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御史是奉命前来,查石泽县刁民欺压县令与良民的事,这边结束,他能直接回京都。
陆瑛则是在蔚县跟他分开,要在这里确认一下他姑姑的线索。
第一站就是南北首饰铺。
他从太师府那边拿了首饰样式出来的,在南北首饰铺翻阅手镯玉佩样式后,只找到了镯子图样。
首饰铺的名声不好,死人身上的首饰都能扒下去卖,加上下属说那纸张笔迹看着,最低得有十年,他便先不声张。
北上一路繁华,府城那边都注意到了玉佩玉镯,能先不管。
南下以后,陆瑛依然先去首饰铺,打听里面人有没有见过兽头镯。
东西是见着了,镯子还在高老板闺女手腕上戴着。
是要寻线索,陆瑛怕态度傲慢起来,对方故意隐瞒线索,他会空手而归。难得摆出了低姿态,也愿意出高价把手镯买回去。
结果因为这个低姿态,让人认为他好欺负。
先是坐地起价要两千两银子,再是威胁恐吓他,不拿银子出来,就要去县衙告官。
陆瑛的纨绔之名远扬,这辈子就他不讲理欺负别人,头一回被人这么整,他给气笑了。
“我就问个价,就得必须买?不买还能告官?”
高老板笑眯眯的,“你哪里是问价?你分明是看我闺女手镯精巧,起了贪欲,要偷要抢,被我家伙计发现及时阻止,等你给银子赎罪。”
这话给把陆瑛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回头问下属,“我是刚来石泽县吧?”
这地方随便进家铺面,就是这么做生意?
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后头的事他都不愿意回忆。
真去见官了,他没见过这么憋屈的官。
报了家父姓名,没人信。给出玉佩信物还被直接抢了。
再才知道人家是氏族村落,出过好些秀才,一族势大,欺压乡里。
这次跟随唐御史过去,他自是出了一口恶气。
玉佩拿回来了不说,手镯也拿到手了。
这东西还得给唐御史签文书。
说是“赃物“,从不明身份的群众手里抢来的。
溯源就到了南北首饰铺,陆瑛进来就把兽头镯图样拍桌上,“你们家卖过这个款式的手镯没?”
看小伙计年纪小,陆瑛让他叫个年长点的人出来答话。
他这两趟南下,人成长了许多。
知道除了守规矩的官员顾忌他家里,愿意给他爹几分薄面外,其他人根本不把他这少爷当回事。
所幸这间铺子不讲究,有钱好办事。
问话时,陆瑛给了一锭银子。
寻思着问不出来话,他就再给张银票。
要再不行,就只能再卖卖他爹的面子,去叫杜大人过来一趟了。
小伙计甚至没立刻拿银子,抓起这手镯样式看了几遍。
这兽头镯他们后院几个师傅都在打,他最近也每天去看进度,样式熟悉得能默背下来。
原以为别处也有同款,细看发现上面的印章是他们老爷的私章,顿时愣住。
他脑中思绪一串,就明白了过来。
小伙计问:“您是陆公子家的人?”
难怪叶存山叫个糟老头子来看了几次画册,都没找到兽头镯,原来是被人撕下了。
小伙计心里忐忑,怕摊上大事儿,“这镯子有什么问题吗?”
太师府寻自家千金的事,从十几年前到现在,除却暗访,一般都没藏着。
唐御史都回京都了,陆瑛也不跟人打哑谜,直说这是他姑姑的手镯,要他如实说,把小伙计吓得腿都软了。
他立马带陆瑛去后院堂屋小坐片刻,又去请示掌柜的,又去找老爷夫人。
前后院一阵忙碌里,陆瑛自己闲不住,在后头溜达,碰上了出来上茅厕的两位匠人,听他们说着“兽头锁扣”,心思一动,拦下他们问了样式,说想打个一样的。
样式图一出来,陆瑛就确认了。
他实在不想再被刁民欺负一次,立刻叫人去请杜禹来给他撑腰,等到小伙计带着他家老爷跟掌柜的过来时,首饰铺里都站了好些衙役官差。
县老爷也亲自过来了。
他们一家:“……”
由于叶存山跟云程都来过数次,云仁义更是在他们铺子里一待一整天的看样式图。
小伙计有意敲诈,套出信息才好往后报价,知道的东西着实不少。
他知道叶存山读书的书院,知道叶存山所在的山村,还知道叶存山今年是院试案首。
更知道:“他们好像走了……前几日来说要手镯,咱们没打出来……”
陆瑛闭闭眼,把府城首饰铺提供的黑面长工的外貌简要说了一下。
这别提小伙计了,杜禹都知道是叶存山。
陆瑛:??
“他是书生?”
陆瑛想到他有一天,见过一个特别黑的高大男人背着个白皮小夫郎跑得可快,然后脸皱成一团,问杜禹:“我是不是见过他?”
杜禹:“……我带你去静河纸铺吧。”
静河村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他们村子能摊上这么一件大事。
当天传回村里去,整个村都被震懵了。
叶大腿都是软的,更别提云仁义。
云仁义当天就想给自己挖个坑,先把自己埋了。
叶存山跟云程都不在。
云父已经病逝,程蕙兰在这里叫程水娘,因为她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没见着人,也九成能确定找对了。
因为叶存山带云程一起去首饰铺子,就是说要找娘亲的遗物。
再把吓得魂不附体的云仁义与李秋菊叫过去问话,其他几样首饰对比,也能再加佐证。
家里人都知道程蕙兰这么多年没消息,肯定凶多吉少,但没确认,心中总有惦念。
陆瑛得知人已不在,心口郁堵。
因为一路都有人叽叽喳喳的给他讲叶存山待云程很好,这事陆瑛也不用别的证据,他亲眼见过叶存山背着云程跑,夫夫关系不好,做不到这样。
山村出来的汉子,自己供自己读书,还舍得去首饰铺给夫郎修复娘亲遗物,这也能侧面证明他心意。
更何况,当年旧事,如今处理,也不是他一介小辈能全盘做主的。
他要京都那边来人做主,也要多了解些消息。
陆瑛知道他们这里也是氏族村落后,心有余悸,给了个敲打,“我才跟唐大人在石泽县抓了一批氏族村落的刁民。”
叶根就觉得他这人很不会说话。
石泽县的刁民关他们什么事?世上氏族村落多了去了。
但不好触霉头,只皱皱眉就让叶旺祖去外姓人家那边请几个年长者过来问话。
陆瑛在静河村留了五天,信件写出来,都有厚厚一本。
他要人快马加鞭送回京都,自己则追到蔚县去找云程。
此时云程跟叶存山才找好住处。
他们手头银子够,带着小孩子不方便,就直接找的牙行。
叶存山连着看了两天房子,第三天就带人搬。
柔娘借了人帮他们收拾搬家,弄完当天,跟杜知春留他们家里吃了乔迁酒。
杜知春喝高了,还笑话叶存山:“你之前写过话本,给你家夫郎说了没?你看看人家,写话本,给你挣下这么一套大屋子。”
后头的话他不说,叶存山也能懂。
哪像他,写个话本,被退稿,浪费时间与笔墨纸张。
叶存山哼笑一声,“哪像你,根本写不出来话本。”
杜知春就不服气了,要跟他好生掰扯掰扯。
云程不管他俩,问柔娘什么时候去府学报道,“我还要做什么准备吗?”
比如书包书本,新衣服新鞋,笔墨纸砚,还有束脩之类的。
柔娘就逐一给他讲。
府学是官学,入学的学生根据成绩划分了等级,像叶存山跟杜知春,位列一二名,每月还能得些米粮回家。
官学不需要交束脩,但衣服鞋子有条件做新的就做,“虽说咱不讲究那些外物,可府城这边到底不一样,真碰上爱嘲讽挤兑的,平白坏心情。”
蔚县在附近县城都是数一数二的穷,穷地方受排挤多。
云程就说先给叶存山买两身成衣,他再买布回来给他做衣裳。
其他的就是要叶存山去书斋一趟,“爹给他列了书单,去报道前把书领了吧。”
进府学,才是踏上了科举第一步,往后乡试,考上举人,才算摸到了龙门。
府学还是以《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性理大全》为教本,但不跟县学书院一样,专研小题,专项训练,会扩展很多其他知识。像算术与律令,就要比县学教得深。
这以外,就是杜先生提到的叶存山最大的短板,看书太少,肚里墨水存货不足,应付童生试足矣,再到更上一层,短板就尽显。
这批书单里,除却一些大家的文集,批注本以外,还有些闱墨合集与诗词韵律相关的书籍。
要他扩扩眼界,也补补精巧构思与华丽辞藻。
这些补上去,会破坏掉叶存山原本文章的质朴平实,叶存山又不擅长写诗,诗词韵律这类读物就不是为了让他学写诗,而是对句平整押韵,这样文章整体通畅,考官读起来舒服,会有加分项。
戴举人也回府城了,他老家就在这里,杜知春是要他继续给自己当先生的。
柔娘问云程:“要么你家夫君也一起?”ýáńbkj.ćőm
云程说:“我晚上问问他意思。”
叶存山比他有骨气多了,上回得个题目,都良心不安,要跟人坦白。
坦白也换来了题目,是好事。
不过现在也过了那阵,他跟叶存山心里都有数,这次能考出好成绩,戴举人功不可没。
而戴举人能教叶存山,还得是杜知春大方。
不然他家里人不会以此做人情。
一次院试不算什么,乡试开始才是真的功名路。
再跟杜知春共用一位先生,考试时竞争对比,容易结仇。
送走杜知春夫妻,天色也黑了。
云程跟叶存山说:“我也在开始构思新书了,等攒下些银子,就给你请先生,你先把杜先生列的书单看看,还有元先生送来的批注本也看看,应当也就两个月吧。”
人的时间精力有限,叶存山本就是学习起来很有毅力,肯下苦功夫的那类人,任务压多了,他就不顾身体,这不行。
还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先把书本都通读一遍,全当预习了。
叶存山正在记账呢。
他重新当回了一家之主,家里大大小小的开销就要记清楚。
私房钱是不能藏了,云程这没心眼儿的,一文钱都不给自个儿留,零碎铜板也数得清清楚楚,全交给他了,让叶存山对之前藏私房钱的事很心虚。
他跟云程解释,“我那时就是想攒钱给你买个礼物,找你要银子去买,那就跟你自己买的没差别,不是故意想藏私房钱的。”
云程对他好,吃穿都不缺他的,知道他不爱喝白水,平时做奶茶、做糖浆、酿酒这些都没亏待他。
叶存山去书院,兜里也有碎银能买吃喝,怕他在外头饿着。
这样算起来,其实是没必要藏私的。
云程不跟他计较这个,“我后头还要扯布给你做衣裳呢,照你这样算,那我不如让你自个儿买去。”
叶存山才不。
他记性好,家里又添了小算盘,加上看过几次纸铺跟作坊的账本,小家庭的记账本他都写得井井有条。
全部罗列上去后,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把家里安家的费用全部算出来,他露出一个肉疼的表情,在下头写下他们身上的余银。
十七两三百二十文钱。
原本说先租小院的,牙行的人透露消息,府城每年都有许多考生来,小院很俏,根本不愁租。
考试淡季,看着价好。到了旺季时,这价格能翻四五倍,到时宅子主人肯定不乐意低价租给他们,会临时抬价。
他们要是不给,就会被强行赶出去,到时满城考生,他们去哪里找地方安家?
因为有考试淡旺季,每一年屋子都能生钱,他们这小院买得还有些大,花去了大半家底。
里头还是空的。
家具跟床全要添置,米面柴油也要买,这些花销算下来,云程都不能给叶存山做衣服了。
买成衣叶存山都不要,“下个月再说吧。”
存银在外头喊热水烧好了,能冲澡泡澡。
叶存山便收了账本跟算盘,也把家里剩下的银子都装进钱袋。
云程开了衣柜拿换洗衣物,叶存山从后头抱他腰,问云程要不要一块儿泡澡。
“你都能跟存银一起泡,不能跟我泡,这是什么道理?”
“我可知道,存银说你给他搓澡搓得可舒服,你给我搓澡的时候是什么样?在背后摸来摸去跟挠痒痒似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那时都在占我便宜?”
云程才不承认,“你有什么便宜好占的?不都是你占我便宜?”
才搬进新家,他也不好意思跟叶存山胡闹,让他收敛些,“存银还小呢,我跟他泡澡又没事,总不能我俩泡了,把小孩子丢一边吧?”
叶存山已经听不得存银还小这话了。
“我今年也小。”
云程拍拍叶存山手背,“你确实挺小的,你要是肯叫我哥,我指不定会答应你。”
他之前坦白时没告诉叶存山他上辈子的年龄,总觉得他活到二十五岁,还没有叶存山这十九岁的小青年成熟能干,很丢人。
叶存山看他性格猜着,也没有猜到他年纪有二十五,还当他也是十几岁。
要叫一个明显比自己小的人哥,云程是不乐意干的。
但他低估了叶存山的脸皮,“哥?程哥?你爱听哪个?”
他还从后头抱着云程的腰,这身高差合适,叶存山每句话都像耳语,故意压压声音,凑近一点,云程耳朵都被他呼吸碰红了。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他这话,被存银二次叫人洗澡的声音压下。
叶存山还嫌弃不够,主动帮他拒绝了存银,“你先洗,我跟你大嫂有点事!”
存银小屁孩没想歪,还当他们是要算安家费,答应下来就自己拎水泡澡,给锅里又添上冷水,给哥嫂烧着。
屋里云程顺其自然,要叶小山继续喊他哥,“叫我云哥哥、程哥哥,也能叫我情哥哥。”
叶存山摸摸云程脸,“我好意思叫,你别脸烧熟了。”
云程没什么不好意思听的!
“你快点叫,存银出来前你要哄我开心,不然一起泡澡我也不给你搓背。”
叶存山笑他天真,“你以为我要搓背呢?”
他这些年没人搓背不也好好的。
他不泡澡都行。
拎桶水出来随便冲冲不是洗?
云程从他怀里转个身,靠着柜子正面看叶存山,“那你这最少得叫十声好哥哥才能解锁福利。”
十声就十声。
叶存山还能喊得不重样,因为得到的太容易,云程瞬间兴致全无。
开始试探的两声哥哥他还脸红耳热,十声听完,他顿时进入贤者时间。
叶存山看他脸红程度,就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他圈着云程不让他走,“我刚才念那些是让你挑的,不算喊完,你挑一个喜欢的。”
云程心跳又快起来,挑选之前先戳戳叶存山心口,手指都能触到里头砰砰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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