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山林里的一个稍显开阔地带。
面容憔悴显然一宿未眠的戴四福,如树桩般伫立着,脚边放着一个背篓,里头有新鲜的猪肉,两只绑脚的活鸡,一条还能蹦跶的河鱼。
与往常每回差不离。
但是戴四福当下的心情,肯定跟以往大相径庭。
朱凉如何说服戴四福的,此时猫在一片杂草中的李晏清不得而知,只能感慨执剑堂果然手段了得。
这戴四福无疑是个大孝子,让他配合设计引他老娘入瓮,李晏清自认办不到。
少年又哪里晓得,执剑堂这种处理邪门离奇之事的衙门,行事风格注定是他学不来的。
面对非常之事,他们会使用非常手段。
朱凉给了戴四福一个选择:你是要保你已经死去的怪物老娘,还是要保你一家的前程?
戴家本就脱离奴籍不久,执剑堂自然有办法让戴家重归奴籍。
狠吗?
肯定算不上善良。
但是戴四福养死人养怪物,闹出人命,就善良了?
执剑堂要保的是一境之安危,乃至一国之安危,大局为重,有时候面对冥顽不顾的人,必须使用非常手段。
朱凉甚至还有一招,倘若威逼利诱之下,戴四福仍然不就范,这位青衣龙雀儿打算借助一件法器,暂时把戴四福变成提线木偶,不过这对身体有些危害,是下策。
此时此刻这片林子里看似风平浪静,除去戴四福外,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亦是借助了一件法器的遮掩效果。
众人没有等待太久,很快山林深处就传来动静,有某种东西正在飞快接近。
当看清那是何物时,在场所有龙雀儿包括李家兄妹,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它除去仍然有个人形轮廓外,与人的样貌再无半分关系,躯体上长满肉瘤,如同一个个生在体表的器官,其上乌筋暴露。
仍然拥有四肢,只是手脚都变得有蒲扇那么大,生出尖锐的乌黑利爪。
可以称作头颅的地方,肉瘤密布,隐隐从缝隙间才能瞥见两颗猩红眼珠,其他的诸如鼻子、耳朵这类器官,完全看不见,头颅上最显眼的,是一张利齿突出的血盆大口。
在它极度畸形的身躯上,有几样应该是陪葬时的明器,比如手腕上的一只银镯子,已然镶进肉里,使得那处部位尤为纤细。
戴四福身体剧烈抖动,浊泪纵横,眼看怪物老娘越发临近,这个从小在奴婢院里长大的中年男子,突然大喊道:“娘,别过来,快跑呀,有人要杀你!”
朱凉勃然大怒,“这个蠢货!”
他不是不能理解母子情深,但问题是道理已经跟戴四福讲得很明白,他老娘根本不再是人,连鬼都算不上,如今已经杀死一个人,他自己都说了,他老娘越来越听不懂人话,往后指不定会变成什么祸害。
当时朱凉还好言相劝,说你就愿意看到你老娘变成怪物?既然已经死过,何不让她早些安息?
戴四福也听进去,点过头的。
什么道理都懂,什么道理都明白,那就不仅仅是愚蠢,而且自私!
大伪似善。
大逆似孝。
这戴四福在乎过别人的死活吗?
他真正关心过他老娘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否痛苦吗?
茂密草丛中,朱凉和言锵二人率先掠空而起,其他龙雀儿紧随其后。
李晏清虽然也站起身,但是暂时没动,朱凉大人是七品武夫过江龙,言锵大人和自己一般,是九品武夫狂徒,再加上五名江湖好手级别的皂衣龙雀儿,拿下怪物老娘应该不成问题。
李晏清正在细心观察怪物老娘。
它身上那股可憎可厌、晦暗险恶的气息,非常明显,由内而外,绝不仅仅是沾染到那么简单,
它如果进入琅山山腹,会显得毫不违和,仿佛它本身就属于那里。
它虽然体型和那具硕大石像相去甚远,样貌也大相径庭,却给到李晏清一种一脉同源的感觉。
它身上隐藏着极大秘密!
直指琅山事件背后的真相。
也就是张老先生和朱凉大人他们三缄其口的隐秘。
李晏清心思杂乱,每个人都告诉他,不要探究不要探究,对自身百害而无一利,可朱凉大人又说,如果他愿意加入执剑堂,就能够知道。
那到底是探究这件事情本身就会带来灾难,还是由于他太过弱小,不配知道个中情况,或者说两种因素都有?
山林里风起云涌,怪物老娘灵智堪忧,它并没有逃跑,嘶吼震天,和龙雀儿搏杀起来,凶性十足。
它其实算不上很厉害,也就相当于一头凶猛野兽,但是朱凉和言锵似乎对它的那些爪牙极为忌惮,甚至都未让五名普通皂衣龙雀儿靠近,只是警戒在周围,封锁退路。
两人兵器齐出,绝不让怪物老娘的爪牙沾身,仿佛其上带有剧毒一般。
战斗没有耗时太久。
在戴四福的嚎啕大哭之中,怪物老娘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跌跌撞撞,已是强弩之末。
李晏清抬脚走过去,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不去探究琅山背后的隐秘,但是他必须搞清楚怪物老娘的诡异状况,是否与高展翔有关。
琅山那座头颅山上摆放的几十颗头颅,历历在目。
徐三小姐的死,彷如昨日之事。
人宝这个不能算作证人的证词,已经说明高展翔有问题。
李晏清不认为人宝有任何刻意栽赃高展翔的必要。
尤其是现在人宝落在二弟手中,昨晚,二弟还审讯过一次。
这也正是朱凉邀请李晏清参加此次行动的目的,通过戴四福的魂魄提供的信息,他们已经知道,怪物老娘早已丧失语言能力,想要从它口中得知什么几乎不可能,这时阴阳家,或者说九品阴阳先生的能力,就极为管用。
一道身影从李晏清身旁窜过,戴四福放声大喊道:“别杀我娘,别杀我娘!”
回应他的是朱凉的横削一剑。
噗通!
怪物老娘硕大的头颅滚落在地。
“啊!”戴四福撕心裂肺狂呼。
朱凉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娘早就死了!”
朱凉甚至无法确定,削首能不能杀死这东西,所以他特地带了火折子。
言锵收剑走过来,拍了拍李晏清的肩膀,道:“交给你了,无论它是什么,既然残留有一丝情感,那就说明肯定有神魂。”
李晏清点点头,用心念吩咐二弟行动。
该问什么问题,朱凉早就有所交代。其中也包含他们兄妹想知道的答案。
如同昨晚一般,李二如法炮制,先用拘魂鞭禁锢住怪物老娘的神魂,它的神魂很古怪,不像人的魂魄,也不似鬼魂,拘魂鞭缠绕住时,李二感觉到那股可憎可厌的气息,仿佛能通过光鞭传递过来。
令他整个人非常不舒坦。
所以在施完搜魂印后,李二干脆收了拘魂鞭。
一团只有阴阳眼能完全看清的神魂前方,李二漠无表情开口道:“你到底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这只神魂和躯体一般,灵智很低,磕磕巴巴回话,“不,不晓得,我觉得,不舒服,就就爬出来了。”
李二再问:“你去过琅山吗?”
怪物老娘的神魂根本已经记不得哪里叫作琅山,所以李二只能换个问法,问她有没有进入到一个山腹中,里头有一具五丈高的硕大石像。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李二挑眉,又问:“据说你的怪病是离开高家之后才得的,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就是,你怀疑过,你为什么会突然患上如此古怪的病吗?”
李二尽量言简意赅,否则这具神魂不一定能理解。
怪物老娘的神魂陡然颤抖起来,流露出一股悲伤情绪,回道:“有。”
嗯?
李二眼神大亮,忙道:“慢慢说,说清楚。”
怪物老娘的神魂磕磕巴巴道:“我,我怀疑,这是对对我的惩罚。夫人出事时,两两架马车的人,只只有我一人活下来,我那时没想明白,还还暗自庆幸,后来,我才想通,主子死死了,我一个奴婢活着,就,就是最大的罪孽,所所以,他要惩罚我,我我离开高家时,赐,赐了我一杯茶。”m.ýáńbkj.ćőm
李二两眼放光,“他是谁?”
“大,大公子。”
抓到你了!
李二狂喜,忙将得知的信息,尽数反馈给大哥。
李晏清愕然,“茶?一杯茶能造成这样?”
李二道:“大哥,你管他呢,反正这杯茶肯定有问题,怪物老娘自己都说了,而赐茶的人就是高展翔!”
李晏清默然,倘若真是如此,高展翔此人的心机,真是深沉得让人害怕,假意撕毁卖身契,还赏赐一间商铺,让人家感恩戴德,实则却是一场残忍惩罚,之所以放人离开,怕只是不想惹上腥臊。
害人于无形。
李晏清旋即将事情原原本本汇报给朱凉,末了,问道:“大人,这能当做证据吗?”
周围已经哗然一片。
戴四福也不哭了,一脸错愕道:“这,这是我娘说的?她的病是大公子害的?那为何她从没有对我说过?”
言锵不咸不淡道:“跟你说作甚,让你去找高家搏命?你有几颗脑袋搏得过?”
戴四福无言以对,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娘啊……”
朱凉面沉如水,深深看了眼少年,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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