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埋首于地面,痛苦地虚抓着自己已经扭曲的右手,骨头生生被捏碎的痛意席卷至四肢百骸,疼得他身上直冒冷汗。
小偷还处于深深的恐惧之中。
刚才的人明明长得一副恍若天人的样子,下一刻就徒手抓碎了自己手腕……自己已经被他废了,吃饭的本事再也使不出来。
连今晚偷来的荷包还没焐热就被抢走了。
穿得这么富贵却和他抢这点钱,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额!”王三刚提起力气颤颤巍巍地起身,眼前一道亮光乍起,他摸着不断湿润的脖颈,潺潺喷涌的温热再次加深了他此刻的恐惧。
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在周围散开,灰墙上开出的斑驳点点赭色梅花在昏暗中诡异又妖艳。
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眼珠睁大,死不瞑目。
街口石灯边,坐着一个容颜妍丽,眉眼娇俏的绿衣少女,视线时不时地朝十几步开外卖桃酥的摊点扫过去,昳丽清亮的眼眸有丝丝渴望。
眼见那卖桃酥的婆婆招呼完最后一名客人打算收摊,寒千影站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烬。
她的钱今晚带的不多,而且也被偷了,虽然馋这口桃酥,奈何身上没钱,总不能赊账吧。
看看就行,等日后有空再回来吃吧。
目望繁华的街道,人流依旧不减,寒千影面上无感觉,兴致缺缺。
“姑娘请留步!”一道和蔼的声音叫停了寒千影的背影。
她转身一看,原来那卖桃酥的婆婆挑着货担踩着利落沉稳的步伐朝自己走来。
寒千影秀气的眉眼有不解:“婆婆您是叫我吗?”
“没错就是你。”卖桃酥的婆婆面相亲和,在少女面前停住。
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下,放下肩上的担子,从桑木货箱子里拿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东西。
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少女:“适才的桃酥只剩一个还没卖出去,想着过夜也不好吃了,我见姑娘坐在街口面带忧愁,这桃酥婆婆送与你吃,希望你开心点。”
寒千影的手被婆婆抓起,随后对方的桃酥就放到了自己的手里。
桃酥还尚有一丝温热,香甜的味道诱惑极了。
她收好桃酥,摸了摸腰间取出一根平安结手绳,伸到婆婆面前。
娇媚的嗓音如莺啭般轻柔动听:“谢谢婆婆送我东西吃,我很很感谢您,但是无功不受禄,我身上也没钱,就只有这个自己编织的平安手绳,愿婆婆戴了日后就能平安幸福了。”
少女眼底清纯,眸光晶亮,真挚的样子让卖桃酥的婆婆感动地收下红色的平安手绳。
待见少女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老妇拿出手绳细细打量,普通的红丝线缠绕成几股粗辫再挽出花瓣的紧密形状,新颖又精巧。
编织的手法还挺独特的,自己小孙女就爱这样的小玩意,拿回去给她带好乐呵乐呵,婆婆笑了笑这样想。
然后接过平安手绳,收好入怀里。
老妇心情极好地挑着担子来到一辆马车前。
面带讨好地对着车里的人说道:“公子,您刚才所交代的事,我已经做好了。”
“嗯。”车内的人声音极其淡漠。
“逆风。”
车旁守卫的男子一身暗色劲装打扮,面无表情,在车内主子的指示下,将腰间的灰色袋子摘下扔给态度拘谨的老妇,全程不见他说一句话。
老妇拿着手里的沉甸甸的钱袋,好奇地隔着黑色绞纱车帘,想看一眼马车内部的人长什么样子。
却被被逆风冷酷的眼神吓得一抖。
她心知自己惹不起,就赶紧收好东西走人。
“等等。”那淡漠的男音又响起,掺杂着一丝难以琢磨的感觉。
逆风刚上车头坐着拉起缰绳,冷酷严肃脸难得出现疑惑:“主子?”
老妇也顿住脚步,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她,但就是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
……
小道上,寒千影边走边啃着香甜酥脆的桃酥,丝丝甜蜜的口感让她的心情又舒畅起来。
也不知道青青那边怎么样了,大晚上留她一人在那里,她要不要去看看呢……
罢了,那丫头是不肯吃亏的主,应该是输掉了比赛自己跑回去了吧,天色不早了,自己也该回去了。
夜幕中高挂出似精巧玉弓般的皎洁弯月,幻纱似的月光笼罩住精致宏伟的屋顶,静谧之下的环境中突兀出现铉铁铆钉车轮压大理石过地面的响音。奇书屋
车轱辘声戛然而止。
“主子,已经到王府了,请您下车。”
黑纱暗金飞鹤绞纱车帘撩开,沈冥池衣摆拖地,踩着仆人搬来的足几凳下马车。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沈亲王府”四个烫金大字。
夜色凉如水,华丽的楼阁中地铺玉软毯,玉珠串成排开的珠帘撩开再放下时在空中微微碰撞晃动,墙挂真迹墨宝,金兽熏炉中焚烧着甘松香,气味延绵不息。
紫玉鹤舞云松屏幛前摆放着一方翘首弦丝雕花书榻,沈冥池解下氅衣疲惫地仰躺上去。
骨瘦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捏着酸痛的头,剑眉下的朗目微眯起。
七年过去,距离计划就差几步,时间还是慢了些。
若不是皇后这些年总是替老皇帝把持依附东宫的权臣,又联手封翊那小子,经常给他使绊子,就凭老昏君的那不成气候的萎靡状,这天下早就易主。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加上兰陵萧氏一族隐隐有进驻帝都的举动,到时候封翊背后的力量又再次壮大,届时就更加不好对付了……
彻夜不曾休息的沈冥池翻身,动作之余,有东西从交领衣襟口掉出。
他伸手抓回来。
玉润的指腹轻轻摩挲紧致的编织纹路,颜色很鲜艳,想必是刚做好不久的。
念回方才街上所见,沈冥池小心地收好掌中之物,挺劲的精腰撑起。
坐在塌边,拿出另一物。
拉开两边的绳结,捏住底部的布料,干瘪的青色荷包倒悬时掉落出几枚铜板。
孤零零的铜钱也许是因为贴身太久的缘故,躺在净白的手心时,还是带有温温的热度。
沈冥池古潭般沉静的邃眸凝视手里的铜钱片刻,叹了口气,果真是少得可怜。
就这点钱,能够买什么?
要是待在自己身边,这钱袋绝对能砸死人。
沈冥池收回目光,将铜钱收回囊中,起身走到紫檀密锁柜前。
修长如玉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几下,设置了密锁机关的紫檀木箱就自动打开柜门。
沈冥池小心地将手里的两样东西放置进去妥善放好。
天凉如水,静默而冷寂。
沈冥池负手转身。
望着寒凉寂寥的夜色,立在窗前,目光幽幽地凝视屋外的夜景。
他身处王府最高的地方,视线往下便可俯瞰整个王府院落。
但他要看见的,可不只是这片弹丸之地。
封家曾经欠下的罪孽,早该还给他沈冥池了!
脑海里闪过的是血流成河的画面,好似曾经被杀的亲人又再次当着他的面重演了一遍,那一声声的撕心痛喊忽地在此刻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沈冥池俊美绝伦的面容倏然变得深沉,阴寒。
全无平时风姿秀逸,端正谦和的样子,连放在身后的手也是紧握。
破尘重归,除了颠覆封家的天下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他至今都不放心……
沈冥池的眼睛闭上,脑海里是上一世凌乱的记忆。
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小姑娘毫无声息地躺在死人堆里的情景。
明净安详的样子像睡着一样。
他从没想过让她死的,即使她任务失败被生擒,自己没有想过怪罪她。
还想着怎么将她救出。
自己的那句话,不过是在封翊面前做戏而已。
奈何他养大的小姑娘却以为自己是放弃了她……
而且,小姑娘的动作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封翊的剑就刺穿了她的心脏。
滴落在地面上那鲜红血液,是那样的明艳又刺目。
他亲手养大的姑娘就这样当着自己面,被人一剑刺死了。
尸体被扔进了乱葬岗,她从小孤苦一人,长大了跟着他也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死了也被自己连累,连口棺材都没有。
乱葬岗里有吃腐肉的野狼野狗,残肢断臂被撕裂得到处都是。
等结果了封翊及其党羽们之后,他去带回了她的尸体。
小姑娘身上狰狞的伤口也让妆娘掩盖好,梳了发髻,簪上朱钗花钿,身上穿的是女儿家的织锦罗裙,小丫头除了呼吸没有之外,哪里都不像死人。
小姑娘长大的样子是很美的,尤其是那双时刻透着好奇和纯挚的澈澈眼眸最让人乱心。
貌似娇养的花朵,人生却跟草芥一样坎坷。
就连生命,让他感觉也是如昙花开放的时间一样短暂。
但,小姑娘不是昙花,她是一朵被他沈冥池用错方式养大的瑰丽牡丹。
她没能来得及盛放和让人疼爱,就已经消逝。
他守了她两天,等棺木打造好后,亲自将她的尸体抱入了棺椁中。
棺盖合上,小丫头没了,彻底从自己的生活剥离。
午夜梦回,都不曾见她出来或在暗中,用甜甜温软的声音喊自己主人。
也许她生气了,生气自己当时不肯救她。
他想解释的,只要小丫头肯入梦见他一次,他会跟她解释自己没有不想救她。
可能小丫头在地下被自己念得不耐烦了,终于肯入梦见他了。
梦里的她穿着入殓时换上的红色织锦绣罗裙,朱钗束髻,雪肤粉腮,姝丽娇俏得惹人忍不住心生恋慕跟怜惜。
他是头一次觉得她这么美。
有那么一瞬间,他沈冥池觉得,自己的小姑娘生前就该是这么一副模样才是……
心下悸动,却看见少女灿若繁星的澈亮眼眸无助地涌出豆大的珍珠,颗颗滑落,面色悲戚地望着自己。
为避免吓到她,他慢慢地朝她靠近,为她拭去眼泪。
可是小丫头低着头不让他擦,身子抽泣,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没办法,他只能轻轻地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安慰。
怀里的人儿哭得撕心裂肺,声音悲惨而无助,听得让人心碎又压抑极了。
也无端地让他的心生,出阵阵刺痛感……
无论他怎么安慰,她都不肯停下哭泣,这让平时一向处事不惊的自己慌了手脚。
笨拙地捧着小姑娘的脸,说了很多自己不善表达的话。
奈何少女偏头不听,只是依偎在自己怀里低泣。
突然他被大力推开,是怀里的人推开了自己,而他的小姑娘脚步后退,用一种哀怨又悲怆的目光注视自己。
她的身体也正在慢慢地消失,他伸手试图挽留。
惊到意识回笼,睁眼看见的是满帐象征着尊贵的明黄。
自己的手还保持着抓人的动作。
他被这样的动作愣住了,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完了……
也是头一回,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沈冥池深邃寒凉的墨色眼眸瞥视窗边迎着月辉微微合拢重瓣的白玉花卉,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碰。
夜风忽得变大起来。
千金难买的花卉不仅娇贵,还很脆弱,受不得大点的风吹雨打,沈冥池立刻关上窗门。
然后捧着花盆放在屋内。
逆风走进来禀报事情时,看见自己的王爷正站在一盆白玉牡丹前用锦帕轻柔地擦着花叶。
怔愣了片刻,才开口说:“王爷,你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沈冥池拿着锦帕的手顿住。
看向逆风:“换个地方说,去书房。”
“是,王爷。”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被虐杀后王爷后悔了更新,第17章 朱砂痣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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