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观主不喝酒的时候,脑子还是清醒的,哪还看不出法曹行参军有意拉偏架。
“早知如此,我就该听谬儿劝告,少喝些酒……”第五观主心中懊恼不已。
但此时后悔已经晚了,他只能拼命回想那日的细节。
他只记得当时与陆孝通在厢房中喝酒,两人谈天说地,气氛热烈。
不过随着越喝越多,记忆就渐渐变得模糊了。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咦,对了。我记得阎儿途中有给我们端来醒酒汤……他虽然没参与交易的事,但我那日喝没喝醉,他应该最清楚!”
萧阎是自己的大弟子,念在师徒的情分上,他相信对方一定会给自己说公道话。
……
“交易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事,与你弟子何干?”
第五观主提出传召萧阎,陆孝通语气顿时有些慌乱。
前者见状心想赌对了,那时自己一定是喝醉被骗的!
于是他继续要求传召萧阎作为自己的人证。
“那萧阎如今人在哪?”法曹行参军扭头问主簿。
“就在门外候着,许是在等案子审理结果。”主簿低声提醒道。
“既如此,那就传他进来吧!”
第五观主闻言大喜。
殊不知陆孝通见状,嘴角微微上翘。
……
“那日你师傅与陆观主交易之事,你可曾有所听闻?”
萧阎到场后,法曹行参军开门见山问道。
“那是师尊的机要大事,小人怎敢偷听?”萧阎姿态恭谨地回答道,“那时师傅在房中会客,小人不过是在房外听候差遣,端酒送菜罢了。”
法曹行参军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又问道:“既然你负责送酒,那你师傅喝没喝醉,应该清楚吧?”
萧阎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扭头看向第五观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照实跟参军大人说便是!”第五观主忍不住催促道。
“弟子遵命。”
萧阎恭谨一揖,当即转头对法曹行参军道:“那日小人一共送了三次食。前两次有酒,第三次换成了醒酒汤。”
“你师傅都吃完了?”
“酒都喝完了。”萧阎答道,“但醒酒汤是师傅特意出门嘱咐小人去准备的,说稍后有要事与贵客商议,后面小人备好汤水,就自个去对门厢房回避了。”
“对对对,我还记得那碗醒酒汤味道太涩,喝一口就吐出来了。”第五观主回忆起更多细节,“所以我根本未曾醒酒,那时必定是脑子犯浑的!”
“可是师傅,徒儿事后到厢房收拾,汤碗是空的啊……”萧阎冷不丁插话道。
第五观主闻言一愣:“怎么可能是空的?那汤涩得根本咽不下去啊……”
随即他目光猛然一转,发现一旁的陆孝通面色似有戏谑,想到某种可能性,当即上前骂道:“是你悄悄倒掉那碗汤的,对不对!”
“好你个第五郎,这是要开始胡搅蛮缠了吗?”陆孝通板起脸,作出生气状,“你说你酒品差,私下找徒弟讨来醒酒汤也就罢了,怎地还反过来污蔑人?贫道当时若是知道你私下跑去醒酒,还跟你继续喝个劳什子酒,谈个劳什子交易!”
“你——!”第五观主被呛得一时哑口无言。
直觉告诉他,此事必有蹊跷。
当时自己脑子但凡还有半分清醒,就绝不会签字画押。
这是他的底线。
可自己明明没喝那碗醒酒汤,汤水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莫非……
第五观主下意识再看一眼萧阎。
却见平日最重视的大弟子,此时脑袋越发低沉,根本不敢直视自己。
原来如此。
第五观主恍然过来,中心不禁发寒。
还有几分悲凉。
所以,你终究还是怨恨为师耽误你前程了吗?
……
因为萧阎的背刺,案件眼看着再无转圜余地。
陆孝通自忖胜券在屋,走到脸色颓唐的第五观主跟前,拍了拍后者肩膀,故作安慰语气道:“你若是放心不下祠中弟子,大可以带他们去蒋州。不过我更希望他们留下,毕竟相处小半年,我还挺喜欢这群小娃子的。”
“你当真会善待他们?”第五观主目光通红地盯着对方。
“至少衣食无忧。”
陆孝通含笑点头,心中却想,将那些道童卖给江南豪右之家为奴为仆,吃穿肯定不会缺的。
可能不太长命就是了。
嗯,要不还是卖得更远一点好了,省得这些小娃娃记仇,将来找自己麻烦。
闽越还是岭南?
……
就在法曹行参军准备宣判结果之时,一名军士匆匆进来:“启禀大人,门外有一后土祠道童,宣称有关于此案的重要证据,是否传召?”m.ýáńbkj.ćőm
“你还有别的人证?”法曹行参军看向第五观主。
后者一脸懵逼。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谁会来给自己作证?
答案很快揭晓。
便见一名约莫四五岁年纪的小道童在军士带领下,踏着小碎步跟进了法曹大堂。
道童生得五官精致,粉雕玉砌,很是惹人喜爱。
正是杨遇安。
“你来此地做甚?”
第五观主与萧阎几乎异口同声,语气诧异。
前者诧异中隐含责备,后者则以诧异掩饰心中不安。
陆孝通对这个小道童印象不深,只能蹙眉看向萧阎,目光带着疑问。
杨遇安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上首的法曹行参军身上,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拜见参军大人。小子是后土祠弟子,贱名不足为道。今日前来,是听闻家师含冤,特来作证。”
“大人,莫要听这竖子胡言乱语!”未等法曹行参军回应,萧阎便立即上前抢白,“他这几日根本不在我们身边,更从未接触交易之事,如何作证?”
“你师兄所言是否属实?”法曹行参军问杨遇安。
“小子确实是今日第一次来到府衙。”杨遇安坦然点头道。
法曹行参军顿时脸色不悦:“既如此,你还谈何作证?公堂之上,岂容你儿戏!”
杨遇安却是不卑不亢道:“好叫参军大人知晓,小子今日不是来作证师傅二人交易之事,而是来告奸的。”
说道这里,他踏前一步,指着旁边的陆孝通,神色凛然道:“蒋州静虚观观主陆孝通,犯了诈伪罪!”
诈伪罪?
全场闻言皆哗然。
在《开皇律》中,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从鞭笞到弃市处死不等。
便见杨遇安走到主簿的案台前,指着上头那些作为证物的田地契书,质问陆孝通道:“你打算以这些交换我师傅祠监一职,是也不是?”
陆孝通不知对方为何明知故问,但这本就是自己主张的事,还有白纸黑字的契约,于是点头道:“不错。我本想着你师傅养活一群小娃娃殊为不易,故而以田产相赠,谁知道你们不识好人心……”
“大人,白纸黑字为凭,陆孝通亲口承认,这便是物证与人证了!”
杨遇安根本不听他废话,再次转向法曹行参军:“小子近日听蒋州过来到行商提到一件事,约莫一个月前,蒋州静虚观连带周边大部分田地,已经被官府充公!”
“换言之,陆孝通私自变卖公家之物,这不是诈伪罪是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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