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明的封地便在这武关道的道口—商州。
泠月百年前曾经来过一次,印象中的商州比不得长安的繁盛,但民风淳朴田肥水美,不失为常世之人生息居住的好地界。
如今的商州亦是如此。
穿过楚水河,遥遥就能望见鸡冠岭上一大片白茫茫盛开着的槐花,似雪般覆盖着绿油油的山脉。
赵清明兴奋地四下里张望着,不觉加快了脚步:“仙官快些走,这个季节的槐花红苕饭可香死个人呢!我待会儿一定要吃上几大碗,好解解馋!”
泠月被她的热情感染,笑看着她,脚步也轻快起来。
沿着河堤走个半盏茶功夫,就能看见村口那座硕大的牌坊。
可是走近一看,见木头做的牌坊上什么字都没写,到处也瞧不见个人。
泠月心里泛起了嘀咕。
只是村子虽显得有些蹊跷,却也平和悠然,不会让人觉着诡异。
刚才还急不可耐想吃槐花红苕饭的赵清明,此刻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嘴角含笑,不疾不徐的边逛边走着。
春光无限,鸟语花香,流水潺潺,生活气息浓厚。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村里被安置的井井有条。
楚水河河岸边架着木桥,水流清澈见底,还可见到横着走的河蟹。木桥下挂着网兜,木桥附近搭了草棚子,草棚子下交错放着竹子编的大簸箕,簸箕里晒着鱼。
走了一会,只见屋房挨着屋房,院子连着院子,猪圈牛栏干净亮敞,就连那大几百斤的猪也都粉嫩粉嫩的。
再往西头走上百米,有个杂货铺子,大开着铺门,柜台上熏着香,掌柜的却不在。
赵清明边走边说道:“数百年前我的母亲在宫里被人谋害,谋害他的人在朝中势力雄厚。父王无奈之下,只得将彼时唯有馆驿和走商的商州赐予我以示安抚。我母亲出身不高,姿色普通,算不得什么宠妃,所以我也并非王室认真雕琢的宝玉,能给块封地保我一生富贵无虞也是极好的。”
她走了两步,一跃而起,摘下两个从屋院栅栏枝叶里伸出的春桃递给泠月,胡乱搓了搓果皮就往嘴里塞,继续说道:“原本我也有个驸马一同前来的,可不知是否我命硬,驸马途中竟染病去世了。宫里的人只忙着在前朝争权夺势,眼中哪有我这个形同流放的公主,更是懒得再管我婚配的事宜,商州便只有我了。”
她笑起来有些憨厚,一口牙白得晃眼睛:“有时候想想,我是极幸运的。做公主做到平凡得能被朝廷那些猛兽们忘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每年并未少给我钱粮。”
泠月点了点头:“确实啊,好山好水恣意潇洒,可比在宫里当棋子来的爽快。”
“是此道理。我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想得开。既然母亲和驸马已死,我自知没有搅弄风云的本事,不如归园田居,做只闲云野鹤,成日里吃吃喝喝、观云呷茶更自在。”
泠月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眼角却瞥见一棵大树后有黑影闪过。泠月不动声色,继续和赵清明四处瞧着。
村民似乎都是耕种的农户人家,错落有致的小屋子前要么晒着红薯干儿,要么是菜干儿,后院也都晾着衣裳。水缸里有水,簸箕里有果子,野花野草都长得格外茂盛,就连鸡也是三五成群的在村里悠闲寻食儿。
村子不算太大,估摸着百来号人,这会子也差不多走到头了。
屋院环绕的中心位置有一座漂亮宽敞的木头屋子,门头上歪歪扭扭写了“公主祠”三个字,几个孩子正蹲在门口斗草,嘈杂的人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到了,这是我的祠堂。”赵清明自豪地说道。
泠月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还未走进祠堂,便有几个人的争论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一说:“立夏水果宴是最好的,生果子凉拌,熟果子摆盘,熟透的果子煮了搅出的糖裹上面团还能做茶点,大人孩子都爱吃。要我说,水果宴最合适!”
一说:“搅出的糖稀子最招蚊虫,别到时弄得蟑螂鼠蚁满地走!脏些乱些还好说,惹来时疫可就不妙了。不如,还是同往常一样,弄点羊肉猪头,大家吃肉喝酒岂不快哉?”
一说:“果子多了招虫,夏日大酒大肉伤身,不如就茹素吧。眼瞅着瓜菜也快成熟了,咱们腌渍些瓜菜,再烙些饼子,也能让公主娘娘保佑咱们五谷丰登啊!”
一说:“茹素也太寒碜啦!”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句吵成一团。
泠月疑惑地问赵清明道:“他们为何为些吃食争执不下?”
赵清明眼里尽是欣慰:“为了夏至祭祀。”
“嗯?”泠月仍是不明白。
“夏至是我最爱的节气,他们在这一日大排盛宴,是为了纪念我。”赵清明笑道。
泠月狐疑地将她望着,却只见赵清明昂首挺胸几步上前,麻溜跃上祠堂正中的大案台,雀跃道:“大家说得好极了,不如水果、荤菜与素餐皆上,好让公主娘娘一次享用个够!她定能保佑野铃村甚至商州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她这样一吆喝,祠堂刚才热烈的讨论声瞬间止住,老少爷们儿姑娘小伙儿全都望着案台上手舞足蹈的赵清明,一片鸦雀无声。m.ýáńbkj.ćőm
泠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气氛有些尴尬。
终于,有个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头开了腔:“这妇人建议不错,只是看上去有些面生,不知是村里何人的亲戚?”
大家你望望我,我瞧瞧他,又是一阵沉默。
赵清明嘿嘿抓着头发笑道:“我是打商州过来的,早听闻野铃村夏至祭祀的食物极其美味,特意带着妹子来凑热闹的。你们……不介意吧?”
大家又将目光转向泠月,泠月应和的笑着点了点头:“打搅了,打搅了。”
野铃村的人和善好客,一听说是来村里凑热闹的客人,大家高兴极了,七嘴八舌商讨她们这几日衣食住行。
村里头没有客栈酒肆,公主祠便是最松快方便的位置。大家这次没有争执,在德高望重的老头指挥下,两个年轻的小伙儿便去收拾厢房去了。
安排停当,老头忽然问泠月对祭祀有没有什么建议。
泠月哪懂这些,只得装模作样、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说道:“美食最能疗愈人心。村里槐花盛放,楚水河边美景尽收,加上当季最新鲜的吃食,只怕神仙来了也会乐不思蜀。吃什么不是最重要的,我想……只要心意到了便好了。”
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老头一拍脑袋,夏至祭祀便定为一家一道菜的“百家宴”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泠月黑霜更新,第14章 河上花·赵清明(上)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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