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暮卿躺在夜间松林中,目光始终追随着蔺珺,其内尽是不甘。
很快,蔺珺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她再也瞧不见。
而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转眸望向袁星华。她伸手,想要触碰那伟岸的身躯,却终是什么也触不到。
“对……不起……”她喃喃开口,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积雪。
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她望着夜空,脑中闪过那道俊肖的身影。
想起曾在明阳城的那晚,温柔至极的男子与她并肩坐于屋顶,赏了一夜的月色。
若问她此生最幸福的时刻是何时,自当便是那晚。
“为什么……为什么……”
陡然间,耳畔响起一道沙哑且陌生的男音,叶暮卿有些好奇,便转眸去看。
入眼即是粗壮的青松枝干,而在树下,靠坐着一位凌乱污秽的糙汉,血与泪交融在他脸上,狰狞可怖。
“你……是何……人?”想不到弥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刻,竟会是这样一个落魄的中年男子相陪。
钟离的泪水如泉涌,眼底溢出几分悲凉,可嘴上却不厌其烦地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是个傻子。叶暮卿心想。
“傻子,是何人……将你……害成这……这般?”兴许是心底最后的慰藉,叶暮卿竟愿意强忍着痛意,与痴傻的钟离搭话。
“为什么……为什么……”回答她的永远都是这三字,一遍又一遍,喋喋不休。
透过钟离凌乱的发丝,叶暮卿望见他的双眸,虽是混沌不堪,却包含着点点深情,似也在怀念着什么。
“咳……咳咳……”蓦地,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叶暮卿再度吐出几口鲜血,渐感呼吸不畅。
“傻子……你知道吗?我……我的家人,都被那个叫做蔺珺的假孩子给害死了……我虽忘记了爹娘的名姓,却始终记得仇人的面容……甚至隐约能够想起我的家乡……那是在极北……荒漠……我的爹爹,是个盖世英雄……”
叶暮卿竟较为流畅地说出了很长的一番话,她心中明白,这是回光返照。
随着鲜血的渐渐流逝,叶暮卿的神智愈发混沌,她望着钟离的一双眼眸也渐感疲累,“傻子……你可有……见过……我的爹娘……”
叶暮卿缓缓闭上了双眼,唇角却轻轻勾起。
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她仿佛看见那令她魂牵梦绕念念不敢相忘的公子,就在眼前。
“姑娘,你姓暮?”
“不!我姓叶,我叫叶暮卿……”
钟离痴痴地望着没了性命的叶暮卿,眼底的泪水竟如何也止不住。
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却能察觉到胸膛内跳动着的心脏,正深深地疼着。
“为什么……为什么……”
这夜不知过去了多久,钟离竟缓缓起身,将身躯已凉透的叶暮卿揽在怀中,向着松林深处行去。
他刚走出几步,却似想起什么,转而又折身,将袁星华也一并带上了。
他走了许久,却并不觉得累,直至眼前出现一座草庐。
他咧嘴,“嘿嘿……”
他带着二人走进草庐,之后便再未离开。
暮云朝回到客栈,将百里丘安置好后,便去了隔间看望柒小八。
却见柒小八并未入睡,而是换了一身战甲,正欲离去。
“小八,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暮云朝蹙眉,紧张地问道,“你伤势不轻,当好生修养!”
柒小八却灿然一笑,任由战甲压着肩头皮肉,“暮姑娘,我已收到皇上的消息,约莫明日巳时,昌国大军便能抵达城门口了!”
望着柒小八欣喜的笑颜,暮云朝却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声。
“明日便能到了?”她问,却问得没有半点底气。
这些日子,她时时在心下默算着,南宫未昌大概何时能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不知怎的,时间越是接近,她便愈发慌乱,一颗心惶恐不安,定有大事要发生。
“暮姑娘,您看似不太开心?”柒小八试探性地问着,“还在为月儿的事情烦忧?”
“不……”暮云朝轻笑着摇头,“我怎会不开心?南宫未昌就要来了,我比任何人都要想念他……”
柒小八这便安了心,他遂拱手,正色道,“唐将军已在城外等候,寰沣国派了大军镇守城门,小八已领了皇命,需在明日辰时之前,完成一切部署!”
暮云朝自知如何劝说也无用,柒小八乃一国大将,本就该驰骋沙场,又如何会为了伤势乖乖留下?
她索性不再阻挠,“万事小心!”
“是!小八领命!”
柒小八离开后,暮云朝回到百里丘床边,替他按揉着翳风穴。
手上动作不停,力道恰到好处,脑中却思索着诸多事宜。
恍然间,她动作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
寰沣国皇帝上官圣杰一早便抛下朝政欲逃,太子上官寻又不在宫中,可那城门前的大军,又是谁派的?
莫非……当真是卞夷?
思及此,暮云朝轻咬下唇,双眸微眯,眼底尽是狠意。
她曾以为卞夷是超凡脱俗的惊世神医,却不料他竟也一心想要得到皇位。
倘若南宫未昌与他对上,势必又是一场生死与的较量。
暮云朝心下轻叹,然一炷香时间未至,她仍需继续替百里丘按揉。
与此同时,一块帕子自怀中掉落,本该是纯白无暇,却意外开出了一朵鲜红色的花。
帕子上的血迹,自然是叶暮卿的。
暮云朝本不愿多加理会,却突然瞧见两只以金线绣成的野鸟,栩栩如生。
若是不曾猜错,这应当是一对鸳鸯。
心思微转,暮云朝竟拿起帕子,细细端量起来。
但见帕子上除却那对鸳鸯,还绣着两行娟秀的字迹。
不求君回顾,惟愿永相随。
暮云朝无声轻叹,这个叶暮卿,倒也是个痴情人。
只可惜,这张帕子,永远不会到得陆信手中了。
将帕子放在烛火之上,任由火焰侵袭,熊熊燃起。
焦灼之息传进鼻中,暮云朝一派沉然,将此事做得坦荡无愧,却仍是低声念道,“叶姑娘,对不住了……”
并非她有意欺瞒一个将死之人,只是在这之前,她当真打算要将这帕子交给陆信。
可看过其上内容之后,她渐渐改了心意。
陆信如今前往墨魂谷,必然会遇上祝阳羽,倘若二人之间因此生出几分情意,那便是莫大的好事。
暮云朝看得出,在陆信心中,祝阳羽有着很重很重的分量。
而祝阳羽,虽满心记挂着百里丘,却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陆信。
既是如此,又怎能因为已逝之人的一张帕子,平白影响了二人之间的感情?
至于叶暮卿,暮云朝本就无甚好感,先前应下临终嘱托,便算是了却了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心愿罢。
翌日。
暮云朝自一片吵嚷声中醒来,她再一次趴在百里丘床边入睡。
身子骨一阵酸疼,暮云朝起身活动着身躯。
将纸窗推开,寒风猛地灌体而入,伴随着鹅毛般大小的雪花。
一眼望去,尽是银白。
暮云朝缩了缩脖子,却见楼下街道之上站满了百姓,密密麻麻,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看来那阵吵嚷声,便是因此而来。
转眸望了望天色,现下已有巳时,百姓们堵在街中,定是昌国大军攻了来。
昌国……南宫未昌。m.ýáńbkj.ćőm
那个人,那个令她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不远处。
眼皮仍在不停不休地跳动着,暮云朝猛地合上窗子,坐回了床边。
即便如此,一颗心却仍是不能安稳,浑身上下的紧张无措令她几近发狂。
望着百里丘沉睡的容颜,暮云朝深吸几口气,将慌乱的心绪强行压下。
末了,她复又起身走至窗边,将窗子再度推开。
此番的风雪比之先前更甚几分,暮云朝以笑面相迎,目光望着城门的方向。
“昌国大军气势凶猛,而我们寰沣的皇帝却昏庸无道,亡国是迟早的事情……”
“那昌国的皇后的可真幸福,昌国皇帝为了她,不惜举兵攻之,甚至御驾亲征……”
“可不是嘛……这世间难得能有这般深情的帝王……”
百姓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暮云朝闻之,一颗心竟逐渐安定。
面上的笑意愈发浓烈,暮云朝将窗子合上,随后坐在铜镜前,替自己梳起妆来。
平日里皆是月儿替她打点,如今月儿不在身边,她却是笨手笨脚,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
最终画出的妆容,反倒是差强人意。
“百里丘,我要离开一阵,你一人在此,千万别害怕。”
暮云朝笑着说罢,迅速离开了客房。
临行前,她不忘给房门上锁。
出了客栈,到得街头,挤进了人山人海之中。
百姓们急切地张望着,拥挤不已。
“想不到前朝公主竟还活着,与那国师同为前朝余孽……”
“此言差矣,上官一族昏庸无道,又是篡了李氏一族的皇位,倘若前朝公主能够励精图治,那可是百姓之福……”
前朝公主?
暮云朝心底一惊,恍然想起了一番往事。
“月儿,你可有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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