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有心点拨,从思维根本开始说起,“我是学医出身,你知道吗,有人将医道叫做‘中医’,袪邪纠偏致中和的‘中’。东山书院里,也有夫子在教授“中庸”之道,也是中和的意思,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廖秀筠神情一展,念道:“中医,中庸,致中和,喜怒哀乐之未发,发而皆中节。”忽然醒悟:“我知道了,师伯祖的意思,是我想事时执心有偏,未能站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想一想。”
此论虽离致中和的主旨差得太远,也算一愚之得,解决目前的事情倒也够了,“那你站在中间去想,这些疑点来自何处?”
廖秀筠道:“我若站在中间去想,便要怀疑所有人。一者方佩异,二是我与爷爷这一帮人,三是裘庄主,四是白阳山的人。”
黄庭不说话,只是点头,等她想到那一步。
“我与大家一直追在后面,自是不用说了。方佩异昏迷与否并不重要,就算他叛变,也没那能力影响白阳山的人。至于裘庄主,他知不知道对方是在吊着咱们?”
廖秀筠渐渐迷惘,“若说他不知道,对方伪装得很好,只表现得比他略高一线,毕竟他身上受创多处,须不好作假。若说他知道,是见对方始终不下杀手,所以不肯放弃。这又回到了老路上,对方为何不下杀手,要始终吊着?”
黄庭摇头道:“你这样想是找不出答案的,你往细节处想,大胆假设。”
“细节?假设?”廖秀筠眸光一亮,缓缓说道,“我知道了。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隐隐感觉疑惑,为什么对方一直在山里打转,让我们只闻其声,连人影都看不到。”
她断然说道:“此时想来,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本该在打斗的人,没有在,但要让我们以为他在,只能以峰岭遮掩其身,以打斗模仿其声,而我们叫喊声一起,打斗便烈,这都是为了掩饰,裘庄主本人没在那里。”
“呵呵,呵呵,这,这怎么可能!”她被自己这个,不假思索道出的答案吓住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黄庭幽幽叹了口气,“你想想,他没在那里,中途又赶去了何方?”
廖秀筠道:“以他的修为,两天打个来回,三千里内哪里都有可能。最有可能的地方自然是,白阳山。”
她心冷下来,整个人竟有瘫软之势,“太可怕了,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是白阳山的人?”
“真相就是这样。”黄庭轻轻啜了一口茶,慢悠悠说出自己的结论。
“二十年前,罗道勤一行六人,押镖去往卯屯县看望裘长生。半路上被人劫了,再去南州城时,又被人偷袭,造成四死一伤一失踪。而出手的两帮人有个共同特征,便是都有神道修为。”
“我当时就在想,白阳山远隔数千里,会去劫了这趟镖,似乎说不过去。而失镖的前后,裘长生大肆扩建长生庄,生生将一个小村子,建成一个大镇,他的财资从哪来的?”
“裘长生说,他的夫人是从白阳山逃出去的,所以事隔几十年,白阳山刚好在他要为罗道勤助力的时候,打上门去,这话也就罗道勤这个憨憨相信了。”
“那一次,若非老罗刚好修炼了我给的化炼诀,只怕千里追魂术再厉害,也是再也找不见他了。”
“那天你与裘长生去找方佩异,我坐关出来,派秦摩虚与裘福盛去鹿城下书,不过半天,裘福盛就一身是伤地回来,说是在早桃县遭了白阳山堵截,与秦摩虚失散,不知所踪。”
“秦摩虚也真是命大,身体断为两截,居然就被人救了,我与他在苍山见面,才知道裘家父子,大奸若忠,实在是厉害。”
“所以你们几天没回,我一点都不担心,裘长生只有回到我们身边,才能发挥最大作用。他不能一个人回来,也只有放过你们,才好佐证他的行踪没有可疑之处。”
“说起来还是裘福盛急躁了些,他若是远些动手,或是动手了一去不回,便是晚个一天两天回来,事情都会完全不一样。”
时间稍稍错开,黄庭便不会追踪到秦摩虚,深入苍山见到哈玄极与秦伯涛,夜月仙自然不敢进入县城来刺杀,就不会有黄庭发现磁中仙、木菁仙那处什么隐仙谷,世事之巧合离奇,实在让人为之兴叹。
廖秀筠听得秦摩虚没死,开心不已,很是问了几句他的情况,又疑惑而言道:“裘长生如此处心积虑地赶赴千里,定然是面唔白阳山二圣了,这般弄险用奇,却不知为了什么?”
黄庭如今用计想事,已与她不在一个层面上,问道:“你说是他自己要去的,还是房期素与文烟俊相召呢?”
廖秀筠神情一动,拍手道:“是了,我只想着是他主动去的,却没想到还有另一个可能,他即是二圣麾下,自然身不由己。若是他主动去的,急切间哪有合适的高手来冒充他,只有那个给他传令的人,方能将时机把握得刚刚好。但白阳山二圣急召他去,却又是为了什么?”
裘长生出去时,还不曾发生黄庭遣人求援,及杀死孙幸瑶与归披云的事,那时候刚从夜萝洲回来,牵扯到的大人物,便只有一个地仙古鸣真。
黄庭道:“若我是房期素或文烟俊,听说足堪对手的地仙古鸣真出现,其态度如何,是应该即刻知晓的大事。裘长生一个人仙,召之即来,会给他造成多少麻烦后患,与关系到白阳山的生死存亡相比,又值当什么。”
听到此论,廖秀筠默默点头,不解问道:“古鸣真的态度如何,完全可以让人转告,要裘长生直面禀报,似乎多此一举。”
她所学即浅,修为不高,黄庭耐心开示道:“道听途说与文字转叙之类,只合微言大义,要亲眼看见一位地仙的道韵神采,自己没有去,便只能借助别人的眼睛。好比世间普传的大道真经,凡俗人读之诵之,以为通晓奥义,却不知须得真实见到,方解其中微妙。所谓道心惟微,不是读书能读到的,只有真实修行,体察神感,久久为功,方得寸进。”
这是大道之传,神圣之路,廖秀筠陷入沉思,眸中异彩连连,周身神气振荡,半晌回过神来,不言不语跪拜下地,连磕九个响头。
黄庭见她气象一新,显然受益不小,“老”怀大慰,发一道气劲将之扶起,“这般大礼,第一次我就受了,以后不必如此。我与你及求真盟诸位一见如故,也学习不少,来日方长,咱们相互促进,总要在这天地间打下一个印迹,任它千年万载,时光不能消磨,众口不能败坏,方不负修行一场。”
“是,弟子誓死追随,努力修炼,一定会亲眼见证您光耀万古的那一天。”廖秀筠激动难抑,热泪双流。
听她话中之意,还不能将自己放到足够高的位置,黄庭很想问一句:“你难道不想有这么驻世不移的一天?”
又一想她二十几年谨小慎微,现在已经转变不少,欲速则不达,只好慢慢浸润,看看能将她拔升到哪一步。转换话题,接回前言,问道:“你认为,咱们现在该如何应对裘家一家人?”ýáńbkj.ćőm
黄庭还是盼望她长进得更快一些,日后也好多个帮手。
廖秀筠已经有些习惯,这位年轻的师伯祖总是将她往台前推,收拾心绪说道:“他们潜伏于此,不外乎探听消息,或行暗杀之事。一家子在一起,暗杀不太可能,应该只是探听咱们的布置罢了。为防万一,还是将他们分散调开,消息不能共享传递,又各为人质,互相牵制,令其不敢发难。”
黄庭摇头,“格局小了,眼界放开些。你还存着往日旧情,却非主事之心,杀伐若不果断,丝扯蔓牵的,便要因小失大,轻则碍手碍脚,重则危及性命,以后要着重炼心。”
这是寄望之语,也是达者之言,黄庭年岁虽小,一贯着眼大局,老辣圆通之处,却非她这等混迹底层之辈所能及。
廖秀筠悚然一惊,自己果然有些推拖,不敢一言定人生死,又听出他言中有交担子的意思,这般既开示道境,又点拨俗务,亲身父母也做不到这程度,忍不住又是感佩无已,眼眶一湿,嗓子都硬了,张了张嘴,竟没发出声来。
黄庭却不再问她意见,有时候,一次表率胜过千言万语,直接吩咐:“这样,你去传令,就说求真盟与夜幽社合为一处,今晚我设宴庆贺,同时为裘夫人接风洗尘,感谢裘家父子出生入死,戮力同心。”
“是。”廖秀筠眼睛一亮,此计甚妙,可以最大可能地放松裘家人的警惕之心,躬身问道:“师伯祖,可要做些什么布置?”
黄庭笑道:“哪里用得着,到时席上数位元神,人仙过百,借他一家子几个胆,也别想讨得好去。裘家人那里,你让别人去,别被看出什么来。”
廖秀筠一想是这个道理,重整心绪,高高兴兴下去传令。
黄庭却只是宽她心绪,怕露了形迹。依他判断,夜幽社八名元神,应该就足够了。但不知怎么,眼前忽地就现出,磁中仙与夜月仙的身影来,心里就有些不落底。
略一问心,便知缘由何来。裘家父子的本事,他成竹在胸,但新来一位裘夫人,不曾谋面,就敢如此算计人家,自己却有些托大了。
当即出精舍,过廊桥,沿水庄曲曲弯弯的道路,来至一座庭院前,轻扣门扉,“裘庄主可在,黄某来访。”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仙袍加身更新,第53章 开道境万世流芳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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