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害怕，又觉得不堪。
但最终还是缓缓的别过了头去。
凤瑾看他这幅样子，觉得没意思，便随意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青玉瓷瓶，又伸手从软榻边的桌上将那半盏凉茶端过来。
景寒川感受不到凤瑾下一步的动作，便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
只一瞬间，景寒川的脸色就变了。
甚至是当着凤瑾的面，他便想也不想的挣扎着滚下了榻，站起身来就往外跑。
凤瑾头也没抬一下，眸光微凉。
她淡淡的说道：“你可以跑，也可以再也不回来，只要离了本宫，天涯海角，哪里没有容身之处呢？”
但就是这么一句话，直接让景寒川僵立在原地。
他脑海里回响的并非是凤瑾的话，而是另一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可以跑，他去哪里都行。
他从不爱慕什么泼天富贵、锦衣玉食，只要远离这巍峨的皇权，他会活的更自在。
但是……
但是！
他可以跑，那霜儿呢？
他的妹妹已经在淮南王府受了这么多年苦了，他难道还要再连累他？
还有姜老先生，一辈子两袖清风。
如今太子并未让姜老先生罢官，甚至还让其在国子监教书，若是没有飞来横祸，一生至此，也算是善始善终。
第一次。
在全然清醒的情况下，景寒川的眼眸里泛起了水光。
强烈的恐惧，让他浑身僵硬，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锈住一般。
而在这时候，凤瑾已经将瓷瓶里的倒进了那半盏凉茶里，微微晃了晃后，朝他招手。
凤瑾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过来吧。”
“太子殿下……”
“还要本宫亲自过去请你？”
景寒川最终还是走了过去，跪在凤瑾脚边的脚踏上，仰着脸看她。
凤瑾伸手捻起他脸颊边的泪水，温声劝慰。
“这回的药，是本宫命人重新调配的，与上回不同的。”
“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别用这个了……臣会听太子殿下的话……”
说到后面，景寒川几乎哽咽起来。
“乖，是你说会听话的，不是么？”
说着，凤瑾微笑着将茶盏递到他的唇边，“这是好东西，喝下去，不难受的。”
凤瑾发现，景寒川这个人，在很多时候都挺气人的。
但唯独在这种时候，他相貌上的优势才会全然凸显出来，五官长相几乎就是在凤瑾的xp上跳舞。
凤瑾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故意为难人的人，她做事只考虑利益得失，故意为难别人，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非但没有好处，还有可能结仇。
但凡是能笑着办了的事，她都是和和气气的。
可在景寒川这人身上，她更改了自己一贯的行事原则。
她就是想欺负他！
就是想为难他！
“本宫发现，好看的皮囊真是一件好东西啊……”盯着景寒川那张脸，凤瑾慢悠悠的感叹。
什么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她是个肤浅的人，即使景寒川的灵魂不怎么有趣，她也喜欢他这副美丽的皮囊。
“喝了，听话，嗯？”
景寒川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手指却颤抖着接过了那个茶盏。
刚挨到唇边，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凤瑾：“……！！”
“太子殿下？”
或许是知道凤瑾心情不好，门外的暗风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但还是成功的让凤瑾整张脸都黑沉了下来。
她直接一把抢过景寒川手中的茶盏，打开窗户泼了出去，这才开口。
“进来！”
凤瑾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怒气，以至于暗风在进门之后，也不敢动了。
而当他看到跪在太子殿下脚边、面带泪痕的景寒川时，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太子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告退……”
说着，暗风转身就要走。
“回来！”
凤瑾招了招手，让景寒川起来，这才目光阴恻恻的盯着暗风。
“到底什么事？”
暗风此时过来，必定是有正事禀报。
闻言，暗风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子殿下，锦州太守来了。”
“锦州太守？”凤瑾皱着眉头想了想。
锦州，原本是写做瑾州的，为了避讳太子名讳，才改为了锦州。
但锦州距离此地还有数百里，若是不然，她也不至于住在路边的驿馆里了。
如今天色都已经晚了，锦州太守怎么来的？
暗风再次看了景寒川一眼，随即说道：“回禀殿下，锦州太守听闻景世子回淮南要路过锦州，因此特来迎接。”
“迎接他？”
凤瑾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在彭州杀了李继，用的就是淮南王世子的名头。
所以锦州太守真正要迎接的人，应该是她。
暗风没敢说话。
倒是凤瑾，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起来。
“这是听说李继被腰斩了，所以提前来卖个好啊。”
暗风说道：“锦州太守为了迎接……迎接殿下，今日便已经命人在锦州城内净水泼街、黄土垫道，甚是用心。”
“是挺用心。”凤瑾点了点头，“不过这人耳朵也够长的，本宫在彭州办完了事往南走，还没到锦州呢，这锦州太守就已经过来了。”
在凤瑾说话时，景寒川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凤瑾瞥了景寒川一眼，又回过头，嗤笑一声。
“把那位锦州太守请进来了，也让本宫……哦，不对，让本世子瞧瞧这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景寒川：“……”
“是，殿下。”暗风连忙点头应下，恭敬的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朱红官服的精瘦中年人便进了门。
锦州太守名叫杜鹏举，寒门出身，但却甚是会钻营。
他一个崇元二十九年的甲榜进士，用了短短十一年的时间，便已经是锦州太守、从三品官职，可见是当真有几分本事的。
杜鹏举一进门，便对着坐在软塌上的凤瑾行了个半礼。
“下官锦州太守杜鹏举，见过淮南王世子。”
凤瑾漫不经心的说道：“杜大人瞧着年纪不小了，耳聪目明不说，身子骨也挺好的，本世子不过才离了彭州一日，杜大人就赶来了啊？”
话音一落，杜鹏举瞬间抬头。
他这是头一回见“淮南王世子”，因此直接被其相貌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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