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雍帝说的赏赐,无非就是给镇北王府多些银子和封地一类。
紧接着却听雍帝道,“朕要赐镇北世子皇城司都知一职!”
饶是成公公这般老辣,听到这个赏赐的内容,都愣了一下。
随裴璋一起跪着的闻萱也是心头骇然。
大梁建国以来,京中几大官府衙门里最有实权的不是顺天府,不是大理寺,也不是直接由皇上亲信大太监执掌的内务府,而是平日里存在感极低,但每一次亮相办案都能掀起轩然大波的皇城司。
无论是雍帝还是先帝,不到最紧要关头都不会动用皇城司,就连之前陈祭酒遇刺,和薛长史被杀一案,雍帝明面上都是让大理寺来办案。
众人皆知,皇城司就是皇帝在京城的第二双眼睛,第三只手。
一旦皇城司有了动作,那就是皇帝要杀人了。
而皇城司的最高长官指挥使虽然只是四品官职,却有监察百官和宗室之权,不论是见到一品大员,还是见到亲王皇子,都不必伏低做小,因为他只需为一人效忠,这人便是皇帝。
都知一职只在指挥使之下,是皇城司的二把手。
雍帝在登基之后,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不喜见血,仔细算起来,皇城司已经有十余年没亮过相了。以至于大家都快忘了这个地方,甚至有人觉得,雍帝早就在暗中废黜了皇城司这把悬在众臣头上的利剑,日后就是天下太平了。
但现在,雍帝却又重新提起了皇城司,还要让裴璋来做皇城司的二把手。
这是几个意思?!
裴璋皱着眉抬起头,仰视着雍帝道,“皇上,臣日后还要回北疆,您赐臣做皇城司都知,臣无法胜任。”
雍帝笑了笑道:
“你在华京不是还要待一年吗?那这一年之内,就由你来做皇城司都知,朕现在就信你。”
眼见雍帝似乎是认真的要让裴璋当这个二把手,闻萱心跳的厉害。
历代皇城司的头儿,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而这个最信任的人不能是外臣,因为外臣再忠心,那也是外姓人,皇帝怕外姓人和外姓人勾结在一起,从此江山改姓,因此要挑和自己有血缘的。
但这个有血缘的又不能是皇帝的儿子,因为当爹的怕儿子在自己没死时就急着让他死;若是挑侄子呢,又怕便宜了自己的亲兄弟,最后变成兄弟上位。
所以只能挑一个血脉相近却不够近的,最好是裴氏的旁系子弟,这样一来即便这人手里有了权力,身份地位不够也掀不起风浪,又因手中特殊的权力遭各房势力忌惮仇视,只能听皇帝命令行事,失了皇帝这个靠山的宠信就要被众人吞噬报复,皇帝才放心。
无论怎么看,裴璋都不符合这些要求。
从血缘上来说,裴璋是雍帝的堂侄,这关系不够远;
从身份地位上来说,裴璋身为镇北王府的世子爷,身上有累累军功,手中有重重兵权,本就已是让朝廷深深忌惮的存在,再让他当皇城司的二把手,在华京监察百官和宗室,雍帝这是想赏赐他还是想害死他?
“皇上,臣无力承担此等重任——”
裴璋低下头,语气诚恳坚决。
和闻萱的猜测不同,他已经明白了雍帝的意思,雍帝这就是在试探他。
想他在刺客手中九死一生救了八皇子,却还要陪着雍帝唱这一出大戏,真是身累心更累。
雍帝比裴璋的态度更坚决,“朕意已决!眼下京中大乱刺客横行,朕需要你这样赤胆忠心的人为朕分忧解难!让那些酒囊饭袋来查,朕都不放心!”
皇帝演得欢,裴璋只能陪着继续演誓死不从。
君臣俩来来回回客套着,竟是把裴云赫丢在了一旁,完全偏离了重点。
而这样的局面,正是雍帝想看到的。奇书屋
他就是想分散裴璋的注意力,让裴璋不再紧着追究刺客背后的主使是谁,朝廷该如何调查等等。
一旦裴璋不死心要把话题拉回来,他就说一定要让裴璋当皇城司都知,然后配合指挥使直接负责查案,自己把主谋揪出来。
如此一来,只要裴璋理智尚存不想惹火上身,便会主动闭嘴,正合他心意。
但他没想到的是,把话题拉回来的人不是裴璋,而是裴云赫,只听他火急火燎道:
“父皇,让不让璋堂兄当皇城司都知,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儿臣有要事禀告!”
雍帝眉头一紧,望着他顿了顿道:
“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能有什么要事?有什么,你璋堂兄都会和朕说的。”
裴云赫急道:
“父皇,儿臣看到刺客头子的真面目了!”
雍帝眼皮一跳,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来不及阻止,就听裴云赫说,“儿臣亲眼看到那个刺客头子,是三哥的门客白如玉。
但派他来行刺的人不是三哥,是他背叛了三哥,或是从一开始,他就是别人送去祸害三哥的奸细!
幕后布局之人设此毒计,妄图一箭双雕,一要害死儿臣和璋堂兄,二要让三哥承担大逆不道的罪名,父皇您一定要查出真相,为三哥洗清冤屈啊!”
……
裴云驰在听说了白如玉不仅失手,还暴露了真面目,而本该重伤残废的裴璋活蹦乱跳地去面圣之后,原本胜券在握的气势霎时散去,缩在袖袍里的右手缩成拳头,指甲抠进肉里泛出血来。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八殿下在皇上面前,真就是这么说的——”
“蠢物!真是天杀的蠢物!”
他暴跳如雷,恨不得直接提剑冲到雍帝面前,把裴云赫当场砍死。
偏偏这时窦贵妃的人来了。
来人是窦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缠枝。
缠枝也就十六七的年纪,穿一身粉衫,娇娇俏俏地走到裴云弛面前,福了福身,压低声音道,“贵妃娘娘派奴婢来问,可还要让人放出陆窈和镇北世子私通的流言,闻家那边——”
裴云弛还没等她说完,就阴恻恻地笑了。
缠枝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母妃也真是糊涂了。”他的声音很柔,但却凝结着一股阴冷至极的戾气。
他原本的计划是凭着这一场“刺杀”一箭三雕,先让裴璋伤残,十年之内不能带兵打仗,从战神变成废物;二是把刺杀的祸水引至东宫,让太子背上幕后主谋的罪名成为众矢之的,被雍帝废黜;三是借此计进一步败坏镇北王府在雍帝眼里的形象,坚定雍帝对付镇北王府的决心。
至于搅黄裴璋和闻萱的婚事,让镇北王府和武安侯府做不成亲家,那都是附带的结果。
他自己是阴暗卑劣之人,就把别人也都想得阴暗卑劣。
在他看来,闻萱之所以愿意嫁给裴璋,不被他诱惑,不就是因为裴璋在她眼里是英雄豪杰,能满足她小女儿家对情爱的所有幻想,那要是让她的英雄跌入尘埃变成废物,从百战百胜的战神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她还愿意嫁吗?
到时候他什么都不用做,这娇花似的闻大姑娘自己就要想方设法退了和裴璋的这桩亲事,又怎会愿意黯然嫁给一个废物,去北疆受苦。而他先让母妃告诉闻萱,他有意娶她,是为了在她心里种下背叛裴璋的种子。
这样等裴璋出了事,她很快就会想到求助于他。
等她主动上门来求他了,他再对她伸出援手,她一定乐不得的扑进他怀里,心甘情愿当他的侧妃,哪里还敢在他面前有半分傲气。
届时,便是她低声下气求着要嫁给他,而不是他求她赏脸。
至于他筹谋着让人制造裴璋和陆窈有一腿的流言蜚语,是想在裴璋残废后,把人死死踩进尘埃里,让裴璋不仅要受前后落差之苦,还要受万人唾弃私德的痛。
也是为了让闻萱对裴璋彻底死心,毕竟他堂堂安王,可不接受自己的侧妃心中还住着别的男子。
原本都计划得好好的,可现在这一盘棋却早就分崩离析。
裴云弛恨裴云赫愚蠢无知,也恨白如玉在关键时刻给他掉链子,毁了他的所有心血。
把缠枝打发走后,裴云弛叫来人,“白如玉办砸了本王的差事,自知本王不会留着他这条贱命,逃出林子后一定会朝城门去准备出城。传本王的令,让养在庄子里的死士全部出动,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死多少人,都要把白如玉诛杀灭口!”
那名亲信领命而去,过了片刻又有人来报,“王爷,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裴云弛整了整衣袍,以为是雍帝在听了裴云赫的话后要见他,正要抬脚,却听手下道:
“白先生没能出得了那片林子,被生擒了!”
闻言,裴云弛脸色大变,他双手揪住手下的衣领,“你说什么?!是近卫军擒住了他?!”
若是近卫军,倒还好办。
“不是近卫军,是羽林军!”
“羽林军?!他们不驻守在军营,怎么会来行宫?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裴云弛怒声质问。
手下颤巍巍道,“应该是镇北世子带来的那名侍卫,他不知用什么法子给玉林军的罗将军送去了信儿。”
“那名侍卫一直等在外面,他怎么会提前知道事情有变,难道他能未卜先知?”裴云弛觉得整件事越发离谱了,他就不信他手下的都是废物,裴璋手下的就是神人。
“就在镇北世子和八殿下第三场比试开始之前,闻大姑娘见了那名侍卫一面——”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裴云弛眸光陡然转冷。
“属下该死,属下没想到闻萱一个女子,居然能看破,看破我们的计划。其实属下在得知此事后,告诉了白先生,但是白先生他说不打紧,闻萱就是个养在深闺里的花瓶,不会妨碍到什么——”
从裴云弛的牙关里发出两声桀桀怪笑。
是,闻萱是花瓶,除了那张脸和身后的武安侯府外,就不值一提。
但就是这么个不值一提的女子,却成了他整个布局崩溃的源头。
她这么厉害,这么有本事,让她当他的侧妃,真是屈才了。
他应该把她当对手,当成猎物,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让她尝一尝和他对着干的代价是什么,才对得起她的聪明才智。
现在杀她,未免不合时宜。
要动她的心上人,他动过一次并且已经失败了,只能先避过风头,待日后卷土重来。
那该如何让她心痛欲绝呢?
他要好好想一想。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二嫁世子更新,第181章 让她当侧妃真是屈才了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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