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他们早传了信过来告知几人,见衙门紧闭,便转车往后院侧门行去,果见吕艾三人正围着火盆取暖聊天。
见车室上裹得如球一般的小橘子,自然明白里头是张三几人,三人围上来,孙朝伸手助小橘子跳下车,吕艾则毫不客气地将车帘掀开,笑着埋怨,
“公子来信,说今早出发,炳州行宫到玉璧县不过半日行程,谁知竟磨蹭到亥时,叫我们白吹了半日风。”
张三理亏,嘿嘿一笑,算是默认,率先跳下车,抬手扶住宜修,好叫她能更稳些下来,头却不转,和吕艾胡侃,
“这不是微服私访嘛?一路行来,虽远称不上高山绝壑,耒耜亦满,可百姓平和,粮食衣物也能平稳过冬,便足以说明各位县令勤政爱民。”
张三同吕艾最能说到一起去,又有几月不见,颇有些想念。
这两人说得火热,却把旁边的孙朝给急坏了,也是,皇帝妃子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地界,谁不着急呢?
“公子,您怎么能这么胡闹?万一被那两家瞧见怎么办?若是有人刺杀,我这县衙怕也挡不住,唉,这...”奇书屋
这反倒叫张三有些诧异,
“你可是去过户部耍流氓的人,还怕这些?”
宜修拍了一下张三的背,迫使他停下这风凉话,解释道,
“放心,我们是借梦魇缠身,换地避邪来的炳州行宫,州官早在前几天就推病免见了,这儿那两家的人少,难得见到。”
“何况就是看见了,也能以散心支吾过去,并不是什么大事。”
吕艾同小橘子指了马厩的地方,才转身附和,
“就是,更何况咱们公子可是在皇宫消失半旬都没人发现,如今出了京城,更是无人在意了。”
张三表示,虽然他存在感低是事实,但有些话不用直说,夺了吕艾装风雅的扇子便去敲人。
吕艾一个转身,反将冥某推出来顶在前边,
“陛下,可还记得他?”
张三定睛一瞧,可不就是前几月疏导泽关堰塞湖的冥某吗?
几月不见,人倒是胖了些,不像之前一般清苦,衫袍幞头一戴,竟有些认不出了,还以为是哪个县官。
“竟是冥先生,我失礼了,还望先生莫怪。”
冥某不像从前被主人如牲畜般打骂使唤,得遇伯乐以礼待之,妻子俱在身侧,早已知足,何况知道了自己的恩公便是陛下,哪敢托大,连连作揖,
“没有,没有,恩公折煞我了。”
宜修裹紧了白狐披风,深秋冷风直刮进人骨子里,
“你们几人,叙旧作甚么在风口?难道屋里不好?”
男子身强体壮,又是久别重逢,故而几人居然忘了进屋,相视一笑,便两两一排进侧门。
孙朝同冥某在前带路,张三便抓紧时间向吕艾补课,了解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
“冥某是何时来的?你为何又传信于我,叫我于玉璧县与你相聚?”
吕艾此时倒也不卖关子了,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出,好助张三捋清情况,
“我拐带了白老将军的儿子,自然不能留冥某在那做个人质,便将他一家也带了出来。”
“本想将他们安置在玉璧县住下,待云泽之围解决后,再将他们带回京城。”
“谁知冥某见夏雨凶猛,多处河水溢出,连炳州这样并无大川的地方都发生几处水灾,他又是司漕小吏,自然想到大河的情况。”
“便决定搭我们的便船,到了玉州再同我分别,去玉州看看大河的情况。”
说到玉州大河,连吕艾这个平时不着调的人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摇头叹气,
“结果,很不好,照冥某的说法,这大河,怕是,唉,怕是又要改道了!”
这话倒叫张三一惊,他虽称不上博识,可陇右那还是被夫子硬压着读过几本史书,如何不知以往改道,都是泛滥千里,殃及百姓千万的大灾祸?
“可,如今不已快入冬了?河水应当在枯期才对,哪有冬日大决堤的事?”
面对张三的质询,吕艾张嘴预言,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唉,是预测,冥某预测怕是明年一入汛期,就会决堤,我说不清,且叫他来给你细说说。”
扯到了大河之事,众人心中沉重,沉默快行,很快就到了正房,里头早点上了油灯,黄暗跳动。
屏退下人,将门掩好,冥某便展开一张笔划粗略的水形图向众人解释起来,
“请看,大河多沙水盛,只是依赖堤坝拦水,多不现实,堵不如疏,故而前朝治水,既要稳固堤坝,更要疏通河道,开渠引流,分去大河之水,既能减轻堤坝压力,又能灌溉良田。”
“然而,这些开辟出的河道必然需要人时常维护,不然大河号一石水而六斗泥,水少时沙土沉降在河口,不消几年,就能将河口堵塞,使之无法分流,又回到河水全汇于一川的状态。”
为众人补充了些基本的水利知识,冥某才继续说到,
“可是,就小人的走访调查而言,承担分流任务的鲀氏河,灵鸣河等,基本已被河沙堵塞,水绝多年,成了几条干河道了!”
“虽说当地州牧总是能及时修补堵塞河堤,然而人力岂可比肩自然?如此一来,水力更加无法发泄,河堤有多年修补,而无统一规划,早成强弩之末,来年汛期轻轻一触,怕就要崩溃了!”
听完,众人脸色凝重,看着丝帛上弯曲回转的大河不语,中原人虽以大河发源,可也受了它太多责难。
宜修指尖于杯沿打转,感叹道,
“隐帝荒唐暴虐多年,又经过三年乱世,人们如何有力有钱去疏通维护呢?倘或大河改道,我倒也不奇怪。”
张三则有些奇怪,青玉两州可是朱家的大本营,又位于大河下游,倘或改道,这两州伤的应当最深才是,如何他们却不发话?
“玉州那的司漕之人怎么说?”
冥某像是预料到了一般,沉着回话,
“虽未明说,但我拜访的那几位大人都有此担忧,打探口气,应当也是上报过的,可是,就像这位娘子说的,库中无钱,都将这事搁置了。”
张三不解,若说钱,这天下哪还有比朱家更富的呢?
“连朱家都出不了?”
冥某无奈摇头,
“这月里,我曾同某玉州司漕酒后算过这一笔帐,最少怕也要数亿万,更何况如今兴兵人少,越发艰难了。”
晏河清直到此时才说话,
“这么说先生有解决之法?”
冥某有些不好意思,憨厚一笑,
“这一月同玉州同僚交流,确实有些想法,且说出来同大家取笑。”
说罢正了正色,在图上指点,
“首先这上策便是,择地决堤,以遮害亭为最佳,迁徙被水冲击的百姓,放任大河自主寻道。”
张三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效仿大禹,以疏治水,在大河决堤改道前,就预判损失,将受害百姓迁出,人为的选择危害最小的改道点,主动帮助大河改道?”
冥某点头认可了张三的理解,
“是的,与其修修补补,不如叫河水自寻出一条道来,顺其自然,况且在此地决堤,西有大山,东有石堤,河水不会肆意泛滥,所害之地有限。”
“况且等河水寻道稳定,其带过来的淤泥又可肥田,解决如今玉州贫田之困,往后千年,玉州百姓自可重建房屋,也不必担忧洪水之患,难道不好?”
晏河清听完这话便低头思索,半晌才抬头道,
“可如今玉州并不像大禹之时人烟稀少,如今房屋万千,人口以十万计,破坏城郭农田损失极大,如何能像三皇时期任由河水肆虐?”
“就是抛去世家在此地利益,且问安置之处,又有何地能安置万民?粮食田地又如何补偿?更何况如今正值岭南战事,周元怕是捉襟见肘,难以支撑。”
“万一无法安置,使得这些百姓落草为寇,又是怎么办好?”
听到晏河清这些堪称犀利的提问,冥某也只有苦笑,
“就是无法,若是盛世,自然能够支出安置之费,以几年修补之费换千载安康,不可谓上策。”
“可如今,正值战事,人多有怨言,光安抚百姓遵旨搬迁都难,这上策确实难于登天。”
“所以有中策,便是重新疏通这几条河道,将大河之水引出,减轻大河堤坝压力。”
“河道堵塞不过几十年,重新导通要省力省钱,引出河水又能灌溉良田,使民获利。”
“唯一不足便是,只能保百年安乐。”
张三心放下一半,却对朱家的消极怠工不解,
“既有这良策,为何朱家不纳?”
不待冥某说,宜修便先回答了,抿了一口香茶,嗤笑道,
“还不是费钱?这几月,我爹为着岭南军需都愁白了头,何况大河?里头个人又有个人的心思,推诿着呢。”
张三只觉头大,怎么什么坏事都叫周元赶上了,被隐帝霍霍了十几年,好不容易人死了,又打了三年仗,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结果却发现岭南还有余孽。
接着炳州疫病,现在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河改道也要叫人遇到了,张三觉得周元到现在都还没散简直是个奇迹。
“那下策呢?”
孙朝也不知听没听懂,按着上中下的推断,询问冥某下策为何。
“就是继续这样修修补补,可这样,就是明年不决堤改道,三年内必然改道无疑,到时候枉死的百姓...”
冥某摇头叹气,他只是个小吏,对于政事不懂,可也实在想不通这些一个个有大学问的高位者,为何就偏爱做这治标不治本的事。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我靠读档成为一代明君更新,第101章 大河改道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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