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开始的第二天，星期六，上午八点五十。
高二年级教学楼。
江沚把手中鸡蛋炫完，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
“我猜你在紧张。”
“唔！”
徐菁激动之下嘴巴一使劲，只炫了一半的鸡蛋就被咬掉了，露在外面的那半便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江沚见她弯腰还想捡那半个蛋，赶紧提溜住她的背包，把她拎起来了：“掉地上就别吃了啊喂！”
“不，不是呀！”
徐菁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脑袋，“我想捡起来扔掉……”
“……好吧。”
江沚只好撒手把她放回了地面，看她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把蛋的遗体收拾进手里，小心翼翼地捧到垃圾桶前倒掉，又哒哒哒跑回来。
迷之有种在养女儿的感觉……话说之前明明感觉她像妈啊，合着还能切换模式是吧？
不对！妈和女儿都不正常！
明明是情侣……呸！同桌！是同桌！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紧张的呀？”
“……猜的。”
其实是看到她的小白鞋在动，就知道她脚趾在里面抠来抠去了……这可不能告诉她。
咦等等我干嘛盯着她的鞋看……
江沚心里乱糟糟的，索性不看徐菁了。徐菁见还以为他是嫌她不小心弄掉了鸡蛋呢，委屈屈地鼓鼓嘴。
“对不起呀，我下次会注意的……”
“好好好，原谅你原谅你！”
江沚赶紧伸手叫停，不然他实在遭不住这种杀伤力十足的软软糯糯的声音。
只能说原谅她了，说不生气也没用的——不然徐菁会以为他不想理她，于是继续粘着他道歉。
唉……
江沚叹了口气，像个饱经沧桑的男妈妈。原先高冷学霸的人设早灰飞烟灭了……
江沚又瞥了眼徐菁。徐菁正站在他旁边鼓着嘴，一副没蛋吃了有点委屈的样子。
真拿你没办法。
“喏。”
江沚伸手往兜里一掏，便掏出一颗圆滚滚香喷喷的东西——蛋！
徐菁张开嘴巴：“哇……”
“吃吧。我可不想看到你考试饿晕。”
“芜！谢谢！”
徐菁兴奋得想鼓掌，想起来是在江沚面前呢，又没敢鼓掌，只是幅度很小地挥了挥拳头，便接过鸡蛋了。
吃的时候也是双手捧着，吧唧吧唧一点一点地吃，生怕让它再掉出去。
江沚站在一旁，忘了看书，看她慢慢把鸡蛋吃完。
“好吃不？”
“嗯嗯嗯！”徐菁使劲点点头。
“还紧张不？”
“嗯嗯嗯！”
“……”
“邦！”
又被他弹了，少女捂住了脑门，嘴巴轻轻鼓了起来。
江沚也鼓嘴：“我的蛋都给你吃了，怎么还紧张？”
“我，我……”
“又是数学？”
徐菁像认错一样点点头。
江沚揉了揉太阳穴：“怎么说呢……这一個多月你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最近，进步更是特别快。”
“虽然你基础差，短时间很难考特别高，但提升依旧会很可观，再加上你的心态问题已经克服了。这样稳扎稳打，没问题的。”
江沚看着她的眼睛道，“没必要紧张啊，你已经进步很大了，不是吗？”
“是。”
徐菁迎着他的目光，并没有回避。声音很小，却非常清晰：“可是，我不想这样呀。”
江沚有点摸不着头脑：“哈？”
“我，我很喜欢你……就是！就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少女双手叠放在身前，羞涩、殷切、倔强、失落在脸上交织重叠。
心跳在加速，呼吸也有些凌乱。
“你，你很优秀，你帮了我很多，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我特别特别高兴！谢谢你呀。”
“可是，每次看到你可以很轻松地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取得我无法想象的成绩，我就感觉自己好渺小，和你差得好远……”
“我……我不想只是看着你的背影前进……我也想追上你！”
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徐菁却并没有那种一身轻松的感觉，反而缓缓垂下了脑袋。
喜欢的男孩子就站在面前，她却没有勇气对他说出自己的喜欢，反而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江沚一定会笑话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吧？
不过他很温柔，也或许并不会嘲笑，只会说她一句憨包，或者弹她个脑瓜崩……
徐菁紧张地揣测着对方的反应，叠放在身前的双手下意识地揪住了衣服。
肩上忽地传来一阵温热有力的触感——是他的手。
徐菁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江沚在对自己笑。
是那种很阳光，并且充满力量感的笑——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笑过。
“可以啊。”
江沚使劲拍了拍她的肩膀，拍得徐菁一晃一晃的，有些懵。
随后，看着面前如小草般平凡而坚韧的少女，少年伸出右手，握成拳头。
“我等你追上我。莪们都加油，听见没？”
“……嗯！”
徐菁像鼓起勇气一样使劲地鼓起腮帮子，伸出自己的小拳头，和他的大拳头碰在一起。
明明很燃，鼻子却酸酸的。徐菁没有控制住，眼泪啪嗒一下又掉出来了。
“又哭了？”
看着面前的小哭包，江沚没办法似地叹了口气，给她找纸巾擦脸。
明明挺可爱的，这一哭弄得……
呃更可爱了……
“我，我以为你会嘲笑我的……”徐菁小声说。
江沚好奇道：“我为什么要嘲笑你？”
“因为，因为我说要追上你……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就算被嘲笑，也是活该的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谁说的不可能。”
江沚平静地替她把泪抹干，“我从来不会嘲笑努力的人——而对于努力且有志向的人，我佩服她。”
“或许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觉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但我不这么认为。试问有多少人有勇气说要追上班里的第一名呢？”
徐菁的脑袋稍微扬起来了一些：“可是，可是……连我也可以吗？”
江沚微微一笑：“或者说，非你不可。”
“或许你妄自菲薄，但身为你的同桌，我要说，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强。”
“可是……”
江沚板起脸：“你在质疑我的眼光？”
徐菁连连摆手：“没有！”
害，说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没吓吓她管用呢……江沚嘴角微微扬起，不过还是保持着面部表情不变。
“现在，告诉我，知道你其实很厉害了没？”
“知道了！”
“对自己有信心了没？”
“有了！”
“还紧张吗？”
“紧，紧张！”
江沚：“……”
徐菁低头戳戳手，像抱怨一样小声嘟囔着：“因为想追上你，所以才紧张的呀……”
“没事，我理解。”
江沚微微一笑，“我有办法让你不紧张。头伸过来。”
“唔！”徐菁乖乖把脑袋伸了出去。
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之中，江沚使劲哈了一口气，邦地一声在她脑门上种了个大大的脑瓜崩。
江沚甩了甩有些隐隐作痛的手：“这下够了吧？我已经到极限了。”
徐菁点点头，内心却有些意犹未尽。
还想要……
“行了，还有十分钟开考，你快回考场吧。”
江沚看了眼手表，和徐菁挥手道别。两人的考场间隔很远，江沚在第一考场，而徐菁在第十三考场。
徐菁这才反应过来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多，赶紧背包跑路了。
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看呢！
徐菁有些焦急地咂咂嘴，不过感觉到脑门在隐隐作痛，便想起了那个脑瓜崩，于是所有的紧张感又荡然无存。
有脑瓜崩在！赢！
“徐菁！”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江沚的声音。
少女赶紧双脚刹车状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追上的，你得更努力才行！”
或许是之前和他碰过拳的缘故，徐菁也感觉干劲满满，很激昂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好！”
目送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江沚长长呼出一口气，回到考场。
可恶啊，不受控制地就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算了。
等发卷的空当，江沚托着下巴，远眺窗外。
脑中浮出她小小的却能量十足的身影。
不妙啊，之前明明只是觉得她有点可爱来着……
现在却有了一种“理解”她的感觉。
仿佛已经离不开她了一样。
……
发卷了。
面对弱小无助的数学题，江沚笔锋出鞘，凶光毕露。
憨包都有要追上他的勇气……那他也不能落后了才行！
·
下午，最后一科地理结束。
数学，英语，地理，科科击中痛点。最后一科地理收卷时，走廊里一片文科生的鬼哭狼嚎。
更有几个作死对答案的，发现全对不上，当场就泪奔了，都没反应过来对面是理科生……
呵，凡人啊。
江沚淡然地从考场中走出。这次考试很不错，难度最大的是数学和英语——正好是他的强项。
对江沚而言，无非是一小时写完和一个半小时写完的区别。
至于地理……
这段时间他可是一直都在韬光养晦，可谓进步惊人！
这次一定——
能及格！
拜托，这么难的题能及格就很不错了好吧……
江沚一边想着，一边往楼上走。结果刚走到三楼，转角处便飞下来一道身影，啪叽一下撞进了他怀里。
“唔……”怀里的少女懵乎乎地抬起头。
少女终于反应过来，脸咻地一下整个变成了红苹果。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
不会是已经习惯了吧……
“考得怎么样？”
往井苑小区走的时候，江沚随口问道。
“还，还可以吧。”徐菁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手去。
“哦？地理大概多少？”
“唔……八十五？”
“……”
“也，也有可能只有八十……”
江沚痛苦地捂住了脸。
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世界上有人能把这么难的地理考到八十！
“那，那你考得怎么样呀？”
“嗯……地理及格应该没问题。”
徐菁点点头：“也很不错啦。”
……我能明白你是想鼓励我，但你这样我感觉更扎心了……江沚叹了口气。
“除了地理呢？数学英语什么的怎么样？”
徐菁鼓鼓嘴：“英语感觉还是难……”
江沚点点头。这倒正常，这次英语本来就偏难了，就连他都有吃力感，更不必说特优班以下的。徐菁一直也在巩固英语，只不过这一科见效本来就慢，急不得就是。
“数学感觉顺了一些，应该能有一百多吧……”
江沚一愣，欣喜若狂地按住她的肩膀：“真的？”
以这次的难度，文科尖子班的均分也未必能上一百二！
徐菁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一百……零几吧……”奇书屋
“很不错了！”
江沚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比他本人考了年级第一还高兴。
“走！去清泉小街，请你吃好吃的！”
“唔！”
徐菁眼睛瞬间变得亮闪闪的：“那个，那个，左起第十八家的章鱼小丸子可以嘛？”
“当然可以。”
“那他家旁边的烤冷面……”
“吃！都可以吃！”
“哇！谢谢！”
徐菁兴奋得踮脚跳了起来。
赞美江沚！
刚扭头准备往清泉小街的方向走，却愣住了。
“怎么停住了？走啊，请你吃章鱼小——”
江沚也愣住了，在那个男人面前。
有些皱纹的皮肤……
强者的发型……
仿佛永远都紧皱着的眉头……
江沚自以为是个很叛逆的儿子，应该不怂老爸才对，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徐菁在他身边的缘故，他莫名其妙有点慌……
“爸，你，你怎么在这儿？”
“叔，叔叔好……”
两个人像电线杆上的鸟一样排排站在一起，脚趾同步地在鞋里抠。
江俊龙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江沚愣了一下，马上顿悟——在老爸眼里他和徐菁是男女朋友关系啊！怎么能连手都没牵？
想到这里，江沚赶忙去找徐菁的手……
然而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出击之前，徐菁居然先下手为强捏住了他的手。
啊这？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握住就好……于是江沚也着急忙慌地张开爪子。
一来二去，两人由简简单单的握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江俊龙的眉头舒开了一些，低声道：“你们等我一下。”
江沚目送身材有些臃肿的父亲过了马路，不多时又拎着两杯奶茶回来。
一杯塞给了徐菁，一杯递到了江沚跟前。
徐菁小声道谢：“谢谢叔叔……”
江沚：“……”
“我还有事，那就先走了。”
江俊龙说罢适时退场，留下原地懵逼的小两口。
“江沚？咱们要不要喝呀……”
“……怎么不能喝？喝！”
江沚嘴一噘，使劲喝了一大口。
“腻不拉几的，还没我那冰红茶好喝……走，吃章鱼小丸子去。”
“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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