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月顿时将手缩了回去,连痛感都一并忽视,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偏过头去,决心再不去看,那看上去深情款款的墨袍男子,“那个,多谢爱卿了,朕无碍。”
说着她将手搭在陈安胳膊上,瞧了一眼陈安手上拿的瓷瓶,问道:“只有这一瓶了吗?”
陈安的手上力道很轻,就像是在呵护一块心爱的无瑕玉壁,小心谨慎极了,也应声点了点头。
下一秒,楚九月的手便缩了回去。
这金疮药上佳,但她可以做出比这还要好十倍的。
可眼前流觞的手看上去更需要它。
想到这,楚九月将陈安手中的金疮药拿到手里,往跪在地上的少女前走了一步,便听到身旁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陛下,这女官就交给微臣处置吧,免得脏了您的手。”
流觞明显身子抖了抖,汩汩往外冒血的右手死死扣住地面。
楚九月知道,帝辞是为了保护她。
不知怎的,楚九月的心随着低沉的声调咯噔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了。
在他眼里,无论自己表现的再温柔再天真无害,永远也摆脱不了曾经心狠手辣的模样吗?
真的没有办法改变结局吗?
楚九月心里翻涌着苦涩,面上嘴角却往上扬了扬,转身看着他道:“既然你都开口了,那就交给爱卿处理。”
她把瓷瓶递到他手上:“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就给这小女官了,朕知道她也不是有意的,并没有想要惩戒她,你也不必太过苛责,毕竟明日还要带她出宫,也好方便一路照顾朕。”
楚九月将手背到身后,瞥了一眼身后一直跪在地上不曾抬头的流觞,又迅速回眸,没有看身旁的墨袍男子,只摆了摆手道:“朕乏了,回去休息了,你带她走吧。”
话落,楚九月便离开了。
陈安憋着通红的小脸,垂着头都能察觉到他周身的阴戾之气,目光如毒蝎一般落在跪在地上的少女身上,临走偏偏在她面前绕,小脚不偏不倚踩在少女手上,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奶凶奶凶的道:“奴定会一直盯着你,若是再敢对陛下不敬,定不饶恕。”
他的声音很轻,力道却很足,见那绯红长裙的少女已经走远了,临走时还不忘凑近帝辞耳畔叮嘱道:“有劳摄政王了,想必您慧眼如炬,定也看的出这女官是故意的,往常该怎么处理您应当知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在宫里,十年如一日伺候在陛下身边的陈公公,自是没人敢得罪,包括帝辞。
话落,帝辞微微颔首道:“是。”
陈安也还了一礼,忙迈着小步子,追了上去。
见二人走远了,四周的小太监也一并跟着楚九月走了,四下无人,寂静无声。
帝辞这才用墨色金线宽袖将裸露在外的雪白手腕连带着手一并遮住,微微俯身,沉声道:“先起来吧。”
流觞瞳孔微缩。
明明刚才他还让楚九月碰?
不对,应该是他主动去碰楚九月,怎么到了她这,全都用衣袍挡住了,一丝一毫的肌肤都没露在外面。
她还是伸手搭在墨袍上,随着他胳膊的力道,一并站起身来。
她故意搭的受伤的右手,期待着他也会心疼,也会像刚才一样给她吹一吹,又或者她可以退一万步,不奢求其他,上个药总行了吧。
流觞如此期待着,可墨袍男子只是将胳膊扯了回去,问她:“为什么如此冲动行事?”www.ýáńbkj.ćőm
为什么?
不是因为恨又是因为什么?
血流成河,亡国公主,就连百姓都叫苦连天不都是拜楚九月所赐吗?
如今,他竟然问为什么?
流觞眼尾泛红,鼻尖酸楚,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如今问我为什么?”
帝辞沉默了,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半晌才沉声道:“对不起。”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到楚九月受伤,心像是被刀划过。
见身侧的少女不开口,帝辞将染了血的手背在身后,将血渍完全遮挡,将另一只手中金疮药递给她:“上药吧。”
流觞顿了两秒,垂着头,将眼里的泪往眼眶里憋,就是不让眼泪落下来,拿过药瓶,便伴着冷风,一脚跨过门槛。
她心痛的难以呼吸,但脚步落的很密走的很急,她怕再多待上一秒,眼泪就会再也止不住的流。
那样,就显的她太软弱。
太不堪一击。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回到摄政王府,走过清雅苑便分开了。
流觞往左,帝辞往右。
墨绿色衣袍的少女,长袍下是一地金黄色银杏叶,她走到拱门下,不再往前走,想着身后的人会不会过来哄哄她,哪怕是像儿时一样同她说说话。
她侧着耳朵听,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远,踩在银杏树叶上发出沙沙声,似是起了风,流觞忍不住回眸看。
只见金黄的漩涡中央,身姿挺拔的墨袍男子,与她背道而驰,黑靴落地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眷恋,比冬日的风雪还要冰冷刺骨,寒意凛然。
她就这样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背影消失不见,眼泪夺眶而出,如一汪泄了的清泉,怎么停也停不下来。
儿时便爱慕之人,往后一生的欢喜都会与他有关。
她愤然将手中的瓷瓶摔在地上,白色粉末散落一地,躲到拱门后,贴着墙壁蹲下,捂着嘴,无声的哭泣,直到哭的喘不上气来,呼吸错乱,才堪堪让自己停下。
她试着安慰自己,一切都是阿辞想从楚九月手中安全将自己带出来,才会献殷勤,不跟她说话也只是在气自己冲动行事。
如此想着,她的心越来越明朗,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朝云鎏苑走去,血顺着纤细葱白的指尖,落了一地,像朵朵绽开的红梅,刺目艳丽。
云鎏苑在南,是流觞住的院落。
夜色迷离,灯火流转。
清雅苑偶尔传来几声虫鸣,给静谧无声的夜添了几分灵气。
吱呀~
顺着清雅苑往西走,有一处院落,挂着的楠木匾额上面写着挽风苑。
门被人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打开,露出一抹淡淡的黄色,衣摆绣着两串白色铃兰花,点缀其间,颇为灵动。
紧接着是一道修长的身影被暖色灯光笼罩,少年发丝柔软披散到腰间,两侧分别用两根红色细绳编了两股麻花辫,他瞧了一眼床上睡梦中软乎乎的小丫头,轻手轻脚的关了门。
俊逸灵动的小脸隐约带着得意,一路小跑到清雅苑,连门都没敲,便钻了进去。
耳边一阵罡风穿过,毛笔应声插在门框上,就差一厘便刺穿了他的耳朵。
幸好,他反应快,歪了歪头。
陌离一惊,贴在门框上不敢动。
只见一墨袍男子,坐在木案台前,长腿向前伸着,一手抵在座椅边撑着下巴,一手扔完毛笔,垂落放在腰间,姿势颇为慵懒,但那眉心的褶皱,在完美无瑕的脸上颇为显眼。
陌离瞬间了然于心。
他本还奇怪,平日里他进清雅苑,从来都是不敲门的。
只有在主人心情不好,又或者是有心事,才会警惕周围的一切。
陌离边往前走边打趣道:“主人,您是想谋杀我吗?”
帝辞抬眸瞧了他一眼,幽幽开口道:“不装病了?”
陌离尴尬挠挠头,他不过就是多装了几天病。
谁让揽月那小丫头照顾的无微不至呢?
“主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您可不能出卖我,告诉那小丫头,否则我……”
“你怎么样?”
陌离泄了气:“否则我就惨了。”
“哦。”帝辞语调玩味,“那跟我有关系吗?”
陌离一步跨到他面前,拍着他面前的案台,气鼓鼓道:“主人!”
帝辞看着他的模样,低头浅浅一笑,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他满脑子都是楚九月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就连同陌离打趣斗闷都提不起兴趣。
陌离看到桌上的白瓷瓶,皱了皱眉,问道:“主人,您受伤了?”
他清楚的记得,那小白玉瓷瓶是柳太医之前留下来的,因为药材稀缺,比金疮药还要金贵。
虽然只有拇指大小的白玉瓶,但也能活死人肉白骨。
柳太医对主人一向视如己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偷偷送到府上。
陌离清楚的记得,无论主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用药,只用布条或者绷带缠上几圈,不出血了就作罢。
想来定是受了极为严重的外伤,如此想着,又没听到墨袍男子的回复,陌离有些着急,走到帝辞身前,皱着眉头,一把撩起他的宽袖。
露出雪白的手臂。
帝辞不舍得踹他也不舍得一巴掌拍过去,只能站起身来往窗边走,“我没事。”
“你来的正好,明日一早我要启程去平阳,你和揽月在府中等我回来。”
“我也要去。”陌离忙凑了上去,语气坚定。
目光由下到上,仔细打量了清贵男子片刻,见没有血渍,才放下心来。
帝辞还未有心情换衣服,见少年来,他从始至终沾染血渍的袖袍都小心遮掩着,又表现的极为随意,让人无从发现。
他站在窗前,鬓角细碎的绒毛在暖光下根根分明,迎风向耳后轻揽,对待眼前的少年,他总是很有耐心:“平阳此次蛊虫泛滥,来势汹汹,你也看到了,揽月那小丫头,无论你去哪都会偷偷跟着,你就忍心让她做了蛊虫的盘中餐?”
“呸呸呸……”陌离往地上啐了一口,走到他身侧,趴在窗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我会让她乖乖待在家里。”
“主人,你休想丢下我。”
帝辞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语重心长道:“听话。”
陌离摇头,挣开他的手不让他摸,他声音带哽:“我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不再是你摸摸脑袋就能哄好的年纪!哥,就算你不带我去,我也有办法跟过去!”
少年澄亮的眸子,晕着水光,他倔强的再次趴了回去,这里是仰着头,避免哭鼻子。
小时候,陌离是个小哭包。
天气热了哭,天气冷了哭,没有收到礼物哭,就连不小心摔了一跤,也能坐在地上哭个半天。
可他长粉跟个瓷娃娃似的,人见人爱,一哭就让整个将军府的人没了法子,柳絮哄,下人哄,都没有帝辞一句话管用。
帝辞当时说:你要是再哭,我就后悔捡你回家了。
一句话让五岁的陌离再也没有哭过。
他常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不让帝辞看见。
此刻,他忍的眼眶通红,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盈在眼眶里泛着水光。
帝辞无奈又心疼,只能宠溺问道:“真有办法让揽月听话?”
陌离点头:“嗯。”
“不能一个人擅自行动?”
“嗯。”
“那还不去收拾东西?”
“嗯……嗯??”陌离眼眸一亮。
他身板瞬间挺直,回过头看着帝辞。
墨袍男子抬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唇角往上扬了扬,“去吧。”
“主人最好了!”陌离笑开了花,像儿时一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我这就去。”
话音未落,便一溜烟似的没了踪影。
帝辞被他突如起来的拥抱,整的手足无措,待人宛如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才回过神来,无奈摇了摇头。
怕是要被他宠坏了。
可他也知道,若是真不带着陌离,陌离定会自己寻到平阳,路上凶险,让陌离一个孩子独自上路,他不放心。
暖光灯下的白玉瓶很是惹人注目,他拿起,刚走到门口,又退回去。
来来回回数十次。
听陈公公今日的话,宫里只有那一瓶金疮药。
陛下的手伤的好像还挺严重的。
手伤严不严重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就过去送个药,只是尽一下作为臣子的本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门终于推开了。
银色月牙如弯钩,地上一片的摇曳婆娑树影间,一滴墨色穿梭其中,掠过宫墙烛火,照影于红墙上,飘逸如神袛。
寝殿外,四周点满了烛火,四下只有陈安一人守在门边。
帝辞一身墨色衣袍同无边的夜色混为一体,隐匿在树梢。
殿门紧闭,他猜想楚九月该是睡下了,不想惊扰了她休息,便走到寝殿侧面的窗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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