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市舶司和知府衙门被惊动了,仵作和推官陆续到达码头,对刘能的尸体进行一番勘验,可得出的结论都是溺水而亡,并无他杀的痕迹。
刘慎赴福建路年终述职,陆修闻讯赶来,命人将刘能的尸首运回知府衙门,重新做了一番勘验,并把刘能的亲属请到衙门来。
第二次的勘验结果,并没有新的发现。
刘能是自杀这件事,刘南生和文染根本无法接受。白日根本没有任何异样的人,一夜未归,传来的竟是讯。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平静地接受。
陆修只能先安抚刘南生夫妇二人,等他二人情绪稍微平复之后,再详细了解情况。
闻讯而来的还有弃之。
弃之主动交代,刘能昨夜找过他,他们聊的是关于源记将来的发展,可是其他的情况,弃之不能说。刘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实则是为了保全源记,他若是刘能私贩铜钱之事和盘托出,刘能的死便失去意义。
文染在看到弃之的瞬间,泪水顿时绝堤,她咬牙强忍,可还是不受控制。她当然知道,刘能昨日出门是去了平安号,他想要寻求解决之道,可他在出门前便与她一番恳谈。
他说:“其实弃之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他不过是一介牙人,又岂能护我源记安然无恙。我曾做下的错事,又岂能强求他人代为处理。唯今之计,只要能保住源记,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不能因为我一人之过,连累刘家三代积累。”
当时文染听不懂刘能的这番话,当死讯传来,她什么都明白了,可已无力回天。她难免要把责任推给弃之,一定是弃之的拒绝,才让刘能走上最后的不归路。
弃之对文染摇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他匆匆赶来,便是怕文染不管不顾,对陆修坦诚过往。可这些事情,现下还不是对知府坦白的时候,只会让源记陷入是非之中。
文染又岂非不懂,在定案之后,与刘南生将刘能的尸首带回刘能,操办丧事。而关于刘能的死因,对外均称突发疾病,跌入大海,窒息而亡。既保全刘能的脸面,又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番说辞并没有瞒过杜且。
杜且知道后,当即去了平安号。
弃之似乎知道她会来,摒退号中的牙人,焚香煮茶,大门未闭。
杜且愤然入内,与弃之隔案而坐,清冷的目光透出一丝凌厉,“我以往知道你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可罔顾人命,你做了一桩又一桩,你难道不心虚吗?”
弃之倏地抬眸,“我没有杀过任何人。”
“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可与你亲手杀的,又有何区别?”杜且冷哼一声,“你想要利用刘能,一举除掉顾衍和沈五湖的势力,以达到你的目的。可刘能已经是一颗废子,你偏偏见死不救,逼迫刘能走上最后的绝路。”
“我只是还没有想到办法,让源记可以全身而退,让刘能可以毫发无伤。”
弃之的辩驳是苍白的,杜且根本不接受这样的解释。
“你的人捅死顾同的时候,我可以理解你对顾同的恨是深入骨髓的,即便是他死一万次都无法消弭的。可我对如此极端的方式,并不赞同。”
“情势所迫,情有可原,但我希望你能用更圆融的方式处理事情,这样才能让自己置身事外,而不受任何牵连。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希望无论是何时何地,为了何人何事,你都要平平安安,毫发无伤。”杜且出身士宦,深知律法之重,即便当时是为了救她,才出此下策,但并不表示她赞同弃之的做法,她不希望弃之为了不值得的人而触犯律法,葬送自己远大的前程。ýáńbkj.ćőm
“可这一次,你不该袖手旁观。不,应该说,你并非不闻不问,而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而选择暂时做壁上观。”杜且望着他,深深叹气,“刘能与你无怨无仇,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愤,而枉顾人命。”
弃之没有反驳,静静地听着,藏于袖中的手渐渐握紧,眼眸低垂,没有直视杜且。
“平安号与源记还有契约,你与文娘子还要合作下去,难道你以为文娘子会一直沉默下去,而心无介蒂吗?眼下,她势弱,只能隐忍求生,他日若是源记度过此劫,文娘子总要与你清算。你这不是给自己埋下祸根吗?”
杜且长叹一声,终于停了下来,端起案前的茶盏,浅浅泯了一口。
袅袅青烟在安静的空间升腾,是她爱用的杜若。不知从何时起,弃之的熏香用的也是杜若,木樨用得极少,合香之中两者都会用到,但还是以杜若居多。尤其是在杜且出现的时候。
以往她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不曾想,这是弃之的有意为之。
他在迎合她,甚至是在讨好她。而她却不曾发现。
一时间,她喉间发涩,出口的话似乎太重了,可已经无法收回。
“小可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大娘子。大娘子可以放心,即便是触犯律法,小可也不会成为负累。”弃之的语气是冷静而自持的,嘴角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眼底是无法平复的冰冷和无尽的悲伤。
他向来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凡事从于本心,自始至终他的目的只有顾衍,无论付出再多,他都可以在所不惜。他从不认为是错,即便手段残忍,他也不过是孑然一身。
逼死刘能,并非他所愿,也并非他能控制。他苦心经营数年,终于撬开冰山一角,可因为刘能的死,他再也无法深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冰山重回冰封。
“大娘子还是回去吧,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当成什么都不知道便是。”弃之起身,下了逐客令,“我平安号内之事,也不劳大娘子费心。”
杜且急了,她如此忿忿难平也是为了他好,可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反扣住弃之的手,“你这是要与我分彼此?”
她的手柔软而又冰冷,握住他的手腕传来丝丝的凉意,他不忍推开,但开口的话却是极冷:“你我,本就是彼此,小可不敢高攀大娘子,还请大娘子自重!”
翌日,弃之前往刘家吊唁,与杜且不期而遇。但他连招呼也没打,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去,形同陌路。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女海商更新,第一百一十五章 请大娘子自重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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