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没什么熟识的人，陆行鸯敛眸笑道：“顾公子，你怎么来了？”
她不知自己是问顾寻安为何一同去游玩；还是怎么到了她这边，不去坐马车？顾寻安自然是认为她说的是后者。
小公子言笑晏晏，因着陆行鸯已经站到马车上，仰着头笑答：“因为看到陆掌柜在这里呀！所以就来啦！”
他语调轻快极了，顾虑着陆行鸯此刻站在这太过扎眼，可能会尴尬，忙挥手让她进去：“快些进去吧！阿娘也是……要不是她拉着我说了一会儿话，我早就下来与你多说几句啦！”
陆行鸯的笑意淡了些，点了一下头，听话地进去坐到坐榻上，想了想，又掀了帘，带了一些犹豫对还没有走的顾寻安说：“……帮我向长公主问好。”
顾寻安的眸子霎时就亮了起来，他温柔看向陆行鸯，很欢喜应了她一声。
陆行鸯的帘子便放下了。
但等到那人的脚步声稍远，陆行鸯又忍不住，微微挑出一点缝隙，目光默默追随着顾寻安。
画绣进来时，便看到自家主子面容沉静，却带着没有掩饰的眷恋，下意识呼吸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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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寻安走到帝师家的马车旁，咳了一声，曲指敲了敲马车的木板壁，“我说陈小姐，你到底是下来还是不下来呀？待会儿队伍出发了，你可别被落下了！”
随着顾寻安的话音落下，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挑起来，陈时怒容满面，压低了嗓子：“还不是长公主让我跟她同座一辆马车！……我带了秦秦的，你怎么当时不帮我说几句话！”
长公主宁玉荣素来喜爱陈时，念着帝师不在，陈时一个小姑娘身边没有长辈撑腰，可能会害怕。两家又交好，便让侍女去传话，让陈时跟自己一辆马车。
这本是妥妥的好意，但是……陈时私自带了林秦秦。
便是同上次宫宴一般，对外林秦秦是陈时的侍女，对内，四下无人，两人还是笑闹在一起的好姐妹——这下不依长公主是为失礼，依了，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她怎么好意思让林秦秦真的给她端茶倒水？
出游备得急，长公主也是临时起意，今晨才让人通传。一时间陈时措手不及，在马车上与林秦秦面面相觑，直到马车行到了城门口还左右为难。
顾寻安此刻来催她，无疑让陈时急上加急，越发觉得恼。
顾寻安不以为意，“我也不知道你们不愿意啊，一起来不就行了？或者……委屈林姑娘一次？”反正现在才到城门，林秦秦现在回去也没事，下一次寻着机会，再出来嘛。
毕竟——林秦秦本就不在入选名单内。
“让秦秦回去我不放心……”陈时下意识说了这一句后，更恼，“我和你说不明白！怎么办啊现在！”
顾寻安顶着莫名其妙甩来的锅，深呼吸，最终还是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陈时的脑袋，“蠢丫头，还能怎么办啊——你下来上我阿娘的马车，林姑娘我先安排让她去别的小姐那里，先这么着吧！”
如今这情况，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是有些对不住林秦秦。陈时歉疚地望了林秦秦一眼，后者很体贴地拉住她的手，摇了摇说寻安公子说的不错，她很乐意的。然后林秦秦自己也起身，带动着陈时下了马车，和顾寻安一起看着陈时去了长公主那里后，咬了咬唇，涩然问顾寻安，要把她安排给哪一家小姐。
顾寻安一时哑言，虽说主意是他提出来的，但当时急于哄陈时安心，他倒没有顾及到现在这般处境。
他堂堂顾小公子，如今要去敲人家的马车，然后对那小姐说，姑娘麻烦你一下，在你这边塞个人可以吗？
……
他有毛病啊！他指不定是有什么毛病啊！别人会怎么想他？他顾寻安不要清誉的啊？！
顾寻安风中凌乱，悔恨自己催陈时太早了，最起码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应该让陈时联系那些京中小姐的。
——突然，听到一声轻唤。
“顾公子……”是陆行鸯的声音。
顾寻安一颗心极速地跳动了一下，快速扭头去看声音来源。一眼便见到他的小掌柜单手拂帘，面容白净净的，眸光因为提高了音量说话而带上了一些羞涩，却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由咧了嘴，快跑到陆行鸯身边，与她对望，声音轻轻柔柔询问她：“阿鸯，什么事？”
陆行鸯听到他这般称呼，一愣，也没计较。她看着跟在他身后走来的林秦秦，了然一叹，带着无奈与纵容，对顾寻安说：“让林姑娘同我走一路吧。”
在看到方才那三人的僵持，以及最终陈时走向长公主马车时，陆行鸯便已经想明白事情大概了。
顾寻安眼睛亮了一下，刚想欢喜地答应，想到什么又止了声，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陆行鸯淡声道，“快些回去吧。”
“嗯！好！”顾寻安嘴上应道，身体却没动，弯着眼眸瞧着陆行鸯，陆行鸯扫过他一眼，眼中也带了笑意，终究没说什么，等着林秦秦上来。
林秦秦涩然道谢，借着画绣伸出的手，上了马车，等坐稳后，陆行鸯打趣：“顾公子以前就说过，陆家这马车简陋，林姑娘不要嫌弃啊！”
林秦秦很乖地笑了，说怎么会，今日还要多谢陆掌柜。
站在旁边的小公子听到陆行鸯这句话，一双桃花眼惊奇睁大，他想起来那时在临玢山匪那儿，他曾试图靠自己的精湛演技同山匪周旋……
彼时，的确提了一嘴，说陆行鸯的马车简陋。
阿鸯这也太记仇了！顾寻安眼中藏不住笑，面容愈发温柔，还待再说什么，陆行鸯已经转头过来，与他对视一眼，而后放下了帘子。
隐约，顾寻安看见陆行鸯，朝他挑了一下眉。
顾寻安哑然失笑，一边回走，一边招呼自己的小侍从茗一，上了宫中安排给他的那辆马车。
又过了片刻，众人都各归其位，御林军率先踏尘前行，两边零落的骑兵散开，不近不远护卫着队伍。
——队伍终于缓慢前行了。
春风从摇曳着的帘间缝隙中溢了进来，马车中虽然有三人，但是并不觉得燥闷，只是相比平时陆行鸯和画绣的相处，多了几分安静。
陆行鸯闭目，让自己放空一小会儿，画绣在旁边细细地绣着巾帕，偶尔换根线，并不打扰她。林秦秦刚开始时还有些不自在，过了一阵子适应了，拿了一本随身带的词赋看。
秋洺山庄离京中有六日的路程，他们这一行人肯定要在中途停歇的，所以陆行鸯以为马车里这种状态会持续到下一个中途地点。没想到才过一会儿，便听到身旁细小的动静，而后是画绣的一声关心，“林姑娘你怎么了？”
陆行鸯睁开眼睛，看到了林秦秦正捂着嘴，很难受的模样，她皱了皱眉，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林姑娘有些晕车，是吗？”
林秦秦喉中艰涩，胃内翻涌，只能点头应了一下陆行鸯的问话，眼眸中泛起泪。
“啊呀，这可怎么办？”画绣有些急切，队伍肯定不会因为她们这突发状况停下来，而且耽误行程，也算是过失吧？
陆行鸯只沉吟了一瞬，记起了她们临出发时带的蜜饯果脯。她和画绣掀了盖子，从箱子里拿出来，递给林秦秦，让她压一压，又倒了盏茶递给林秦秦。
林秦秦手中捏着温热的茶盏，一时说不出话来，口中蜜饯的甜味蔓延开，稳了一颗苦涩的心。
她张了张嘴，终于开口，声音带了些虚弱，“陆掌柜好体贴。”
陆行鸯见她无事，放下心来，莞尔笑道：“你在我这里，还不得照顾好你呀。”以往两人之间并不熟稔，这一次因为出游的愉悦以及交集的变多，未免明面上不好看，倒能够说一些打趣之类的客气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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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队伍停在了泗兴，暂且歇了脚，众人陆陆续续下车，叫仆从小厮系好马，停好车，领了牌号寻自己的房间。
陆行鸯仔细看着眼前恢宏的私人建筑，知道是瑞帝的手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若记得不错，瑞帝好像从未提及过他在泗兴还有这样一处私产。
“陆掌柜！”一声带着欢喜的招呼由远而近，陆行鸯回头，瞧见顾寻安和陈时正向她走来，小公子边喊边挥着手，看样子开心极了。
陆行鸯等他走到身前，这才应道：“顾公子。”
陈时白了顾寻安一眼，蹙着眉，“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是都想让人知道陆掌柜在这里啊？”还不知道人陆掌柜愿不愿意搭理你呢！
顾寻安对陈时哼了一声，转头又去看陆行鸯，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等着陆行鸯的态度。
陆行鸯默了少许，终于说道：“无妨的。”怕这一句解释太过突兀，她很快又对陈时说：“茵……陈小姐，你住在哪一件房？”
随着她的话落，陈时带笑着看陆行鸯一眼，不提刚才她险些脱口喊自己小名的事。
陈时，小名茵茵，恰逢雨时，芳草如茵。她对陆行鸯说过的，也笑言陆掌柜不必那么疏远，但是现在看来，陆行鸯还是放不开。
那就再等等吧。陈时笑着想完，晃了晃手中的吊牌，回应陆行鸯的问话，“后院第三，阿鸯在哪里呀？”
问完这话，陈时似有所觉，瞥了顾寻安一眼，两人从小玩到大，她看出了顾寻安眼中的不满。
奇了怪了，他好端端的不满个什么劲？
陈时当没看到，听陆行鸯回答：“前堂第五，看来不能同你做邻居啦。”
按照规矩，后院除了瑞帝和长公主，其余都是各家女眷，前堂里是朝臣和商贾。显然陆行鸯因为自己的身份被安排到了前堂。
陈时大失所望，但住处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于是她哀哀切切了一小会儿，便挣扎出来，安慰陆行鸯道：“没事！我可以来嘛！”
陆行鸯弯了眉眼，应了。
几人寒暄完，陈时领走了林秦秦，陆行鸯目送她们俩到转角处，回过头来，看到顾寻安还在望着自己，笑意盈盈。
陆掌柜不动声色的，挑了一下眉。
她的这个小动作被顾寻安发现了，小公子嘴角上扬的更加明显，终于清朗明快地笑出声来。
“阿鸯——”他扬了扬手中的吊牌，轻轻叫她，“前堂第三，看来我们在一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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