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殿偏殿,残灯一盏,只堪堪照住晏河清一人,殿中桌椅床台俱隐于暗处,颇显寂寥。
虽然宫中已在翰墨轩为晏河清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但为防赵尚书暗杀,晏河清这几月都与张三同吃同住。
但近日,由于事情败露,张三一直在流芳阁居住,故这金龙殿竟成了晏河清一人居所了!
常人未免尴尬,晏河清却不受其扰,反而自得其乐,起卧如常。
只是,晏河清擦拭匕首的动作一顿,张三已经躲他三日了,明日便是朝会,按计划江州两人该当众揭发赵尚书贻误战机之事。
而晏河清还不知张三如何处置他,隋珠阁张三的表现必然知道他身怀匕首之事,加上吕艾嘱托。
恐怕功败垂成,不仅无力报母仇,他今日也要命丧于此。
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晏河清抬刃于灯下深深看上一眼,最终推入鞘中,稳稳放在桌上,又整理衣冠确认并无不妥,才开口叫人进来。
推门而入者正是小橘子,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晏河清,才微微弯腰,
“陛下请你湖心亭一聚。”
闻言,晏河清神色微怔,
“你说什么?”
小橘子也料到了这一局面,谁叫他初听之时也是这副模样呢?
“陛下在湖心亭等您,晏郎君快去罢。”
晏河清缓缓站起,眼睑微垂,心中已转过几回,终究是将匕首收入怀中。
小橘子将晏河清一举一动看得清楚,不好气地呛到,
“陛下没想对你如何,安心去吧。”
晏河清并不生气,按着礼节略一俯身,示意小橘子带路,
“我也从未有害陛下之心。”
小橘子在前面哼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信。
月光如水般泻下,又被粼粼水波反折,浮光似银鱼跃起,亭中撤去火烛,月下赏景,倒颇有几分雅趣。
小橘子送至廊口便已停住,独晏河清一人前来。
张三正倚栏喂鱼,见晏河清叉手行礼,略一扫其腰腹处,见微鼓僵直,便清楚大半。
收回目光,张三将鱼食放下,招手叫他过来搀扶自己到亭中石凳上去。
晏河清依言扶住张三,叫他靠住自己,慢慢挪至圆凳处,又扶他坐下才后退垂手站好。
张三拍了拍左侧的石凳,示意他坐下,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你,你怀中匕首是否为了刺杀赵尚书?”
晏河清也不推辞,撩袍端坐,坦言道,
“陛下猜的没错。”
张三虽已猜到他必然如此,但还是忍不住攥拳。
张三就着浅浅月光看着晏河清,嘴巴开合几次,想要问他是否想过后果,还想问他为何不同自己说,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何苦做这无用之功呢?他从来不是晏河清想要贤主,不过乌鹊暂栖的权宜之计罢了,来时因为母仇,去时自然也是母仇。
既选择了这柄利剑,自然也要小心驾驭,以防反噬才对,何必幽怨。
决心放手前,张三还是愿意全了他这一番孝子之心,
“如今,我有一计可报君之母仇,又不至于玉碎,君可听我一言?”
晏河清听出了张三的语气变化,有些迟疑,
“陛下请说。”
“君要杀赵尚书,却师出无名,我为君送上一个理由——”
张三将酒杯略磕了磕石桌,
“赵尚书当庭弑君可好?这样也不用君亲自动手,自有宫中侍卫。”
晏河清何等聪明,联系宫中传闻,一下便猜到了,
“所以陛下两天前赐年小将军纯钩为此?可如何给...”
还不待晏河清说完,张三便已从袖中悠悠抽出一只灰暗铁匕首,在他眼前一晃,淡淡笑道,
“可是君怀中的匕首?”
言未尽,意已至,晏河清自然知道张三既能将匕首悄然拿出,自然也能将匕首送到赵尚书身上。
晏河清先是一怔,随即仰天大笑,喜不胜收,又像是发泄这几月报仇无门的悲愤,全然不似平常罕言寡语,稳重自持模样。
张三将匕首随手一扔,落在石桌上,便喝起酒来,并不阻止。
晏河清仰头逼退泪水,才掀袍跪下,身姿挺拔,如松柏修竹,
“陛下,我犯有大错,陛下若要杀我,我并无怨言,只恨母仇未报,徒留仇人于世,今陛下既能杀他,替我报仇,晏河清死而无憾。”
张三审视他良久,才搭手虚扶他,见晏河清并不愿起,也不强求,
“我也曾欲杀君,然而,君也曾救我于山崩,为我士人安排献过妙计,更别提此次救我于水火之中,也算相抵。”
“何况当日只说合作,我既不能助君报仇,君另寻他法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君无心助我,我也愿放君离去”
张三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户籍路引并告身一张,递给晏河清,
“我托户部士人宋贾伪造的户籍路引,待明日过后,君可改头换面重新为人,天下辽阔任君驰骋。”
“若不愿才华荒废,这是亦州某县县丞告身,如若不弃,可往此处为民谋福,以君之才,平步青云指日可待,那时朝臣俱已换过一遍,必然认不出君。”
晏河清双手微颤接过黄纸三张,头埋着看不见神情,只有被揉皱的纸边,透露出他心中震惊万分之一。
张三既是惜才,也因多日相处的情谊,举杯祝福,
“我与君就此别过,望君日后喜乐平安。”ýáńbkj.ćőm
却不见晏河清起身告别,半晌,地下传来纸张撕裂之声,几个呼吸之间,才出炉散着油墨味的籍页便化为碎纸散落一地。
这反倒惊到了张三,张三忙弯腰握住晏河清手腕,止住动作,喝到,
“你做什么?这可是难搞,宋贾做了两昼夜呢!撕了可再没有了!”
晏河清却俯身三磕头,触地不起,
“晏某自知罪无可赦,可还请陛下容许,叫晏某能够将功赎罪。”
张三来前已再三做了准备,可还是被他气笑了,
“你,你!我如何能再用你?我若非及时发现,可就要被你拖着见阎王了!”
张三越想越气,将石桌砸得砰砰作响,放下狠话,
“你现在起来,我还能饶你一回,再叫人重新做一份,你若再故作姿态,我便直接将你赶出宫去!不管死活,我可不是泥人做的!”
说了这么多,晏河清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是跪地不起,
“陛下仁慈。”
张三彻底破功了,他就是为了摘这个优柔寡断的帽子才来的,晏河清又给他摁上了,一掌拍在他的背上,要他起来回话,
“那我问你,你既想留下,为何又亲自推动事态到了这个地步?”、
“陛下,我带匕首不是为了行刺,而是想向你坦白,非有意...”
张三不耐打断,
“不是这个,更何况我料你也没这个胆子。”
晏河清这才直起身子,同张三直视,
“陛下,忠言逆耳利于行。”
哈,还给他打个底,张三勉强按住要打人的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行事总是过于保守,想着息事宁人,可朝堂之争就是你死我活,这样一来大事何日可成,我母仇何日得以报?”
“就是此次,都已抓住赵尚书致命把柄,可陛下仍想着各让一步,而非一拼,实非逐鹿应有胸襟。”
“除非陛下便是只想天伦安乐之人,晏某同陛下非志同道合之人,既难以成大业,不如先报母仇。”
“故出此下策,也确实置陛下于危险之中,陛下若要我项上人头,晏某甘心就死。”
虽然都是事实,张三咬牙听完“忠言”,还是满肚怒气,一拍桌子压抑怒火,阴阳怪气道,
“是吗?那晏状元就该接下朕的好意才对,自去寻你的贤主。”
晏河清此时总算摇头了,
“陛下,可我发现,陛下是有几分才干胆识的,只是需要人去相逼,晏某不才,愿做琢玉之人。”
哈,用最谦虚的语气说着最傲气的话,忍不了了!
张三抬腿就想给他踢倒在地,却忘了自身有伤,控制不好方向,反倒踢到了石凳。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张三抱腿直抽抽,脸皱成了一团,愤怒又痛苦。
见晏河清还想来扶他,张三就气不打一处来,忍着疼将人一推,自个撑着桌子站起来,
“滚!”
说着便单脚支撑,一蹦一蹦跳出亭外,好不狼狈。
水边的小橘子连忙迎上来,对于明明占理却被气的直颤的自家陛下很是不解,却也很聪明地没提,
“陛下,是要去哪?”
张三回看亭中,晏河清立于亭中,潇洒拓落,月光环身好一美少年,再看自己,金鸡独立,高下立见。
“回金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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