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叫杜汤,定居梁国之后才改了名字。
他来的蹊跷,所有的记忆,还停留在手术台上。
他胃里长了个小瘤子,要摘除,本不是什么风险很大的手术,可他再度醒来,他已不是原来的他。
这里不是医院,他躺在一条不太宽敞的石头路边上,脸朝下,看样子是给人拖过来扔在这里的,这里没有汽车,没有公路,没有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这里的人,看着都很傻。
关键是,他们觉得他更傻。
杜汤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可他的胃却已经不疼痛了,按着看过小说的理解,他这八成是穿越了。
以前的他,是个酒厂的老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杜汤不喝醉的时间用两只手都能数过来,但只要他是清醒着的,脑子还是好用的。
他寻了处人家问问,发现语言可以沟通,只是这地方,这时间,他没有任何头绪,历史上没出现过,不知道在哪里。
杜汤苦闷,便寻了一家酒家喝酒,身无分文,想着吃饱了无非挨顿打,不过他倒是被吉星照着,酒家酒水难喝,他多评论了几句,就被旁边桌的公子请了去。
公子文雅,举手投足间颇为讲究,杜汤心里喜欢,嘴上却不能说,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的事。
男人么,追一个女人本来就已经很难了,追男人……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未想到,两人相谈甚欢,对于酒的品质,杜汤讲了很多,公子便就一直认真听着,是个好听客。
临行时,公子替杜汤付了酒钱,还给了他一袋银子。
杜汤曾便是白手起家,无非换个地方继续,不出三年,通安小酒馆就已经颇有名气。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不足,材料虽然非常优等,酿酒的器材却跟不上脚步,只能用最传统原始的方法发酵。
发酵毕竟有限度,酒劲儿不足,为了解决这方法,杜汤的酒都蒸馏过,他技术好,酿出来的寻常酒就已经能被火点着,头酒的酒劲儿就更不在话下。
好酒之人慕名而来,几年下来,生意倒也是做的红火。
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杜汤却从不曾忘记过那位帮助过自己的公子。
只可惜,他连公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何谈再见。
他从未想过回去,因着那份随遇而安的性子,既然已在这里活的习惯,又有着一直思念的人,在哪里单相思不是思呢。
世间渣男太多,薄情更甚,对女人都是一样,更何况对男人,圈子里的那些事儿他太了解,想寻一个相伴一生的男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运气好的和你多玩几年,运气不好的就是为了一夜春宵。
他早就腻歪。
与其纠结那虚幻的情感,不如将一腔热情都用于酿酒。
若说酒,分为太多种,杜汤会做果酒,会酿纯酿,只是做的最好的,还是那小叶香。
这名字,来源于那个杜汤思而不得的人,小酒馆开业后,他偶然经过,一看就知道是好酒之人,说是他闻着醇香来的,没想到多年前的一次援手,居然能让梁国得了这般醉人的纯酿。
杜汤微垂着眼,浅浅的笑着。恁是将这夸奖用于灌溉了心田。
公子清高如玉,玉带成香,杜汤知道,这人是他看得到摸不着的,能得他赐一酒名,他已满足。
男人有发妻,还有两名妾室,曾居舜天,后来搬去庆国,临行时还专门绕道来了一次通安,同杜汤喝了整整一夜的酒。
快到岁新,雪虽落不久,却已然不冷。
梁国此年的岁新不及往年热闹,也准备的有模有样,人们都换了新装,他的小叶香也开了窖。
头酒的香飘得十里八乡都能闻到,排着队来等着买酒的人,从晨起能一直等到天黑。
节日将近,人人面带喜色,但没有几人知道,这节日是杜汤最不愿意过的。
在这个节日,他能感受到的仅仅是彻头彻尾的孤独和寂寞。
就算不愿意过,节日还是会来。
往往从白天一直热闹到深夜,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均循着风俗。
婆子们聚在一起打年糕,做云吞,男人们将云梯用红布缠裹好,孩子们挨家挨户的取门钱,讨彩头。
吃饱喝足后同在意之人一起登着云梯爬上自家屋顶,赏每郡每驿释放的朝廷赏赐的烟火,接受陛下与民同乐的赐福。
杜汤也准备了一只红梯,直到黑的狠了他才拎着一坛头酒爬了上去,放眼望去,满城红梯红顶,一片炫目。
站稳后,拍拍膝盖上沾的浮土,小心翼翼的朝屋脊走去。
尚无月光,天空中突然又明了几只彩色光球,杜汤有些愣,明明烟花都已经放过了,怎么还有?
伴着这光,杜汤察觉到自己身边不远处站了一人,银制面具隐去半张脸,嘴角那抹温和笑容却看着眼熟。
杜汤倒是也不紧张,想着估计是哪家大侠偶然路过,毕竟通安在边境,人来人往的,可能是他家屋顶够高,人家愿意落脚。
杜汤掀了酒坛盖子,对着随意的方向敬了敬,心里默念着父母,而后仰头喝了一口,太烈,辣的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却恋着那股刺激的感觉,又灌一口。
那人也不走,就站在一边看着,也不说话。
杜汤觉得有些尴尬,便将酒坛扬起,问了句兄弟可要尝尝,那人不拒绝,拎了酒坛便是一半下去。
杜汤目瞪口呆,头酒劲儿大,不懂的人还真不敢这么喝,心里想你估计一会儿就会醉的,还未说话,那人已经将酒坛扔给他,转身没了踪影。
杜汤笑笑,倒是有些担心那人一会儿栽在哪里做了醉汉。
喝得多了,杜汤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是人的欲,越想越烈。
他一直认为,如果人能无欲无求,便离解脱近了许多。只是如果。其实也不该有如果。
许是醉了,杜汤觉得面前略过一阵风,带着好闻的梨花气息。
天尚未暖,桃花都还没开,梨花怎么就已经冒头了?
杜汤睁眼,有细微的梨花花瓣落在发间,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不知何时又站在身边的那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的时候,杜汤才看清他发髻未束,墨色瀑布般垂散下来,带着一股散仙气节。
好美。杜汤深吸一口气。
男子缓缓回头,笑着说,城外一树梨花开了,好酒当配美景,没有烟花,便用这梨花代替。
他一点儿也不像是喝醉了。
杜汤坐起来,摇了摇有些不清醒的头,看到了那人腰间的玉佩,一下子酒劲儿全醒了。
认出我了?你可想我?那人笑问。言语轻浮,不是他往常那清高如玉的样子。
杜汤低头,轻声说你既已有家室,就算是对男人,也不该做出这轻浮之态。
毕竟,没人知道男人的心会为何而动。
男子浅声一笑,淡道,若我说那都是假象呢?
杜汤一愣,男子用手指勾起了他的下颌,面具服帖,他整张脸的流线都更明朗,让人忍不住想去猜,那面具下的眼睛,此时带着怎样的温柔。
你还想喝么?杜汤避开眼神,终于开口,却忘记了礼仪,只是保持这凌乱的姿势抬起了手。
那人不动声色,微一点头,一口气干了杜汤手中酒坛里剩下的酒。
好酒。那人大笑出声。
杜汤后悔,为何只带了一坛上来,若是可以,真想和此人一醉方休。
遇到一个能举杯共饮的人太难,若这人恰好又在他心里发酵了多年,就更难。
杜汤手指抖,心静如水的他也有不淡定的时候,想着现在下去拿酒上来,又怕走掉就失了身边的人。
请你。
杜汤发愣的看着那人递过来的酒坛。
酒是我从庆国带来的,不及你酿的烈,却也有着别样的醇。
那人说话时,嘴角像是放慢动作煽动翅膀的蝴蝶,有种让人沉醉其中的美。
待到杜汤发觉失态,接过酒坛时,脸侧已经带了熨烫的温度。
好在。他心里告诉自己。好在他低着头。
就这样一人一口,不知不觉中,杜汤醉去了另一个境界,站起身晃了几晃,扬起手臂深吸口气,这种时候,没诗怎能行?
从床前明月光背到了春眠不觉晓,从黄河进行曲唱到了我的滑板鞋。
杜汤疯了。身边那人却笑了。
有风起,他轻声喃喃了一首诗,杜汤晕晕乎乎,却还是将诗记了个清楚。
云烟轻染梨花落,露雨重墨池中莲。
无处听风唤尔心,只因人在杜汤前。
他说,第一次见你,你食不果腹,明明吃了白食,却还是一派理所应当。
第二次见你,你住在客栈里,站在窗前,边上正好有一棵梨树被风吹的落了花瓣。
第三次见你,你立于池边,那池中的莲花朵朵开的高洁。
杜汤,遇见你,三生有幸。
只要你还在酿,那我必会闻着醇香而来,杜汤,我们来日方长。
至此一别,便是十多日不见,杜汤新一窖酒进了炉,黄昏过后他坐在屋中,心中难免失落。
岁新过后的灯节,外面热闹的紧,他想见的那人却不出现。
天色暗的快,落日没一星点儿留恋的揽着光芒躲起来,被黑暗包围的时刻,会带起多年挥之不去的失落。
夜色撩心,杜汤又拔开一只酒坛塞子,这是他去年酿的最后一坛头酒了,那人说是闻着醇香来的,八成还是骗他。
不然连见他的时候都是要用面具阴着情绪的。
鬼畜了些。
夜风再起,杜汤借着酒劲儿又爬上了屋顶,看着他之前站过的位置,想象着他站在那里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着实可笑,摇头又是灌酒,脚下一滑差点从屋顶上落下去。
这一次,是被人拉着了的。
惊魂未定间,杜汤又看到了那人银色的面具。
他亲手将面具取了,面具后的眉眼,果然揉着化不开的缱绻温柔。ýáńbkj.ćőm
杜汤语无伦次,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眉眼带笑,将他揽紧落回房门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挑逗说句,我从来便未走。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自家爷们自家疼更新,第11章 送君一酌小叶香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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