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人分别出门。
袁康成和郑念萍去上班,袁煦去上课。
他们在玄关处道别,穿上鞋子,向三个方向而去。
这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清晨。
路上又堵车了,汽车扬着尾气,喇叭声此起彼伏,辆辆车屁股都喷着一股黑烟,交错纵横,马路上弥散着汽油柴油的熏人味道,驾驶座上人人神情急切,又不得不接受慢腾腾的行进速度。
这里不属于高档小区,老化的几十年前建成的居民楼下,临着马路而拉开门店的包子铺里,蒸笼上热腾腾的蒸汽与路边的废气味,咳嗽声,扬起的飞尘,混为一团。
郑念萍在一家服装纺织厂上班,她匆匆地骑了一辆公共自行车,在衔成长龙的静止车流里,左支右支,灵巧地穿梭着。用自行车的后座,甩了那些按着喇叭的司机一脸,绝尘而去。
又一次十几年如一日的准时准点到了工厂,打了卡。
“早啊,小萍,你今天早上迟了三十秒。”门房大爷一脸我知道你有个大秘密的表情,“听说你请假了一个上午,昨天?是不是去医院了?”
门房的大爷年老体衰,但是谁都不敢小瞧——他是老板的二大爷的小姨的哥哥。
何况他人老心不老,一颗忠心向着自家亲戚,像一条虎视眈眈的老狗,窥探着每个到厂的工人的上工时间,精准到秒。并且能迅速将这点差距与厂内八卦联系起来,迅速分析出你最近的状况。
郑念萍勉强地在脸上挂上笑:“没有,我昨天请假是给女儿送东西去了。”
门房大爷一脸“我不相信”,她把自行车停了,走进厂门,都还能接收到大爷刺在后背的目光。
他最近有“任务”:厂里收益不好,老板总念叨着要裁人,买自动化的机器。裁谁呢?她们的活算不上太有技术,流水线而已。年轻人体力足,老板当然是想裁干不动活,效率低,还知道摸鱼耍滑,不下死力气的老工人。
门房大爷早就摸透了上意,鹰隼似的老眼,就盯着他们谁谁谁的体力不行,谁谁谁身体差了,干不动了。好为老板的裁人提供依据。
有不少老工人,从改制前,就在这家原地方集体企业工作了,等这家集体企业被厂长内部运作搞到了手,私有化为家族企业后,裁了不少人,但也有不少人一直留了下来。郑念萍就是改制前一年来的。
她走到工位放下包,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女工进来了。
她隔壁的工友苗双也到了,一屁股坐下,趁着人还没来齐,老板和监工来视察之前,和郑念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去医院查得怎么样了?”
郑念萍瞒得过丈夫与女儿,但是她身体的异常,却没法瞒过整日整日近在咫尺的工友。何况苗双和她关系一向要好。
犹豫了片刻,她低声道:“没啥事,身体里长了个瘤子。”
苗双性格爽利,就是脾气直,压不住话,有点一惊一乍,闻言声音都飙高了几度:“这叫没啥事?你多大的人了,还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身体里长了个瘤子还叫小事?你前几天就晕在工位上!”
钟念萍急了,连忙拉她:“你小声点。”
不少女工都向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苗双想起前几天最近厂内人心惶惶的裁员事件,压低了声音:“恶性的还是良性的?早起中期,还是晚期?”
“......恶性的。中期,接近晚期。”
“那不就是......”苗双刚想提高嗓门,又再次压低:“癌......?”
钟念萍没有说话,默认了她的说法。
苗双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喃喃道:“你还这么年轻......你跟老袁说了吗?”
钟念萍摇头:“我不打算治了。”她低语道:“双双,我问过价格,就算有医保,吃药看病,都是个吞钱的无底洞,做手术还不一定治得好。何况,老板什么时候给我们足量交过医保?不欠工资就不错了。老袁他身体也不好,小煦也还要读书......我,我打算努力干活,争取给他们多留点钱。”
苗双人到中年,也见过不少生离死别,她咬着牙,将手里的一块布绞得死死的,目光似要将它瞪出窟窿:“天杀的...!一定是它们!厂里的姐妹,好几个患大病的,小芳就得了肺癌。这黑心烂肺的玩意,用的都是烂布,烂机器!还不给我们防护,就给个口罩!一天到晚就知道加班加班,还不给我们休息!一定是因为这个!”
纺织厂的车间里,布匹原料弥散着刺鼻的化工味,长年累月飞絮飞尘漫天。
女工们几乎不得半点闲暇,连吃饭上厕所,都要提前跟监工报备,要以冲刺的速度去,超过几分钟,就要扣钱。有时候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只得掐自己一把,强自开工。有时候手上还在干活,人坐得笔直,却已经睡过去了,是活活被老板叫醒的。有一个女工就因憋坏了膀胱,落下病根,天天穿个纸尿裤上班。
钟念萍说:“双双,能有什么办法?怨天怨地,都是穷病。人越是穷,就越是老得病。越是得病,就越穷。”
她们都是穷困的小地方出来的。小地方的好人儿和教育资源,都向大城市转移。
没有好的教育资源,大部分小地方的人家境一般,无法倾家荡产去读书,也不是极少数能自学的天才。读不好书,就都和钟念萍,苗双一样,早早就成家立业,出社会干活了。
穷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拼命干活,没有文化,也没有什么别的技能,只能去那些不需要拼技能,而需要拼命的地方。
而越是拼命,累得回家倒头就睡,没有丝毫提升自己的可能,身体和生命,就像一支提前被点燃的蜡烛,彻夜长燃,也将提前消耗殆尽。
想延长一些燃烧的时间,无非徒耗金钱,拖累家人而已。
苗双也知道这个道理。这是她们年轻时怀抱梦想来到城市,却最终无情领悟的道理。她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只是强自忍了回去:“小萍,这病有药吃不?你好歹吃药,无论如何,舒服点......钱不够,我借你......”
“没啥,你自己家里也多的是花钱的地方。我这都还能撑得住。”她们正说话间,一阵叮铃铃的响声,广播里播放起根正苗红的运动员进行曲,圆乎乎的老板踱步进来了。
女工都已到位,一天的活计要开始了。活计开始之后,谁要是说太多话,就会被盯上,几次警示之后就要罚钱。
两人只得埋头干活,希望不要被盯上。
耳边的踱步声却终究在郑念萍的工位旁停住。
老板亲切地问道:“念萍,你前几天在工位上晕倒了?这是怎么了?去医院看过没有?”
郑念萍知道,前几天,她晕在工位上的这一幕,不止苗双一个人看到。一定有人动了小心思,跟老板打了报告。如果被老板知道她生了病,钱是不大可能赔多少的,老板在本地经营几十年,有钱有势有人脉,她最多被打发一点钱,就立刻被开掉。ýáńbkj.ćőm
她强自镇定道:“没事,一点小毛病,那天没吃早饭,太累太饿,昏头了。”
老板打量她脸色:“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附近的女工都竖起了耳朵听他们的对话,苗双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难道是要辞了小萍?
但是老板很快就把郑念萍叫走了,徒留下一室的女工默不作声地操作着流水线,心里想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办公室里,郑念萍局促不安地站在办公桌前,等着心里的那块大石头重重落地。
老板叫做唐振国,是原厂长的侄子。这家厂的厂长,当初将整座厂都借关系扒拉到自己名下后,大发横财,又投资颇多。这家厂就转让给了自己的侄子。
唐振国慈眉善目,实则一点都与仁慈沾不上边。
他先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说道:“念萍啊,你也不用瞒我。你的身体状况,早就有人跟我说过了。”
郑念萍的手指蜷了蜷。知道一定有人打了小报告。
“你身体这样,也不适合再干流水线了......你也是老工人了,我知道你干了十几年,从来比谁都兢兢业业......”
“老板,我还能干,我没事,真的只是小毛病......”
“......所以,我打算提拔你当主管......”
郑念萍愣了,所有分辩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让她,当主管?
她愣愣地盯着唐振国的肥脸,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唐振国双唇继续开合,说着她几乎无法理解的话:“我相信你,你一向是工人里最善良,最认真负责的,而且作为老人,也了解厂里的情况.....至于你的病,不要忧心,我已经给你的账户里打了一点小钱,无偿借你,你早点做手术。”
郑念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她同手同脚,捧着手机,像捧着烫手的山芋,微微发着抖。
苗双见她神色不对,等她魂不守舍地走到工位,连忙问道:“小萍,唐胖子怎么说?”唐胖子是女工们对老板唐振国的“亲切称呼”。
但郑念萍失魂落魄的,表情似哭似笑,就是一言不发。却听耳边的喇叭里,传来监工有点扭曲的声音:“老板说,大家休息一下!”
女工们议论纷纷:“现在才上工两小时吧?就休息?啥时候唐胖子这么好心了?”
“管他呢,能休息几分钟,就休息几分钟。”
这时候,却见监工黑着脸,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叫几个人抬着大箱子进来了,女工看见敞开的箱子里装着面包,水,零食等等。
“老板说,大家以后每隔两小时,必须休息二十分钟。”
“老板说,休息期间,厂里免费提供面包、矿泉水、零食。大家可以随意取用。上厕所必须申请的规矩也取消了。”
“老板说,以后每天五点下班。”
女工们露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心道:唐胖子家里有什么天大的好事,改做慈善了?要知道,流水线的机器停停开开,对机器的损耗是比较大的。而她们每多休息一分钟,服装厂就少生产一单位。
但唐振国在接下去的一整天,果然如此实行了。
下午五点,喇叭果然又响了:下班时间到,请大家关闭机器,停下工作,有序回家......明天厂内将举行职工大会,老板有重要的事项将要宣布......
“现在才五点?以往不都是要晚上八、九点才下班的吗?”有女工非常不安,“这样的转变,还有什么重要事项?难道唐胖子要破产跑路了?还是想削减工资大裁员?”
但门房大爷已经开始挨个催促了。
女工们满心疑虑,但早点回家总是好的,只能议论着拎着包,走出厂房。
走出厂房的一霎,她们看见了窗外的夕阳,漫天红云。这是她们在这工作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看见黄昏时分的天空。
苗双心里担忧郑念萍,今天下班得这么早,她想叫住郑念萍,邀请她去家里好好聊聊,但郑念萍整个人都慌里慌张地,竟然早就快步走回家去了。
袁煦今天上午一直有点儿出神,专业课上都心不在焉,不像平时的她。
同班同学问道:“你怎么了?上堂课教授叫你,你都没反应?”
“噢,噢,”袁煦回过神:“我有一个长辈出事了,我想着去医院看看他。”
同学说:“那你还去不去看他们的综艺节目?”
“什么?什么综艺节目?”
“你连刚刚我们这么近讲的话,都没听见?”同学说,“刚刚我们都在议论,有个著名的综艺节目组,芒果台的,要来我们学校录节目呢,就是今天下午!听说来了些大明星,我们打算跟其他同学一起去围观,你去不?你最近总是闷闷不乐地,闷头学习,再勤奋也要适当放松一下,小心复习过头,是得其反。而且也不远,也不用花费什么,就在我们学校里嘛。”
“不了......我对综艺不感兴趣。”
同学笑道:“那我们一起去吃饭,你去不去?可别再说不去了啊。”
同学都说到这份上了,袁煦只得答应。
食堂里,袁煦简单地要了最简单的一份小菜,打了份白米饭坐下。
耳边厢听得另一桌人闲聊起助学贷款,同学撇撇嘴道:“去贫困生补助的,真的都穷?我记得19级那个,用着苹果手机,穿一身名牌,每次审查一来,就装着穷样喊惨领补助呐。”说着,纷纷议论起自己认识的那些领助补助的人是否弄虚作假。
只有袁煦一声不吭地吃饭,一位同学跟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笑道:“袁煦,你怎么不去领?我觉得你比他们更有资格啊。”
袁煦却没有丝毫被取笑的不悦,只端端正正道:“我爸妈说,我们家还没有穷到这份上,留给真正需要它的家庭。”
同学们愕然地看着她几口扒完,拿起盘子走了。
一个同学嘀咕道:“什么不感兴趣...是忙着兼职打工吧......就这还死鸭子嘴硬......”
袁煦把眼泪全憋回去,走出食堂,看了一下她花两百块买的二手老爷智能机,看了一眼小说大会官方发来的邀请函所有者及时到会的短信通知,压下所有情绪:下午没课,她要赶紧去赶兼职。
她刚刚走到图书馆前的广场,就被挡住了去路。
广场上人山人海,还时不时晃动着条幅,有不少年轻的男女穿着印着“xxx加油”的衣服,挥舞着小旗子,在那边喊。
而人群中央早就拉开了横幅,有警戒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防止踩踏事件。
袁煦怕迟到,从广场上热闹的人群中间快步而过,却时不时被挤得一个踉跄。
在第三次被向前涌的人群挤到一边的时候,她的手机被挤掉了。没有人注意到地上还有一部手机,无数只脚踢来踢去,踩来踩去,急得袁煦直喊让让,额头冒汗地往前找。
在她又一次弯下腰的时候,人群忽然安静了
一只骨节修长,留着蔻甲的玉手,伸到了她跟前。上面正摊着她那部亮着屏的老爷机。
袁煦抬起头,雪白的肌肤,色泽鲜丽的红唇,垂下的漆黑的波浪卷发。一位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女星,正亲切地笑道:“你的?”
她清楚地听到了人群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寂静。
“谢、谢谢。”袁煦再不怎么关注新闻,也知道这位网上黑料无数,但是红透半边天的女星,有些口齿不清地道了谢,接过手机。
女星却眉眼弯弯,眼波一动:“你喜欢贾文豪先生,是他的粉丝?要去参加小说作者会吗?”
袁煦被那眼波一转,迟疑了一下,垂下头说:“我是贾先生的粉丝,但我、我的邀请函丢了。”
女星笑了笑,打量一下她朴素的衣着:“你不知道?大会可以补办邀请函。”便扭身而去,徒留一阵香风。
等袁煦疲惫地从兼职的店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黯了,店门口正有一个陌生人在等她。
那个人穿得挺时尚,自我介绍道:“袁小姐,您好,我是蒋姐的助理之一。”
“蒋姐?”
女助理凑近了,低声:“就是蒋采云。”
袁煦想起上午的事,那位女星就叫做蒋采云。
可是,萍水相逢,她的助理找她做什么?
袁康成被信任他的工友们选出来,提了一篮水果到了潭州市第一医院。
站在老潘的房门口,看了一眼水果下压着的纸包,在心里酝酿了一番劝说老潘夫妻收下的语言,才终于推门进去。
打开门,他就愣住了。床上躺着的病人和家属都看了过来:“你找谁?”
病房里,老潘不见了。
他匆匆忙忙找护士询问,才知道老潘换病房了。
“换到七楼的302了,你上电梯到七楼之后左转就是了。”
袁康成按照护士的指点,上了七楼,左转。
他踏出一步,收回来,揉揉眼,再看。
这是vip豪华病房区,一间病房里各种设备齐全,环境优美,堪比五星级酒店。一般供给领导和老板们。
老潘怎么会转到这里来了?
他犹豫片刻,有些缩手缩脚地在vip区专属护士的带领下,走进了最豪华的那间302。
与之前印象里满面呆滞的老潘,压抑愁苦的氛围不同。房间里,老潘精神头尚好地在与妻子柳兰闲话,床边堆着好几框新鲜的顶级礼篮。
老潘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袁康成,连忙喊道:“老袁?快进来!”
袁康成把那篮和顶级礼篮相比显得寒碜无比的水果篮放下:“我险些没找到你们,老潘,你怎么......”
你怎么搬到这里来了?他想问,又怕听到一些自暴自弃的言论。
柳兰笑道:“这要多谢董老板了,是他出面给我们换的病房。这个病房有配套的陪护房间,这段我可以直接住在这,陪着老潘。”
董老板就是他们这间厂的大股东。
“铁公鸡?”袁康成傻眼了。
老潘笑道:“你没想到吗?我也没想到。还有更让人想不到的!”
“哎哟!”一旁的柳兰忽然叫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拿起袁康成带来的水果篮,却看到底下放着数个纸包,里面全是人民币。
袁康成道:“老潘,嫂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们工友凑了一些钱......”
老潘:“别,别,这钱我不能收。”
“你千万不要推辞,我们同事几十年,你多有照顾......你现在这样,以后怎么干活?你孩子还小,你爹身体也不好......”
“不是,老袁,”老潘说:“我们都是俗人,先不说兄弟们都不容易,要是搁之前,为了我一家人,我还真可能就腆着老脸收了,但现在,真不用了。”
袁康成注意到他说的是“不用了”。
柳兰替丈夫比了七个手指:“董老板赔了我们这个数。”
老潘眼睛里泛出一点泪花,长长吐出一口气,半是苦笑,半是感慨:“我两条胳膊,换这个数。这就是我说的想不到。我们以前,还真是错怪了铁公鸡!你知道不,他刚刚不但说会继续聘用我当什么生产顾问,还带来了合同,赔了我们这个数!”
袁康成惊呆了。
晚上。
回来得额外早的郑念萍已经做好了饭。
这一段饭菜额外丰盛。
饭桌上比昨天还沉默,一家人的表情都有些恍惚。
只是,不同于昨日的压抑,今天所有人都有点轻飘飘地,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的恍惚。
袁煦恍惚之下,汤勺砸进汤里,溅起汤。
咚的一声,惊醒了这格外古怪的沉默。
三人不约而同的开口:
“升我做主管......打给我五十万,手术费用不够唐胖子全补......”
“蒋采云,小说大会特邀嘉宾之一......想聘一个临时助理,一眼看中了我,包食宿,给工资,可以领签名......”
“董铁公鸡,赔了老潘几百万,还许诺让他做不需要重体力的顾问,资助他儿子读书......”
话音刚落,三人又下意识地异口同声地问其他人:“什么?”
夜色浓重,一处老式小区的一处窗口的灯光里,忽然传出一阵的哭声,笑声,惊飞了槐树枝头的乌鸦。
乌鸦偏着头,嘎一声飞上夜空,穿过夜色下的灯火都市,汗毛直立地对着那无声无息,满城弥散的粉雾凄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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