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莫清面前的是一碗看着还勉强的蛋炒饭,但是凑上去细闻的话——其实也不需要细闻,莫清立刻就能闻到一阵糊焦味,他又筷子拨弄了几下饭,那饭结成团从他筷间骨碌滚过。m.ýáńbkj.ćőm
小少年看向一旁的陆掌柜。
陆行鸯尴尬解释道:“是饭的问题!这饭冷下来粘糊在一起,炒的时候分不开,蛋时间一长就糊了。”
“看来不能买这种米!”陆行鸯下了注意,“这个对于寻常百姓太不友好了!”
对面的莫清一笑,拿起筷子要去吃,被她眼疾手快地压下了。
“你干嘛?”陆行鸯看向这少年眼中星星的笑意,“都糊了。”
莫清叫了一声阿姐,望着陆行鸯的目光沉静又温柔,他说:“我苦日子过惯了的,这里面可是打了两个鸡蛋,不忍浪费,刚好肚子饿了,我想把鸡蛋挑出来吃掉。”
那碗饭,因为饭团分不开,所以有大块的鸡蛋,有的单面糊了,有的没有。
陆行鸯收了手,忽然心里有些酸涩。
她说那你挑几块没糊的蛋吃,她去大堂再看看账。
陆掌柜走了,小厨房里只有这个眉目浅淡的少年,刚烧完火的地方还有温暖的余温,一室寂静,他慢慢挑着蛋吃起来,想了想,又扒了一口饭。
入口糊味自口腔扑上鼻子,他忍不住小小呛了一口。
难吃得很——可这明明是阿姐准备做给自己吃的、原本应该是香喷喷的蛋炒饭。
少年默默低头坐了一会儿,放下了筷子。
——
陆行鸯看完账时,画绣刚好从外面回来。
小丫头四顾一下,发现周围没人,蹭的一下到了自家主子面前,笑得眼角都上扬,道:“主子,刚才去问了苏师傅,簪子已经打好啦!他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瞧瞧。”
陆行鸯搁了手中的账册,缓了声回答:“今日没空,过会儿我要入趟宫。”
主子要去见陛下那是头等大事,凡事要以此为先,小丫头便没问陆行鸯什么时候去,只等她回来后再问。
陆掌柜果然在下午推了自己手上的一切事,估摸着瑞帝午休应该起来了,进了宫。
瑞帝勤勉,是以陆行鸯到他面前的时候,此人正在提着朱笔御批,见她到了,说一声“来了?”。
陆掌柜点点头,寻了个角落坐下。
说是角落,也只离瑞帝几步之遥。帝王瞥到了她的动作,搁下笔看她。
一时殿内寂静下来,连外面的风声也清晰可闻了,殿内的大理石砖幽幽地散着寒气。
两人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陛下——”须臾,陆行鸯先开了口,“我今日才回来的。”
瑞帝点点头,早些时候林铭就告诉他这个消息了。
陆行鸯有太多想跟他说的了,自己最近又在寻找新的米粮品种;当年闹着要分家的三叔久病不起,她在给表哥开铺子时遭了骗……这些单拎出来她都可以讲出一个小故事,但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耐心听下去。
最后,她说道:“上次给您的书信中提到,临玢周大茂那群山匪最近开采的量变多了。”
瑞帝点头,以前出于不要打草惊蛇的目的,对周大茂这群山匪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过问。
本想着能顺势找到线索,可这两年总是在关键时候断掉。
那这群山匪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瑞帝的声音寡淡且平静,告诉陆行鸯再过几日便会派人去清剿。
虽然早知结局这样,陆行鸯心中还是微微一颤。
她轻不可闻地叹声气,问道:“那陛下准备怎么安置这些人?”
既是清剿,必然会有人伤亡,但是存活下来的人也应该有不少。
她这话一说出来,倒遭到了瑞帝的反问:“阿鸯认为可以怎样?”
陆掌柜闻言去瞧帝王的眼晴,他坐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依然给她一种两人相距甚远的错觉,恍惚地让人觉得不真切。
她便低了头兀自笑道:“小的一介商人,哪懂这些?不过说到底当年我求见您的时候,是用这些山匪做的敲门砖,此事一成,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
她这样直白白地说出心内所想,瑞帝听后不恼反笑,卸了刚才自己绷着的劲,暗自笑道这明明就是一个女儿姿态的小掌柜,心内装着小小的善良。
他先前,也是怕小掌柜因为剿匪这事与他心生芥蒂。
帝王舒了颜,眉眼柔和的惊艳,想起一事,抬手招呼小掌柜过来。
陆行鸯不明就里,凑过去。
她见帝王打开手旁的一个黑木匣子,里面一个小小的香囊被静静安置在金色丝绢上,耳边听到这人说:“赏你了!”
陆行鸯捏起这个香囊端详一阵,展颜一笑:“陛下,您不会拿这个打发小的吧?”
看来狐狸不仅狡诈,还很扣门。
“滚蛋!”瑞帝被她气笑了,“这是国庙里开过光的,你平常能瞧见就怪了!”
“那这就贵重了……小的受不起呀!”
陆行鸯这句本是自嘲,谁成想此人听到这话忽然就默然无语了,她以为自己这般客气的姿态惹他不高兴了,跟着心里一突。
陆掌柜默默想着怎么告罪求饶,对面的帝王忽然一声低语:“是送给你及笈的礼物。”
她不能装作听不见,赶忙面上含笑地叩谢。
——
陆行鸯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天色已黑了,星光闪耀,月色也温柔。
画绣在等她。
小丫头睁着困意朦胧的眼睛,问陆掌柜吃过没有?
陆行鸯点点头,说在宫内已经吃了。
“老爷今日见到莫清那小子,没说什么。”画绣跟着陆行鸯走在回房的路上,小声说道。
陆行鸯应了一声,放下心来。
自己已经下了决心要好好栽培莫清,一来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二来也是看这少年颇有经商之才。
思来想去,她决定将莫清带入陆府,回来时跟阿爹有些不欢而散,没来得及向陆昭讲,后来想起这事,还担心他生气。
现在看来没这必要。她愉悦起来,心上忽然一轻,笑意就压不住。
等到洗漱完,躺到自己的床上,陆行鸯略略回顾了一遍今日之事,觉得事情都做完了,百无聊赖之际,就想到了顾小公子。
陆掌柜沉默下来,望着四四方方的床幔,窗户开着,在寂静的夜色中,思绪却格外清晰明朗,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那处地方传出的有力心跳。
西河之行告一段落,曾经答应过瑞帝要照顾顾寻安的事情自己自认办的还行,但既然两人现在已经回到京城,交集变少,不能像在外一样以朋友相称了。
阿爹跟自己谈过帝师之女陈时的及芨,自己晚几日进京,路上又岂会半点没听见那些传闻?
顾家公子与陈家小姐佳偶天成,是话本里也经常出现的故事。
岂敢高攀?
——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陆行鸯刚收拾妥当,画绣就一脸忧色地端了盆水进来。
“主子,今早在家吃吗?”小丫头拧干布巾,递给陆行鸯擦手。
陆行鸯刚起来,尚自愣怔,不懂小丫头为何如此一问。
“那啥——”小丫头放轻语气问道:“那莫清——同不同我们一桌啊?”
陆行鸯便恍然才想到,陆家虽设有仆人吃的地方,但画绣一直是跟她坐在一处吃的,倘若让莫清与他们分开,她不知这个少年心中会不会感到难过。
一起吧。陆掌柜下了结论。
是以当陆昭迈着八字步慢悠悠走到大堂吃饭时,看见的便是自家女儿左有画绣,右有莫清的画面——那刚来的小子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自己不得不坐在女儿的对面。
老爷子哼了一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陆行鸯与他打招呼,说道阿爹快过来吃早饭。
陆昭看了一眼莫清,后者对自己雀占鸠巢的行为毫不知情,正满眼含笑地等着老爷子动筷子。
后辈如此礼貌,陆昭也不好说什么,冷着脸坐下去。
“阿爹,包子!”陆行鸯递给陆昭在自己面前的包子,“这是莫清,昨天你见过的。”
莫清便很乖地站起来,喊道:“叔伯好!”
陆昭本来心中还有些隔应,听到莫清这样称呼他,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清清朗朗的小少年。
“唉!快坐下吃饭吧,站起来干嘛?”陆老爷子笑得眼角起了皱眉。
陆行鸯何等了解自家阿爹,要不是端着自己的老脸,只怕他还要让人家重叫几遍。
喜爱孩子这一点,老爷子从来没有变过。
饭毕,陆行鸯带着画绣到铺子里逛了一圈,看见莫清少年老成的样子,很是欣慰。
她闲来无事,忽然想起昨日画绣提到的簪子。
她跨入苏师傅铺子里时,里面已经有四五人了,争执声也随之传过来。
“陈小姐,这是别人定好的东西,你不能拿呀!”苍老的声音哀哀叹着气,陆行鸯听出那是苏师傅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只见苏师傅的身影被两名女子挡去。左边一位穿着鹅黄色的襦裙,抄手立着,发上金闪闪的发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右边一位正理着自己粉色襦裙的袖摆,似乎想离对面的苏师傅远一些。
“有什么不能的,咱们来这看了两次了,也没见人来拿走啊!”那粉衣女子先说了话,“你这师傅不想卖给我们就直说!我们又不是非要不可,干嘛诓骗人啊!”
她说完这句,拉了拉身边女子的袖边,苦笑道:“小时,我们走吧,人家不肯卖,还呆在这怪没脸的。”
她身边的这女子,就是前几日刚办了及芨宴的帝师之女,陈时。
陈时看了眼被管家刚才夺回去的簪子,眉头深蹙,满脸不悦。
她与林秦秦一见如故,想送个礼物给人家,逛了一圈,林秦秦总是推脱东西太贵重,被她佯装不高兴了,这才顺了自己的意,看上这个簪子。
这老板竟然还不肯卖?
她刚准备亮出身份,忽然觉得背后有人走过来。
她回头一看,便撞进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里,那眸中闪闪的亮着光,好看极了。
她愣神的这片刻,这眸子的主人浅淡地开了口:“陈小姐,这簪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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