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三娘。”弃之低着头行礼,始终朝向伊本蕃长的方向。
杜且眼中含笑,笑中却满是艰涩。
他二人,何时生疏至此,他连看她都不敢。
她很可怕吗?
伊本蕃长询问弃之事态的进展,弃之按实回答,市舶司有意降低博买与和买,但朝堂又有政令,市舶司的博买与和买都要以榷务局开出的物货和数量为主。只要榷务局不再开设香药钞的竞拍会,市舶司也不会故意大量博买与和买。至于以度牒交易,市舶司同意对蕃舶不再使用度牒,但本地海商回航的物货,仍是以度牒交易。这已是折衷之法,最大限度保障蕃商的权益,刘慎也是与李争拉锯许久,才最终为蕃商争取到的。
“问题还是在李争身上,他的手伸得太长了,再加上一个吕清思,更是将与民争利用到了极致。”杜且对李争的数度压制,甚为不满,他又多方骚扰章葳蕤,强行要带她回临安,章葳蕤不胜其烦。因此,李争想尽办法抬高香料的价钱,想让章葳蕤做不了买卖。
伊本蕃长与弃之对视一眼,伊本蕃长微微颌首,弃之得到允许,对杜且道:“小可明日会启程前往福建路,向福建路转运使越诉榷务局和泉州市舶司的种种行径,并有阿叔的亲笔手书,还有近期入港的锡兰商人佛莲会与小可一同前往。”
杜且笑了,原来弃之早就计划好了,层层布局。
亁道七年,孝宗有诏:凡对“抽解”、“和买”以外的蕃货“违法抑买者,许蕃商越诉,计赃罪之”。
开禧三年,前知南雄州聂周臣言:“泉广各置舶司以通蕃商,比年蕃船抵岸,既有抽解,全许从便货卖。今所隶官司,择其精者,以售低价。诸司官属复相嘱托,名曰和买。获利既薄,怨望愈深,所以比年蕃船颇疏,征税暗损。乞申泉、广市舶司照案抽解、和买入官外,其余物货不得豪发拘留,巧作名色,违法抑买。如违,许蕃商越诉,犯者论赃坐罪”。
她竟然忘了,这不叫闹,这叫按律越诉,以保其权益。
只能说,她来泉州城的时日尚浅,对海上贸易还有诸多的不熟悉。
三人商定,由弃之带人前往福建路,伊本蕃长安抚怨念已生的海商,杜且守着市舶司的抽解,一定不能让李争得逞。
杜且要走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伊本蕃长命弃之送杜且一程。忘忧院与蕃长府离得不远,可方才弃之进去后,杜平便走了,他一向认为有弃之的地方,他不用担心杜且的出行问题。
从议事堂到门口,还是有一段距离,杜且与弃之各自执伞,她在前面走着,他在身后跟着,不时还要提醒她地上路滑,切莫踩空。
雨下了有一阵子,地上都积了水,杜且一个不慎,踩到一颗石子,脚底打滑,纸伞脱手。弃之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执伞的手不敢放,生怕她淋到分毫。
杜且快速调整自己,推开弃之,雨水无情地落在她的身上,即便是五月初夏,依然有些许的凉意。
她捡起飞出的伞,在弃之的伞移过来之前,遮住自己,毅然转身走到蕃长府的门口。马车不见了,是意料之事,杜且提醒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要跟杜平交代清楚。www.ýáńbkj.ćőm
“不劳相送,妾认得回家的路。”
弃之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他看着杜且抬级而下,他亦步亦趋。雨势成狂,北风飞卷而来,纸伞已无法承受风雨的侵袭,两个人都已湿透。
“我知道你恼我,可也不能拿自己撒气。”弃之走到她身后,替她挡掉风雨,“你且等等,我已让人去驾车了。”
杜且冷冷地回道:“是你避之唯恐不及,我不过是遂了你的愿。”
她是真的被气到了。
弃之百口莫辩,不敢多说一个字,直到蕃长府的车夫驾车到来。他撩开车帘,请杜且上车。
杜且上车后,并没有询问他,直接让车夫可以走了。
只留下弃之站在雨中,不舍的目光始终不曾收回。
大雨下了一夜,满城的泥泞与落叶混杂在一起,却不曾消减码头上蕃舶停泊的盛况。一场风雨,把临近的蕃舶都带进码头,一夜之间十艘商舶入港,市舶司的官员冒雨前来清点封存物货,码头上甚是忙碌。
这十艘商舶,并非蕃舶,而是宋船。只是船是南洋造的船,可拥有这些船的人,却是宋人。
而这个人,就是死而复生的沈严。
此时的沈严,撑着伞立在码头上,目光深邃,嘴角带着几许嘲讽的笑意,却很快被他压下。
他沈严终于回来了,历经四年,终于满载归来,一洗沈老太爷之后,沈家无人掌舵的恶名。
沈严按例向市舶司提交物货的清单,以备阅货和抽解。刘慎对他的十船物货,颇有些费解,于是留他相谈。
“沈郎君已回来有些时日了,本府一直未能与你好好聊聊。本府任泉州知府已有二年,彼时君已出海,不曾相见。可是本府任期之内,从未有过罹难海商,死而复生,载誉归来。因此,本府十分好奇,沈郎君这些年的经历。”
刘慎又怕沈严误会,解释道:“本府只是觉得沈郎君的经历值得所有出海的商户参考一二,以备遇到风浪之时自救。即便不能像沈郎君一般荣归故里,还能保住性命。”
说是再是明白不过,是想让人引以为戒。
沈严轻描淡写地回答道:“遇难之时,我抱住一根浮木,飘到附近的村庄,被村民所救,因为受了太重的伤,一度昏迷,醒了之后,可能是头部受了重击,我忘了自己是谁,辗转于南洋诸蕃求生。直到一年前,我陆续想起过往之事,这才筹备返城之事。”
刘慎又道:“不知沈郎君说的村庄是在何处?据本府所知,沈老太爷曾派人四下打听你的下落,可过往的海商都说没有见过你。”
沈严却道:“我也不大记得,只记得是在真腊附近,伤愈之后我便走了,至今也没有回去过。”
刘慎没有再问,他认为沈严没有说实话,可能是有难言之隐。按理来说,死而复生之人,总是会对自己的经历津津乐道,而不是如此讳莫如深,不愿提及。
可沈严如此回答,也挑不出错来,只能客套地结束对话。
同样对沈严感兴趣之人,还有李争。
他感兴趣的是沈严十艘船上的物货。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女海商更新,第一百四十五章 生疏至此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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