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细细地打量着手里的知返虫,倏地,目光一亮,朝不远处一身狼狈的陆小郡王看去,清脆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你是我楚辞姐姐什么人?”
陆小郡王重重地喘着气,看着少女挑起眉来,“小姑娘……你认识我娘子?”
少女没有说话,她拍了拍白鹿修长的脖子,白鹿便朝陆小郡王的方向跑去。
她到他身边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自然认识我楚辞姐姐,这只知返虫就是我当初送给她的!”
“这么说,你就是南疆蛊女?”陆小郡王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陡然亮了眸子,激动地望着少女说道。
少女闻言,又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男子的眉目,然后试探着问,“你是陆邑风?”
陆小郡王下意识地承认,“是,我是陆邑风,是你楚辞姐姐的夫君,她被南疆的蛊师下了千日睡,你既是她的妹妹,快随我回去救她!”说着,他便急着去扯少女的胳膊。
少女眼中浮起零星的笑意,任他抓着自己的胳膊,却不答话,只是弯眉看着她。
“走啊!”陆小郡王见她不动,心里更急了,额上都冒出汗来,瞪着白鹿上的少女,催道,“救人如救火,你便是想要叙旧,也请先救了我娘子……”
“陆邑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少女却不等陆小郡王说完,就打断了他,她的眼眸亮如星子,波光流动间如山涧最清透的泉水,“你真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小郡王皱起眉来,“你是我娘子的故人,又不是我的故人,我如何记得你?”
少女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恼,翻身从白鹿上跳了下来,然后凑近陆小郡王,踮起脚,恶作剧般地在他耳朵尖上轻轻地咬了一下,少女清甜的呼吸透过他的皮肤,直钻进他的心里。
她欢喜地看着他,道,“那这样呢,你还想不起来吗?”
陆小郡王感受着耳朵尖上微微刺痛的感觉,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女,道,“你、你是宜婴?!”
少女娇俏地哼了一声,“你终于想起我了!”
“原来,原来是你……”陆小郡王又低低地念了两声,“你不是回南疆了,现在又来京城做什么?”
宜婴闻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道,“我来收债,嫁给你做媳妇啊!”
陆小郡王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一面转身往回走,一面道,“你来迟了,我都有媳妇了!不会娶你的!”
“可你媳妇不是快死了吗?”宜婴牵着白鹿,蹦蹦跳跳地跟上陆小郡王,一派天真道,“你刚说她中了千日睡的!”
“这么说,你不会救我娘子了?”陆小郡王突然板着脸孔,停下脚步,瞪着宜婴质问。
宜婴抚着身边的白鹿笑得一脸无邪,“她是我的情敌,我为什么要救她啊?”
陆小郡王强忍着怒气,道,“你刚不还一口一个楚辞姐姐叫得亲热?!”
宜婴侧目看他,哼了一声,“那是我不知道我的男人竟然被她捷足先登了!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当年就应该要了她的命!”
“你!”陆小郡王气的脑仁疼,他觉得眼前的宜婴简直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看她一眼,他的头都能疼一个月。
宜婴见陆小郡王真的生气,心里到底舍不得,想了想,又道,“……你要我救她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陆小郡王强忍着怒气问道。
宜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救活她之后,你得离开她,娶我为妻!”
“你休想!”陆小郡王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就算这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娶你的!”
他说完,转身就往回城的方向走去。
宜婴被他下了面子,却不难过,她两只纤细白嫩的手圈在一起,作喇叭状,朝男子的背影,大声地喊道,“你要是后悔了,就到京城最大的客栈来找我!”
陆小郡王气的几欲吐血。
她想让他妥协,下辈子吧!
苏府。
天色已黑。
袁晗看向颓然走近寝房的陆小郡王,语气一沉,起身反问,“没有找到蛊师吗?”
陆小郡王想到宜婴,又是一番咬牙,攥紧拳头用力捶向一旁的床柱,恨声道,“找到了,可是没用!”
“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晗追问。
陆小郡王只好将宜婴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说了一遍。
袁晗听罢,眉头拧得更紧,“这么说,京城中还有第二个蛊师了?”
陆小郡王闻言,抬头朝他看去,沉声道,“我们现在只有最后一只知返虫了……”
“没用的。”袁晗长叹一口气,摇头道,“知返虫是个恋主的东西,它的主人既已出现,那么就算再放出去一只,也还是跟这一只一样的结果。”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陆小郡王痛苦地问道。
袁晗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将桌上翻开的一本医书递给陆小郡王,道,“这是我翻找典籍,查到的一点资料,你看看,可能从中看出些什么,然后抽丝剥茧,找出给阿辞下蛊的蛊师。”
陆小郡王抬手,将医书接过。
关于千日睡这种蛊重点的部分,袁晗已经给他划了出来——千日睡属于花虫蛊,下蛊时必须与对方有身体接触,而中蛊的人,起初任何细微的感觉都不会有,直到她身边出现对应的花的味道,这时,花的味道就会唤醒中蛊的人体内的蛊虫,然后中蛊的人才会发作。
下蛊的人,对应的花……
这两点在陆小郡王的脑中冲撞着,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大步朝外走去。
“折锦,折锦!”走到廊下后,他大声叫着折锦的名字。
折锦听到声音,赶忙从一旁的厢房走了出来,上前行过礼后,目光凝重地问道,“不知姑爷有何吩咐?”
“你早上说,已经将菡萏院封锁了是吗?”他急声问道,
折锦点了点头,“是,已经封锁了,院子里还有正房里一应东西都如姑娘倒下时一般摆放,人也都在厢房里关着!”
“现在立刻放她们出来,让她们仔细地看看,这院子里,还有正房里,有什么突然消失不见的东西?”陆小郡王一脸肃然,厉声吩咐。
折锦不敢多问,她答应了一声,便朝厢房走去,听陆小郡王说的,将所有的人都放了出来,然后让她们去看,正房和院子里到底有什么不同的。
最后,一个负责院中洒扫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找她来禀告,说是花墙下少了一株黄菊花。
黄菊花……折锦目光一变。
是啊,这个季节最多的就是菊花,而黄菊花又是最常见的,多一株少一株……只要不是太细心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陆小郡王听完折锦的回禀。
久久没有说话。
他闭上眼睛,将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的,全部在脑中回想了一遍……
与楚辞贴身接触过的人,有嫌疑的人……
突然,他睁开眼睛,冲着折锦道,“我知道了,是赵婵娟!”
赵婵娟?
折锦听到这个名字,眸光一深,当机立断道,“那奴婢这就去将她审问一番?”
“不用!”陆小郡王摆了摆手。
此时此刻,事关楚辞的性命,还有他们的未来,他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亮,记忆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好……
曾经被他忽略的诸多细节,现在也想秃子身上的虱子一般,清清楚楚的浮现出来。
赵家兄妹……
重点不该是在赵婵娟的身边,而应该是在赵朱阁的身上。
那一天,找上门来,他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个表情!
当时,他恐惧而又用力地撕扯着他的衣领,说他要见他妹妹,说他必须要把他妹妹带回去,不然他对不起爹娘,对不起自己……
还有,他被他打走的时候,还说让他不要后悔!那时他的语气是那样的肯定!
之前怒上心头,没有想太多,只当那是他撂下的狠话,可现在再想想,那般笃定的语气,怎么能是狠话,应该是……是提醒才对!
想清楚这些,他眉眼犀利地朝折锦看去,一字一句的吩咐,“你调四个青龙卫出来,三个人去查赵婵娟的兄长赵朱阁,务必保住他的性命,还有一个盯着赵婵娟,阿辞没有醒来前,绝不许她离开楚宅一步!”
“是,姑爷!”折锦恭恭敬敬地应道。
不过两个时辰后,等她再回来时,脸上表情却有些不太对劲。
陆小郡王多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折锦又嗫嚅了片刻,然后才鼓起勇气,含着泪道,“回姑爷的话,楚宅一切都好,只是……只是摄政王府被查抄了!王爷被关进了宗人府!”
“摄政王府被查抄,王爷还被关进了宗人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折锦哽咽着道,“外面,全城都在传,王爷不是云太妃的亲生骨肉……金銮殿上,云太妃承认了,觉明那个贼秃也背叛王爷,站在了太后那边,说王爷有谋逆之相,还说小尔公子身上有紫色龙气,辛儿公子身上有红光……”
“皇上听后,原本还想将两位公子也拿下的,是南郡王倾力作保,才暂时保下两位公子,不过……”不过估计也保不了多久……
最后一句话,折锦并没有说出来,可陆小郡王却猜了出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他的肩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不止楚辞,还有两个孩子的生死,也挂在了他的身上。
心里正憋闷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苏坤带着家丁走了进来,停在陆小郡王面前后,冷冷地称呼了一声“小郡王”!
陆小郡王闻言,抬头朝他看去,嘴角轻轻一撇,道,“不知苏大人有何见教?”
苏坤听着陆小郡王的称呼,脸上有讪色闪过,可出口的话,却是中气十足得很,“小郡王既然称我一句苏大人,那么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今日的来意罢?”
陆小郡王冷冷地笑了一声,一脸嘲讽地朝苏坤看去,“苏大人想我们自行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苏大人能给我一纸文书,表示与内子永远断绝父女关系,来日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都不再互相勾缠!”
“这有何难!”苏坤被陆小郡王说的面色发白,但赶人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地很,一甩袖子,一张文书就朝陆小郡王飞去,竟是早就提前准备好的。
陆小郡王接过文书,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然后便吩咐折锦去归置东西。
之后,一行人又连夜回了楚宅。
楚宅中,赵婵娟已经被严加看管起来。
她秉性素来孱弱,自是夜夜垂泪日日哭,可楚宅里的下人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她,哭了一夜后,赵婵娟便也没了眼泪。
而天亮时,折锦派去寻赵朱阁的青龙卫终于回来了。
不过带回来的却不是活人,而是赵朱阁的死讯。
赵朱阁……竟然死了!
陆小郡王听罢,自是头疼了一阵子,暗恨自己从前愚钝。
可同时也确定,下蛊一事的确和赵家兄妹有关。
……
次日太阳升起来时,陆小郡王正要去看看赵婵娟,思量着能不能从她口中问出一些什么。
可刚出了谢辞居,管家便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向他禀道,“姑爷,亲家郡王、郡王妃带人来了,您现在可要见见?”
陆小郡王站在原地迟疑片刻,道,“你带他们进来罢!”
“是,姑爷!”管家说着,便朝外退去。
厅堂中,陆小郡王没等多久,南郡王和南郡王妃就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
“爹,娘!”陆小郡王转身向两人行礼。
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的手腕就被南郡王妃给抓住了。
只见南郡王妃眼里含泪,扶着后腰,焦急地看着他,道,“风儿,你快跟娘回去,现在这楚宅就是个是非之地,皇上迟早有一天要派兵将这里围了的,还有那两个孽……那两个小的,皇上也不会容他们活下去的!你快跟娘回去……休书你爹已经给你写好了,以后我们和楚宅和摄政王府再也没有任何关心,娘会再为你选聘高官之女……”
陆小郡王听她这般说着,只觉得疲惫至极,他甚至连打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漠然地听她说着。
直到,南郡王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沉声附和,“风儿,你就听你娘的罢!”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许久,又睁开,锋芒毕露地看着面前,他曾引以为傲的父亲,道,“爹,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南郡王叹了口气,“我们一家子总是要活下去的……风儿,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该想想我和你母亲,还有你弟弟妹妹!”
“既然如此,那就请爹娘将孩儿逐出陆家吧!”
陆小郡王涩然开口,却掷地有声地说道。
话落,他直接跪了下去,拱手,直直地看着南郡王。
南郡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风儿,你……”
“求爹娘将孩儿逐出陆家吧!”陆小郡王又重复了一句,端的是虽九死其犹未悔。
南郡王妃看他这副模样,更是难以接受,她泪落连珠,眼眶通红地看着陆小郡王,“风儿,你是魔障了吧!那楚辞不过只是一个再嫁的不贞女子,两个孩子也不是你的,你这又是何苦!你这样,对得起我和你爹爹对你养育之恩,对得起你祖母对你的谆谆教导,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吗?”
“对不起。”陆小郡王说着,也红了眼眶。
“那你这又是何苦,听娘一句话,回去吧,跟娘回去吧……”南郡王妃说着,竟然朝陆小郡王跪了下去。
陆小郡王如何能受得起这一拜,忙起身扶住了自家娘亲,道,“娘,你不要这样……”
“陆家除了我,还有弟弟妹妹,还有阿盈,二叔家的几个,可阿辞,她只有我,要是连我都走了,她就活不成了。”
“娘,你就当孩儿不孝罢!”
“你、你……”南郡王失声地叫着,恨铁不成钢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陆小郡王不再言语,她转过身,直接朝偏厅走去。
步履间,是那样的决绝。
背影,是那样的萧索却高大。
离开前厅后,他直接去了关押赵婵娟的地方。
赵婵娟在黑暗中呆了一天一夜,骤然看见光亮,她下意识地朝光源的方向看去。
陆小郡王一步一步地走近她,在她面前停下后,道,“赵婵娟,你知道吗?你哥哥已经死了!”
“死……我哥哥死了?”赵婵娟闻言,艰难地朝陆小郡王看去,唇齿哆嗦道,“姑、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哥怎么会死呢?”
“是不是……是不是被赌场那些追债的人打死的?”说着,眼泪从她眼角大颗大颗地溢出,嗓音也沙哑起来。
陆小郡王见状,却没有任何地怜惜,他冷冷地笑了一声,“赵姑娘,你到现在还要装糊涂吗?害死你大哥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若非你与人合谋,给我娘子下蛊,你大哥又怎么会被幕后人残忍杀害!”
“不,姑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下蛊,更不知道什么幕后人……”
“你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死的吗?他的身子被人剁成了九段,我让人查验过伤口,是从脚开始剁的,最后才割断他的头,凶手还将他的头扔进了粪坑里,腰腹剁成碎,扔进了你家那只大黑犬的食盆中,我的人去的时候,那只大黑犬正吃的眼冒红光……”
“不,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赵婵娟突然尖利地嚎叫起来,她两手捂住眼睛,泪水从她的指缝中一点一点地漏出,打湿她的衣襟。
“那些人诱骗了你们兄妹,又残忍地杀了你的大哥,你就不想替你大哥报仇吗?”陆小郡王继续说道。
可赵婵娟却像是傻了一般,放下手后,只瞪着猩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嘴像是合紧了的蚌壳,一言不发。
陆小郡王见她这般,又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是担心你的外祖一家吧?”
“……”赵婵娟听他提起外祖,眼神有了些许的波动。
陆小郡王又道,“我告诉我是谁指使的你,我保证你外祖一家不会受到连累。”
赵婵娟眼眸又闪了闪,不过还是没有开口。
她不知道该不该信面前这个男子。
“或者,你更希望我用那些人对待你兄长的法子,来对待你外祖一家?”陆小郡王见怀柔不成,目光一变,又转为威胁。
赵婵娟从陆小郡王恐怖的目光中,看得出他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当即急声喊道,“不要!”
“那就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兄妹的!”
“是、是……”赵婵娟猛地合上眼睛,哭着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只是种种端倪告诉我,他们应该是宫里的太监。”
“宫里的太监?”陆小郡王瞳孔骤缩,沉声反问。
赵婵娟点了点头,“是!我记得——他们几次来找我们兄妹,都是在夜里,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和衣饰,只隐约能察觉到他们比平常男子略微尖细的声音,还有他们身上淡淡的尿臊味,以及香料的味道——所以我猜测,他们十有八九是宫里的太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才不敢拒绝为他们办事,我哥哥虽然混账,可他到底是我们赵家唯一的男丁,爹娘过世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们,要好好照看我大哥的……”
后面的话,陆小郡王没有入耳——知道是宫里的人后,他便阴沉着脸起了身,往外走去。ýáńbkj.ćőm
赵婵娟还想叫住他,拜托他照拂自己外祖一家,可陆小郡王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只唇角冷冷地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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