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校长室内的交谈。
“哪位?”圆肚子校长将视线从面前的金发青年身上挪开,侧头看向门口,“请进。”
方清然顺势推门而入,打量向校长室内部的场景。
禾蔌低垂着头,两只小手揪着衣角,一言不发地端坐在沙发边缘。
校长桌前,单手撑在桌边的金发男子回过头,他身穿开襟的褶皱衫,鼻梁上方的半张脸,被一面造型冷硬的银制鹰喙型假面遮去面容。
假面两侧凋有一片片银羽,恍如展翅的雄鹰。
“安老师。”
佩戴假面的金发男子抢在校长前打了声招呼,语气中似乎隐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禾蔌同学家长,您认识我们学校的安老师?”
校长面色一怔。
“当然。”
金发男子微微一笑。
他转过身,主动走到了方清然面前。
“路帆,禾蔌的长辈、监护人。”
他并未伸出手,仅仅是站在那,笑吟吟道:
“我家孩子最近几天,给你添麻烦了,安老师。”
话音落下,方清然正要开口,忽见身前的男子嘴唇微动,凝音为一线,传入耳中。
“安老师,或许我也可以这样称呼你……
方清然同学?”
方清然眉头微挑,打量向男子的目光,稍稍认真了一些。
“没必要用这种戒备的态度对我。”路帆旁若无人的继续传音,“我有个提案,等我办完手上的事,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
丝毫没想到对方直接叫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方清然诧异地投去眼神。
目前来看,这位叫做路帆的男子,貌似认识他,遗憾的是,自己对对方没有半点印象。
两人对视间,校长悄然凑了上来,拽了拽某人衣袖。
方清然被拉到一边,圆肚子校长一脸的无奈,小声跟他耳语:
“安老师,你来得正好,你是禾蔌同学的任课教师吧,快帮我一起劝劝这位家长。
退学不是儿戏,况且,他家孩子的学习成绩可不差,现在退学,真是……唉!”
校长一跺脚,焦急得一声长叹。
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在毁掉孩子未来的前途!
按部就班下去,哪怕考不进天枢学府,上个天枢域中一流的大学,也是一点问题没有,一旦辍学,便全都毁于一旦了。
“我明白了。”
方清然点点头,清了清嗓子,余光瞥了眼一声不吭的禾蔌,抬头看向路帆:
“禾蔌同学家长,听说,您是要给禾蔌办理退学手续?
能让我了解下原因吗?”
“没问题。”
路帆摊开手掌:
“主要这是禾蔌她向我提出的请求,我这个人呢,又一向比较尊重个人的意愿,就专程跑来学校一趟。”….“禾蔌主动想要退学?”
听到这,方清然不自觉瞧向沙发上坐着的马尾少女。
挺秃然的,没有任何防备。
就是有一点问题,昨晚的她,好像不是这样的哇?
“你们可以去询问她本人,有关退学的想法。”
路帆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察觉到校长和方清然两人的目光,低垂着头的禾蔌,不安的抿了抿嘴。
她真心想要退学吗?
答桉自然是否定的,至少在今天接触到那个摇身一变成为她家长的男人以前,从来没冒出过这种念头。
但没有办法,她不得不……
“是,大概是长久以来,积攒的压力过大,导致我产生了浓烈的想要退学这个念头……”
她双腿夹了夹,膝盖并拢,声音轻的几乎难以听清。
“这,太累的话,先在家休息上几天?
退学这事,可得慎重考虑啊!”
校长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算哪门子的退学理由,他转过头,又想继续做家长的思想工作。
然而,家长也是油盐不进。
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奈,若是对方执意要退学,他这个做校长的,也不可能拦得住。
劝说无果,即将正式开始退学流程时,沉默着的方清然,蓦然出声。
“我怎么感觉,禾蔌同学她似乎并不想要退学?”
话语在校长室中回荡开,他立刻成为了在场三人的焦点。
禾蔌勐地扬起小脸,发觉假面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帘。
“对,这样才乖嘛。”
路帆的唇角逐渐上扬。
这句话一出口,不论是方清然,还是校长,都第一时间看了出来,哪里是什么学生想要退学,分明是他这个做家长的想让学生退学!
“禾蔌家长,我严肃提醒你,请你说明让学生退学的真实原因!”
圆肚子校长压抑着怒火。
这是把孩子当场什么了?
一件没有独立人格,完全属于自己的物品?
从业这么多年来,他最厌恶的,便是这种类型的家长。
他并未察觉,当他以这种问责的口吻出声时,路帆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澹漠的冷意。
下一刻,禾蔌如受惊小鸟般,略显惊慌的开口:
“校长先生,退学确实是我自愿的!”
方清然身形不动,深深凝视佩戴假面的金发男子。
就在刚刚,这家伙刻意散发出了一缕隐藏极深的杀意,针对的正是他和校长。
‘这意思是逼迫禾蔌表明态度完成退学,若完不成就要杀了我和校长?’
稍加思忖,他得出结论。
这等行为,可以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除此之外,亦能看得出,此人对自己的实力,极度自信。
知晓他的姓名,肯定也对他的实力,有一定了解,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向他表露出杀意,无疑是一种挑衅。….眼前叫路帆的男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或许在对方的眼中,解决他,就和解决是普通人的校长一样轻松。
如此目中无人的态度,倒是让他想起了昨晚荒废小学里的那些小可爱。
很像啊,很像!
“就请校长先生和安老师,不要再耽误我的时间了,好么?”
路帆面庞浮现无声的温和笑容,他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半点笑意的存在,仿佛自幽深的谷底传来,浸润着点滴冰冷。
校长面色难看,但也无法驳回退学的申请。
方清然静静的站在一旁。
这是学生和家长的权利,他也没有办法阻止,从中作梗。
至少,安老师的这个身份,不能。
目送路帆领着禾蔌离开,校长长叹了一声气,瘫坐在皮椅上。
对于一个负责任的校长来说,今天的经历,无疑是极其难忘的。
他甚至不敢去想,退学后,随时间流逝,那个曾经的好学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揉了揉眉心,他抬起头,强打精神安慰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安老师你没必要因此而自责。”
说到这,他神情动了动:
“对了,安老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稍作犹豫,方清然暂时没把离职的请求讲出去。
他向校长请了几个小时的假,提前离校。
来到校门口,赫然发现,在他前面离开校长室的路帆,站在街对面的一辆加长款豪华轿车前,看他出门,向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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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然并未耽搁,左右张望两眼,穿过马路。
在相距更近的情况下,他的剑,也更容易挥中目标。
“坐进去聊聊?”
路帆示意向车内。
方清然没有拒绝。
但在坐进车内前,他走向驾驶座,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下移,露出一张熟悉的中年男人面庞。
“安先生!”
司机游仲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游队长怎么有闲心当起司机来了?”
方清然忍不住挑了挑眉。
“如果你也是秘学府的外使,自然有资格安排当地守护小队的人这样配合你。”
坐进车内的路帆从冰柜中取出一瓶香槟,倒进杯中,摇晃着酒杯道。
“秘学府外使?”
方清然学习到了一个新名词。
“是啊,陆姐没跟你讲过么?”
路帆小抿了一口香槟,好似是想到了什么:
“哦对,毕竟你连外围都算不上,现在也只是相当于一个临时拉来帮忙的内围罢了,确实没必要讲。”
懒得理会这种有挑拨嫌疑的话语,方清然也没有坐进车内的意思,站在车门口直视向对方的眼睛:
“我只想知道,路外使你和禾蔌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无缘无故的安排她退学?”
“竟然是在纠结这种小事嘛?”
路帆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搭上车内沙发坐的背,笑出了声。….或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他笑得差点停不下来。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放声大笑之际,又戛然而止,整张脸都平静了下来:
“我有必要告知你这些么,方清然同学?
我是秘学府外使,而你的临时权限,是内围成员。
用简单易懂的意思来讲,就是你是我的下级,作为上级,我需要向你解释我的行为吗?”
方清然正要开口,路帆直接打断了他:
“哪怕不论这些,你只是区区的光烛境超凡者,首先应当表现出对我这个焰炬境的尊敬才是,而非问东问西。”
“我的尊敬,只会留给我想要尊敬的人。”
方清然怡然不惧,面色泰然:
“目前看来,路外使是不打算就以上问题,对我进行任何说明了?”
“说明?”
路帆一口将杯中香槟饮尽:
“经我调查,那个小女孩是黎明会的成员,待我进行审讯后,准备就地处决,这个说明够不够?”
他再度倒上半杯,顺嘴道:
“本来我是打算去找你的,不过,既然刚巧碰见你,那我就把要说的,都说了吧。
从现在开始,有关调查流明城非法研究事件的行动,由我全权接手。”
说着,他将酒杯口,斜对向方清然:
“方清然同学,你可以收拾收拾,返回天枢了。”
‘我都还没来得及将收集的情报上报,秘学府安排后续处理的人手就已经到位?’
听着对方的话语,方清然眼底不自觉的浮现一丝思索。
“我需要相关事宜的正式通知,以及路外使你作为秘学府一员的证明。”
他澹声开口。
闻言,路帆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
搭着的手一招,一本和方清然手上小册差不多的黑色证件,出现在他两指之间。
“这样,够不够?”
“不够。”
方清然摇了摇头。
见对面少年如此不给面子,他露出一副耐心快要耗尽的恶劣表情:
“这两天我路过这附近,知道了流明城中的事,索性过来处理一二。”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的举动,都是路外使你私下的行为?”
方清然老神在在的道。
“那又怎样,你不会不清楚吧,每多拖延一天,就会让黎明会多威胁多少无辜平民?”
路帆身体前倾,逸散出一缕气势,压迫感十足,意味深长道:
“还是说,方清然同学你压根就不在意平民的死伤,嗯?”
停顿了两三秒,也许是觉得自己彻底将对方压落在了下风,他两指夹着的黑色证件消失,丧失兴致似的摆了摆手:
“我就知道,那种家伙生的儿子,哪里会是什么好人?
等事件结束,我会将你对平民态度汇报上去的。”
他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傲慢笑意:
“你可以走了。….假如下次还有机会再见面,我希望你能懂得地位的差距,理解‘尊敬’二字。”
不再去看方清然,他转过头,朝驾驶室道:
“游仲,开车。”
驾驶座传出应声,车门自动闭合,载着路帆的加长款轿车呼啸而去。m.ýáńbkj.ćőm
目视着豪华轿车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方清然眸光微动,感知起愈来愈远的灵性之火印记。
这是他昨晚在禾蔌身上留下的。
抬脚欲走,忽听到耳旁响起有些怯懦的声音。
“哥哥,我妈妈想送你两束花。”
衣着朴素的小女孩,双手捧着两束花,眨巴着大眼睛,抬手指向沿街的某间店铺:
“那边是我妈妈开的花店,妈妈说哥哥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希望你能高兴起来。”
方清然垂眸打量向小女孩手中的花,神情流露出一丝古怪:
“这是……黄玫瑰和忘忧草?”
黄玫瑰的寓意是分手和离别,忘忧草则有放下、离开的含义,通常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合下一起送给他人。
仔细回想下刚刚的场景:目送豪华轿车远去的平凡男生。
“谢谢。”
他一时无言。
“但没关系,我并没有伤心。”
方清然眸光扫过街道两侧的人来人往,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微微一笑:
“今晚,在家和家人呆在一起比较好,因为外面……
可能会有些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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