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汉唐讲的是天花乱坠,可惜除了李秋水等人听得津津有味外,有几个童生出身的完全听不懂,只好随口附和“上师所言精妙”。
这一番天花乱坠的讲道之后,道生送上茶点,众人歇息闲聊。这里的茶点颇为有名,开始有几个士人实际就是冲着着茶点来得――毕竟对他们来说,张家的“澳洲式茶点”不太亲民。
名义上是“歇息”,实际上是“时政讲座”。古语有云:女人和政治是男人最爱谈论的话题。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谈论女人多少有些“有失斯文”,于是“时政”便成为休息时候最常见的话题了。崔汉唐呢,也有意向这方面靠拢,一来是拓宽这些“积极要求进步”的士人的眼界,另一方面也算是“洗脑”。
最近他们谈得,主要是国内的流寇。实话说,自从天启末年陕西流寇起家,七八年来影响愈来愈大,最近甚至直接攻下了凤阳,火烧了明祖陵,震动天下,但是对于这些一直生活在广东,从未出过远门的底层士人来说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有些人和当初曾卷他们一样,看过澳洲人的杂志,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多数人却对这流寇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崔汉唐便从天启七年三月,陕西澄城的王二暴动起,说到天启八年,王嘉胤、王大梁、高迎祥、张献忠等人的饥民暴动,一直说到三边总督杨鹤的“行以抚为主,以剿为辅”,软硬兼施之下的暂时绥靖;再到崇祯四年开始的各家“掌盘子”联合,组成“三十六营”……林林总总,说了一天又一天。也亏得崔汉唐是个评书爱好者,居然能把这乱七八糟一大堆事情说得丝丝入扣,条理分明。引得众人象听书一般,有一天不听就浑身不舒坦。
这日崔汉唐又是一番高谈阔论,当然,他并不是完全在“说书”,更多的还是引导士子们“思考问题”。而且这个思考问题不能太浅薄了,不能简简单单的说“君昏官暗”这样的二元论来分析。必须有所深入。
自然,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高了些,但是崔汉唐认为这并不算很难的事情――只要能多阅读背景资料,自然就能培养出分析材料的能力。至于背景资料,他这里办得图书馆里可多得是。
众人依据他的一番高论,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讨论的内容从朝廷施政的得失,农民军的行动的战略再到朝廷几次剿抚的考量和具体行动,无一不可谈。崔汉唐是看饱了论文和专著的,各种观点资料信手拈来,随口便可说出许多条条框框来,自然让士人们刮目相看。
待得一番口水喷完,茶也续了好几回,李秋水这才忍不住插嘴问道:“上次道长说道‘明国崇祯帝迟早为流贼所害’不知是随意之说还是上参天机之言?”
此言一出众书生纷纷露出关切神色。
其实这句话是上次崔汉唐说漏了嘴不小心漏出来的――这类“天机”他一般只肯泄露给黎遂球这样级别的人,李秋水他们实在享受不到。不过既然说了,也没什么好隐晦的。作为前不久还生活在大明治下的百姓,对这个问题关注是理所当然的。何况他们中的不少人,是在大明考取的秀才,虽说现在有意投髡,内心多少对这个“前朝故国”怀有几分好感,不忍心就此看到它的覆灭。
崔汉唐知道知道这些儒生还是心向大明,心想不如干脆给他们来点猛药断了他们的念想,于是闭目不语只是掐指计算,半响方说:“甲戌之年,海丰雨血,应天地震,星堕大同,大明气运已经渐渐崩坏。今年九月二十五日,荧惑当犯太微,主君王失位之兆,崇祯帝降下罪己诏以安民心,然而大明已是苟延残喘,如我所料不错的话最多再有十年,大明和崇祯皇帝必有不忍言之事!“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其中一人失声道:“不可能!吾皇在位八年,不迩声色,忧劝惕励,殚心治理。怎会是如此结局?”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巴。有人暗暗叫苦:这是在作死啊,哪来什么吾皇!你的皇上是大宋的皇上!
李秋水脸色大变,朝崔汉唐拱手道:“杨兄弟此乃无心之言道长勿怪……”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纷纷告罪——澳洲人杀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崔汉唐摆手示意无妨,知道一时半会自家要扭转他们的信仰颇有难度。他嘴角露出嘲弄之色,笑道:“吾皇?哈哈,现在的广州可是我大宋的地界。好吧,这不去说他。且说崇祯继统之时,臣僚之党局已成,草野之物力已耗,国家之法令已坏,边疆之抢攘已甚。崇祯虽锐意更始,治核名实,而人才之贤否,议论之是非,政事之得失,军机之成败,未能灼见于中,不摇于外也。且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则急遽失措。当夫群盗满山,四方鼎沸,而委政柄者非庸即佞,剿抚两端,茫无成算。内外大臣救过不给,人怀规利自全之心。言语戆直,切中事弊者,率皆摧折以去。其所任为阃帅者,事权中制,功过莫偿。败一方即戮一将,隳一城即杀一吏,赏罚太明而至于不能罚,制驭过严而至于不能制。加以天灾流行,饥馑洊臻,政繁赋重,外讧内叛。譬一人之身,元气羸然,疽毒并发,厥症固已甚危,而医则良否错进,剂则寒热互投,病入膏肓,而无可救,不亡何待哉?“
崔汉唐一口气背完《明史》上对崇祯的盖棺定论只见众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心知不能太过刺激他们。
当即安慰道:“诸位都是一时之人杰,当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道理,明国倒行逆施、天下生灵涂炭,时局之变,非一人之过也。大凡天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北虏僭盗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燋烂。况明国昏狡,苍天所弃,百姓流离,流贼为祸,官军害民,饿殍遍野,将军御寇,动辄得咎,身遭凌迟,悬首藁街。夫取士必由八股,为官必读四书,于是乎执政之大臣,必由八股以相升擢;而治国之才其实了了,朝堂之清流,必出东林,东林之处事,全凭嘴炮,至明国而有今日之亡者,固非君相一己之罪,盖其墨守常经不谙通变之所由致也。
“当此之时,我大宋受命于天道、复起与南海,去旧治,因时制,更张新政,励精图治、志在天下,百工有劳作之酬,百姓无冻饿之忧,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诸位有建功立业之心,造福乡梓之意,当弃暗投明,早励良图,上保家族,下全性命,解黎民之倒悬,留百世之令名。今日言尽于此,望诸位慎思之!”
崔汉唐一番嘴炮显然镇住了这些士子,一个个做凛然受教状。大大满足了崔汉唐的虚荣心:他再一次的给元老院和自己涂抹上一层“天意”的色彩。唯一的遗憾是同样的嘴炮在黎遂球面前却没起太多的作用。
歇息完毕完毕,继续他的道法讲座。崔汉唐今天格外的卖弄。他先讲了一番探寻天地大道的理论,宣称道教不但要修身养性寻找本心的真如,谓之修真;还要研究天地运行的至理、探求万物生成的真相,谓之求道。崔汉唐宣称全知者全能,凡人知道的天地至理越多掌握的能耐越大,如果掌握了天地至理就能移山填海、摘星览月,元老院之所以有如此实力靠的就是对天道的把握。
“正所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我澳洲学问的一切,便是对天道的研究和归纳――这也是我们新道教的‘道’所存之处。”崔汉唐总结道。
见到众人将信将疑的样子,崔汉唐索性表演了几个诸如手指点火、冰块着火、阳光化虹之类的法术,众人都有些吃惊,纷纷赞崔道长法力高深。
“若是外方游道,必要自称这是他的法力高深,实则谬然!”崔汉唐侃侃而谈,“这些,实则乃是天道,我不过管窥其中,得以习而用之,并非神仙志怪之论。”ýáńbkj.ćő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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