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比他年长,居然称他为父王?真是件稀罕事。
他习惯性地挠头,开口想要说话。还没来得及吐出半个字,身子就被一道强大吸力拉回。
“父神,是我眼花了吗?”敖渊辰抬起小拳头揉揉眼,“那个真的是阿光阿公吧?”
敖丙付好钱,递给女儿一根糖葫芦,“当是如此。”
不过父王怎么一副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样子?还有站在远处的爹爹,看着他的眼神冷酷得有些吓人。总不会是又跟父王闹不愉快了罢?
“我们回去罢。”女儿的声音打断敖丙思绪。
敖丙答应,牵起还在小口咬糖葫芦的女儿,往来处返回。
等父女两人没了踪影,那两道来自过去的身影重现。
太一在心里松出口气,要不是他始终都注视着小光的一举一动,没准儿这孩子真会搅乱时空秩序。至于余惊未定的敖光依旧是傻愣愣的,在太一低头想要跟他说话时,忽然跑开。
“陈塘关?这是什么地方?”敖光单手叉腰,盯着城门上的刻字,“师尊,您听过么?”
太一说,“不甚清楚。”
他窥探到的后世短的有几百年,长的有万年,哪里会记得这么个普通城池。
敖光获得回答,环顾四周,“奇怪,这里我好像有印象。师尊,您看那座山,是不是跟东海边上的很像?”
“人界的山大多生得一个模样,你又怎知那是东海的,而不是北海的?”
敖光还是坚持那就是东海的山。
太一忆起自己在市集上看到的鱼摊,那些鱼还都活蹦乱跳,想必不是从远处送来,便道,“那就去那座山上一探究竟。”
“好!”
那座山算不上高,看着也是平平无奇,只是山腰建着一间庙宇,因而来往百姓众多。庙宇内弥漫烟火,可见之景扑朔迷离,敖光踮脚看了小半天,都没瞧出点什么。
“要进去看看吗?”
“真的可以么?万一这儿供奉的神仙比我们法力高强,导致我们显形怎么办?弟子不想师尊受罚。”
太一心说,这世上除天道与老祖外,还有什么人的法力能强得过他?
但见敖光这般紧张,心里还是软了几分,安抚道,“那就不进去。这儿临海,供奉的应该就是水神、龙神一类,十之八|九是青龙。”
“是青龙大神吗?”敖光诧异,松开抱着太一胳膊的手,双手合十,恭敬地朝大庙拜了一拜。
“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对本尊这样虔诚?”太一嘀咕。
敖光疑惑地看着他。
“无事,拜完了么?拜完了就去瞧瞧这儿的海。”
敖光跟上他的脚步,嘴里不自觉哼起不成曲的小调。
大庙中香客络绎不绝,就在众人躬身参拜许愿之时,神像亮起一瞬红光,红光之后显出个浅薄影子。那影子望着远去的师徒身影,暗暗叹了口气。
“被自己拜的感觉如何?”红影边上骤然现出个金影。
二代龙神敖光道,“很微妙。话说回来,帝君那时就对本尊动心思了?”
“你不也是?”
龙神敖光飞快看他一眼,跑了。
东皇太一:“……”
全然不知先前拜了一千年后自己的敖光冲着眼前一望无际大海高声大喊,撒欢地在沙滩上奔跑。
太一无奈摇头,出声提醒他留神脚下,话没说完,那欢乐的身影就差点被湿滑的沙子绊了一跤。
虽说是灵体,但在太一法术加持之下,敖光能够碰触到这些事物,只要不更改时空进程,随他怎么玩都可。敖光在沙地里跑了一会儿,停在某处开始挖贝壳和沙蟹。
他幼时最喜欢的就是上岸,如他这样的‘野孩子’,龙宫是不会特意费心思关注。
那群出门历练的兄弟姐妹需在指定日子返回龙宫,他可以晚点回去,反正老仆爷爷也是期望他能早日离开龙宫。他每次都会在岸上玩到尽兴再回去,就是回去之后总会被寻个由头惩罚,好几回住水牢就是因为这事。
“师尊你看,”敖光朝走来的太一举起有自己一半巴掌大小的完整贝壳,“我还是头回找到这么大的。”
太一在他身边蹲下,“你很喜欢这些?”
“称不上喜欢,只是见着他们宫里都有各式贝壳做装饰,有点羡慕。”敖光咧嘴一笑,将自己挖出的贝壳放在一旁,继续用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枝挖土。
“可是小光,”太一踌躇开口,“这些我们带不回去。”
敖光猛地抬眼,额头磕上太一下巴,他赶忙伸手摸对方的伤处,随后一只温暖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太一抚去他的疼痛,说,“它们属于一千年后,一旦我们将之带离,就是在打乱秩序。不可知规犯规。”
“弟子明白了。”敖光遗憾道。
“你若真喜欢,回去后本尊可以赠你。”
敖光登时换上笑脸,“那弟子就静候佳音。”
挖了好一会儿,敖光又把贝壳重新埋回,生怕会被别人找见似的,重挖的坑深上许多。埋完之后,还不住用脚将坑上的沙土磨平,以防后来人发现这儿的异常。
太一忍俊不禁,施咒去除他身上不小心沾上的尘土。ýáńbkj.ćőm
磨完最后一个坑后,敖光心满意足地遥望,又冲太一道,“师尊,您看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海域生得一个模样,本尊瞧不出差别。”太一老实回答。
他统领三界不假,但着实不会去记每一寸土、每一颗石子的样子,大抵这就是他的威望始终不及兄长帝俊的缘故。有这工夫,他宁可多学几个术法或多制几个阵图。
敖光骄傲地扬起下巴,“弟子知道。”
“是么?还请赐教。”
“赐教不敢。”敖光忙道,“弟子怎么说也是龙族,辨别水域是天生本事。若弟子没看错,这儿是东海。”说出东海时,太一察觉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太一道,“为何?”
“缘由嘛,着实不太好说,只能说是龙族与生俱来的直觉罢?不过,没想到这儿会是东海,那么方才那间庙应当是龙王庙了?”
“此地百姓安居乐业,应是新龙王在任。”
换作敖光父王,百姓们要不是怕丢性命,早就抡大锤把神像砸个稀巴烂,哪里还会前赴后继地前去参拜?
敖光赞同他的说法,无比希冀道,“有这样好的龙王在,想必东海会愈发繁荣。”
“本尊也是这般想。”
人界眼下已然入冬,天黑得格外早,敖光坐在太一身边看日落,还不等多感叹艳绝霞光,天幕就渐渐灰暗。
“师尊,弟子听老仆爷爷说过,帝俊陛下与太一陛下都是烈日化身。那天上这太阳就是他们么?”
太一道,“可以这么说。”
“那今天的是帝俊陛下还是太一陛下?”
太一算是被这话问倒,他与帝俊是轮流值班,要是问一千年前的今天,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敖光,那是兄长的分影。时至今日,倒是不敢妄下定论。
不过瞧着先前那光芒,不太像是兄长或自己的,便猜测道,“兴许是金乌。”
千年之后他那群侄子们应是都能独当一面,如果这时候还劳烦他们兄弟俩当班,太一回去之后定要挨个揍一顿。
“原来是金乌殿下。师尊见过殿下们吗?”
太一点头,何止是见过,每只还都被他打过屁股。
“闹得很。你可莫要学他们,不然本尊也打你屁股。”
敖光慌神,“弟子都这么大了,也要打吗?”
“不然?”
“那弟子回去后得抓紧时间做个护具。”
太一轻笑,捏了下他的耳朵,敖光冲他咧嘴笑。
东海夜晚的风徐徐吹来,带着湿润水汽,直往衣里钻。敖光穿得有点薄,不自觉地颤抖,太一见状挪近点身子,陪他一起看漫天星辰。
“师尊,那是哪位大神的星位?”
“玄武。他边上那个是白虎,白虎左上方是青龙和朱雀。”
敖光道,“青龙和朱雀两位上神挨得好近。”
“嗯。他二人并肩作战数万年,自然比旁人更亲密些。”
“那这里有师尊的星位吗?”
太一下意识看向西方最亮的两颗,敖光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那里吗?”
“那儿。”太一指向离自己星位稍远的一处,那里有颗光芒不算太亮但也不暗的星子,是他临时用法术变出的。
敖光惊叹,道,“不知道弟子什么时候能拥有自己的星位。”
“迟早会有的。”
说完,太一又重新移目至自己那颗星上,星旁有颗稍小且略暗的星,紧挨着他闪烁。加上羲和的那颗星,代表天庭掌权者的星子共计四颗。
那是本尊的道侣?太一讶异。
想到这里,他悄然放出法力探查那颗星所属。不过眨眼,那灵力就被打回,耳边还响起一道空灵之声,仿佛是从遥远天际而来。
“陛下,天机不可泄露。”是鸿钧老祖的声音。
太一瞪大眼,还想细听,那声音骤然消散,且天边星辰也都逐一隐匿。
“要下雨了。”敖光忽然道。
“走罢,去找个地方避雨。”太一说。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是明白,这场雨是突如其来的,是老祖对他想要窥探天机的惩罚。
师徒二人刚进山洞,一道雷就轰然劈下,在沙地上打出一个小坑。敖光轻力拍拍胸脯,落雷之处离他们先前所在之处不远,要是晚了一步,指不定要怎么狼狈。
太一弹指间就生起一个火堆,敖光连忙伸手去烤火,顺道把有点湿的外衣放在上头烘烤。谁能想到他没挨雨打,反而是在起身时不留神掉到浪中呢?
“这雨看来还得下一阵。师尊,你饿吗?”
“你饿了?”
敖光嘿嘿笑,“有一点,就一丁点。”
“闭上眼睛。”
“闭上了,然后呢?”
“睡罢。”
敖光顿时睁开眼,“为,为什么?”
“正如本尊所言,不得动这儿的一草一木。同样的,也不能在这儿动用过去的任何事物。都会造成……”
“时空秩序紊乱?”
太一点头,按了下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先睡罢,权当是在历练。”
“明白,师尊明日见。”
“明日见。”
二更之时,雨势减弱,直至停止。
太一小心地将敖光安置在石壁光滑处,又将烘烤好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而后走出山洞。
雨后的海边带着点土腥气,海浪仍旧翻涌,天边无月无云,入眼皆是昏暗,独太一这儿是亮堂堂的。他走到不远处的沙地上坐下,抬头看着一望无垠的黑天。
他又想起那颗星子,那能与他并肩而立的未知神。
会是小光吗?心里突然有个声音问。
*
“娘娘在看什么?”
女娲转头,迎上温婉笑脸,“羲和,你来了。”
羲和颔首,观女娲静望之物,“这浩瀚星辰,当真是美极。”
“天地阔大,我等不过只是这其中的一颗小小尘埃。”女娲感慨,“千秋万载,改朝换代,这天地却依然伫立。”
羲和未语,眼底满是赞同之色。
站立须臾,女娲请她回主殿,命神官奉茶。
“身子可是好些了?”女娲关切道。
羲和微笑,“劳娘娘惦念,灵力已恢复如初,甚至要比原先更进一步。”
女娲喜道,“果真?那可真是件喜事。对了,羲和夤夜来访可是有事?”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羲和诞小七前酿下的月桂露已至开封日,便送来一壶赠娘娘品鉴。”
“有心了。”
晶莹清露盛入琉璃月光杯时,满屋飘香。
女娲轻嗅杯中酒香,抿进一小口,在羲和期望的目光下回道,“羲和的酿酒手艺愈发好了。”
“得娘娘称赞,羲和不虚此行。”她陷入回忆,“若是庚辰还在,定然吵闹着要喝一大坛,而后醉倒在我宫中的月桂树下呼呼睡上百年。”
“她就是这调皮性子,千年万年都不见改半分。”女娲又饮入一口,清甜的桂花香在唇齿间弥漫。
羲和在设好的棋盘上落下黑子,“听闻娘娘先前受太一邀请参加他的收徒宴?羲和始终不得空前去拜访,不知那孩子真如陛下所言,是个不得多得的奇才?”
“羲和如何想?”
“太一那挑剔性子,不是绝佳根骨定然入不了他的眼。他孤身这么些年,有个人陪着,倒是件极好之事。”
女娲收走吃下的棋子,道,“琼镜该回来了罢?”
“依她先前回信,说是还需三百年。她晚些回来也好,我这耳朵能多清静些时日。”
“话这样说,心里还是惦记妹妹的罢?”
羲和含笑看棋盘,“毕竟一脉相连,怎会不想念?”
“是啊,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人,又怎会故意忍着不见?”女娲意有所指地看向远处的灿烂星辰。
遥远深海之中,一团巨龙微微动了动身子。
*
敖光二人待了几天,定于下弦月退去前返回来处。
逛完北海,他们又回到陈塘关。出乎敖光意料,一千年后的四海都呈现欣欣向荣之态,看得他越发想去拜见如今的四海龙王。
“日后你自会见到。”太一安慰。
是夜,太一驱动法阵,传送二人回到过去。离开不久,龙神庙中的金红双影再度现身,这回是实体。
“帝君何必多此一举?”龙神敖光疑问。
东皇太一道,“我那时心绪烦杂,万一施法出错,岂不是要把你给弄丢?”
“那我就在原处等着,帝君总是会找到我的,不是么?”
“但我不想再弄丢你了。”东皇太一揽人入怀,“这样的苦受一次就够。”
龙神轻点两下他的头发,就像他曾经安抚自己时做的那样,“走罢,丙儿他们该等急了。”东皇太一答应一声,拂袖带人离开。
*
回到九灵泉后,敖光狠狠吃了一顿,又连着睡了好几天。趁他安睡之时,太一留在此地的分影回到还在议政殿埋头苦干的本体内。
“哟,回来了?”咬着甜饼进来的玄武同他打了个招呼。
太一点头,说,“你倒自在。”
玄武一手握饼,一手将需要终审的奏章抱来,砰地一声,险些打落新换上的笔架。
“有怨言直说,不必冲着它们动气。”太一平静地取走一本奏折翻看。
玄武晃悠悠回到他常坐的座上,“你藏着小殿下做什么?难不成你跟那几个小神一样,喜欢年轻的?”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本尊跟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既然不是一路人,那你为什么不让小殿下与我交谈?”
太一睨他,“有什么可谈的?”
“我们之间可谈的事多了去了。不过你是没有机会听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太一不屑,“就你这张嘴,能压得住什么秘密?”
玄武哼哼两声,“那可不一定。”
沉默半晌,太一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为什么告诉你?”
“看来你果然是在扯谎。”太一冷笑,“就你这谎话连篇之徒,本尊岂会让小光与你交友?”
玄武喝下一口茶,“用激将法是吧?我还真吃这一套。行,那我就问你一件事,你知道小殿下身上有东海族腾吧?”
“当然。”
“那你知道族腾在哪个部位吗?”
太一说,“本尊为何要说?”
“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
玄武施施然道,“当然是小殿下掀给我瞧的,他说只有亲近之人才能看。不过看你这表情,像是第一次听说?”见太一要发火,玄武赶忙逃离。
“慢着,是何时的事?”
“好早之前。我先走了,有事没事都别找我,不见。”担心谎言露馅,玄武连忙溜走。
太一跟赶苍蝇似的挥手,临了沉下脸来。
玄武对小光来说是亲近之人,开什么玩笑?
太一心中登时吵闹不已,许久之后才渐渐安静下来,只不过还是没能全然静心忙碌。
玄武悠哉逛出大殿,等在殿门的白虎走上前,“不就送个东西么?怎花了这么长时间?”
“我在逗太一玩。”
“逗陛下?你活腻了吗?”白虎皱巴着脸看他,“不过陛下没发怒,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玄武说,“怎么说小殿下只是他的徒弟。太一不会为了他跟我动气,怎么说都是这么多年的老友。况且,小殿下与我也是好朋友。”
“这倒是。”白虎话音刚落,边上的人就没了踪影。
白虎低头一看,就见玄武先前站着的地方开了个大窟窿,人是直接从这儿掉下去的。
“他这脑子需要清醒。”太一的声音由远及近,白虎听完当即飞回四神殿找朱雀。
朱雀还原四神镜,神情复杂,“你真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白虎忙点头。
“极北之地的冰川群。”
“这么严重吗?”白虎愕然,“他到底跟陛下说了什么?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动这样大的气。可思来想去,我都想不到玄武能与他开什么样的玩笑。”
朱雀补充,“当初玄武将陛下耗费三千年才养活的独株药草拔了,也没见受这般重的刑罚。看来等他回来,是得好好让他学习少说话多做事。”
白虎同意。
酣睡的敖光不知玄武身上发生的事,正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做梦。
梦中,他正在进行龙族历年来的灵力测试,与他一道的还有多名龙族兄弟。每当有人胜利,台下的人都会鼓掌叫好,又或是前来扶受伤的同胞前去医治。而轮到敖光时,台下寂静无声。
对手还算强,但很快就被小他一号的敖光撂倒。敖光喜不自胜地欢呼,再看台下时,众人却依旧是那副不理不睬的表情,甚至还有人陆续离席。敖光赢得越多,底下走的人就越多。
他竭力想唤回他们,喉咙里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待得最后,他夺得魁首,台下已是空空荡荡,独留面上始终带笑的青年。
是师尊!敖光心里喜道。
太一似乎是感觉到他的呼唤,起身走上台,就在敖光想要同他分享喜悦时,他却侧过他的身子,往身后而去。
敖光猛地转头,只见敖阳朝太一行了一礼,唤了句师尊。而太一伸手摸了下他的头,面上笑意更深。
敖阳注意到目光,抬手指向敖光,“师尊,这等无用之人留在世上只会浪费灵力,还请师尊铲除。”
“嗯。”
在敖光惊诧的目光中,太一缓缓抬掌。电光火石间,敖光只觉胸口闷痛不已,一下子醒了过来,趴在他身上的东西也顺势滑进被里。
敖光掀被一看,直接气笑,害他胸闷气短以为会在梦中丧命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胖了一圈的霜金。
霜金在被上滚了一圈,支棱起耳朵,金黄虎目圆睁,像是如临大敌。在对上敖光的脸时,它喵呜一声,飞扑进敖光怀里。
“你怎么进来的?师尊知道吗?”
霜金喵呜两声,一如往常那般将前爪搭在敖光小臂上。
“不行,我得去找师尊。”
奔到门边,恰好与进来的太一对个照面。敖光正想开口,就见太一皱起眉头。
“师尊?”
敖光下意识抱紧霜金,难不成他的梦成真了?
太一担忧地开口,“怎么不穿鞋袜?快回去。做什么这样看着本尊,不认得?”敖光慌忙摇头,抱霜金回到床上。
“你方才打算去哪儿?”
敖光怯怯问道,“您真是师尊么?”
“你觉着三界之中有另人能踏入本尊的九灵泉?”太一替他拿来鞋袜,“霜金是神农嘱本尊带回的,他要出门寻药,不好留霜金独自在府中。”
神农的话太一没转述完,后头的话是,霜金实在太过顽皮,要是放他独自在药堂,没两天就要把他那些珍贵药草给毁得一干二净。
敖光听了这话,低头顺霜金的头毛,“师祖把它养得很好。”
“这话可别让他听到,指不定要如何同你抱怨。”太一跟着他的动作,握了下霜金的爪子,霜金这回倒是没多大抵触,还在太一抽回手时将爪子搭上他的手背。
“去神农那儿住了段日子,还学会撒娇了。”太一笑道。
敖光看着他的笑脸,悄然舒出一口长气,先前因梦境产生的郁结解去大半。
逗弄一会儿霜金,太一对敖光说,“去洗漱罢,快开饭了。”说完,还伸手把霜金抱走,免得他又要玩敖光一身水。
敖光在太一离开时唤了他一句,想要同他说自己梦到的事物,可真迎上太一的目光时,那些话又都落回肚里。
“没事。就是想说您可以换个姿势抱它,不然它会颠得作呕。”
太一听从他的建议,像抱婴孩似的抱霜金,深深看明显有心事的小徒弟一眼,走出寝殿。
鲲鹏殿。
“来得正好,快尝尝我新做的鸡汤,看能不能与大师祖做的一较高下。”鲲鹏远远望见衣影,径直飞上前把人拖进宫殿。
对方盛情难却,太一半推半就地坐下喝了两勺。
“如何?”
太一道,“还可以。”
“这可是我炖了十二个时辰的佳作,你就评价个‘还可以’?对了,你这是刚从九灵泉过来?”
“这是分影。”
鲲鹏了然,“合着你一个人都要搞排班?不愧是我们三界最英明神武的太一陛下,我等甘拜下风。”
“你尝了一缸坏酒?说话这么酸。”
“那就不酸。听朱雀说,你把玄武丢冰川群去了?他怎么你了?”
太一道,“没怎么。”
“没怎么你把人丢那儿受冻?你是不知道玄武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子,”鲲鹏站起身,紧抱双手,走路时一颤一颤。
“就这样。见着朱雀放出的火球,比见着吃食还亲,亏得白虎拉了一把,不然真就烤得只剩个龟壳。”
“犯得着这么夸张么?本尊只送他去那儿待了一天。”
鲲鹏哈哈笑,坐回原位,“一天也够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体质。容我猜猜,这事与小光有关?”
太一敛眸喝汤。
鲲鹏讶然,“还真被我猜中了?他说小光什么了?不会跟你说小光屁股上有胎记罢?”
“有吗?”
“没罢。不是,你问我干嘛,我又不可能蹲墙角偷看他洗澡。”
鲲鹏继续道,“你又不知道玄武就这心性,嘴里没个把门,说出来的十句话有八句都不能听。你仔细想想,小光每日同你待在一处,里外都被你太一看了个遍,哪里还轮得到玄武?”
太一蹙眉,“别把本尊说得像个登徒子,本尊没看过。”
“你没看过,玄武就更不可能了。你这就是关心则乱,乱发脾气,气火攻心,正好我这汤里放了好些清心药草,你多喝点。”
太一拿起勺子,很快又放下,“本尊不是来喝汤的。鲲鹏,小光睡醒之后看上去心事重重,你能探查他做了什么梦么?”
“合着真是为了他?你还真是个称职的师尊,称职到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你要是把这盅鸡汤喝完,我就帮你这个忙。”
“那你还是送去给玄武罢。”
鲲鹏又是一阵大笑,在太一离开前把嘱托应允下来。
“我手头还有好些事要办,估摸着得晚几天才能告知。”
“也许在你告诉我之前,小光就忍不住说了。”言毕,太一隐去身影离宫。
鲲鹏望着天边,暗自摇头。
用完丰盛午饭,敖光带着霜金到附近的花园里玩耍。霜金追着蝴蝶一路跑,敖光坐在小亭里支着脸看它玩闹,时不时发声提醒两句。
霜金看着比原先胖,但动作依旧灵敏,奔跑时小尾巴一甩一甩,有几回还不小心甩断几朵花。在敖光出言训斥前,它率先坐直身子,大眼睛睁得溜圆,那憨厚模样直逗得敖光发笑,反倒没了责怪之心。
要是以后都能过着这样的日子就好了,每日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吃师尊做的饭,吃过饭带霜金出来散步,偶尔再去找青鸢和炎鸢两位姐姐谈天说地。
不知怎的,敖光又想起那个梦,强压着的烦闷、焦虑、悲伤卷土重来。坐在不远处看书的太一见他这神情,眉头拧得更深。
入夜,太一婉拒敖光提出的要跟霜金睡一张床的请求,敖光征求再三,太一总算松口同意让霜金睡在床下。
没有炎鸢等人服侍,霜金这晚只能是自己在温泉里游了几圈,最后挂着一身湿漉漉的毛让敖光擦干。
“你心中可是有事?”琢磨快一整天,太一终于发问。
敖光擦毛的手一顿,笑道,“弟子吃好喝好睡好,能有什么事呢?师尊多虑了。”
太一有些气恼,因着九灵泉内的结界太多,在听心声时极易造成干扰,不然他早就把来龙去脉捋清,哪里还容敖光在这儿惴惴不安地过上大半天?
“你不说,本尊就去听心声。”
敖光抬头,看似有点不满,“师尊,您不觉着您很奇怪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愿启齿的心事,您为何非要闹个明白?弟子知道您神通广大,可不见得您就能这样肆意妄为。”
太一心中无名火起,“本尊肆意妄为?本尊封神的时候,你在哪儿都不知道,竟敢这样对本尊大呼小叫?”
敖光低下头,怀里本来一直在乱摆身子的霜金也一动不动。
半晌,他怅然开口,“弟子心里很乱,有得罪您的地方,弟子先行同您道歉。天黑了,弟子该睡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向太一下逐客令,太一深吸几口气,才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将怒气撒在门上。
敖光看一眼掉落的殿门,用力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扯出个笑脸哄霜金去睡。霜金本想再玩闹一番,但它能感觉出来两位主人的心情不佳,便打消这个念头,乖乖趴在敖光备好的软垫上入睡。
太一连着打断一片竹林,这无名火气才消去一些。他坐到断竹堆起的小山上,抬头望不甚清晰的月影。
“羲和姐姐,真是本尊的错吗?”
残月没有回答,羲和也没有。
凉风不住从竹子断口处吹来,冷却太一心中怒意。这怒意离去后,那阵熟悉又陌生的心痛之感降临,这回比先前更疼更久,就像是有什么人拿着刀往心上捅,捅完之后又拔出,拔出没多久再往同样的位置捅进去。
如此反复,痛上加痛。
在竹山上静思许久,太一起身,将竹子还原,往寝殿走去。
寝殿烛火已熄,入目俱是黑暗。太一又不好以自身光亮照明,省得惊醒敖光。
他轻手轻脚地踏进寝殿,见敖光又是蒙着被子睡,无声息地将被子拉下一些,以免他又因着喘不上气把被子踢走,而后着凉。
在睡梦中的敖光紧皱着眉头,像是见着什么烦恼之事。太一心疼地看了会儿,伸指在他额上一点,注入安神咒,那紧巴巴的眉逐渐舒展开来。
霜金睡得很死,大抵是今日玩得实在太累,就连太一不小心踢到它,它都保持原样,还打起小呼噜。
太一停在床边好一阵子,确认敖光安睡,才退出寝殿,临走前还修好被自己弄坏的门。
*
“看来太一这回是动真情了。”帝俊收起玄光镜说。
如若换在平日,他这样举动早就被自己那个敏锐的弟弟发觉,而现在他看了这样久,太一竟是无动于衷。
羲和晃着女娲竹编就的摇篮,哄小七入睡,轻声道,“陛下过去总猜想太一遇上钟情之人会是何等样子。如今亲眼所见,却又像是不甚相信。”
“很明显么?”帝俊笑,伸手拨弄紧抱着拨浪鼓睡的儿子,“主要是这数万年来,我从未见太一这般关心什么人,还以为他如大师祖想得那般自断情根。眼下想想,情根未断,只是没有遇上那个能够让他动心之人罢了。”
“只是,太一似乎还不曾发觉自己对那孩子的心思,还只把他当成自己的徒弟。要不,我去助推一把?”
帝俊道,“他二人身份实在悬殊,再加上小光心结未解。我知你关心太一,但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插手。要是弄巧成拙,你肯定要责怪自己,我不想见到你难过。”
羲和甜蜜一笑,“那为了不让帝君难过,就先让太一难过着罢,正好他还能借此机会好好学习如何去疼爱一个人。”
“你呀。”帝俊点了下她的鼻尖,“我看小七应是睡熟了,我们也歇下罢。”
羲和答应,拂灭灯火。
*
朱雀在床上翻来覆去。
第三十八次翻身后,他骤然坐起,跑去将住在附近的三个兄弟都给叫醒。
玄武起床气重,坐下之后还是骂骂咧咧,被青龙在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白虎半梦半醒地问,“雀哥,我明日还要去值班,你有什么话不能等我回来再说么?”说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实在对不住兄弟们,但这话我觉着要是不说,明天一定会忘记。”
玄武气呼呼道,“别又是问明天我们想吃什么?睡前不是点过菜了吗?对了,我这两天有点胃疼,口味别做太重。”
“知道。哎呀,我要说的是正事。”
“那你说呗,又没拦着你。”
朱雀忍住想打他一拳的冲动,尽力冷静地说,“我在床上想了很久,好像有点明白陛下丢玄武去冰川群的原因。诶,玄武你别瞪眼睛。”
青龙又拍了下玄武的脑袋,问是什么原因。
“那个,那个知道吧?容我想想说辞,”朱雀抓耳挠腮,“小殿下对陛下很特殊。这个你们懂吧?”
玄武道,“他就这么一个徒弟,能不特殊吗?说完了?说完我就去睡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结果就在这儿说废话。”
后脑勺又挨了一记,这回是白虎干的。
白虎无辜道,“我就是想试试手感。你多久没洗头了?头发好硬,青龙哥,难为你了。”
玄武:“……”
“你们俩别闹。青龙,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青龙摇头。
朱雀睁大眼,“我说得这么清楚,你还不明白?你脑子是被玄武打坏了吗?”
“……”
青龙说,“似懂非懂。只是我不太明白,你说的特殊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我认为是一样的。”朱雀笃定道。
在他眼里,别人会曲解他的想法,但青龙一定不会。
青龙想了想,把玄武和白虎都给打发回去,担心两个弟弟会偷听,特意布下隔音咒,问道,“你觉着陛下可能对小殿下动心?”
“果然是青龙,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朱雀伸手抱他,“如果陛下真是对小殿下有了男男之情,那他对玄武的惩罚完全就能理解。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见。”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直往青龙脖颈上四窜,闹得对方有点痒。
“你打算怎么办?”青龙问。
“不知。万一是我猜错,岂不是很尴尬?”
青龙道,“我倒是想到个办法,就是有点冒险。”
朱雀忙问是什么,青龙伸手按了下他的脸,他当即中咒睡去。
安顿好朱雀,青龙关门离开,就见玄武冲他不住啧舌,随后他又同还在打哈欠的白虎道,“幼童不宜,真是幼童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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