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别说车了,连人影都没有,他们只能步行着往城里走,到了市区,已经是凌晨2点过了,方城叫了三辆人力车,三个人终于一身疲惫地道了渔阳弄,言四海的老宅子。
方城领着两人从那条小巷穿了进去,翻进窗户,进入了言四海的卧室。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明天一早,许局长,你去办你的事情。老袁,你一早赶到同福里,在我家里汇合。”方城对袁克佑和许常山说道。
“怎么?你要回去?”袁克佑不解地问道。
方城点了点头,“这个时候,金裁缝应该早已睡了,我得回去,我有些担忧童白松。”
一旁的许常山愣了愣,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暗想,怎么?童白松也是共产党?共产党真的是无孔不入啊。
“你回去了,能干什么呢?总不至于去杜公馆找他吧?”袁克佑又问道。
方城笑了笑,说:“我和他有约定,每三天就在我家中碰次面,无论家里有没有人,都在那里等着,今天正好是第三天,只要我去了,他来了更好,如果没有来,说明他出了事,我们就得想办法去营救他。”
袁克佑这才明白,原来方城与童白松之间用这种最为原始,却最有效的方式在联系,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你家旁边住着个特务,有一个,说不定就会有两个,他们可都在暗处呢。”
方城摇了摇头,说:“没必要,你本就受了伤,随我一起去,反倒目标大。再说了,许局长受了伤,你在这里也有个照应,万一有突发情况,你多时能搭把手。”
方城用深沉的眼光看着袁克佑,袁克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许常山没有离开上海之前,最好还是有人在他左右,有些事情,他们两人心照不宣。
许常山似乎也明白了方城的意思,急忙开口说道:“你去吧,让老袁陪着我也好,明天一早我就去办事情,如果老袁有时间的话,也跟着我一起,就算给我当个保镖。”
方城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坐在床沿上的许常山的肩膀,缓缓说道:“许局长,您别多心,确保你的安全,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有老袁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你明天离开上海,我就不来送你了,你快去快回,就按我们商议好的那么办。我们在上海等你回来,然后安排人送你去延安。”
方城说完,刚准备跳出窗户,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许常山说道:“许局长,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或许我应该叫你同志。”
许常山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他不是共产党,甚至他曾经抓捕过众多的共产党,没有想到,今天他会得到一个共产党人以“同志”来称呼他。
方城翻过窗户,消失在那片夜色里。袁克佑也轻轻地拍了拍许常山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
从渔阳弄到同福里,人力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脚程,方城叫了辆车,让他紧赶慢赶,二十分钟就到了。
方城下了车,在巷子口左右看了看,整个同福里巷子只有边上的路灯还亮着,所有人家都黑着灯,包括方城家的邻居金裁缝的铺子。
方城警觉地顺着墙根向着自己的家门走去,右手揣在兜里,握着那把上了膛的手枪。
到了家门口,他借着路灯看了看院门,虚掩着大门,似乎有人进出过。应该是的,既然自己已经给金裁缝摊了牌,他自然会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搜索一番,更何况自己还托他照顾家里的那只大白鹅。
方城谨慎地把手枪掏出来,轻轻地推开院子的木门,先把枪口伸了进去,没有动静,他一个闪身,整个人顺着推开的门缝挤了进去,迅速地把门轻轻地关上,还不忘把门栓闩上。
突然,院里传来一声“噶、嘎”的叫声,是那只鹅,那只鹅几乎很少发声的,怎么这个时候……
方城觉得不对劲,立即闪身躲在院檐下的一根木柱后面,双手紧紧地握着手枪。
“谁?”卧室门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叱喝,既紧张又熟悉。
方城顿时放松了手里的枪,这是童白松的声音,他一动不动地回到:“我,老裘。”
卧室的灯亮了,卧室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手里握着枪的童白松露出半个圆脸,疑惑地看着院门,问道:“老方,是你吗?”
方城从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说道:“是我,怎么回事?”
童白松赶紧从卧室里走了过来,一把拉着方城的胳膊,往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进去说,进去说,等了你一天了。”
方城回头看了看院门,确认门栓已经蜇上,又看见那只大白鹅居然在院子里踱着步,而它的窝棚面前有一堆新鲜的菜叶,金裁缝来过,他心里暗想。
两人进了卧室,童白松把卧室门又关上,把方城按在床前的椅子上,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脱下鞋,两条腿盘着。
自从童白松身份揭晓,是自己的同志后,方城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紧张、神秘,他静静地看着童白松。
童白松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说道:“情况有些不对劲,老方。”
方城疑惑地问道:“怎么不对劲,你说仔细些。”
“我是从杜家逃出来的,可是我怎么感觉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甚至连我逃出杜家,都是刻意的安排。”童白松紧锁着眉头,对方城说道。
“你说清楚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新的情况?”方城把椅子向前挪了挪,靠近童白松,问道。
童白松将他被杜宇眉从周记牛杂铺带回了杜公馆,又把他上了四楼,见了杜宇生、杜宇风两兄弟,以及杜宇风对他的安排,最后又把他如何一掌击晕了杜家老许,逃出杜公馆的经历一股脑地全部说了出来。
方城默默地听童白松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多小时,中途他也不过是问了问部分细节,等着童白松说完,方城沉默了,低着头。
童白松跳下床,轻轻地推开卧室门,从厨房里端来一个大搪瓷杯子,狠狠地喝了两口水,把搪瓷杯放在床边的书桌上,看着沉思中的方城,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城似乎没有听见童白松的话,缓缓地站起来,一边从衣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支,一边在卧室里踱着步,眼神里露出深邃的神色,童白松没有打扰他,又一屁股坐回了床上,静静地看着方城紧锁的眉头和冷峻的脸色。
猛然,方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童白松,问道:“去年,你被通缉,是谁收留你在杜公馆的?是杜家老二,还是那个残疾的老四?”
童白松惊愕地看着方城,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他愣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是老四,杜宇风,是我家宇眉求的他。”
方城点了点头,又看着童白松问道:“你说,你去周记牛杂铺,是在杜公馆的四楼,也就是杜宇风的书房里接的电话,对吗?”
“对啊!我在那里接过两次电话,一次是你来上海的那一天,组织上的人打给我的,准确地说是我的上级,唐科长。”童白松盘着双腿放下了床沿,严肃地说道。
“保卫科的科长唐封林?”方城一脸疑惑地问道。ýáńbkj.ćőm
“是的,我确定是他,一直以来,我潜伏在上海,给延安秘密运送过多次物资,每一次亲自与我在敌占区边境接头的人都是唐科长,他的声音我很熟悉。”童白松很认真地说道。
“你和他在上海见过面没有?”方城问道。
童白松思索了片刻,有些欲言又止,缓缓地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39年,唐科长曾经护送一名高级领导秘密到上海治病,他来找过我,还多亏有杰弗洋行做掩护,那次他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那名领导的手术很成功,后来又是我安排他们乘船去了日本,转道苏联。”
方城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不能在童白松面前说得更多了,要么唐封林唐科长就是鼹鼠,要么他与童白松的谈话被人窃听!
方城脑子快速地转动着,暂且不说唐科长了,他可是延安总部的领导,根据童白松所说的话来分析,的确,背后有一只手在秘密地操控着,甚至这只手早在去年就已经在布局,周悦山的死,文重月的死如此的蹊跷,事到如今如今,无论是国民党内部,还是军统内部,似乎都刻意淡化,甚至连那艘沉入海底的长利号,都无人提起。
这不太正常。
“你说,你感觉那个残疾的杜宇风要比杜宇生更稳重,心机更深?”方城突然问了一句。
童白松点了点头,说:“以前,我见杜宇风的时候并不多,他这个人估计因为残疾,心理有问题,从不下楼,去年之前见过几次,也是逢年过节,我家宇眉带着我去见见,也说不上几句话,自从去年我潜伏在杜公馆,也就是躲在杜宇风的四楼后,他给我一种感觉。”
童白松说了一半,咽了咽口水,看着一脸严肃的方城,继续说道:“杜宇风这个人太让人看不透了,我也是在生意场合里混迹很久的老江湖了,可是,像杜宇风这种人,我却从未见过。”
“他有何不同?”方城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双眼直直地望着童白松。
童白松想了想,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表达,方城看着他词穷的模样,淡淡地说了一句:“是不是平常得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童白松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愕,使劲地点了点头。
方城缓缓地把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整个身子向后一靠,似乎整个人松懈了下来,他甚至忘记了用鞋把地上的烟蒂踩灭。
“那只手,就是杜宇风。”方城喃喃地说道,“一只手的杜宇风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包括去年的那些事……”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暗斗更新,第101章 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一只手”在操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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