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儿……岁岁儿……”慕蹊踮脚起身,朝着小岁枯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像是不确定他是否还清醒着般试探性的叫了两声。
小岁枯并未回答,呼吸一如既往地绵长。
慕蹊躺回锦被,调整自己的呼吸,装作睡熟的模样。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慕蹊才轻身轻脚的从窗框跳出。
孩子大了,不好糊弄了……居然还学会钓鱼执法了。
成功出门的慕蹊瞬间变装,一袭黑色夜行衣,头发被扎成了高高的马尾,配以银色的发冠束发,手腕腰腹处是同色系的护腕和腰封,内里藏满了见血封喉的毒针。
没错,她这身打扮,是要去盗宝!
这盗的么,自然是朱鹤城的至宝——那个传说中能够救濒死之人的药丸。
流传了几百年过没过期咱们先不论,重要的是要先把它攥在手里。
小岁枯的眼睛需要蕴含灵气的植株来入药才会有恢复的可能性,虽然那很有可能只是普通的药丸,可凡是有一点点的希望,慕蹊都不愿意放弃。
更何况,这个药丸可是给主角团准备的啊!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撞着鬼了不是?要是蕴含灵力,药丸几百年不过期不也就说的过去了?
心思转换间,慕蹊已经到了城主府外,小姑娘身姿轻盈,沿着屋脊几个纵跳便躲开了在城主府内巡视的守夜府卫。
城主府极大,地势错综复杂,慕蹊晕头转向了一会,决定向府卫最多、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走去,然后毫不意外地,走到了绿珠房间……
慕蹊:……我什么时候激活了路痴属性?
哪怕是子夜时分,绿珠房间依旧是灯火通明的,换上洁白里衣的美人儿躺在锦绣华丽的大床上出气多进气少,旁边穿着僧袍的妇人紧抓着她的手为她传输内力,美妇人的眼底带着淡淡的倦意。
美妇人对绿珠的呵护太过让人动容,让慕蹊想起了一点关于原身的隐藏记忆,以至于让慕蹊对着这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母亲起了些恻隐之心,在绿荷端来的含有慢性毒药的药碗里弹了些灰尘,避免了绿荷暴毙当场的结局。
“哐”药碗砸在地面,绿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城主恕罪,奴婢知错。”
内力输送过度的城主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摆了摆手让一旁的仆役将她拖出去,她现在着实没有闲工夫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绿珠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眼看六个时辰的黄金救援时间就要过去,庄主只得招来一个心腹,安排道,“去将保宁丸拿来。”
保宁丸,就是传说中的朱鹤城至宝。慕蹊摸了摸鼻子,啊这,莫名的一股陈醋味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垫着脚,敛着呼吸,跟在那心腹身后。一路跟着那人过机关、开重锁,慕蹊以超高而巧妙的身法,愣是像隐身了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最后一道枷锁打开,那人正要取丹药时骤然间失去了知觉,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慕蹊将指尖嵌着的药粉全部弹出,用手帕将保宁丸包裹起来,换上了一粒更适合绿珠伤势的药丸。毕竟是她把人家打伤的,总该负一部分的责任。
不能白嫖人家的至宝,还什么都不留下,慕·五讲四美·蹊表示自己是棵好草,不能像男主一样不做人。
换好药丸后,慕蹊还在那颗药丸上撒了一点致幻粉,势必伪装的看不出马脚,而后抬了抬手指,刚刚倒下那心腹缓缓的站了起来,维持着刚刚取药丸的姿势。
感谢药鬼谷千奇百怪的典籍,才能让她研究出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药丸。
慕蹊闪身离开,那心腹像是从暂停键转为了播放键,毫无察觉的继续自己的动作。
守卫和仆役全部集中在绿珠房间附近,还有三三两两在前院巡逻,整个后院空无一人。
慕蹊徒手扯断了柴房的锁链,将她在绿荷房间找到的、一个方便她随时离开的包袱扔到了柴房门口。
直到半柱香后,柴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门后出来了一个探头探脑的纤弱身影。
绿荷看到包袱后先是恐惧,四处查探一番之后发觉并不是自己的逃跑计划被发现,而是有人在助她之后,又欣喜的将包袱抱在怀里,对着天空真心实意的磕了个头。
慕蹊拍了拍手,深藏功与名。
虽说在某种意义上她救了绿珠,但也可以说是害了绿荷,趁着后院无人,慕蹊放她一条生路,也算是了却因果。
若是刚刚绿荷得手,不管那药碗里装的是什么毒,她决计会命丧当场。更何况,从绿荷准备的路引、盘缠和通关文牒来看,她应当只是想逃脱在绿珠手底下暗无天日的生活,那药多半是迷幻类的药物。
慕蹊放她一条生路,今后她不管是决定隐姓埋名,还是要报仇雪恨,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看着绿荷决绝的奔赴黑暗的背影,慕蹊突然觉得自己很有一股“事了拂衣去”的高人气质。正想拍拍手或者叉会腰说“可把自己能耐坏了”的时候,突然觉得头顶上传来一阵让她头皮发麻的视线。
慕蹊抬头,身量纤长又有些瘦弱的小少年一袭玄色衣袍站在屋脊,圆月清辉映照错落有致的古朴小屋的夜下美景,在小少年精雕玉琢的面容下沦为陪衬的背景。
小岁枯身上是慕蹊同款夜行衣,或许是赶路太过匆忙,衣领有些松散,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月夜下,更衬得小少年衬得肌肤如玉。
四目相对,慕蹊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
毕竟白天才在思考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要多多进行心理疏导,晚上就“以身作则”偷人家朱鹤城至宝,还被抓了个现行,这波操作自己都没法洗啊。
“姐姐……”小岁枯超慕蹊的方向“看”过来,言语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完犊子了!
把自家崽儿弄委屈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嘛,自己半夜出来玩,把崽崽一个人留在家里睡觉,崽崽半夜醒来发现周围空无一人好像是该委屈的样子?
等等……
慕蹊瞳孔微缩,飞身跃上屋脊,快步上前牵住了小岁枯的手,果然是冰的。
“怎么出来不加件衣服?夜里寒凉,风寒了怎么办?”
慕蹊边说,边攥紧小岁枯的双手,不断的搓揉哈气,心底在反思自己出门怎么不多带件披风。
小岁枯:……这是夏天,就算是半夜穿一件长袖也足够“保暖”了。
小岁枯嘴角抽了抽,被慕蹊一打岔,刚刚的“兴师问罪”也好,“撒娇装委屈”也罢,瞬间什么气氛都没了。
慕蹊扯着小岁枯的手,就要将他往客栈里带,小岁枯一时不知道该说她转移话题太流畅自然,还是该心虚自己夜半出门穿的太过“单薄”。
最终只能换做一声无奈的低叹,“姐姐,下次,可不许丢下我一个人了。”
“好好好。”慕蹊忙不迭的答应。
下下次,也就不一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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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宝风波,说过了也没过,说没过也确实没人再提了。
只是小岁枯多了个毛病——尾随慕蹊,就像是小鸡印随鸡妈妈一样,慕蹊走哪,小岁枯跟哪。唔……推着轮椅跟的那种。
“岁岁儿,你不许再跟着我了。”
慕蹊站在门前,挡住小岁枯的轮椅。
小岁枯瞬间小哭包上身,眼底含着一泡泪水,抬起头委委屈屈的看着慕蹊,“姐姐,你又要抛下我了么?”
慕蹊,“……”行吧,你跟你跟,我就去买个菜,又不干啥。
“岁岁儿,这次你真的不能跟着我了。”
“姐姐……”
“行,那我沐浴你可不要走开。”
小哭包瞬间变成小红包,红彤彤的小脸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姐……姐姐……”
慕蹊挑了挑眉,怎么啦,仙子也是会沐浴的好不好!
“我,我在门口等你……”
回复他的是慕蹊毫无掩饰的娇笑声。m.ýáńbkj.ćő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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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绿珠城休整了两天,也没有任何人来寻仇的迹象,一行人只好继续南下。
嘛,给了你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来寻仇的,别到时候悬赏令发的满江湖都是,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出了朱鹤城的管辖范围,周围的风景明显就荒凉了起来。到处都是残枝败叶,以及被剥了皮的树。
一河相隔,泾渭分明。
“庄主……这……”末影看着光秃秃的山,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前行,或是改道风景好的地方。
之前小岁枯说要赶上吃朱红的时节去,他们便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线。末影之前有听过铭阳关附近在闹饥荒,原本以为只是收成减少了,却不想事态这样严重。
“没关系,继续走就是了。”慕蹊掀开车帘,发号施令道。
小岁枯不明所以,但对他来说,旅行的意义是与相爱的人一起,而非固定的地点,因此他并无意见。
“景致荒凉,土地裸露,庄稼地绝收,人们的食物是被翻出的草根、摘下的树叶和被剥下的树皮。”
慕蹊看着马车外的景象,面无表情的将它描述给小岁枯听,“村民成群结队的想要南下或是北上逃荒,可惜铭阳关向来是南北分界的交通要塞,守卫向来森严。如今更是眼盲心瞎,要想过路,不止要有路引和通关文牒,还要拿出足够的过路费。
守卫索要的价钱是普通农民种一辈子地都攒不下来的天文数字,叫嚷着要冲出去的青壮年都死在了士兵的红缨枪下,城墙脚下的鲜血弥漫着恶臭,却当做杀鸡儆猴的印记无人清理。
走投无路的村民只得先吃粮种,吃完了就去地里翻草根、剥树皮,再后来,人性渐渐沦丧,看家护院的狗、随地可见的饿殍、甚至之前会随手弃之的婴孩……
还有些人性尚在,他们会挖‘观音土’来吃,将土壤和着水调成糊状,会有一定的饱腹感,但观音土本身吸水性较高,并且极易形成硬结,大量服用该物质,会造成严重的排便困难。很多人,死时面颊、四肢皆是瘦骨嶙峋,可却有一个胀得极大的肚子……”
小岁枯的视野也随着慕蹊掀开的车帘往外“看”去,他虽不能视物,可也能够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恶臭,能够听到不绝于耳的哀嚎,那种叫做“绝望”的东西笼罩着每一个人。
他们没有来攀附慕蹊这辆看起来就华贵的马车,他们已经很饿很饿,没有一丝力气,再也经受不住一顿毒打了。
人们面色发青,浑浑噩噩的团在一处,身上是许久未洗过的旧衫,泛出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为什么,会这样?”小岁枯还是头一次直面饥荒场景,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彦国虽然国君昏庸,朝堂混乱贪官横行,但民间亦有江湖组织“分封而治”。北方燕塞城有藏龙山庄坐镇,没有官吏敢横行霸道,呈现出的,自然是欣欣向荣的模样;南方向来是富庶之地,游侠多,武林盟选址亦在此处,若是出现贪官污吏,百姓头一天怨声载道,后一天贪官便身首异处也是时有发生。
可为何……明明应该是交通要塞、兴旺发达的铭阳关,却……
“因为这处……只归朝廷。”慕蹊看着浮现出死气的百姓,又看看城墙上胡吃海塞,还以“今天会死几个百姓”作为赌注的守关士兵,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豪情满怀、快意恩仇的江湖梦。可江湖的背后,往往是腐败不堪的朝堂,民不聊生的处境。
铭阳关既是要塞,那么国君再昏庸,也不会将其拱手让人;江湖势力监督不到,那么不管是官员还是士兵,上行下效,吸着百姓的人血馒头,不过他们的死活也并非什么反常的事。
哪怕有侠士看不过眼将守关的官吏暗杀,可之后呢?难不成要将所有守关的士兵一起处决?先不说能不能拼的过那么多人,即便他将所有人全都解决了,又怎么样呢?
士兵杀了,铭阳关谁来守?江湖门派么?他们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怎能真的耐下性子来十年如一日的守关。还是说朝廷重新派人来?你怎知他们不会重蹈上一批人的覆辙,甚至是变本加厉?
没办法的。
若是平日,日子虽过得艰难,可苦熬着,也算是能果腹;可今年却先是洪涝又是大旱,大部分田地都绝了收成,朝廷不止没派人来赈灾,还加重了赋税,将他们家中的存粮全部掏空,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南下拿不出钱财,北上?那更不可能了!
朱鹤城主喜怒无常,手段残忍。进城虽不缴纳过路费,可入城便是为奴为婢,说白了就是个玩意,身家性命都在别人手上,终生出不得城,至死都归不了根。
这话听起来日子虽然过得卑贱,但最起码有顿饱饭,刚开始也有大量的人涌入城中,可绿珠却觉得他们脏臭,影响了朱鹤城的城貌,将进城的人活生生打死了,并挂在城门示众,以此呵退想要进城避难的人。
前后皆无退路,村民们只能日复一日的绝望等死。
这是一段隐藏剧情,慕蹊在看到满目疮痍的土地才解锁的。
当时宋承霄与萝夏身受重伤来朱鹤城求药,途经此处被村子里仅剩的一个中年女人拦住,求他们给口吃的。萝夏嫌她脏臭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当时宋承霄已对萝夏心有好感,不忍责怪于她,后来得知村子里的灾民曾向朱鹤城求助却被拒之门外时,便有了名正言顺将那中年女人的死归咎到绿珠头上的理由,心中对她厌恶更甚。
没错,就为了让男主更厌恶绿珠这个理由,天道造出了这座民不聊生的村庄。
不是侠么?不是为国为民么?为什么满目疮痍的土地选择视而不见,为什么看到凄风苦雨中的百姓选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天天不是争风吃醋就是风花雪月,守着芝麻谷子大的事情你爱我我爱你纠纠结结个没完,甚至为了那点爱意不管不顾的毁天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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