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下人勤快,见天的拿来金燧挨个点灯儿,一盏一盏的挨次升起来,把满世界照得凄迷,像颠来颠倒去做的怪梦,那绕在四周的蠓虫,便似梦里金的、绿的、各色的云。
沈南宝见状,又想着萧逸宸连日的车马劳顿,便在同他吃过饭后,催他紧快回去睡,等养足了精气神儿,明儿再絮叨。
萧逸宸本想见她睡了自己才睡,但拗不过她,也是几夜没怎么合拢眼,实在熬不下去了,便自先回屋睡了。
沈南宝呢,也累了一天,叫风月绿葵准备热汤,自个儿便一壁儿拿宝宝逗闷子,一壁儿和方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说到郑书昭,沈南宝指尖绕着宝宝毿毵的黑毛,徐徐道:“你当初该跟我撂明白的。”
去了趟江南,方官抽条个儿,那方正的脸便像纸削了两旁,愈发的显得骨瘦嶙峋了,但她的声气还是那么的沉稳,且有力。
“小的也想,主子不要小的们说。”
沈南宝笑了声,浓长的睫在烛火里映出迟重的金色,“他是心底儿对我从前各种推诿他存气,想着方的讨伐我,让我吃些苦头哩!”
方官听着她的调侃,忍不住笑,低下头,直把唇抿着。
这时门开了,拂得灯火一挫,方官脸上的那点笑影便更深了一层。
风月因而一眼就瞧见了,当即咧了嘴,“姐儿同方官在说什么呐,恁么开怀。”
“唠唠家常罢了。”
沈南宝从乱蹦的宝宝身上脱开手,便要褪衣入杅。
也就是这么一个举动,方官瞧见了她臂膀上的口子,“姐儿这是怎么弄的?”
这话勾起了沈南宝的回忆,那日的情形又历历在目了起来。
不过,虽说是在生死场走了那么半遭,但庆幸命没折,只有惊无险罢了。
遂沈南宝瞟了一眼,语调很是闲闲,“头一次进宫,帝姬想迷倒我同那盛世洲攀扯上关系,我便剜了自个儿一刀,佯作月信来了,企图蒙混过去。”
她说得平淡,却不妨碍方官咂出其中的艰险,因而放软了声气,“瞧这口子应当不浅,姐儿搽药没?”
其实这么些时日了,那口子早凝成了疤,虬结在臂膀上虽然刺目,但衣裳一覆便都看不见了,沈南宝索性没去管它,反正照她的意思,不疼了就好。
何况近来那么多事,她也没心去顾。
沈南宝擎着巾栉裹住指尖,凑到伤口上点了点,已经不疼了,“我又不露胳膊露腿儿,犯不着搽那些,麻烦。”
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叫方官不由得着重了些语气,“总是要露的,姐儿迟早要嫁人,到时候主子不就要看?”
这话太直白,简直一匝地,惊得在场众人俱是身形一震。
沈南宝脸膛儿也红得,隔着一层水雾瞧都触目惊心。
她嗫嗫着,半晌也搭不上一碴,索性说道乏了,悻悻然出了杅,手忙脚乱的就把自己蒙进了被衾里,裹得密不透风。
可惜没隔一会儿,那捂得严严实实的被衾遭人扯开一条缝儿,露出萧逸宸那张精瓷的脸。
沈南宝在那个刹那里,几乎以为是自己做梦,这么活生生的一人儿不应该在自个儿房里睡大觉么,跑到她爱宝轩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想周章,他却一抻手,拽了她的肘弯便把她架起来坐着,另一只手也不闲着,迅如闪电的,一把勾开了素梅纹的里衣。
沈南宝懵懵忡忡的,感受肩头上一凉,才发觉自个儿里衣被剥了半开。
她吃了一吓,忙搡开萧逸宸往床里头挪,“你做什么!”
萧逸宸眼底有火在燎,脸却冷得冰似的,硬邦邦绷很紧,“你问我做什么,我还要问你做什么呢,放着那么大口子的伤不管,是学那些个赤那族呐,疤越多越引以为荣?”
他一气儿说这么长串的话,那手也一径扒拉她的领儿作势要撩开。
沈南宝拢紧了不放,“你又开始了,说些稀奇古怪的话,我什么引以为荣,这不是没什么妨碍,就没太管么!”
萧逸宸道:“怎么没妨碍,它碍我眼了。”
沈南宝想说怎么就碍眼了,衣裳一套,谁也瞧不着。
可是她突然想起方官的话,以后她要是嫁给他,他是她的官人,他定是会看见的。
心——砰然的跳起来。
就是这么一岔神,给了萧逸宸可趁之机,手一拉一拽直接敞开了她的里衣。
“你怎么这样!”
沈南宝又羞又恼,如梦初醒似的,忙揿紧了主腰往里退,可惜这次退不成了,萧逸宸早有预料,一把把她扽向自己。
就是这么一扽,扽得沈南宝扑了他个满怀。
那微涩的苏合香顷刻蹿上鼻尖,直龙通地凿在沈南宝的心上,‘磕托’一下,‘噗通’一下,像鼓乐的前奏,悠长的沉下去,便霎时紧锣密鼓敲击起来,敲得她耳朵昏聩,脑子也昏涨!
她不由扎挣起来,“你快,放开我!谁有你这样呢!我自己可以上药!你自个儿快回去睡!”
萧逸宸呢,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所谓香玉满怀,最是惬意不过的事了,须得尽欢呐!
可惜他心里牵挂着她的伤,只管屏住了息按捺下急促慌跳的心,把语无伦次的她抽离开了自己。
“睡睡睡,恁大的伤在我脑子里晃悠呢,怎么睡得着!更何况你要怎么上药,伤臂膀在呢!你要上药,头岂不是要费老鼻子劲儿的扭着。”
他离得近,一说话,气息都拂在她的脸上,温温热热的,沈南宝只觉得脸被蒸腾得彻红了,她嗫嗫道:“有风月她们……”
她没说完,他便打断了她,“风月她们都叫我迷倒了去,谁给你上药?”
沈南宝心微拱起了火,“你怎么又这样啊,上次你拿药迷倒她们,我还没同你算呢。”
萧逸宸哼了声,从黑鞓金銙间掏出银鎏金宝相花银盒,“你算,我也要同她们算算,到底是怎么伺候的你,那么大一口子都不敷药,我瞧那个风月待自己倒精细得很,皴点手就找季老讨膏药呢。”
沈南宝觉得他有点胡搅蛮缠,“那是我叫她去讨的,手皴了长冻疮了,以后年年冬天都得发疼。”
萧逸宸扭着盖儿,在黑夜里寻那银盒的子母口,一扭一转擦刮出清脆的响,显得他的冷哼愈发的郁沉了,“别人手皴一下,你都晓得叫人抹药,自个儿划那么大口子,都不晓得抹?”
沈南宝窒了口,半晌没说得出话。
萧逸宸则揭开了盖儿,挖了一块膏药就要往她臂膀上抹。
沈南宝见状又缩了下身子,“我自个儿来罢,费点劲也就费点劲……”
萧逸宸当然不肯,甚至一眼睇了她那花梗似的细颈,“我怕折了。”
这话撂下,他一手把药膏揩在了她臂膀上,一圈一圈的打起来。
那银鎏金宝相花盒是过了冷风的,药膏因而通体的凉,拭在身上简直透心的凉,沈南宝忍不住打一激灵。
她脸蛋生得极白,这种美延续到了她的身子,不必特意婀娜腰肢,单单立在那儿便像才出窑的釉瓷,有着最丰盈的华泽。
她陡然这么一激灵,就像瓷器碰碎,炸出万千光华,生生刺醒了萧逸宸。
他停住手,讷讷看着她。
窗外一点月光照进来,浸得满屋子碧清,也将她淹得遍体通明,白缎子似的铺展在他的眼前,而那一双眼,那一双惶惶张着、闪烁的眼,就像落在缎子上的烛花,直要烧到他的心里去。
忍不住的,萧逸宸咽了咽。
没什么声响,但喉结滚动的弧度太大,沈南宝眼尖的瞧见了,一股羞臊没来的蹿上脑,她撼开他,哆哆嗦嗦往被子里钻,“搽好了,可以了。”
怕他听不出画外音,她又加了句,“你快回去罢!我要睡了。”
这话撂下,巨大寂静在屋里蔓延开。
沈南宝以为他走了,提着的心刚要落下,身边空荡的床陷了下去,伴着‘嘎吱’一声,针刺一般,她猛地直起身,瞠目看着一旁多出来的人,结舌道:“你干什么!”
萧逸宸打着哈欠道:“睡觉呐,你不是说我舟车劳顿,需得好好睡一觉么?”
沈南宝道:“所以你赶快回你的洢水泮睡觉呐。”
萧逸宸说不,“回去了,尽想着你,怎么都睡不着,不然,我也不至于大半夜的跑来你这儿给你搽药了。”
他说着,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她,一只手还支撑起脑袋,姿态闲适,眼神懒散,就是嘴边那点笑,也在月光下迷蒙浅淡,却勾人心魄。
“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在你这儿睡,佳人就在身畔,这样就不必‘卷帷望月空长叹’了。”
刚刚降下去的那股热浪又席卷了上来,沈南宝简直被他这些豪言臊到没边。
什么睡一块,什么想得睡不着。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沈南宝也不跟他兜搭了,反正拿手一径撼他。
“不成,你快,你快些起来,回你的洢水泮去,这样不成样子。”
萧逸宸被她撼得像在舟里颠荡,这也没啥,毕竟曾也泅过漂橹,蹈过骸山,这点小悠小晃,简直不落眼的。
可惜,她太香了,不晓得是栉沐的香,衣带的香,还是人特特儿有的香,反正随她一动,就一股脑腾进他的鼻尖,搅得他头昏脑涨,浑身激荡。
忍不住的,他握住她的腕儿,将她一把扽进自己怀里,紧紧的抱住,“什么不成样,反正迟早是我的人儿,晚一点睡,早一点睡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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