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离远点，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陷在椅子上浑身软绵的小姑娘自以为恶狠狠的斥责，但实际上浑身无力的她连声音都是软绵的，扔出去的珍珠与其说是扔，不如说是从手里滑落。
咕噜咕噜。
滚在进看不到的阴暗角落，圆融的滑动声被放大，令人毛骨悚然。
李承基走过来，苍白而稚嫩的脸，能看出轮廓的精致，右眼皮上鲜红的胎记如同沾了血，红得艳丽刺眼，好似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色彩，也吸走了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
以至于让人看到他时只能注意到他右眼皮上的胎记，而注意不到苍白单调的他本身。
小姑娘费力高傲的抬起头，眼里跃动着生机浓郁的愤怒火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将那把火从他的眼睛里烧到心脏里。
她依旧看着，他的眼睛。
李承基走近，跪在欢欢面前，因为这样的姿势让他离她最近，是蹲着的姿势无法取代的近。因此虽然欢欢说不喜欢跪，但他的心里是喜欢的。
他的眼珠敛在眼皮下一动不动，安静的迎接欢欢视线，如同无声无息的装饰物或者大树，唯有对上那双荒芜漆黑的眼睛，才让人恍然觉得自己在被沉默漆黑的深渊窥视着。
“想要害我？！你做梦！马上就会有人来找我！到时候我要亲自看着你的尸体被扔到乱葬岗！”欢欢颤着声音凶狠地威胁道，对自己有气无力的奶音不满极了，但幸好还有凌厉的目光。
但实际上，李承基专注到近乎诡异虔诚地对上欢欢的眼睛。
他发现小姑娘被养的十分娇气，而身体又天生不争气。
泪腺发达，五觉敏感，只要有一点磕了碰了，冷了热了，疼了酸了，那双眼眸就控制不住泛出水润的泪水，眼角和鼻尖泛红，望着人的时候像是被欺负狠了的某种可怜巴巴的幼兽，委屈极了。
比如现在，明明怒火中烧，身体却不受控制，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反而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欺负的再狠一些。
李承基握住欢欢的手，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右眼上，温暖的手心贴在冰冷的皮肤上，纤薄的眼皮压在眼珠上，又干涩又滚烫，右眼忍不住抽搐滚动起来。
欢欢的手心摸到冰冷湿濡的水和不断抽搐的眼球，对方去关窗时，身上落了冰冷的雨水。
她咬牙看着对方，自己生来对他人情绪敏感，喜欢或者厌恶，谁也逃不出她的掌心，这么多年肆无忌惮，谁知道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个小太监真的很离谱，像是没有情绪的假人，她逗弄了一下午，仅有的几次情绪波动都是浅淡而转瞬即逝的。
像是笼子外的旁观者或是舞台下的观赏者，偶尔被表演的玩意儿吸引注意，大多的时候都是不哭不笑，用一种局外人绝对冷漠抽离的目光打量观察着一切。
因此她急于搅弄对方的情绪，因此毫无防备的喝下了那杯带有迷药的水。
欢欢不住的咒骂着。
李承基在心里默数着数，五十四，五十三……小姑娘真的很活泼，她的声音清而透，令人联想起一些极脆极薄的东西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三十二，三十一……药效渐渐发散，小姑娘流畅的声音含糊下来，但她还是努力撑着，顽强的用语言攻击。
这时候的声音带着孩子的奶音，拖沓黏连，像是拉丝的蜜糖，咕哝咕哝的撒着娇。
十七，十八……黑暗昏沉上涌，失去对自己身体控制的感觉让小姑娘终于怕了，连带出一抹哭腔。
“呜呜呜呜……嗝……我错了……我不该不听外公的话……把别人彻底搅乱了之后又甩掉……我不要你了，我要……要娘亲……”
小姑娘彻底陷入昏睡。
李承基歪头，手指轻轻触碰欢欢的眼角，指尖沾了泪，滚烫的温度像是骤然落到冰面上的火星，刺啦一下湮灭，释放完热度后冰面回复空荡冰冷，唯有被烫出的小洞留在上面，寒风从那里灌进。
他没有因为欢欢的话产生什么情绪，只是疑惑她怎么可以这样活泼。
明明已经喝了迷药。
那个女人以前还常来，自从哥哥愈发耀眼后，就很少再来了，哥哥的名声渐渐传开，那个女人开始害怕他会产生争夺嫉妒的情绪，为了防止他出去，女人命令下人给他灌药。
他是熟悉这种药的。
李承基冰冷苍白的手指从欢欢眼角划到带有点肉的脸颊，软绵温暖的触感令他微微停住，稍后，拇指和食指捏起，轻轻掐了掐。
明明喝了时候就不会想着出去，整个人像是沉入寂静无边的黑暗，安稳的睡上一觉之后就会在第二天醒来。
李承基的注意又被欢欢头上的绒球球吸引，他像是掐肉肉一样掐上去，结果不小心掐掉了。
他看着躺在手心的白色毛团，顿了顿，合上手掌，将这个球球据为己有。
小姑娘和自己完全不同，她这样鲜活，哪怕喝下令人安静的迷药，也无法让她沉寂。
那双过于亮的眼睛看着他时，她的鲜活传递过来，如同被阳光一视同仁照耀的枯井井底，让这样沉闷的他也有了几分虚假的生机。
李承基没有因为欢欢的话产生什么情绪。
实际上，在以为他不会说话后，会有很多人来对他说话。
说嫉妒，说怨恨，说思念，说担忧……连同那个女人，很多人说很多话，他们不看着他，也不需要他回应，自顾自的一直说下去，没人需要一个影子的回响。
只有欢欢是不同的。
李承基想，他不在意欢欢说了什么，但是他喜欢她说话，流畅清脆的或者含糊甜蜜的，或骄傲凌人或哽咽乞求，他都想要一直听下去。
她笑起来是一个样子，哭起来又是一个样子，前者想让他永远注视，后者想让他撕咬拥抱，两个样子都是他喜欢极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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