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手机自动切回到了发送消息的页面。
江黎点了发送,然后轻轻仰起头,靠在了冰凉的墙面上。风吹过，卷起地上枯黄的叶子,直在他脚边打转。
在食堂热闹的背景杂音里,隐约可以听见对面有人扣篮时引起的欢呼声。
还是愤怒的，听见他的声音还是愤怒的。
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愤怒过后不再是充满惶恐的无力,也没了如影随形的阴郁与烦躁。
因为有了新的希望，新的目标。
所以可以试着把这段令人愤怒的过去留在过去了。
‘嗡……嗡……嗡……’
江黎又盯着澄澈的天空看了几秒,才再次把手机放到耳边。
贺昀的那边似乎有轻微的回音：“崽崽？”
“……嗯？”
Alpha好像笑了：“校庆的事情是这样的，我……”
又有一阵风吹过，对面兴奋的欢呼声似乎更加响亮,甚至有几片叶子轻轻地拂过少年的袖口裤脚，再被风带向更远的地方。
江黎很想注意去听贺昀到底说了什么,可除了能意识到对方正在说话之外,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任何信息。
他只能一动不动地靠着墙，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静静地听着贺昀微沉的声音和自己逐渐放缓的心跳,视线没有固定焦距地随意落在某处。
也许只过去了几秒,也许过去了几分钟。
“……崽崽？”久久得不到回应，贺昀顿了顿,问道,“还听得到吗？”
“……”
“怎么不理我？”江黎一直不说话,贺昀也不恼，耐心地哄着，“真的不愿意的话，我和吕平说一下把我们换掉就……”
“贺昀。”
Alpha温声应道：“我在。”
长长的睫羽慢慢地抖了一下：“……没事……”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语气里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就是……就是忽然想见你了。”
电话的另一端也静了片刻，然后贺昀笑了：“那晚上回家视频？”
少年立体的五官有一半隐没在阴影里，漆黑的眸里似乎没什么情绪，又似乎压抑着惊涛骇浪。
然后他认认真真地又加了一句：“……我想你了。”
察觉了些许异样，Alpha眼底的笑意终于淡了淡：“崽崽……发生什么事了吗？”
理智终于逐渐回笼。
“……也没什么事。”视线落在了脚尖前的枯叶上，江黎低下头，空着的那只手捏了捏眉心。
还想着不影响他比赛的。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少年耳根隐隐又有发热的趋势，看了一眼时间，他说道：“你好好准备比赛。”
其他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贺昀皱了皱眉，还想追问，可镇静剂的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了，他明显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思绪开始变慢，大脑逐渐变得迟钝。
“知道了，”他稳着自己的声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我回去之后就是摸底考了，你也好好复习。”
江黎嗯了一声，两个人又简单说了两句，就结束了通话。
指腹轻轻擦过黑下来的屏幕，Alpha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被隔离间里的白炽灯照得有些苍白。
空气里的酒香浓得仿佛打翻了整整一箱极品的金朗姆，馥郁的信息素间却又带着些许难以掩藏的攻击性。
坐在贺昀对面的大夫穿着蓝色的防护服，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机器，声音透过面罩有些闷：“……对面那位是你的Omega吗？”
Alpha压着本能的暴躁，嗯了一声。
“这次信息素失控的原因很简单，就好比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再吃清粥白饭就味同嚼蜡一样，习惯了彼此的信息素后突然分开难免会不适应……”
“……再加上你的信息素等级高，易感期本就容易失控，那位Omega可以过来吗？”
“不行，”Alpha的音色因为药物的关系带了点缓慢的慵懒，“他要上课。”
医生了然地扬眉。
哦，原来是早恋。
通过外面和他一起过来的监护人，医生刚才也大概了解到还有几天这个快要成年的Alpha就要去国外参加比赛了。
“嗯……那只能委屈你留在这里打几天缓和剂的微量镇静了。”大夫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机器，“更强效的缓和剂会造成连续两三周的精神不振，会影响你后续在比赛中的发挥……”
就算药物麻痹了过分活跃的神经，听着大夫的长篇大论，Alpha还是难以抑制感到了一阵狂躁的情绪，而理智已经处在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自从分化以来，贺昀还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不仅仅是习惯了那偶尔才会露出一点点的甜甜的信息素，更习惯的是那人的音容笑貌；想待在他身边，想听他说话，甚至想静静地看着他。
……不能再想了，Alpha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极端的情绪：“谢谢大夫，我知道了。”
大夫最后起身检查了一下点滴，然后离开了隔离间。
＊
江黎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了。
小黑在某些方面聪明至极，少年一开门就见它咬着拖鞋在等自己。
等他从浴室出来时，正好看见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江黎过去拿起来一看，是通未接通的视频通话。
擦着头发，少年坐在书桌前，拨回去的同时小黑灵巧地一跳，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贺昀那边几乎是秒接。
江黎随意擦了两把头发就把毛巾搭在了脖子上，低头翻出来晚自习还没写完的卷子，只是还没动笔，余光就瞥见屏幕上的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江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怎么了？”
“……没事。”那边安静了许久，才听贺昀缓缓说，“就是想看看你。”
江黎抬眼，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问：“……你没在寝室？”
Alpha不正经地笑了一声：“崽崽，你问得像不像在查男朋友岗？”
尽管平时对方也很少有正经的时候，江黎还是敏锐地察觉了些许不同。又盯着屏幕看了看，他微微皱起了眉：“身体不舒服？”www.ýáńbkj.ćőm
“不是什么大问题，”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传来，贺昀半真半假道，“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这种事上江黎却没那么好糊弄：“……你现在在哪儿？”
连贯的键盘敲击声一滞，贺昀终于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医院，隔离室。”
江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日历：“……易感期？”
“……嗯，”顿了顿，Alpha终于卸下伪装，俊气的眉眼间透出些许疲惫，缓声道，“缓和剂失效了。”
不等江黎说什么，贺昀接着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医院有镇静剂，管够。”
可能是听见了贺昀的声音，小黑忽然支棱起脑袋，对着摄像头喵了一声。
看见窝在江黎怀里的小黑，Alpha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沉，然后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江黎却留意到了那极快的变化，知道易感期会让Alpha占有欲爆棚，于是轻轻拍了拍小黑的背，示意它下去。
小猫咪又低低地瞄了一声，乖乖下去，围着少年转了一圈，最后趴在了椅子旁边。
浅色的眸里闪过一丝满意。
江黎问：“……还有几天？”
贺昀：“三四天吧。”
“后天的飞机去东南亚？”
“嗯。”
“哦……”
江黎还想问什么，却被Alpha打断：“中午的时候怎么了？”
少年一怔，没想到对方还是留意到了那时候他的异样，踌躇了片刻，老实道：“……许杰仁又给我打电话了。”
下一秒，就算隔着屏幕，江黎却还是好像感应到了对方瞬间被激发的暴怒。
“他也没说什么，”他下意识地安抚道，“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接他的电话了，你不用管他。”
许久，对面才轻轻地传来一声‘嗯’。
江黎顿了顿，回忆着之前必修生理课上讲的东西，尽量把语气放柔，道：“而且后面你就打过来了，已经没事了。”
易感期的Alpha需要伴侣的陪伴与肯定，就像是急于宣示领地的雄狮，他们会因为难以控制的占有欲而需要一遍一遍确定自己对于伴侣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因为……因为有你……”
语言上的肯定也是一种安抚。
只不过少年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自己本身也是不太习惯长篇大论说话的人，越说越脸热，说到后面都有些结结巴巴。
然而就是这样笨拙生涩的尝试，足以让在狂躁边缘的Alpha渐渐冷静下来。
“……所以……再忍一忍，还有二十天就……可以见面了。”
听着对方轻声的安抚，贺昀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浅色的眸子盯着电脑屏幕，然后点开了另一个对话页面。
二十天，还有足足二十天。
酒色的瞳里极快地闪过一分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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