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内幽暗,公堂虽然敞着,青天白日却有森森之气。
堂上挂“明镜高悬”牌匾,看起来却像写的“阎罗殿”。
中间坐县令,官帽蝉翼乱晃,威严端坐,像大鬼。旁还站着个状如判官的师爷。
两边各站一排衙役,站在阴影里,面色惨白,拄杀威棒,是些森罗小鬼。
张玉看清县令的脸,微露惊色。
坐在堂上的那清平县县令,赫然正是化作半人半虎的怪物,在雨夜失踪的担夫。一旁的师爷,正是“书生”。
而两列衙役的容貌,则是她深入虎穴所见,那些在虎穴外徘徊的伥鬼。
他们不是凭空消失在雨夜的深山里了吗?为什么此刻又变成了县令与衙役,以活人的身体端坐公堂?
但县令却像早已不认得堂下的资深者一行人,猛一拍惊堂木:“大胆犯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吴教授也认出了这个县令就是失踪的担夫,压着震惊向他拱手:“大人容禀,此案尚未查明,如何就断我等是犯人?”
县令冷笑:“你们是外来人,又与张强等人有过节。你们大打出手的第二天,张强他们就失踪了。此案还需断么?犯人必定是你们!还不跪下,老实交代如何杀害张强等人!”
岑子琪忍不住道:“你这糊涂官断的什么糊涂案?都不许人分说,就胡乱断案。昨晚下雨了,那巷子附近还有井,是不是你们本地的什么鬼东西干的还两说......”
“住嘴!”县令闻言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勃然作色:“什么神神鬼鬼的混账话!”竟再不与他们多说一句,直接蛮横地扔了判令,叫两班衙役:“这帮外来的匪徒穷凶极恶,杀害了十几个本县良民,斩首!斩首!”
这断案的速度,分明只是让他们来走个过场,便要拿他们强行顶锅。
资深者们彼此使了个眼色,正要动手,站在县令身边的师爷忽上前一步,向县令耳语。
耳聪目明的资深者们听得分明,师爷说的是:“大人,您忘了?夫人要吃活的。”
县令听了,脸色一变,果然忙叫衙役站住:“慢着,慢着!不要斩首了,把这七人,枷锁捆起来,送到后院去!”
资深者们当然不惧怕这些衙役,张玉已经抽下了发间混天绫。
王韶却道:【不要动手,随他们到后院去。】
县衙后面就是供官员内眷居住的官署。
“犯人们”被戴上枷锁,脚上套上锁链,带到了官署后院。
官署后宅附带花园。
花园荒废已久,丛生的野草没过脚踝,花枝无人修剪而枯萎,墙壁泛黄开裂,亭子结着蜘蛛网,看起来一片萧瑟。
一把他们带到花园,衙役就畏惧什么似的,冲着那间紧闭的正房嚎了一嗓子“夫人,人来了”,竟然撒腿就跑了。
砰地一声,通往后院的大门被衙役锁上了。
所谓的“夫人”没有踪迹,但“沙沙”,“沙沙”,草丛,墙角一直有摩挲声。
岑子琪东张西望:“我好像听到有东西在草丛爬,这里有蛇?”
王韶轻轻一挣,就挣开了枷锁,活动了一下手腕,走到草丛旁,迅如闪电,伸手一探,擒出了一条正在蠕动的长条东西:“不是蛇。是这玩意。”
众人定睛一看,在王韶手里拼命挣扎蠕动、呈“活着”状态的,确实不是蛇,竟然是一条藤蔓!
这条藤蔓细细的主枝,下垂无数“发须”,又似松萝又像菟丝。
“咦?”张玉随手一挣,也摆脱了枷锁,上前细细一看,蹙眉:“居然是这东西。”
王韶意外:“你认得这东西?”ýáńbkj.ćőm
张玉从袖子里取出半截已经干枯的女萝,与王韶手里擒住的藤蔓一模一样。
此时,这半截怪异藤萝似乎感应到了同类,本已彻底干枯的须竟然一点点绿了回来,开始挥舞:
“前两天,我和同伴夜宿山寺,碰上下雨。它掳走了和我们一起休息的路人,我追出去,在山里和它交过手。这是它被我制服后,从它本体上截取下来的。”
张玉道:“不过,雨停的时候它也从我眼前消失了,没想到在这里又发现了。”
王韶冷冷道:“不是在这里‘又’发现,清平县就是它们的真正盘踞地,它的本体就藏在这里。”
不知何时,花园草丛里的沙沙声都消失了,花园安静得诡异。
王韶最后一句话尾音未落,极速破空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藤蔓从花园的各个角落射来,铺天盖地结织成网,朝众人绞来!
它们很快。
但有比它们更快的。
众人眼前同时飘过一带红影,闪过一道银练。
红影扩大,护住了众人,将藤蔓网挡了回去。
银光落处,大片的女萝断裂,附带无数重音的女子惨叫声。
宝剑上最后一滴绿色的妖血落地,王韶负剑而立,剑上寒波照玉面,他向一同出手的少女微露笑意,赞许:“反应不错。”
此时混天绫已经将剩余的藤蔓乱糟糟捆作一堆,地上滩了一大堆咕噜噜冒绿色气泡的毒血,从这些藤蔓的每一个断口处流出。
妖血把地面烧出滋滋声,土都凹陷下去,混天绫却不受影响。
花园里重新安静下来,其他战斗类资深者甚至还没出手,女萝就被张、王二人瞬间解决了。
张玉皱眉看了一眼被捆住的女萝,那一捆藤蔓正在蠕动哀嚎:“我在山里看到它时,它的本体并不是这样。”还要更诡异一点,结着许多女人面。
“因为还不到时候。”王韶道:“等把屋里的东西解决了,就差不多到时候了。”
花园里天翻地覆的动静,院子中心的大屋子却毫无动静,依旧门窗紧闭。
刚刚衙役们冲着这间屋子喊的“夫人”。
这间屋子是后宅的正房,所谓的“夫人”,应该就在这间屋子里。
说罢,王韶径自朝正房走去。
资深者们面面相觑,张玉道:“一起过去看看。”便跟在王韶身后也走向了正房。
咯吱一声,房门没有锁,缓缓被推开了。
光线照进了这间幽深的屋子,入目却让众人微微一震:
这是间典型的古代闺阁,但是此刻,触目所及,整个房间雪洞一样,房梁、窗台、妆镜、衣柜、地面,全都覆盖着密密蒙蒙雪白一层“纱”。还有大片“白纱”从悬梁垂下来,重重叠叠,遮蔽着大半房间。
“这、这是什么......”岑子琪一脚踩下去,踩在地面“白纱”上,鞋立刻被黏住了,寸步难行,几乎抬不起脚:“噫,这是什么,好恶心的,黏糊糊的......”
“......这是蛛网。”吴教授却神色凝重,四下打量这间密密麻麻结满白色蛛网,宛如盘丝洞一般的房间。
他一句话惊得其他资深者也不敢轻易下脚了。
王韶头也不回:“见识不错,的却是蛛网。”
这密密蛛网,踩上去会黏住鞋子,但王韶行在其中,却似凌波而行,轻飘飘地,一点没有被黏住的步履维艰。他用剑挑开一层又一层的蛛丝,径自往房间深处走去。
张玉见资深者们在这样的环境里行动困难,恐怕战斗力锐减,便道:“你们在门口接应,我跟进去看看。”
她在蛛网上行走也毫无障碍,步履轻盈,几步间就追上了王韶。
王韶已经走到了被重重雪白蛛网遮裹的中心——一张拔步大床。
千丝万线,都连着这张床。
而床上帘帐垂下,看不清帐中情况,只能隐约看到个披头散发,不停呻.吟的女子轮廓。
她的肚子高高鼓起,胀大,看起来是个孕妇。
此时,似乎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女子艰难地在帐子喘息,声音蜜意温柔:“是、是郎君来看我了吗?丫鬟们死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通报......”
王韶不答。
那女子侧过脸,透过帐子,瞥见男子身形后似乎还跟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身影,声音一霎时变了,尖利起来:“郎君!我怀孕了!怀的是你卢家的孩子,为什么你来看我,却要带那些小贱人来!”
她甜蜜又怨毒道:“你把这个小贱人也拖出去埋了,我就原谅你......”
这段时间以来,郎君对她千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连那些小贱人也任由她一个个处理了,她相信,郎君不是有意的。他只要按她说的把这个小贱人也处置了,她会继续原谅他的。
“郎君?”帐子外面的男人却一动不动。
女子有些不解。
“神智已经到连自己的丈夫也认不出来了吗。”男人只是说。
下一刻,帐子被闪着寒光的剑撕裂,一张冷着的玉面在粉碎落下的碎布后露了出来。
肩宽腰细,身材修长。与那矮小而略微驼背、肥墩墩的县令截然不同。
只要是长了正常双眼的人都能看出差别。
但女子并未认出差别。
她面容上的八只大小眼睛一起眨动,却因为屋子里的光线黯淡,她只能看到极模糊的一个影子,甚至分辨不出具体的胖瘦高矮。
但是空气流动和湿度告诉她,眼前的是这个男子,他身后的是个少女。
她说:“夫君,你在说什么?妾身只是怀孕了,所以视力差了一点,不至于分辨不出自己的夫君。”
“只是,夫君,你不该带着小贱人来见我。妾身一生气,就饿了,对孩子不好。”
“还是说,”她忽然高兴起来:“这个小贱人也是给妾身的食物?”
说着,她那高高凸起的肚子果然一起一伏,下半身巨大的锋利肢节高兴地挥舞起来,其上的刚毛根根倒竖如钢刺,还闪着幽绿光色,显然萃毒。
黏糊糊的雪白丝线从腹下正在源源不断的分泌,一层一层,吐到房间里,结一层一层的网,拔步床附近吊着许多大茧子。
她高兴地挥舞时,肢节把其中一个茧子就破开了,茧子里淋下一滩血水,飘下一张被吸干,空荡荡人皮。
王韶错身避开血水,人皮轻飘飘落在张玉脚边,那是一张女子的皮,眼睛处的两个黑窟窿正对着张玉。
门口的资深者们大致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吐出来,忽然明白了那师爷说的“夫人吃活的”是什么意思。
王韶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凑近了蛛女已经长出绒毛变黑的面容,一字一句道:“可是,你没有怀孕。”
“她”愣住了,片刻,尖啸:“你胡说!我怀孕了!怀的是男孩!比那些贱人都要更早的怀孕了!我肚子鼓得这么高,难道你看不到吗?”
“那是因为”,王韶道:“你把所有怀孕的她们都杀死了,连带胎儿一起吸到了肚子里。但你的肚子里除了蛛丝,并没有婴儿。”
蛛女被他的一句话激得发狂了:“你胡说你胡说胡说胡说胡说!!!你不是夫君!!夫君不会这么对我说话!!!”
她终于从床上立了起来,张开口器嘶吼,显出了全貌——一只一人多高的大蜘蛛,在立起来之前,她的其他六条蛛腿原来都是蜷缩着的。
她——它顺着满屋子遍布的蛛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滑向王韶与张玉,张开可怖口器,要把消化液体注射进王韶身体,同时螯足挥舞,要穿杀张玉。
但这对张玉来说远远不够快,她轻轻一跳就避开了。
噗嗤。身后传来。
张玉回头一看,瞳孔微微一缩——王韶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蛛女借蛛丝滑过去的速度太快了。
尖锐的口器一瞬间就穿透了他的胸膛,从后背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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