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回想起那个雨夜,周旖锦分明是不喜欢魏景的,如今他二人共处一室,她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会尽责履行本分,还是不从?可若是不从,魏景还是会向上次那样,让她手腕浮上淤痕吗?
魏璇遏制住内心的急躁,转身回了颐和轩。
偌大的屋内只点两盏灯烛,他屏退了一众伺候的人,将国子监的课业摆在眼前,头脑却是一阵空白。
纸上密密麻麻的墨迹像蚂蚁一样胡乱攀爬,啃食着他的心。
周旖锦是宠妃,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很多,习惯便是。
他这样劝着自己,努力了许久,才勉强放下那些嘈杂混乱的念头,一落笔便入了夜。
四周已是昏黑,才发现自己一天只吃了那几块糕点,竟也不觉得饿。
眼前空白的宣纸变成周旖锦的脸,他细长又锐利的黑眸蒙了一层尘埃,手指攥着笔,控制不住去想她寝殿内现在发生的一切细节。
可越是想,越发觉得一阵难挨的痛楚与燥热直抵五脏六腑,烧的人烦躁不安,于是袖子一拂,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扫落。
魏璇鲜少发这样的怒,怔怔的凝视着白玉地面,已经喝干的茶杯在地上翻滚了几下,随即磕的四分五裂。
他如今显然是疯了。
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动声,将他从混乱如泥塘的思绪中拉出来。
“什么人?”魏璇的声音有些哑。
“奴婢是颐和轩的宫女,来伺候质子殿下就寝。”门外的宫女答道。
她自知道魏璇来此后便开始打起了主意,即便质子殿下如今落魄,但仅凭着这一副好皮囊,便是无数世家贵女们的梦中情人。
她只是一个普通宫女,在凤栖宫待得久,算有些底蕴,但也费了好大心思才被调来颐和轩服侍。
从前可望不可得的人,现在是近水楼台,即便魏璇已经下了不许人靠近的命令,她还是想要挺而走险,为自己争取些机会。
魏璇脚步略微迟疑,缓缓走到门前。
隔着一层楠木门,也能感觉到对面女子俏生生的甜美模样,还带了一丝羞涩之意。
魏璇眸色暗沉,举起的手臂顿了一下,随即唇角轻轻勾起,一把拉开了房门,霎时间外面微寒的晚风穿过院中竹林,呼啸着迎面扑来。
“质子殿下……”那宫女看着魏璇眼底的晦暗猩红,房间内满地狼藉,脸上不禁有几分错愕。
但不过转眼,她便调整好了情绪,想起自己的来意,将酒窝抿的深了些,抬起一双盈满仰慕的眼眸,柔声道:“奴婢岚夕,伺候殿下洗漱。”
“不是吩咐了不许人进吗?”魏璇在一边看她,眼尾一挑,声音有些不近人情的冷酷。
岚夕屏息凝神,跪在地上道:“殿下未用晚膳,想来是饿了,奴婢带了些小食。”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取出小碟一一搁在桌子上,眼神却丝毫不敢看地上破裂的茶杯,仿佛那便是她失败的命运。
魏璇像是没听清一般,并不理会她,微微偏过头,透过窗子望向主殿。
那里依然是灯火通明的辉煌,一个是倾国倾城之资的贵妃,一个是手握大权的九五之尊,好生一对碧人。
主殿门口熊熊燃烧的灯烛仿佛一道无名的火焰,直坠入他心里。
他与周旖锦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她是天之骄女,整个齐国最高贵的女子,而他如今流离失所,受她恩赐庇护。
身份之间的巨大差距宛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魏璇轻轻叹了口气,攥紧了拳头。
不如就顺了这宫女的意,届时他心里有了别人,心中那以下犯上的恶劣念头便不会再纠缠。
“你叫岚夕?”
许久,魏璇抬起头,细长的眼尾带了一抹不明的意味,看着她收拾地上摔落的茶杯,随口说道:“岚霭燃香夕,容听半偈还。”
他一双剑眉微微扬起,看着她的脸,眉眼间流淌着温润的笑意,一如他往常那般光风霁月的儒雅姿态:“好生雅趣。”
岚夕收拾茶杯的手骤然一颤,掌心被划出一个小小的口子,隐隐渗出血来。
质子殿下是在与自己说话!
可传言中,质子殿下向来是不近女色,便是连名动京城的萧瑾姑娘都不放在眼里,竟对她一个小小婢女……
岚夕迅速涨红了脸,呆呆地望向面前的男子。
忽然,男子的身躯如高山的阴影一样笼罩下来,淡淡的雪松香气萦绕鼻尖。
她站在那阴影下仰着头,却看见魏璇眼神中那种温润的气息消失了大半,扑面而来的是难掩的冷意,其中暴戾之气隐隐流动,令人打心底生出恐惧。
魏璇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宫女,一张泛着红晕的小脸,俏生生望向他,可他皱眉愣了许久,却忽然感到一阵泄气。
他终究是做不到。
“出去。”魏璇的声音格外冷冽,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今后都不要在颐和轩服侍了。”
岚夕一怔,那种渗着寒意的恐惧又爬上心头,虽还心有不甘,但仍匆匆忙忙地退下了。
良久,魏璇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负手走到窗边。
主殿明晃晃的灯烛如涌动的波浪,上下起伏,断断续续全熄了,剩下一小片黯淡朦胧的光晕。
窗棂上雕花繁复精美,但靠近边缘的一朵梨花残缺了一半,木匠为了省时间,中间的花蕊也未雕,只剩伶仃的几瓣,孤零零吊在枝头。
魏璇伸出手,指腹在那片残缺的花上轻轻扫过,觉得它同自己一样可怜。
他安静地眺望着远方的黑夜,独自在窗边站了许久。
寝殿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灯,周旖锦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床边,双臂环绕着膝盖,手指也不安地蜷缩起来。
“娘娘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众宫人退散,苏新柔乖觉地关上门,周旖锦眼中水光轻闪,留恋的眼神一直追随她到屋外。
短暂的沉默后,魏景忽然道:“锦儿,朕许久未在凤栖宫留宿了。”
黑暗中,周旖锦清楚的感觉到魏景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如林中饥肠辘辘的饿虎盯上了待宰的羔羊。
魏景脸色柔和许多,想着周旖锦或许因从前的错怪对自己还怀有芥蒂,因而只先试图与她拉近感情,行动上并未着急。
周旖锦低头“嗯”了一声,声音轻如鸿毛,转瞬便消失在寂静里。
魏景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与她同坐在床沿,烛光一晃,照着他有些许疲态的脸。
此刻的他脱去龙袍冠冕,仿佛也将平日的威严和野心尽数褪去,单薄的身材,只是芸芸众生中一普通的中年男子。
魏景翻身上了床,拉着周旖锦躺下,面对着她,低低问道:“你怕了?”
“……没有。”周旖锦睫毛轻颤,摇了摇头。
她习惯了一个人睡这张大床,蓦然缩在边上,浑身都不自在,更令人胆寒的是,魏景看向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似乎有无穷的耐心,等着她这个手无寸铁的猎物上钩。
男人的声音其实还是温柔,手臂环住了她纤细的腰:“你不用怕。”
周旖锦呼吸一滞,宛如陷入梦魇,脑子还是清醒的,身体却像是被沉沉压住,动弹不得。
但令人恐惧的是,往往呼吸不顺,就意味着噩梦就要醒了,但此刻,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皱着眉,手指下意识握住了枕头底下的东西,冰冷的手接触到冰冷的刀面,寒意渗透身体,指尖都仿佛落了霜。
可周旖锦这副惶惶的神态倒勾起了魏景的兴致,他轻轻一笑,搂得她更紧了,嘴唇靠近她耳畔:“朕会轻些。”
他看着她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心中大喜,平日里那样倨傲的淑贵妃,如今还不是乖乖臣服于他,这样强烈的反差,让他打心底觉出几分乐趣。
片刻的对视,似乎将她逼到忍耐的极限,周旖锦身体一颤,翻身坐起来:“臣妾……去将烛火熄了。”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手心细小的刀片,她借着起身的功夫撩起裙摆,顺势在大腿内侧用力迅速一划而过,紧接着借力将那刀片丢到床底。
刀片落地磕出一声细响,还没她起身的动静大,魏景毫无察觉。
周旖锦背对着他,死死咬住牙关,鲜血涌出,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都僵住了。
熄了烛火,室内只有轻柔似水的月光,她无助地往窗外望了一眼,但日月皆有自己的轨迹,高高俯视着人间,更不会庇护她。
她平静地躺在魏景身边,身上盖着缎面的被子,光滑柔软,像蓦然陷入黑暗的海里,艰难地呼吸,俨然没有了退路。
疼痛难忍,周旖锦为了不让魏景起疑,主动侧过身去,钻进他怀里。
魏景显然是十分受用,柔软的触感让他心跳快的吓人,正要顺势抱住她,忽而听见周旖锦紊乱的呼吸声:“皇上,臣妾肚子疼。”
他心里一沉,立刻掀开被子,借着月光,看见她身下一大片斑驳的血迹,星星点点,狼狈的落在床单上。
魏景的脸色渐渐冷下去。
周旖锦来月事时素来如此,痛得厉害,他若继续宿在此处,恐怕整宿都不得安宁。奇书屋
“贵妃好生休息,朕就不打扰了。”魏景语气甚是扫兴,坐起身唤道:“来人!”
而颐和轩内,魏璇还未睡下,便听见主殿处嘈杂动响,叫水送进去。
不一会儿,便听见小太监吆喝声,魏景动身回了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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