
他们的船是北上,那不是还有商人能南下么。
上次书斋吃了被盗印的亏,这次是想要狠狠回一次本。
云程放心了。
他跟叶延到纸铺时,存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除却他自己的小包袱,还另外买了一小筐的零碎物件。
有吃的喝的,也有玩的用的,他还爱俏,买了胭脂唇脂,拉着云程看手背的试色,“大嫂,你看这个好看吗?”
因为会画画刺绣,云程对色彩还算敏感。
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没想到存银会用,他一脸复杂,“你还小,用不着这个……”
而且他是把存银当男孩子看的,包括他自己,除却眼尾有孕痣,其他方面跟男人没区别。
涂脂抹粉什么的,他实在接受不来。
还试图给存银洗洗脑,改改观念,“你这脸都已经白里透红了,嘴巴也红,还涂这个做什么?”
看小孩子想顶嘴,云程抢他前头说:“你本来就天生丽质,涂抹这些还压了颜色。”
存银就羞起来,小声跟云程讲:“你当我涂着好看呢?我涂着显摆的,这是我自己挣的!”
云程默了默,“你跟你大哥的性子还挺像。”
存银嘿嘿笑,试过色了,就把胭脂唇脂都装小挎包里。
两人等叶延跟叶粮他们短暂叙旧说过话后,就上驴车去县城外边的大路上等叶存山。
存银跟云程搁一块儿,问他俩过年回不回家吃饭,“我爹前几天好像来赶集了,小飞哥说见着他了。”
存银当天还躲着,怕被叶大揪回家,实际叶大根本没来找他。
云程说:“回的。”
叶存山说会带他回去膈应叶大呢,这顿饭他要去吃。
到地方后,云程先把耳坠给叶延。
耳坠带了花纹,比素净的耳环贵,二两银子出去,只剩下百来个铜板。
云程一并给出去,“那店不讲究,连个盒子都没,我给缝了个小布包,你到时送礼要说明白,省得她没发现。”
叶延性格要比叶存山含蓄很多,对刘云有心意,平日里不善表达,送个东西,按照他这性子,也是含糊着送出去,不敢跟妻子互相打趣。
他还想跟云程取取经,被旁边存银大眼睛盯着看,就摸摸鼻子闭嘴了。
存银还要问他:“堂哥,你给嫂子买了耳坠?那你不得再配个发簪?堂嫂一直用布带挽头发,这配着不好看。”
叶延起初慌了下,还是云程解围:“堂嫂有发簪,还是根银簪子。”
叶延家里阔绰过,是能一口气给三个儿子娶媳妇,分家以后各自住青砖瓦房的阔绰。
刘云好好一大闺女嫁进门,聘礼好看,嫁妆也说得过去。
这东西是后来云程跟她熟悉了,听她念叨过。
叶延想起来这事,摸摸兜里银子,想着年后要是家里松泛,也再给妻子添根簪子添个镯子。
刘云嫁进来快五年了,叫他拖得,衣裳都是粗布,成日里穿得灰扑扑的,回娘家都要被嫂嫂挤兑。
这些外物对他们家来说不实用,却能叫人心里舒坦,解解郁气。
叶存山买好东西回来,把存银赶到另一辆车上,放下背篓坐云程旁边,四人就启程回家。
路上无视存银对他的指指点点,把买来的东西给云程看。
“买了坛梅子酒,说味道酸酸甜甜的,你应该能喝。”
云程酒量不好,嘴巴还挑。
自家酿的米酒他觉得难喝刺喉咙,在外面买的米酒他也觉着涩。
就是个奶茶,一次没调好比例,他也喝不下,不是嫌腥就是嫌齁。
他揭开闻了闻,怪香的,“回家就尝尝。”
水果买的梨子跟柿饼,天冷,怕梨子冻坏,外头裹了稻草。
这东西不耐放,叶存山没买几个,主要是柿饼。
其他就是过年用的椒柏酒和屠苏酒一样买了点,其他酒类没买。
云程问他:“你不是喜欢喝米酒吗?”
叶存山:“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云程也不管他,反正有三样也足够丰富。
村里有人自己酿米酒,实在想喝也能在村里买。
路上他俩商量着回家要先做什么,今年已经年二十八,到家就要开始准备年货。
按照叶存山的说法,今天开始打年糕都来得及。
上回刘云带话过来,说村里人都会给他们送一些,但叶存山想自己打。
“有些人是想感谢你把造纸术分享给了村里,叫他们能添个进项,所以年边看咱俩忙,搭着送点年糕,意思意思。反正咱们就两张嘴,吃不了多少,他们给了个报答,也安心。”
“有些人就没这个想法,觉得他们就是给村里作坊干活,靠劳动换月钱,才不管这个方子哪里来的,会认为咱们已经有了分红,不应该再收他们的礼。别人送了他们不送,显得他们小气不懂事,硬跟风来送,心里也是不满的。”
他俩常住县里,回来得少,没空维系关系。
叶存山要科举,不能名声整得太差。
云程听他说完,也同意自己打,“那回去就把米泡着吧。”
叶存山喊存银:“回去放好东西就到山上去,家里要准备年货了,你过来帮忙。”
存银冲他做鬼脸,“我给大嫂帮忙。”
叶存山无所谓,“随便,你大嫂什么都不会,给我帮忙你轻松点,给他帮忙,你自己干完。”
云程:“……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吧,我现在会烧火了。”
存银飞快瞥他一眼,“我给我大哥帮忙!”
云程:“……”行吧。
到村口叶二叔家,几人把东西搬下,结算车费。
叶延身上余钱拿去买了耳坠,身上只有百来个铜板和两个元宝,在门外喊了声,叫刘云出来给钱。
叶存山是看着他拿到润笔费的,没跟他客气。
赵婶婶给他们做了熏肉,刚好一起拿走。
那窝兔子婵姐养得挺好,云程看婵姐还抱着兔子顺毛,知道这孩子是把兔子当宠物了,就没抱走。
叶存山打猎抓回这兔子时,家里没钱,云程肚子里缺油水,看着兔子馋得慌。
现在生活改善,他不缺这一口,就不想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婵姐还不是村里到处撒欢的小孩儿,打小闷家里,养个小宠物也不错。
存银从小兔崽出生就开始喂豆浆,也养出了一段感情,看大哥大嫂都没要宰兔子的意思,也松口气。
“公兔母兔还是分开放,不然没几天又要下崽了!养不起了都!”
婵姐奶声奶气的,“我会拔草喂的!”
婵姐说的草,就是院里菜园的菜,被存银好好笑了一顿。
整个村子都在忙碌,一路走来,经过人家门前,才会有人搭句话,路上碰见的都来去匆匆。
倒是叶旺祖知道他们今天回来,算着时辰赶过来,跟人碰了个面,帮他们提了个竹筐。
给他们说家事:“屋顶扫过雪,后院茅厕跟菜园都清理过,猪也帮着喂了,之前本来说帮你家一起宰了算了,你爹说不做这个主。”
祭祖前两天斋戒,算下来腊月二十八、二十九这两天也不能杀生。
叶存山说:“我抽空去柳屠户家问问他家买不买活猪。”
这猪他先前是自己养,一堆事要忙,猪没养好,比别人家的瘦很多。
后来有了云程,云程也不会侍弄,猪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正月初四他们就会跟着铺子里的人一起去县里,这猪再等,还要麻烦人继续帮忙喂,实在没必要。
说好这事,叶旺祖也问云程在县里适应不适应,“现在村里开了铺子,你平日无聊也能过去坐坐,应当还好?《三字经》应该都学完了吧?”
叶存山表情古怪。
云程面不改色点头,“学完了,还有些字会写错,再熟悉熟悉就好了。”
叶旺祖说明日给他把启蒙书送去,“我家没小孩子,你可以先看。”
云程学字快,要不了多久就能学完送回来,以后有小孩子了还能用。
这年头书贵,云程也是认真想读书习字,就没跟他客套,直接收下了。
他俩到家后,叶旺祖没急着走,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前后院跟屋顶都弄过,家里蒙尘需要打扫。
这次叶存山买了粳米,先收拾了个水缸出来,淘米洗净放前院泡着。
叶旺祖这才知道他们是要自己打年糕,没反对,“下午打吗?我来帮忙吧。”
“不用,我叫存银来了。”
叶旺祖是叶根家长子,看他能独当一面了,叶根也在慢慢教他接手族里的事情,这次祭祖是手把手在带。
他也忙,叶存山泡好米后,就抓紧看看屋里。
上次休沐过,才出去半个月不到,落了尘,东西都好着,家里只需扫扫尘。
年货不准备多,能买的都买了,主要就是揉面蒸馒头和打年糕炸果子。
他让叶旺祖自己忙去,“我要帮忙再去找你。”
“行。”
他一走,叶存山就去灶屋烧水热炕。
上次走时,两人把被褥都收进柜子里了,炕上返潮也不会湿了被子,趁着天色早,烤上一阵,晚上睡觉能有个干燥被窝。
顺便也烧个热水,家里擦擦扫扫也用得上。
云程把下面东西收拢防尘时,叶存山就拿着扫把先扫上头除尘,两个人头脸围着块薄衣服当面巾,也被灰尘呛得咳嗽。
等到存银过来,三人一起,里里外外弄完,也到了中午午饭时候。
下午要做吃的,三人都先将就着应付一口,留着肚子还能吃口热乎馒头和果子。
饭后叶存山揉面,云程烧火,存银剁馅儿调馅儿,准备今年也做点肉包子和素包子。
都围着灶屋忙活,能一起聊聊天,叶存山告诉云程:“杜知春要定生肖挂件,一样五个,按照小萌虎的价格收费。”
小萌虎是三个二两银子,七个四两银子,这其实是不好算的。
不过杜家大方,不会叫他们吃亏就是。
云程应下,叶存山瞥他一眼,“小羊挂坠不能绣黑脸的。”
云程就笑出声,“放心吧你,黑脸羊就一只!”
存银就觉得他在这灶屋里闪闪发光,格格不入。
上回年市他没出去,不知道小萌虎挂件,更不知道那巴掌大的绣品卖价是大几百文钱。
叶存山怕回家路上蹭掉,今早没佩戴香囊跟挂坠,存银也没见着样品。
再听两人来回说几句,他还急了,“什么生肖挂坠?有没有我的份儿啊?我属兔子。”
叶存山给云程飞眼刀子,“不给他绣。”
存银不服,“你看看我在给谁干活,凭什么不给我绣?就要给我绣,我要兔子,小白兔,要大耳朵,要带毛的,婵姐那兔子会掉毛,我回头去薅一把,我的兔子要真毛的!”
叶存山:“你小小年纪,怎么攀比心这么强?”
存银哼一声,眼巴巴望着云程,“大嫂,我想要兔子,你教我也行啊。”
云程想想小萌物的价位,答应了,“那我教你。”
存银就得意的望着叶存山扬下巴。
叶存山目光深深望着云程,揉面的劲儿都大了些。
让云程想起来,叶存山给他按摩时,也是这么肆意揉捏他,他毫无反抗之力。
云程说:“我还给你绣了发带。”
其实是绣了拿来卖的。
叶存山不知道,但他被哄好了。
存银想要,看他哥笑得傻气,决定算了,等回头他自己缝一条。
哎。
要他是个男人就好了,娶个小夫郎给他缝。
可惜他决定招婿……
不,不对。
存银突然问叶存山:“哥,你是不是给大嫂缝什么东西了?”
叶存山揉面的动作僵住。
云程拿着烧火棍差点把火戳熄。
存银毫无所觉,一样样的往剁好的肉馅儿里加调料,“大嫂问你会不会绣花呢。”
要他哥这么个大老粗都会绣花,他以后招婿,招一个会绣花的,也不难嘛。
叶存山就只送过云程一条手帕,谁问他都不认,“没有,不会。”
存银嘿嘿笑,根本不信。
这态度被叶存山当做挑衅,叫他干活麻利点。
云程看锅里水烧开了,问他们现在做什么。
叶存山割了猪肉回来的,叫存银先去炸猪油。
存银就着热水清理肥膘肉,洗完切丁,再下锅用热水氽烫,捞出沥水清锅,再下锅炸,一点儿清水加进去,就滋滋冒油香。
他叫云程火烧小点,“别炸糊了,要慢慢炸。”
家里是硬木柴,一根递进去,能烧好久。
上一锅水开,云程就听了指点,没再递柴,看着火势往里加小根的柴火,火候把握得极好。
存银吹习惯了彩虹屁,看他烧个火都要夸夸,云程被哄得脸上的笑意都没散过,叶存山在旁边看得牙酸。
肤浅。
这种漂亮话谁不会说。
三人忙得热火朝天时,叶大上门来了,说给他俩送熏肉和年糕。
年市过后,叶大回村被叶根叫去训斥了一顿。
因为他大咧咧拖了一个能躺进两个人的浴桶送到了县里。
年底时,叶根忙得晕头转向,这种别家的家务事他本来不知道。
还是叶大自己回来后,满村子说他儿子儿媳会感谢他。
感谢个屁!
叶大就普通庄稼人,这辈子没见过大官,头顶最大的老爷就是族长。
说是一起长大的关系,那身份一变,就是要压他一头。
他被训得一声不敢吭,只敢在心里嘀咕:他们自己都弄了个大浴桶,不知羞,满村拉着走,怎么他送就不行了?
可叶根是比他有本事,叶大心里再埋怨,也是要跟儿子修复关系的,可不敢弄巧成拙。
他也算着日子,一清早就没心思干别的。
等存银回来,还说先打听打听,结果存银东西一放,二话不说就往山里跑,他叫都叫不住,藏兜里捂了好几天的银豆豆都不想送出去了!
早上他就一直盯着叶二叔家,想看看叶存山跟云程两个会不会又去他家过年。
眼瞅着午饭都过了,他们也没有下来,这才带着一筐东西找上门。
叶存山见了他没好脸,“啧,你还认得我家门朝哪边开啊?”
这屋子是陈金花前头的男人李猎户留下的。
早前跟陈金花勾搭上,叶大经常来屋外给人送东西。
吃的,用的,也帮着家里砍柴挑水。
叶大娶陈金花进门后,就没来过了。
终归是前头的男人家,李猎户还死了,叶大嫌弃晦气。
自家儿子卷铺盖到这边住,是顶着克亲的命被分出来的,他还怕克着自己,自然更少来。
他无视叶存山的态度,自说自话:“你那院子里泡着米是准备做年糕?我不是跟程哥儿说了我给你们做了年糕吗?他没给你说啊?”
云程抱着烧火棍,不理他。
这种时候,还是交给叶存山处理,他不添乱。
存银慢慢悠悠推着锅铲,不让肉丁粘锅,炸了一阵后,这味儿更香了。
他也不吭声,甚至不回头看,假装他不存在。
他没叶存山莽,在家里他是最小的,挨骂受委屈都要忍着的,偶尔顶嘴,还得看长辈们的心情。
叶存山说:“给我说了,但我想打个新鲜年糕给他尝尝。”
年糕打完放一放,就会变得梆硬。
新鲜年糕做出来还是软糯的,蒸熟的米能加糖吃,捶打过后还能吃口热的。
但叶大只觉得他们矫情,“哪里这么麻烦?不都是新打的年糕?煮煮怎么不是新鲜的?费事。”
话不投机。
叶存山没上门膈应他,他自己送上来了,就把话说得更直白了,“这哪里麻烦?这不是新打年糕尝个鲜的问题,是我要亲手打了年糕给他吃,听出来了吗?我在讨好他。”
叶大一张脸皱成了问号。
存银也竖起了小耳朵,还冲云程挤眉弄眼:好肉麻哟。
叶存山不觉得肉麻,他娶亲后脸皮见长,原本只是行为大胆,这些时日被云程的土味情话锻炼过,这直白话也能面不改色地说。
“家里穷,云程会挣钱,我现在指着他挣钱养我,供我读书……”
叶存山揉好面团,放一边醒面,擦手时还先冲云程笑了下。
他脸黑,不管分家前后,叶大都觉得这大儿子骨头硬。
现在看他笑,还不自觉抖了下身子,鸡皮疙瘩掉一地。
叶存山说:“反正我跟他都光条条一个人,谁嫁谁娶都不要紧,谁养家谁当家。”
叶大隐约听出来了一点意思,眼前晃了一晃,扶到了桌子,才知道不是视线晃了,是他头发昏,脚发软。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啊。
什么叫谁嫁谁娶不要紧?这关系大着呢。
一个大男人,娶亲就是正常嫁娶,嫁人就是入赘。
入赘到别人家,这还不要紧?
以后生了娃跟云程姓,挣了功名,也是云家的。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这儿子也是云家的。
入赘到别家的儿子,就是还能给他尽孝,那也不能给他摔盆儿了。
要摔也是给云程的爹摔——虽然云父已经死了,不用摔了。
叶大看叶存山还又望着云程笑,对后面的话有了预感,一句不想听。
他一下想到叶根说的,儿子儿媳肯定埋怨他。
他留下熏肉跟年糕,背篓都不带走,步子又虚又急,忙慌慌的找到了叶根家。
叶根是族长,有儿子帮他,到年底也忙得脚不沾地,今年他还打算给存雪说亲,已经在谈亲事,选吉日,存雪早前拿了红布,也在绣嫁衣。
现在他家事忙,族里事忙,还要压着那群外姓村民不让他们年底搞事,眼睛都熬出了红血丝。
叶大还跑过来,非说有急事找他。
叶根现在看见他就来气。
再没见识,村里闲话还没听过?
谁家公公上门给儿子儿媳送大浴桶!
程哥儿孝期都没过,明晃晃送过去像什么样!
人家家里做了浴桶,那是小夫夫俩以后也会用到的,做就做了。
村里人现在得了恩惠,谁敢说一句不是。
送到县里算什么!
叶根是不知道叶大临走前还瞎咧咧了一通,不然叫人进门,还得气得抽他两下。
来年还指着程哥儿教人织带彩的毛衣,这叶大在搞什么!
叶根平时和气,一族都是自家人,外姓都是破落户,没什么能让他着急上火的事。
这次实在是忙,实在是恼,坐下后满脸不耐,“你有事就说,哆哆嗦嗦做什么?也是个老庄稼汉,体虚成这样?”
说完,叶根顿了顿,想到叶大的续弦是个寡妇,这寡妇怀着孕,村里还有其他寡妇。
再看叶大这怂样,他压着怒气猜:“你勾搭别的寡妇了?”
叶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瞎说什么!我没勾搭寡妇!我儿子出事了!”
叶存山?
叶根也急了,“出什么事了?不早上才回来吗?”
他还叫旺祖过去看了,确认没要帮忙的才下来。
叶大说:“他想入赘!”
这话耗尽了叶大的力气,他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要入赘。
要入到云家那个外姓家,去给个破落户当赘婿!
叶根愣了愣,差点笑出声,憋回去后一开口又想笑,就喝茶掩饰。
叶大当他也被惊住了,当下就坐不住了,围着堂屋来回踱步,“说他读不起书,程哥儿挣钱厉害,谁养家谁就当家,他俩都光条条一个,谁嫁谁娶都没有关系,这怎么没关系呢?”
“他俩登记了族谱啊,这把成亲当儿戏啊!”
叶大也终于认清云程现在的地位已经变了。
不是村里小门小户的外姓,不是住河边小土屋的破落户,而是会造纸,会织毛衣,能跟村里作坊对半分红的“富户”了。
上回去县里,他想说云程用度奢侈,才赚了几个钱,就从头到脚一身新。
想到云程现在干的事,他憋回去没说。
实际心里没那么顾忌,觉得他是云程长辈,觉得云程是靠叶存山过日子,靠叶存山接济,他说就说了。
现在被叶存山打击完,他要说后悔,还不是后悔对云程不看重,而是选错了修复关系的方法。
就不该给他们做浴桶,也不该给存银买银豆豆,直接给他们银子实在。
叶存山有钱读书,不靠云程养着供着,就不会动入赘的念头。
叶大顿了顿。
一想到供人读书,就想到叶二叔瘦得皮包骨的样。
一家子富户拖累成这样……
叶大打了个哆嗦。
他实在犹豫,又不想吃苦,又想要儿子孝顺。
偏偏这时,叶根已经收拾好心情,站在了叶存山那边,针对登记族谱这事,给叶大了一记重击:“啊,登记族谱也没事,他要入赘的话,我给他俩除名就是,不麻烦,拿笔那么一划……就没了。”
叶大:???
你怎么会同意!
这一天,叶大精神恍惚的回了家。
亲爹叶松叫他他不理,亲娘刘翠英喊他搭把手他没听见,陈金花使唤他,叶大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你真能生儿子?”
陈金花:?
不管能不能生,现在都要说能生。
她一挺肚子,“去,给我冲碗藕粉,加点蜂蜜进去,我爱喝甜的。”
歪理一套套的:“甜儿酸女。”
前一天说想吃梅子,还是酸儿辣女。
叶大一颗心左右摇摆。
一边是成年的,能干壮实,识文断字,可以科举,夫郎厉害的大儿子。
一边是出生后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是男还可能是哥儿的孩子。
前头做好了决定,再纠结犹豫一次,还让他想起来,养两个娃好像不比供着叶存山读书便宜。
叶存山是个心软的,两口子现在不缺钱,他接济不了多少。
叶大眼睛一亮,扒拉着家里余钱,想去叫叶存山别惦记着入赘,跟他搞搞苦情戏,到时就老父亲抹泪:“爹供你读书!”
山上三人继续忙碌着操办年货。
存银简直崇拜死云程了,趁着叶存山出去拿柴火的功夫,追着云程问:“大嫂大嫂,你快给我说说,怎么让我哥入赘的?不瞒你说,我择婿标准就这样,能干能识字,还耙耳朵!快给我说说,我过年到处溜达,也能提前捉一个!”
云程现在也笑得开心呢。
他跟叶存山说过入赘这事,不需要他入赘。
反正以后真有孩子,他要给孩子取名姓云,叶存山也会答应,门庭上,还是扒着大姓。
只是膈应叶大的事,没真的办下来,云程就总不敢信。
这可是古代,万一叶存山这几天冷静下来后,还是决定跟老父亲温和交流,和稀泥处理呢?
云程可不知道,这些天里,叶存山不仅没有冷静下来,还因为抱着个温软小夫郎啥都不能干,心里火已经冒了三丈高。
他们是亲父子,他了解叶大,即使时代原因,孝义压头上,也是能顶嘴阴阳怪气的关系,现在还分家了。
分家契拿到县衙都是管用的,他尽孝没问题,叶大插手他家事才有问题。
所以这事儿叶存山没啥压力,就想出气。
存银看他神游天外,笑得甜蜜蜜,大声喊了一句:“大嫂!回神了!”
云程回神也藏不住笑。
真好。
现在可以确定他在叶存山心里地位了,以后不怕了。
云程告诉存银:“首先你得到说亲的年纪。”
存银跺跺脚,“不跟你说了!”
他自己去问他哥!
云程笑得发出鹅鹅鹅的声音,存银感受到他的幸福,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哥好吧?你俩什么时候生娃啊?”
云程摆手,“孩子得看缘分啦。”
这时代说是孕痣越红越容易怀崽,他眼尾的孕痣颜色还不错,是个容易怀的体质。
可他现代来的,知道生产的危险,原身往前十多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营养没跟上,体质很弱。
他也会跟叶存山商量,等到身子养好一些,再备孕。
从怕生孩子,到有打算生,已经是思想上的大跨步,再早,云程就不行了。
存银还想问,叶存山也提了一筐柴进来,整整齐齐码在墙角边,问他俩笑什么。
存银追着问入赘的事,叶存山不给准话,叫他猜。
这孩子性急,不经逗,猜来猜去他烦了,包的包子都歪歪扭扭,被叶存山打了手心,“好好干活。”
存银顶嘴:“又想人干活,又不想回答我的问题,这世上哪有这般好事?”
于是叶存山知道了,这小孩子在县里去过茶楼听书。
给他解释完入赘的事,存银一阵失落,“我还以为你真入赘。”
云程叫他别瞎想,“我们就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入不入赘其实都一样。”
叶存山事事顺着他,跟家里发生矛盾也站在他这头,有的赘婿还办不到这点呢。
冬日天黑得早,怕晚上弄不完,云程跟叶存山都洗了手,过来一起做面食。
存山存银兄弟俩包包子,馅料包完余下的就做馒头。
云程包不来包子,也捏不好馒头,就慢吞吞擀面做果子。
炸果子有好几种形状,简单的就一个小薄片,切成菱形就能下锅炸,复杂的能两条拧个扁平小麻花,还能跟海带结一样,也用扁圆的面打结。
需要技术含量的,云程也尝试了几个,用叶存山的说法:“反正都是自家人吃,好不好看没关系。”
云程被哄得很开心,小孩子都在旁边呢,都跟叶存山眉来眼去,存银觉得他在灶屋发光发亮。
外头带着银子过来的叶大,听着里屋的对话,觉得他儿子能为钱哄云程,那拿了他的银子,也会哄哄老父亲。
就干咳一声,再次敲开了门。
叶存山:“……”
这是要干嘛。
云程也收敛笑意,隔着一道门看向叶大。
叶大不跟他说话,叫叶存山出来。
叶存山手里正忙活,不乐意,叶大还板着脸,“快点,我刚从族长家过来,有事给你说。”
听是族长家,叶存山以为是叶根有事,这才擦擦手出去。
结果叶大给他一包银子,拎起来得有二十两。
叶存山挑眉,“这是做什么?”
叶大说:“你别入赘,爹供你读书。”
这话实在牙酸,叶大说完就咂咂嘴。
看叶存山没什么表示,他还出主意,“要么你先哄着程哥儿,我看他也挺喜欢你的,拖一拖,考完了,你有了功名,他再有钱也不能强迫你入赘。”
这说的什么屁话。
叶存山把银子塞到叶大手里,叫他等等,转身回屋找到云程的小挎包,从里面拿出云程的润笔费。
这糟心时候,叶存山还笑。
《赘婿》小说得的润笔费,给“赘婿”用,极好。
他拿到叶大眼前炫了一圈。
叶大如遭雷击。
云程这么能挣钱的吗?!
叶存山是要把赘婿剧本演到底了,“我呢,觉得这软饭挺香,您别添乱。”
他让叶大赶紧回去,“今天包子馒头不蒸好,我都没法睡觉。”
他说的是事实,东西都办上了,今晚弄完不拖到明天。
叶大若智商在线,就知道这不算什么。
现在落他耳朵里,还当叶存山是遭了苛待。
一向自私的人,这会儿是真心为儿子心酸了起来。
虽然叶存山并不需要。
他把银票放好,又转身回屋,进去前找了个盖子,把米缸盖好。
叶大抹了抹眼角:出来跟亲爹说句话,还要干个活再回去,太苦了。
里屋,叶存山简要说了下,“没啥事,闲的。”
是个扔不了的亲爹,现在还不知道又经过了一番怎样的思想挣扎,从前最不愿意拿银子供他读书,现在都掏了家底过来。
村里富户,有个几十两已经很了不起。
上次他跟云程从家里拿过二十五两,叶大这次拿来的二十两该是棺材本。
叶存山怕把他逼急了又搞事,就说找个事给他干。
“省得一天天给咱俩添堵。”
云程自然没意见,“那要他做什么好?”
叶存山:“山脚下那屋子不是要修缮吗?我爹会。”
存银点头如捣蒜,“我们现在待的这屋子,就是他修的,他以前想娶娘回家的时候修的。”
理由叶存山都给他想好了,要不入赘也可以,得把云程这边关系搞好,叫云程知道他不当家,也不会受委屈。
比起掏空家底拿出棺材本,卖卖力气给人修缮屋子显然更好。
现在冬日不好盖屋子,过年也有杂事,叶大这阵子能耗在那里。
等到开年入春,地里没忙起来前,叶根就要抓壮丁盖造纸作坊了。
他明天下去拜托叶根把他爹叫去盖屋子。
派些轻省又麻烦的活儿,把人拖着。
还能趁着这功夫多挣银子,攒攒家底。
陈金花怀了双胎,他不跟人计较从前批命的事,但要他再接济家里养娃,那他是不干的。
这心思太狠,叶存山不告诉云程。
云程瞧着心善,说出来怕他不喜欢。
包子馒头跟预期一样,因为家里人少,一个蒸笼多架几层就能蒸。
这个是放在炉子上蒸,灶上锅里则用来炸果子。
云程说想吃麻团,叶存山叫存银下山跑一趟,去叶延家要了芝麻豆沙包馅儿,回来用糯米粉滚了六个,炸果子前,就先炸的麻团。
油炸食品,云程两辈子没爽快的吃过。
麻团刚出锅,外皮还冒着油光,上口烫嘴,咬一口酥脆绵软,入口有弹性,芝麻的香、糯米的粘、豆沙的甜,多种滋味混合,融成一句“好好吃”的评价。
云程被烫出了眼泪,还说:“我还能再吃一个。”
这下存银这小孩子都没笑话他。
他也知道云程以前过得不好。
而云程这个穿越人士,上辈子衣食无忧,真要说不好,那只能是寡淡无味的营养餐叫他吃得已经没有世俗的欲望。
他们晚餐就是这些年货,叶存山怕他肚子受不了太腻的油水,特地给他做了青菜蛋花汤刮刮油。
存银在旁边看得直乐,“难怪大嫂说你入不入赘都一样。”
这确实没什么区别,行动可比个破名字重要多了。
叶存山给他一巴掌,“都说你还小,寻摸亲事不急,怎么老挂嘴边?”
存银嘿嘿嘿,“这不是看你们恩爱,我羡慕么。”
人也是会被环境影响的,他前面十多年在村里,听的都是家长里短。
因着十岁后就有人开始上门说亲,他出门听见的打趣也多。
村里就这么大,谁家不娶亲嫁人?
绕一圈儿回来,他知道自己以后也是其中一员,也会有他的亲事叫村里热闹一回,那可不好好想着?
存银说:“爹今天被你打击惨了,我现在回家跟他说我以后招婿,就留他身边孝敬他,他肯定能乐开花,指不定给你的那二十两,转头就给我手里,要我好好挑呢。”
叶存山又给他一巴掌,“吃饭堵不住你的嘴?”
存银真心实意的委屈。
这都是哥儿,怎么媳妇跟弟弟的待遇差距这么大?
云程一向宠着存银,今日都因被叶存山哄得心都飘着,笑眯眯看存银挨了两巴掌,还没看出存银眼里的委屈,直接捧着小碗往叶存山身边挪,对存银说:“打是亲,骂是爱,你大哥疼你。”
存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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