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躯体上长出一丛丛的惨白臂膀。
这些手臂皮肤嫩薄,关节小巧,分明是幼儿的手臂。
而头部、脖颈上都长了连串的脸,这些脸都只有常人的指甲盖大小,密密麻麻地一张挨着一张长,楚公子头部就长了数百张。连散乱的头发里都有一张张细小面孔。
但眉宇开阔,额头颇广,如果仔细辨认,是一张张儿童、少年的脸。男女都有,岁数从一二岁的婴儿、七八岁的儿童到十几岁的少年俱全。
这些手臂与面孔都是活的。
手臂或垂着,或挥舞,或者合十。
面孔五官俨然,双目紧闭,有的面露愤怒,有的面呈恐惧,有的作哀求状,有的在挣扎,有的在呼号。
见到这样令人作呕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王子服浑身直冒鸡皮疙瘩,腹内翻滚几欲作呕,如果不是因为张玉在侧,他不想丢脸,极力克制,早就哇地一声吐出来了。
其他四人还好。虽然也觉得恶心,但张玉、陶术在文本世界见到的各种大小场面多了去,而褚星奇四方求道,见多识广。
就连婴宁,婴宁是狐女,缺乏人类的常识和寻常人情,自小在山中与鬼狐为伴,长在坟墓间,死人见多了,也不以为意。
她甚至还好奇地打量那些从楚公子身上长出来的手臂和面孔:“这些是什么?”竟想伸手去拨弄那些手臂。
王子服赶紧拉住她:“别碰!万一是什么脏东西就不好了!”
褚星奇说:“是别碰为好。这些是显形的诅咒,会传染的。”
“诅咒?”
道士秀美雅致的脸上,此时眉头紧锁,嘴唇紧抿,一点笑意都没有。
他拔出桃木剑代手,拨开楚公子的头发,一一查看这些在楚公子脸上、发间、脖颈上生长的细小面孔。
等全部查看完毕,他说:“是。诅咒。染上这种诅咒的人,他们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显,一旦死了,诅咒会立刻爆发。这种诅咒具有传染性,宛如疫病。一旦传开,顷刻间亲友死绝,祸及无辜,有时候甚至传染得方圆数里都罕有活人。”
王子服纳闷:“楚公子家是世代官宦之家,他亲父是朝廷重臣,三品大员。好端端的,他从哪里染上这种诅咒?还有那只蹊跷的蝎子妖怪,莫不是遇到什么邪门歪道的人有意害他?”
谁知道褚星奇闻言冷笑:“害他?不。这种诅咒往往是人自找的。”
“褚兄此话从何说起?谁会自找这样的诅咒?”
“这样的诅咒固然可怕。但跟生前的享乐一比,死后的诅咒何足为道?”褚星奇语带讽刺:“多的是人想要这样的诅咒。”
他们说话间,楚公子的尸骸又发生了变化。
婴宁叫道:“啊!看,长多了!”
楚公子身躯上的手臂还在不停增多,头部的细小面孔还在增加。
褚星奇也看见了,他自言自语:“......这群......这群!若不除此等人间之恶,我何颜学道?”
便对众人说:“子服兄和婴宁小姐无辜的证据找到了,但现在还有此案中最要紧的一件事要办。”
*
县衙里,县令叫自己的师爷帮忙,果然翻出了莒县历年来的失踪案的案卷,挑选出其中十八岁以下的少年、儿童的部分整理成册。
一整理,县令不禁皱眉:“奇怪,这失踪的频次,不正常啊。”
本来,贫苦人家,普通百姓,甚至是富裕的家庭,大部分人家都是生了许多孩子,却因各种意外和疾病而夭折了大部分,最后只有一两个能活到成年。
何况如今世道,各种盗匪、拐卖横行,很多孩子或被拐卖,或失散,失踪不知凡几。
但大部分都是零零散散失踪的。
最近这七八年,莒县的失踪案越来越多,经常是集体失踪,有时候一次性失踪几十人的都有。
无一例外,失踪的都是少年、儿童,男女都有。
但到了近一两年,失踪案的报案频率又骤降。
师爷说:“县尊大人,这都是县城里来报案的。能来报案的都是家有余财的人家,没报案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我有时候在外面,听见赶集的乡下人谈论,说乡下时常有整村的孩子都不见了的事。”
“最离奇的是,有时候如果报案的人家坚持去找孩子,很快全家都会暴毙。慢慢地,这几年就没人报案了。但是您看街上,莒县的街上基本看不到什么小孩子。莒县大凡是有孩子的人家,都不愿意孩子在外面乱跑,因为一不注意就可能失踪。”
县令在官场上也混了七八年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个傻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种失踪案里一定有内情。
如果这样怪异的失踪案不是人为的,他就把脑袋拧下来!
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失踪案,甚至连县城里也频发,一般对现任的官都不是利于升迁的好消息。为什么前几任的县令对此不闻不问,只任由案卷堆积,一点追查人贩子的举措都没有?
就算是皇权不下县,县城里的各种事务都由当地的大族勾连的本地官吏把持。但为了升迁成绩好看,面对这种情况,作为一县之宰的县令抓抓人贩子的案牍、命令还是要装一装,发一发的,至少也得抓一两个人贩子充数、充面子。
就算拐卖、贩卖人口的家伙跟当地的豪族有干系,托庇官吏保护,但是对于县令这种颁发命令,抓一两个人贩子平民愤的举措,当地的豪族、大族也要给名义上的一县长官面子,牺牲几个没背景的小卒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么会连续这么多任的县令都对这样刁钻古怪的大规模失踪案视而不见,连个名义上的文牍都不发......简直就像......简直就像噤若寒蝉,恐惧至极,什么都不敢做。
县令来了莒县才半年,虽然自带了各位师爷,但到底和县里乡下的各位乡绅地主当地乡贤没有混太熟,一看这卷子,不禁越想越头皮发麻,瞬间只觉自己拿了个烫手山芋,一点都不想继续整理下去了。
师爷也这么想。
师爷来自绍兴,家族几代数辈都分散在各地,从当地县尊为幕,比这位县令知道的还多一点。就低声劝道:“县尊,其实最近各地的这种离奇的失踪案越来越多了。我堂叔在浙江某县当师爷,他所在的县中也同样有类似的怪异的失踪案。那个县的当任县令不识趣,管了这件事。结果没几天就被发现堂堂朝廷命官浮尸河上。幸好我堂叔跑得快,这才侥幸活了下来。我劝您最好也别插手这件事......”
县令苦笑道:“没奈何,县里还有个理国公家的公子盯着呢!罢了,整理出这份案卷,我就上疏,疏通关系平调吧。这地方是待不得了......哎,乳臭未干的小子,多管闲事......”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门口有人说:“我还有一年就可以加冠了,马上乳臭就干了呢。”
县令一回头,登时绷不住了。
那位理国公家的公子正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呢!
他赔笑赔罪:“褚公子别误会,我是说他......他!”县令一指师爷,指着师爷那张起码四五十的老脸说:“我是说这小子乳臭未干,居然劝我‘别插手这件事’,真是多管闲事!”
师爷也赔笑:“是、是,小的胡说八道,县尊大人千万别听小人的!”
懒得听这庸官贪官和他的师爷觍着脸胡说八道,褚星奇说:“不知县尊大人可整理好了案卷?”
“整理好了,整理好了。您请看!”
褚星奇翻阅了一遍这些案卷,陶术、张玉也帮忙翻看。虽然这些案卷都是文言文和繁体,但对陶术来说基本无碍,对已经高二的张玉来说认真看下去也能看得懂大部分。奇书屋
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案卷,褚星奇把案卷一合,对县令说:“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现在要劳烦县令出借人手,逐户去找人。”
“找什么人?”
褚星奇指着案卷说:“去找所有还活着的,登记在册的,失踪孩童、少年的直系家属,立即到楚家门前集合!”
县令一惊:“这、这不合适吧,褚道长,我们一开始不就是说好了查明楚公子的案子,还子服和婴宁姑娘清白就行......”
谁知他话音未落,便见一柄桃木剑凌空飞起,竟飞来架在了他脖子上。
那明明是一把木剑,近在咫尺,却有森森的锐气寒气,触着喉咙发凉。
县令无端觉得,它可以像切豆腐一样简单地割开他的脖子。
他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唾沫:“道、道、道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褚星奇笑道:“哦?看来还是我的剑比我的话好用。那就请县尊立即按名册去找人吧,在天黑前,必须找到其中的大部分。接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褚星奇愿一人担保。否则,休怪星奇无礼节,做一回威胁朝廷命官的歹人。我有御剑术,你就算紧闭房门也无用呢。”
在褚星奇的逼迫之下,最后县令还是叫全衙门能调动的人手都出去找人了。
找了一天,最后在天黑前,所有案卷上还在世的失踪者亲属,大部分都被找到了。
他们懵懵懂懂,被官差带到了楚家门前。
褚星奇已经逼着楚家人用不接触的办法,把楚公子的尸体抬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未落。
所有人都把那可怖的尸体看得一清二楚。当场所有不知道内情的人都面露惊恐,呕吐声此起彼伏:“这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要让我来看这个东西啊!”
褚星奇却面不改色,对所有人说:“各位,我今日请你们来,是请你们为一群人讨公道的。”
人们面面相觑。
一个胆子大的男子问:“这位道长,你通过官府把我们叫来这里,但我们只是平民百姓,我们能为什么人讨公道?”
谁料褚星奇一字一顿:
“为你们自己讨公道。”m.w.com,请牢记:,.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文学入侵更新,第 529 章 第 8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