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冢,并非雕兄所守护独孤求败前辈的葬剑之地。
而是一处闻名于天下的造剑之所。
当代剑冢冢主名为李素王,曾锻造出来了叱咤风云的“心”剑,也打出来过闻名天下的“动千山”。更有一时风雅兴起,锻出“风雅四剑”。
素,无颜色而洁净,不艳丽。
素王,朴素之王。有王之德,而不入王之列。即是,有治理天下的才能,而没有当上皇帝的。
上一个号称素王的,还是曲阜里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夫子。
正因一位素王,百晓堂才重开名剑谱,为那些神兵利器排名。
剑冢的传人,会锻剑,先要会使剑。剑都不会使用,如何通晓剑意?
而素王之女,李心月,自通晓剑意开始,其剑心通明,光芒如夜空中的皓月。其父大惊,进而欢喜道:“我儿剑心有月。”
可惜这明月,却为了夫婿落入了凡尘。
从琅琊王入诏狱那一日开始,雷梦杀的帅府,就布满了十几个高手。气机全部锁定在那李心月身上。
连续七日,李心月没有踏出府邸,甚至连房门都少出。直到七日后,琅琊王将要问斩!
自古以来,按照律法,庶人犯法,涉及到大辟之刑,也要仔细考量,就算最后真的处以极刑,也是等到秋后问斩。
大概是因为自古以来朝代更替也摸索出来的统一考量。
其一:是因为自然规律之下,春夏万物生机勃勃,若此时杀人有悖于自然之道。由于科技水平的不足,那时候的人们只能通过观测自然,来确定生活的规范。故庆、赏、罚、刑,主要对应了春夏秋冬
其二:因春夏农忙,秋收之后百姓闲暇了下来,闲暇之后就会凑一起看热闹,这个时期看杀头,能最广泛最大化地起到法律的教育作用。告诉人民,你做这件事就是会被杀头的,以儆效尤。
其三:生产力的不足,导致了百姓们只有秋收之后,家庭才得以富裕一些,才得以缓过来,故选择在秋天销账是约定俗成的。人死如债消,故也因时而为。
最后,秋高气爽,四季中人在秋季之时最为清醒,故判官在秋日监斩头脑会更为清晰不至于误判。
更何况是琅琊王此等皇亲国戚,宗人寺调查一个皇室应该走漫长的审判流程,不应该是有这等打成铁案的速度。
最终琅琊王是为谋逆,不经审理,便要就地处决,动以极刑。
钦天监也凑了凑热闹,说根据天象所显露,破军星侵凌紫薇,琅琊王之刑,刻不容缓。
那日,阳光大盛,晒得人生厌,都不大愿意出门活动。琅琊王身披甲胄,被萧长礼束手之日,萧长礼示意诏狱牢头,琅琊王的甲胄可不除,保留皇家的颜面。
身披铠甲,却被镣铐束手,此番虽临死,却不失仪态,步履铿锵。犹如还是那个身处庙堂之高,却结交江湖之远的翩翩王侯。
观刑的朝臣士大夫,皆轻叹不止。而百姓们虽有无知看热闹之人,却经过有识之士的宣传,个个都沉默难过。
萧长礼接过琅琊王的臂膀,打开了手上的镣铐。
皇室宗亲,行刑也与庶人不同。
宗人寺专门打造了一处四角亭子,亭中一把交椅,椅子后面左侧,是千挑万选,袒胸露乳,却不会因为砍的是王爷的头而手抖的刽子手。
亭子四面设帘,还未行刑之前,竹帘被束起,待到行刑时,四周竹帘放下,亭内砍头。之后宗人寺入亭收敛遗体。
亭子名为剐王亭。
虽说没有前宋包希仁包青天那龙头铡那么有“仪式感”,但也是给了萧氏皇族以最大的颜面。
萧若瑾在高亭之上冷冷地看着,天子冕冠上垂着若干珠玉缀成的“冕旒”一动不动,这昭示了君王不仅因为保持威严而镇定,还表明了萧若瑾保持着阴冷的沉默。
萧若风被请进了亭子,刽子手温和道:“王爷请上座。”
萧若风长笑一声,道:“我乃一武夫,武夫哪有坐着死的道理。”
说完转过头,温声对刽子手说道:“待会麻烦你麻利一点,一刀下去我要是没死,痛苦挣扎,保不齐我师父师兄弟们找你麻烦。”
入诏狱之后,到如今,是琅琊王话最多的一天:“我那师父你知道的吧,是那世人皆知的李先生啊。”
刽子手面不改色,但握刀的手,掌心已经汗涔涔。
萧长礼请示天子,得到首肯之后,将斩令掷下。
亭子四面的帘子解开束缚,哗啦啦地落下。
这一刻,李心月动了。她背上负剑,走出房门。
十二个高手从天而降,要压住她的去路,李心月剑指一引。心剑脱背而出,萦绕着,飞向十二位包夹之势的高手。
剑心诀剑势,不可挡!况且还是用心养了七日剑的李心月用出来的剑心诀。
心剑一出,震退十二位高手,伤而不杀。帅府离法场不算远,李心月凌空御剑,直射那要要砍琅琊王头颅的剐王亭。
一剑从天而降,捣碎了一面竹帘,刽子手的刀正扬起,被心剑一剑切断。半截刀刃哐当坠地。
刽子手被吓得跌坐在地。
白衣胜雪,心剑归手,李心月持剑站于亭前,杏目圆睁。
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攀爬而起,直冲云霄。周边护卫莫不敢近前。
“李心月,你要包庇此等佞臣吗?”明德帝声音威严,这一语竟然带动了天威,焗得人心焦的烈阳,却被一大片乌云遮蔽了起来。
李心月持剑回答道:“琅琊王并非佞臣,而是被圣上逼为佞臣。”
君王没说话,此刻瑾宣站出来道:“元帅夫人,你也是陛下赐下的三品诰命,切莫自误。”
李心月不退一步。
陡然,天启城内五大监,钦天监里七位天师,以及那一头长发之下,戴着罗刹鬼面具之人都爆发出七分杀意。
大监们先动了。
瑾言大监,大手一挥,一只翻天大印从天而降,盖向李心月。
李心月笑了,声音并不娇媚,俨然是舒朗,道:“我有昆吾剑!”
心剑向天而指,直戳那翻天印。乒乓一声,似是琉璃瓦碎,翻天印被一剑击碎。
“求趋夫子庭!”李心月持剑,对准了明德帝。
弹步跃起,直冲天子门面。
“唉。”瑾仙公公那饱满的唇瓣吐出一声。伸出纤纤右手,接下了这一剑,左手佛珠荡出李心月抽剑回防,佛珠磕在心剑上发出叮当之声。
一式未成,李心月落地,又用剑气斩破了周边围过来的人马。
“白虹时切玉。”李心月又道,远远挥出一道剑气,轰向天子銮驾。
剑势未到,天子驾前,一副青衫儒士模样的瑾玉,凌空翻阅起一册。
顿时空中支起弥天书卷,青山如是一般,挡下了李心月那切虹的剑气。
书卷破损,却未被削散。
此时,瑾威动了。以指作剑,直攻李心月。
“紫气夜干星。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被逼得频频后退。
在场会功夫的人都看出来了,七日养剑,剑势全凭一口气吊着,李峤这一首《剑》被念完,即使剑心诀大成的李心月也将成为强弩之末。
瑾威的剑指快准狠刁,频频点在心剑上发出铿锵之响。
最终,一句“倚天持报国,画地取雄名。”念完,李心月势竭,退回到剐王亭的前面。
一时之间,书册,玉玺,佛珠,神剑。就要齐齐招呼到李心月头上。
可此时,一直站在高台之前举头望天的钦天监监正齐天尘却卒然惊呼,道:“护驾!右一剑西来!威凌天启!”
明德帝听闻齐天师此番言语,皱眉道:“谁?她?”
萧若瑾看了一眼下方,就要被四大监镇压的李心月,道:“可是她就要死了。”
齐天尘身为老成持国的天师,乃钦天监七大天师之首。平日里除了上朝,甚是少步出钦天监里的望月楼。在天下人的心目中,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各种观象授时不曾出错过,此刻和蔼的面容却一番严肃。
道:“不是她,这一剑之危,摧岳拔城,势不可当!还请陛下速速退去。”
明德帝看着剐王亭前,苦苦支撑着一册,一剑,一佛珠,一印的李心月,毫不畏惧道:“朕只听闻过诗仙李鹤时一剑辟出剑门关,不曾真的见过那摧城一剑。”
“剑仙之剑!”手持棍棒的罗刹面具男子向前一步,“她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一袭鲜花龙卷杀了过来,剑气滚过那天启城内太安殿前的龙璧,将龙璧犁出深深的印子。
冲天花阵透太安,满城近卫具碎甲!
气势不停,如虹贯日一般,冲入李心月僵持之阵,冲碎了那一剑一印一佛珠一册,同时,也把心剑冲离李心月的手心,掉落在那站得笔挺的琅琊王脚边。
一身灰色男子长衫装扮,头戴斗笠,脸上带着两撇胡子面具的“刺客”御剑出现在众人上方。
谢凌云一声尖锐的哨声,三千御林军的弓兵齐声呼喊:“盈!”
箭头对准了那灰衣身影。
又一声哨响,山呼:“破!”飞箭夺弦而出,万箭齐发,直逼那灰色身影。
“衣儿。”李心月望着那将要被黑压压的万箭压下的身影,父母从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
只见那灰色身影提剑一搅,空中无端而起的罡风将万箭带动,那身影再一剑递向銮驾,逼向前来,万箭跟着被带动反射向明德帝。
无极棍此刻出手了,一棍打出,如千朵万朵棍花,将那反射过来的箭矢压低。齐天尘也动了,甩了甩原本无力搭在手臂上的拂尘,将那被无极棍打落的箭矢扫送到无人的地方。
瑾宣也一掌递出,想要拦住那扑面而来的面具人。
然而那灰色男子服饰的面具人怡然不惧,只是径直往前冲,冲到一半转身背对明德帝,面对着三人,扬起持剑的右手,一招天地同寿的打法。
若是那三人不收手,这面具人定然会被拍成肉酱,但有一个人也得跟着死。
面具人的剑刃架在自己左边脖子上,而剑尖差几分就能刺到明德帝的喉咙。
“你是谁?”明德帝依旧保持威严地问道,来者不语,轻轻地抖了抖手中的剑。
“此剑朕认得。”明德帝下垂眼睑,看了一眼那剑上的花纹,“铁马冰河。你是下面那人的女儿?”
“大胆李寒衣!”瑾宣公公怒喝,“莫非自持进入剑仙境界,便可天下无敌了?”
李寒衣虽然是男子装扮,还戴了斗笠与面具,还是被一眼识破。
她微微皱眉,却不语。
“什么条件。”明德帝依旧保持着他那皇家威严,身为九五之尊,近卫有万人,身边更是有不下五位天境高手,却还是被一位剑仙近了身。
为了避免剑仙一怒,明德帝妥协了,让李寒衣开出条件。
“给我准备马车,要套四匹大宛良驹,下面两人,我都要带走。”李寒衣用那粗犷的假声道。
大宛良驹,乃西域大宛国进贡的宝驹,西域高寒而缺氧,故天择下来的马匹,耐力高,体力好,速度快,起马蹄又有碗口大,也曾称为大碗良驹。
因为进贡得不多,故北离稀缺,就连驻军青城山下的王铁也不曾得有一匹,一般将领能被赏赐一匹,已经是眉开眼笑,宝贝不已。此刻李寒衣竟然要求用四匹大宛良驹来拉马车。
明德帝摇摇头:“令堂可以带走,那逆贼不行。”
李寒衣的铁马冰河铿鸣,剑尖又进了一分,用那假声道:“那你就问问我这剑,应不应允。”
齐天师摇摇头道:“李城主,庙堂之事与你江湖不同,庙堂上不会,也不允许那种飞剑斩仇寇的快意恩仇。”
“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柄剑能解决的。”齐天尘道。
“你有本事,这话同我师父去说!”假装粗犷的声音道。
齐天尘走近,用手捏住铁马冰河,一点点移开李寒衣的脖子,同时也移开了明德帝的威胁:“现在你师父不是不在吗。李城主,雷帅与你母亲将你送出天启,便是不愿意让你踏入这污秽的朝堂,你又何必辜负他们?”
李寒衣冷哼一声,铁马冰河甩开齐天尘的手,剑射到那剐王亭前,一剑逼退四大监,扶起跌坐到地上的李心月,用原声道了一句:“母亲。”
李心月心中五味杂陈,又是喜悦,又是担忧。
李寒衣的面具偏向琅琊王一侧,看了琅琊王一眼,只见琅琊王拾起脚边的心剑,缓步走向重伤的李心月。
明德帝一言不发看着,没下任何命令。
琅琊王扶起李心月,李心月挥开李寒衣,让其对峙四大监。
琅琊王俯身,在李心月耳畔,用仅能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耳语道:“萧氏皇族,各藩王拥兵自重,自设税法。俨然成为趴在北离上方吸血的蠹虫。”
“皇兄欲削贵族,还利于民,此举必然流血,流血请从若风起。”
李心月听闻,如雷贯脑,吃惊地呆在了原地。这对兄弟,竟然演戏骗过了天下人!
“阿兄!”琅琊王一把将李心月推到李寒衣怀中,“我仍记得!你说过待我被太医治好,就随我去放纸鸢!你却没做到!”
琅琊王说完最后一句话,提起心剑,狠狠地往自己脖颈刎去!滚烫的鲜血,溅射了李心月与李寒衣一身。
銮座上,明德帝看似松了一口气。实际上龙衮下的内衬,已被抓破。
琅琊王身殒,是夜,雷霆犯宫门柱又击琅琊郡南津大桥楹,鸿水溢出,死伤千余户。(鸿通洪,引用自《三国志·吴主传》说的是大都督陆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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